第100章 第 100 章

深秋深夜,冷风一直吹,绕过村落木楼发出呜呜的声音,为这份漆黑增添了一丝恐怖的氛围。

“啊啊啊——”

毋蒙部聚集而居的一个村落里,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喊。

那叫喊声持续不断又高亢,传了开来,把不远处另外一个村落的人惊醒,陆续有灯火点燃。

“爷爷,你也醒了,我听到有惨叫的声音。”年轻的汉子快步走到村长住的木屋,村长正好出来。

陆续出来不少人都聚在了村长屋前,一个中年汉子说:“还在叫,不是我们村。”

另一个中年汉子说:“听声音好像是沙车村那边儿传来的。”

最强壮的青年爬上村落中最高的碉楼,朝沙车村的方向看过去,只有零星几点灯光。

“沙车村看起来像是出事了。”青年爬下来,问村长:“我们要去看看吗?”

村长想了想,说:“一个部族的,该去看看。”

离村长最近的中年汉子就组织起来,点燃火把,带上柴刀和弓箭,选了二十来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由中年汉子带头往沙车村走。

到了沙车村外围,惊叫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凄厉的哭喊声,中年汉子让嗓门最大的小伙子朝村里喊话,让里头的人把村落的门打开,喊了好半晌都没有人应。

“屋泥大叔,现在怎么办?”小伙子问。

中年汉子想了想,说:“把门撞开吧,沙车村肯定是出事了。”

几个高壮的小伙子就把手里的火把递给旁边的人,准备合力把沙车村的大门给撞开。

他们抱着手臂退后几步,喊着一二三,一齐合力往前冲,冲到村门前就听“吱呀”一声,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他们收势不急,一路冲进了沙车村里面,冲进去好十几二十步才绊到了什么东西,摔倒了。

他们摔得有点儿懵,撑着起身,撑到一半发觉手底下的触感非常奇怪,这时候其他人也都进来了,火把的光一照,他们手撑着的居然是人!

不对,是死人!

“啊——”有胆子不那么大的小伙子身体猛地一弹,摔到旁边的地上,指着满地的尸体话都说不出来了。

屋泥皱着眉,问来给他们开门的两个妇人:“都死了?死了多少人?沙车呢?”

其中更年长的妇人说话,声音里满是惊恐,说话都颠三倒四的:“丁农、对丁农晚上,发现她男人不在屋里,就出去,就尖叫,尖叫你知道吧,把我们都叫醒了……她然后就发现她男人死在了外头,还有好多人都死了。沙车村长也死了,村长也死了,都死了,死了……”

“沙车也死了?”屋泥不敢置信。

“村中的男人都死了,都死了……”妇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哀嚎:“都死了啊,都死了……”

另外那个年轻一些呃妇人抱住她,两人痛哭,很快村里剩下还活着的女人都聚集了过来,仅留下几个在一间大屋里看着村中的孩子们。

屋泥不再多问,省得再刺激了幸存的女人们,他让两个青壮回村里报信,让村长再派些人过来帮忙,其他的年轻人们帮忙去收殓尸骨,他劝着女人们回去孩子们在的大屋里呆着,有他在外头主持大局。

青壮们把沙车村里横七竖八的尸体都先搬到村里的大空地上,四下再找找有没有漏掉的。

“屋泥大叔,你看这个。”一个青壮手里拿着一包草给屋泥看。

屋泥看过后,说这些都是能致人昏迷的草。

“我在酒窖里找到的。”青壮说。

屋泥去大屋问过最年长的妇人,得知沙车村今日因有老者高寿,全村人都一起喝酒为老者祝寿,便神色凝重道:“恐怕歹人是在酒里加了这个草的汁,让喝了酒的人都昏过去,然后残忍杀害他们。”

沙车村的女人们都在准备酒菜,且女人是不被允许与男人一道喝酒的,男人们喝了酒,晕晕乎乎以为自己喝醉了,实际上是中了草药的毒,回去倒头就睡。女人们累了一天也睡得很熟,歹人就深夜将沙车村的男人都杀了。

“他们一定事先藏在了龙林!”妇人恨道。

石门蕃部笃信龙神,每个部族每个村落都祭祀龙神,龙神住在林中,所以每个村落以东的地方都有会他们祭祀的龙林,从龙林可直达村落。

在石门蕃部的文化中,女人要为龙神准备祭品,但是不可以祭祀龙神,更不可以进龙林,否则就是对龙神的亵渎。屋泥听了妇人的话,带了几个人前往沙车村的龙林查看。

“屋泥大叔,你看。”一个走在前头探路的青壮手上拿着一柄沾血的刀跑回来,屋泥一眼就看到了倒上马壶部的标志,青壮又说:“那边的祭坛还有好多刀。”

屋泥急急走过去,果不其然,祭坛上横七竖八地丢了好多沾些的刀,

这是……这是对龙神的不敬啊!

屋泥气得发抖,吼道:“马壶部,我跟你们势不两立!”

青壮们也都露出愤怒的表情。

待天亮了,他们拿着那些沾血的兵器找到毋蒙部的族长,要为沙车报仇。

毋蒙部的其他人也都知晓了马壶部不仅潜伏在龙林等着杀人,还把杀人后的兵器扔在他们祭祀龙神的祭坛上,一个个暴怒。

马壶部太恶毒了,这是要亵渎他们的龙神,让龙神对毋蒙部降下惩罚。

“族长,我们去杀了马壶部那些不敬龙神亵渎龙神的恶鬼!”一人高喊。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恶鬼!”毋蒙部人人响应。

族长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龙神祭坛被污是事实,兵器上的马壶部标志清清楚楚,他若反对打马壶部的话,他就会被质疑是不是背叛龙神、不配做毋蒙部族长。

打上一定要打的,不过单凭毋蒙部一部对抗马壶部,定然是两败俱伤。

毋蒙部族长想了想,请来族里的智者,请他去想办法说服南光部等部族一同攻打马壶部。

智者去说服其他部族了,毋蒙部里心急的青壮们顾不得那么多了,纠集了百来人把马壶部的一个小村落洗劫一空,男人杀了,女人抢走,孩子也不放过。

马壶部族长听人来报,哪里能忍,也组织起青壮把毋蒙部的村落抢了。

石门蕃部的混战正式点燃。

永泰十六年,西南的石门蕃部这一场持续数月之久的混战注定要载入史册,石门蕃部数十大小蕃部无一幸免,全部都卷入了这场混战中,史称乙亥之变。

这场混战改变了从前朝以来就遗留的西南蕃部据险称“王”、各自为政的局面,实际统治这块土地的毋蒙部、马壶部、南光部等大蕃部成为了历史,几十个小蕃部亦在混战中断了传承,须部背靠沈震校尉和石门厢军得了大利,不过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从此须部的利益与沈帅、石门厢军不可分割。

各蕃部混战时,沈震领着石门厢军里仅剩的一些不是大蕃部族人的士兵抢占先机,占领了石门的几处被大蕃部控制的矿藏,并一边出击一边收刮各蕃部的散兵游勇,打散编制互相牵制。

待乙亥之变结束后,石门厢军从朝廷编制的一营两团六旅三十队一百五十火共一千人,发展成了五千多人的队伍,直逼梁朝禁军一军的建制。

石门蕃部的势力大洗牌,表面上是由最大的须氏蕃部控制,实际上是沈家父子控制。

西南的大商贾孙世金,临猗王氏姻亲,借着石门蕃部大动乱从中发了不少财,终于想方设法为孙子在成都府买了个官,一家子都从商籍变成了平民。

永泰十六年六月己丑日白虹贯日的天象,应验了。

【背者,叛背之象。日晕有虹者为大战,变而如马者,有军急。】

远在京城的梁帝收到军急时,石门蕃部大小蕃部已经混战成一团,禁军不想前去平乱,石门周围的几个州县的厢军也龟缩在州内。

开玩笑,那个土人都杀红眼了,他们才不去送死。

“圣上,那都是土人自己内部的事情。反正土人死了也就死了。”有大臣如此说,被吴慎、蒋鲲联合唾骂。

“圣上,石门蕃部也是大梁的国土,蕃部土人也是大梁的臣民呐。”吴慎痛心说道。

“圣上,石门蕃部如此混乱,岂不是让南理国有机可乘?”蒋鲲搬出与西南接壤的邻国来说。

左槐直接向梁帝建议吕师带兵出征,吕师差点儿跳出来大骂左槐居心叵测。

台谏直指枢密院派去石门的监军毫无用处,枢相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蒋鲲派去的监军早就在事变之出被杀了,听说是个妖娆女子杀的他,手起刀落,一刀毙命。

枢密院就说石门厢军校尉空缺,三班院差充贬谪的沈震为校尉,中书门下肯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你说谁是校尉?沈震?”梁帝瞪大了双眼,鼻翼翕张,那模样简直要冲下御座抓着说话的阮权的衣襟质问。

阮枢副准确踩中了梁帝的逆鳞,不敢说话。其他人也一样。

紫微殿里除了梁帝粗喘气的声音,就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这时候,三皇子珩忽然出列为父皇分忧,大声道:“父皇,儿臣愿领兵出征石门蕃部,手刃乱臣贼子沈震。”

众大臣——无论哪一派的——望着三皇子珩都是一脸无语样儿。

三皇子派的更是眼前一黑,好想摇醒三皇子——您凑哪门子热闹啊!您是要去给沈震送菜吗!!!

咚一声,梁帝一言未发,晕了过去。

自从天玑子炼出神丹来,梁帝的状态那是:

头不晕了手不抖,气色红润有光泽,健步如飞身体好,夜御数女老益壮。

众人就很震惊,难道天玑子真是半仙儿?

说停雨就停雨!让官家恢复官家就身体棒棒!

所有的老当益壮其实都是假装,梁帝又晕了,这次晕倒,凶险至极。

西南的混乱朝廷无能为力,梁帝的身体才更重要,梁帝昏迷十来日都没醒,京城形式愈发紧张。

尚药局的御医们对梁帝的身体束手无策,在梁帝昏迷第五日起,他们都已经跟家里人交代了遗言。

最后还是天玑子,拿一堆丹药灌醒了梁帝,只不过任谁都看得出来,梁帝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永泰十七年春。

石门蕃部动乱平息,沈震握了石门军大权,竟不听朝廷调遣。

梁帝萧烁缠绵病榻几个月,愈发起不得身,只吊着一口气儿。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包括猃戎、西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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