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No.73

冬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给沙发上熟睡的人镀上一层朦胧的金光。

哗——

刚还透亮的办公室瞬间变暗,贺恂松开窗帘抬手揉了揉眉心,重重呼出一口气,满是红血丝的双眼里泛着疲惫,光洁的下巴上也冒出点点胡茬,身上的黑色衬衫因为睡姿的关系不再挺括,明显有了皱痕。

忽的,沙发上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随之睁开了眼睛。

贺恂看着那张睡眼朦胧的脸,下意识开口:“吵醒你了?”说完才突然想起他现在还听不见,刚想等他完全清醒再问一次的时候——

“……没有。”祁霏白晃了晃头,但是脑子里像是被灌了铅,很沉。

他抬眼看向墙上的挂钟,审完严豪已经将近早上六点,而现在还不到七点半,他跟贺恂就休息了一个多小时。

贺恂歪着头看他:“你能听见了?”

祁霏白也愣了一下,确定可以清晰的听见贺恂的声音,看着他点点头:“……好像能听见了。”

“看来真是心理问题。”贺恂端起桌上的隔夜茶灌了一口,苦涩又带着清香的茶水铺满整个味蕾,瞬间让他又清醒了几分。

“……”

贺恂抬手看表:“我8点有个会,你可以再睡会,结束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祁霏白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唇色是肉眼可见的白,他微微诧异道:“你早上还要开会?”

“嗯。”贺恂:“邓柔的案子基本已经水落石出了,徐浩和邱朋的抓捕任务要布置下去。严豪说的结果跟我想的差不多,徐浩不知道邓柔对药物过敏,可能没想过她会死。”

贺恂坐在了祁霏白对面的沙发上,继续道:“不过你为什么要我问他认不认识董三林?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当时在东港,杰森提过一个董老板。”睡眠明显不足的祁霏白声音有些沙哑,他垂着头,视线透过额前的碎发扫过贺恂的脸:“所以我想我在地下拳场碰到的那个人,应该不是巧合。”

贺恂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会想到是董三林?”

“我在监狱里听过一些传闻。”祁霏白淡淡道:“有犯人说天林木业的董事长董三林涉黑,做过地下毒品买卖。所以杰森提起这个董老板的时候我下意识想到的就是他。”

这种几乎跟在小卖部刮奖刮到五百万等同的几率居然给祁霏白碰上了。

贺恂顿了一下,监狱里的传闻?他无奈笑着摇头:“这些没有证实的传闻你都敢信?”

“但事实证明我运气不错。”

贺恂不予置否。

严豪在昨天夜里的审讯中听见董三林这个名字的时候,明显有一瞬间的诧异和犹豫,但接着严豪就否认了自己认识董三林。

虽然有撒谎的痕迹,可是贺恂没有证据。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一条证据指向森彪开设地下拳赛和董三林有关。

地下拳赛和董三林的关联还有待调查,但审讯只能到此为止,毕竟他们现在查的是邓柔的案子。

看着祁霏白还没有缓成正常血色的嘴唇,再次抬手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八点。

“我开完会估计还有一会,你先吃点东西再睡。”说罢他就朝门口放水的矮柜走去。

祁霏白以为领导是去拿泡面,结果就眼睁睁看着领导从柜子里的拿出了一个迷你电锅,然后毫不犹豫掀开盖子往里加开水,然后插上电源。

这一系列动作熟练无比,看样子他没少自己在办公室用。

祁霏白闭上眼睛,又睁开,确定自己看见的不是幻觉。

“怎么?”

刚睁开眼就看见轻蹙着眉的贺恂,正看着自己。

近一米九高挺的身姿,打过发胶的头发微微有些散,但有五官的衬托丝毫不影响观感,黑色的衬衫向上卷起至手肘,露出的半截小臂肌肉线条紧实流畅,之前看他在家穿着围裙下厨的样子已经让祁霏白诧异许久了,这次竟然……

贺恂环着手,看着他写在脸上的‘震惊’二字,问到:“我就用个锅,有那么奇怪吗?”

祁霏白喉结动了动,诚实的点点头。

贺恂:“以前办案子经常回不去,食堂跟外卖吃得都快吐了,没办法,就只能偶尔自己改善改善伙食。”

祁霏白表示理解,说:“不用这么麻烦,我吃泡面就行。”

谁知贺恂扫了他一眼,冷淡的给出三个字:“吃完了。”

“……”

水开的很快,刚响起咕噜声,贺恂就把昨天晚上多点的那碗生馄饨倒了进去,说:“我这还不算什么,郝岳洋那还有电磁炉跟鸳鸯锅,队里不少人经饭点经常跟他混吃混喝。”

祁霏白脑中当即就有了画面,不由干笑两声:“你们……倒是挺接地气。”

贺恂闻言拧着眉回头,道:“我们人民警察是有给你了什么不接地气的错觉?”

祁霏白一顿,摆手道:“没有,就是觉得你们平常挺忙的。”

被贴上‘不务正业’四字标签的刑警队众人齐齐打了个喷嚏。

贺恂此时哪还有一点领导架子,勾起一边嘴角故作神秘的瞅着他:“你没听过一句古话?”

“……什么?”

“人是铁饭是钢。”

祁霏白愣了一下,失笑着连连点头。

拔掉电源,倒入馄饨摊老板调好的作料,当然贺恂嘱咐了不要味精。

把煮好的馄饨连着锅一起放在了沙发中间的矮桌上,贺恂道:“吃完再睡,我开完会就回来。”

祁霏白认出了眼前的馄饨,他昨天还奇怪为什么贺恂要碗生的,现在知道了,诧异之余心里还有种异样。

八点差五分,贺恂回身从桌上拿起会议本,正准备朝门口走的时候,突然又回过头盯着祁霏白道:

“不会有人进来,你也不要乱跑。”

祁霏白:“知道了。”

亲耳听见他答应,贺恂眼底浮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才转身带上了门,开会去了。

祁霏白当然没错过贺恂临转身前脸上那抹满足的笑意,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值得让他高兴的事一样。

橡木门上的银色把手不再富有光泽,这扇门俨然已经有些年头了。

祁霏白的目光从门上移开,掀开毛毯坐了起来,刚想去吃馄饨却发现没有勺。

睡意早就消失,祁霏白就这么看着那碗馄饨不知道过了多久,深呼了口气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走到窗户边拉开了窗帘,金色的阳光瞬间照在了他的脸上,瞳孔一瞬间缩小,本来就浅的虹膜显得更浅。

祁霏白蹙了蹙眉,转过身朝门口柜子走了过去,但他发现柜子里除了一次性纸杯和茶叶之外并没有其它东西。

这要他怎么吃?

直起身,就当祁霏白在想要不要出去找人的时候,忽然发现右侧的玻璃柜里有一套不锈钢碗。

拉开木质的门把,祁霏白如愿以偿在不锈钢碗里找到了餐具,拿出了碗里的不锈钢筷子,刚准备关柜门就被柜架上琳琅满目的奖章吸引过去。

新南市公安局公安比武第一名、新南市公安局年度优秀干警、贺恂同志个人三等功、刑侦支队集体二等功……

祁霏白粗略数了一下,这里大大小小竟然有不下十几个表彰,不禁低声唏嘘:“……没想到这个领导还挺厉害。”

贺恂应该从小就是典型‘别人家的孩子’吧?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去缅甸,现在会是什么样。

想着祁霏白眼底突然浮出一丝嘲弄的笑意,他轻轻关上柜门,把那一柜子的荣誉隔绝开。

就在他关上柜门的刹那,裤袋里的手机急促的震动了两下,祁霏白眼底一暗,却没有急着去看信息,而是神色如常的坐回到了沙发上,开始慢条斯理的吃着贺恂煮的馄饨。

直到吃了一半,祁霏白想想还是从袋里拿出了手机,打开了信息界面,发送人是空白,内容是一串数字夹穿着字母,以.TIS结尾的网域链接。

这并不是真的网页链接,祁霏白扫过那串数字英文,朝头顶的天花板看了一眼,指尖在屏幕上跳动了几下,但发出去的并不是与发来的格式相同。

【等我五分钟。】

信息刚显示发送完成,界面闪退回桌面,再打开信息界面,之前的那条信息已经不见了。

祁霏白收起手机,快速吃完了馄饨,把筷子放置一旁看向墙上的挂钟。

八点十分。

祁霏白站起身,走到门口时脚下微微顿了一下,余光向后扫了一眼,然后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贺恂的办公室在七楼,由于会议室被占用,他现在正在六楼的小会议室。

七楼的公共办公区没什么人,陈露露在开水炉旁接着水,她打着哈欠,双眼无神的等着水满,忽然身侧一闪,一道人影越过她走了过去。

怎么还有人?不是都去开会了吗?

陈露露正奇怪,目光刚跟过去想看看是谁,结果看到的那道背影让她觉得无比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那人也停下了脚步,突然转过身,目光固定在她身上。

陈露露瞬间瞪大了眼睛,是他!

贺队从监狱带回来的那个……那个祁霏白!

祁霏白看着她,刚想张口但看见她身侧不断冒出来的热气,改口道:“水满了。”

“啊?”陈露露眨了眨眼,瞬间反应过来,“谢谢谢谢!”转身手忙脚乱的捏着手指关掉了热水龙头,塞上木塞转头道:“你,你怎么会在这?”

祁霏白见过陈露露两次,一次是贺恂第一次带他来这里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前几天在酒吧门口。

祁霏白温和的笑了笑,说:“我是跟你们贺队过来的。”

陈露露了然,她最近是听童肖说过关于这个人跟他们贺队正在调查案子的事。

“噢,哦!贺队在楼下开会,你要找他吗?”

除去这张脸,陈露露觉得刚刚他的背影和声音都很像一个人,但她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我不找他。”祁霏白摇了摇头。

陈露露歪着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疑问:“那是?”

“我是想让你帮我转告一下贺恂,我到天台透透气。”祁霏白顿了顿,说:“我怕他回来找不到我会着急。”

哇哦~~~~

他居然直呼贺队的名字,而且贺队找不到他会着急?

陈露露努力控制着不断攀高的眉梢,拍着胸脯满口应道:“没问题!贺队他们开完会上来我跟他说。”

祁霏白微微颔首:“谢谢。”说罢就转身朝着门禁的方向走了。

“这个背影……怎么那么眼熟呢……”

哐——

门禁自动上锁。

陈露露隔着玻璃门看着祁霏白的背影,突然张大了嘴,抬起手指着前方低呼道:“原来是他!那天晚上在酒吧门口帮我解围的服务生!”

楼顶。

踏上最后一阶楼梯,祁霏白推开了没有上锁的铁门,顶楼的景色顿时跃入眼底。

八点多,清晨的太阳光正好,积雪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雪的味道有些冷,鞋底踩在蓬松柔软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直到走到边缘,祁霏白才停下脚步。

刑侦支队总共就八层楼,站在楼顶从上往下看视觉冲击并不是很大,没有那种高耸入云的感觉。

祁霏白对着浅蓝色的天空呼出一口热气,眼看着它变成一片白雾飘散在阳光之中。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急促的震动起来,一下一下,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掏出手机,没有来电号码,一片空白。

“喂。”

手机那头的人顿了一下,随之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小白,是我。”

祁霏白眼眸半垂,看向一楼的停车场,良久道:“我知道。”

“你跟贺支队在一起?”

祁霏白下意识回头看向通往天台的铁门,道:“你不是知道?”他记得没错的话,这部手机有定位功能。

“……你现在身边有人吗?”

“贺恂在开会,我在顶楼天台。”

对方理解了祁霏白让他等五分钟的意思,有一瞬间语塞,但他马上又开口:“我打这个电话没别的意思,昨天晚上事发突然走得太急。我想我……应该跟你道个歉。”

道歉?

祁霏白嗤笑一声,但这声笑里没有嘲讽,没有不接受,有的只有无奈。

“你为什么道歉?就因为这么多年你让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抄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的手慢慢收紧,祁霏白淡淡道。

“对不起,我——”

“巴泰。”

“……”

仰起头闭上了眼睛,祁霏白轻声道:“你当年没死成,可真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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