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No.74

九点。

一向开会不说废话的贺恂这一次更加精炼的说完了任务部署,在一个小时内结束了会议。

但是当他推开自己办公室的橡木门,只看见沙发上的米色毛毯被堆在一头,迷你电锅里的馄饨已经吃完,剩下的一点汤底已经冷透。

贺恂站在门口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怔愣了数秒。

祁霏白呢?

他走了?不会的。贺恂当即否认了这个想法。

难道是去厕所了?扔下手里的会议记录本,贺恂转身就要出去找祁霏白。

却没想刚转身,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直直撞上自己的胸口。

陈露露捂着被撞痛的额头,后退一步慌张道:“贺,贺队!不,不好意思啊!”

贺恂看着眼前捂着脸的女警:“陈露露?”

“到!”

“做事怎么毛毛糙糙的,你林科就这么教你的?”贺恂蹙着眉,一颗心却早就飘到了办公室外面,眼神不住看向走廊尽头的厕所。

“抱歉贺队!是那,那个祁霏白,他……”陈露露努力解释,但发现贺队听见祁霏白三个字之后目光就直直射向她,看得她后面的话都忘了。

贺恂一把扳过陈露露的肩膀,迫切问道:“你知道他去哪了?”

贺恂过人的身高硬生生比陈露露高了一个头,她眼睛都不敢向上看,只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抬起手微微颤颤的指向门禁的方向。

“他他他他说去楼顶透透气,还说怕你开完会找不到他,特特,特意让我等贺队你开完会转告你。”

楼顶?透气?

这么冷的天去楼顶透什么气?

贺恂眉心没有松,但眼底的紧张之色明显逐渐褪去,他放下手冲陈露露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身前的压力骤然消失,陈露露再抬头面前已经空无一人,转过头,她看着贺恂健步如飞的步伐,脸色涨的通红,不是吓的,是激动的。

陈露露面色潮红,眼底难掩激动,一双手握拳跟得了帕金森似的在胸前上下抖动,整一个二十几岁的优质女青年活跟外面十几岁小女孩自己偶像近距离接触一个样,不,她甚至比见到偶像还激动!

啊啊啊啊!她看见了什么,贺队竟然在紧张!

刑侦支队多日来的“迷案”在陈露露心底彻底告破。

真相了啊!!

……

楼顶天台。

祁霏白这边早就结束了通话,冬日的阳光犹如昙花一现,天际又变成了一片灰蒙,他双手抄在羽绒服的衣袋里站在天台的边缘,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的车辆。

良久,他叹了口气,白雾一样的热气从口中呼出,被风吹散。

四十分前。

“你当年没死成,可真是不幸。”

身处新南某处仓库的巴泰闻言握紧了手里的手机,眉心微微蹙起,这个表情让他眼角的疤痕更加狰狞。

“我们还有机会——”

“你知道韩慎在你身上下了多少赏金吗?”祁霏白打断了他。

巴泰:“……”

“五千万,美金。”

五千万美金,这折合成人民币光是重量都有3吨多,堆起来比人都要高。

虽然巴泰对迪卡悬赏他人头的事早有耳闻,但他这辈子做梦都没想过自己的身价会这样跟坐了火箭似的疯涨,这个具体金额,他还是第一次从祁霏白嘴里知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祁霏白没有理会他说的话,眼睛看着前方灰色的天际,温凉的嗓音和周围的雪色相衬:“十三年了,你为什么还要出现?你头上那帮领导没理由还要求你继续干回老本行。”

“……”

手机那头沉默了,冷风不断灌入祁霏白的口鼻,但他丝毫不觉得冷,只静静等着对方的回复。

他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消失了十几年的人还要回来?

隔着手机,巴泰都能明显感觉到祁霏白此时在生气。或者说他这不是生气,而是出于对自己现在所做的这一切的一种不理解。

祁霏白说的没错,当初自己中枪,失血过多休克,差点就把命丢在萨尔温江上,也就是前几年,他才从疗养院完全康复出来。

这期间领导没有找过他回去继续做特勤,也没有人给他开过条件,这一切都是出于他自愿,是巴泰自己提出来的。

为什么要回来?

十三年前的计划失败,迪卡消失,祁霏白“入狱”,自己重伤。时间一晃多年,近两年迪卡却又突然开始活跃在边境一带,这很难让他不在意。

他知道迪卡不会就这么放过祁霏白,不管出于哪种心理,他都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又或许是因为没有谁比他更了解祁霏白想要的是什么,也没有谁比他更适合把他从善恶中间的那条裂缝中拉向光明的这一边。

所以才让他决定回来再趟一次浑水。

巴泰:“我想帮你。”

“帮我?”祁霏白对他的回答怔愣了一瞬,随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你要怎么帮我?你知道我不是警察,也知道我一开始的条件。你确定你要背弃你的信仰来帮助我吗,黎警官?”

巴泰,也就是黎剑。他的眉心松了又紧,这样的祁霏白他一点也不感到陌生,毕竟当初他从那个缅甸人手里救下自己主动寻求合作时,就是这样的态度。

“我不行。那贺支队就可以吗?”

祁霏白眼底一沉。

“他们不会放你一个人回去。我如果不合适,那贺恂一样不合适。在你眼里,我们都是警察,都是一类人。对吧?”

祁霏白垂下头,把眼底浮出的那一丝迷茫遮得干干净净。

巴泰说的没错,他不行,那个作风极其正派的领导更不合适。

“你可以再考虑——”

祁霏白蹙起眉:“不用考虑。你也不必多想,你现在一样是在帮我。我早在十三年前就跟你说过,每个人的命不同。就算那一切都不是出于我自愿,但是我犯下的错我就要去承担,更何况还有小忱。”

祁霏白顿了一下,抬起头仰望着城市上空的苍穹,目光坚定道:

“韩慎。我一定会跟他有个了断。”

……

哐。

楼顶天台的铁门被推开,贺恂在看到天台边缘的那道身影时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抬腿走了过去。

咯吱——

咯吱——

祁霏白余光动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头,直到那道脚步声在离他最近的位置停下,他侧头看了一眼贺恂,他身上还是那件单薄的黑色衬衫,看样子上来的很急。

“我吃完早点就睡不着了,就上来看看。”他说。

贺恂抿着唇,看着祁霏白苍白的脸颊已经开始泛红,想必这风也是吹了不少时间了。

“为什么不下去?”

不是为什么上来。

祁霏白僵硬的转过身,面对着贺恂脑子里却一遍遍响起巴泰刚刚说的话。

‘我不行。那贺支队就可以吗?’

‘在你眼里,我们都是警察,都是一类人。对吧?’

黎剑和贺恂,他们才是一类人,跟自己不一样。

“怎么了?”贺恂蹙起眉上下打量着他,也注意到了他僵硬的动作,“哪里不舒服?”

冷风里吹了将近一个点,双腿早就冻得发麻,祁霏白看着那张遗漏出一丝担忧的脸,无声叹了口气。

“我没事,就是站久了腿有点麻。”

贺恂环顾了一圈落满白雪的天台,问:“能走吗?”

“可以。”祁霏白点点头。

“那下去吧。会开完了,我们可以走了。”

说完贺恂就转身朝铁门的方向走去,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祁霏白看见白绒一样的雪花从天上飘了下来,落在他乌黑的发间。

“贺恂——”

“什么?”贺恂脚步一顿,停在原地转过头,看见祁霏白根本没有移动半分,而他身后又是天台不算高的防护墙,顿时蹙起眉。

祁霏白嘴唇张合了一下,突然又抿紧,喉结轻轻滚动,就这样看着站在雪地里的贺恂,半晌道:

“没什么。”

“……那你先过来。”贺恂离祁霏白并不是很远,但他感觉自己在说‘那你先过来’这五个字的时候喉咙微微有些发紧。

他也是第一次觉得,支队这个八楼,实在是太高了。

祁霏白没有察觉到贺恂的异样,刚准备过去,但是脚下的鞋却在这个时候充分显现出它大了两个码的存在,刚迈出一步,后跟就有些脱,祁霏白本能后压。

但这个动作在贺恂眼里却成了后退,就在祁霏白低头的那一瞬间,只听咯吱两声,眼前一黑接着自己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

贺恂咬牙紧紧圈着他,姿势非常强势,可以看得出来是防止对方用力挣脱,直接圈死了两臂。

祁霏白脑子一片空白,唯一的感官就是感觉他抱的太紧,甚至双脚轻轻一抬就能离地。

“你……”

“你刚刚想干什么?!”

呼吸骤然加快,耳边炸响的厉吼拉回了祁霏白一丝理智,他茫然的从贺恂怀里抬起头:“我……刚刚干了什么?”

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离自己已经有半米多距离的防护墙,祁霏白有些明白了。

虽然还是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荒谬,但他还是开口问到:“你……,以为我要跳楼?”

贺恂蹙着眉,一双圈住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力。

“我让你过来你后退做什么?”

祁霏白眉梢微微抽搐,知道这是个乌龙之后无奈道:“鞋跟脱了,我想踩回去。”

谁知道就是这个动作让贺恂误会了。

“……”贺恂愣了一下,低头看向祁霏白脚上那双鞋:“就这样?”

“不然呢?在你们刑侦支队顶楼跳楼?”祁霏白:“我倒是挺会挑地方。”

身上穿着羽绒服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脸上的皮肤明显可以感受到贺恂身上那件单薄的衬衫下传来的热气,逐渐开始发烫。

这个姿势祁霏白几乎可以看清飘落在贺恂肩头雪花的形状。

而在贺恂看来只觉得祁霏白被冻红的脸更红了些,却没注意他的耳根也开始微微泛红。

他不是寻死?

是我误会了?

祁霏白看着把心里话都写在脸上贺恂,叹了口气,“你想多了,我没想过要死。”

“……真的?”

贺恂低头看着他,两人距离近的可以闻见他头上和自己用的同一个牌子的洗发水味。

“真的。”祁霏白被他看得不自在,撇过头说:“我要是想死的话有很多机会,没必要选在这。”

祁霏白明显感觉到说完这句话,贺恂的胸口深深起伏了一下。

确定这是个乌龙之后,贺恂圈着他的手并没有着急放,只是力度减轻了一些。

祁霏白抿了抿唇,垂在腿侧的双手轻握了一下又松开,装作没感觉一般默许了他的动作。

莫约过了十几秒,祁霏白见他还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不由开口。

“……你可以松手了吗?我真的不会跳。”

贺恂这才缓缓松开了他。

身前一凉,但人还是杵在自己面前,祁霏白呼出一口气,看他依旧没有要动的意思,率先错身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走吧。”

贺恂深深看了眼他的背影,然后转身跟了上去,手心里还剩有一些属于祁霏白的余温,在掌心里慢慢发酵,越来越烫。

然后从掌心过到全身,连带着嗓子眼都开始干涩发烧。

贺恂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前面那道背影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