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吃了个午饭，从闵局家里出发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大年初一的路况很好，八车道的主干道寥寥几辆车行驶，超过一辆铲雪车，贺恂瞥了一眼副驾。
从新荔湾出来后祁霏白就一直处于沉默，眉心一下蹙起一下放松的状态，明显是被什么事情影响了情绪。
“怎么了？”贺恂偏了偏头，随口道：“不高兴我把你带去闵局家里吃饭？”
“……不是。”祁霏白蹙起的眉心再一次放平。
贺恂显然不信：“不是你脸色这么难看？”
一时被过去的事干扰的连情绪都忘记掩饰，祁霏白顿了一瞬，淡淡道：“……的确是有点不习惯。”
不知祁霏白是在顺话的贺恂信了。
“不会有下次了，下午是我有点着急。”虽然贺恂知道闵局不会介意祁霏白去吃个饭，但他却是实实在在忽略了祁霏白的感受。
祁霏白张了张嘴，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是我自己的问题’，顿了顿他正色道：“虽然我们现在的确在一起调查邓柔的案子，但是你带我去你领导家，还听到了你整个行动部署是不是太过于放心我了？你别忘了我是——”
“是什么？”贺恂打断了他，看着前面畅通无阻的车道说：“你要说你是毒贩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铐起来送去禁毒支队？”
“……”祁霏白蹙了蹙眉：“我一直认为你做事很谨慎。”
贺恂斜晲了他一眼，笑到：“不错，开始慢慢了解我了。”
对于贺恂这种快要跳出他本来意思的回答，祁霏白淡淡道：“我觉得你还是把这种谨慎贯彻下去比较好。”
贺恂：“怎么，被信任的感觉不好吗？”
祁霏白一愣，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白：“……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吧？我再怎么样也是个外人。”明天晚上整个的行动计划自己一字不落的听在耳里，自己又不是警察现在又是自由身，他就不怕自己转身给他卖了？
“你先回答我这算不算是我对你的信任？”
祁霏白闻言看向他，说：“盲目的信任。”
自动无视了盲目二字，贺恂道：“那作为交换，你是不是应该也信任我？”
祁霏白瞳孔一颤，果然还是被他看见了，无奈的笑了笑：“……是应该。”
“那你可以告诉我——”
“是以前认识的一个人。”祁霏白没给他问完的机会，叹了口气看向窗外已经被堆积到道路边缘的积雪，“他曾经……救助过我。没想到他和闵局也认识，所以看到照片时我只是有点惊讶。”
惊讶？
他可能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可不止是惊讶，那脸色白的可以跟旁边的墙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撞鬼了呢！
贺恂问到:“你以前还被救助过？通过什么渠道？乡镇府还是基金会？”
“……”
“你要撒谎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我没有骗你。是我用词不当，但对我来说那应该算是“救助”。”祁霏白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看着贺恂缓缓道：“他叫祁然，跟我同姓。可能是缘分，第一次见面是有人抢了他的包，我看见就顺手抓了那个混混，巧的是里面有一份很重要的文件，我把包还给他之后他非常感谢我。”
“后来我每次在他被抢的那条巷子里收保护费都会遇见他上下班。可能是看我未成年，他跟我说过几次道理，我没理。后来他给我钱，让我回家别给他们干那些违法的事，我收了，但是那点钱根本不够我生活。再后来我换了个地方收保护费，就没见过他了。”
所以他的脸白成那样真的是不舒服？
贺恂倒是没有怀疑祁霏白的这番说辞，闵局交友广泛，他认识的，至今还把合影留在家里的，首先就可以排除是什么不法人员。www.)
而祁霏白先前是闵局的线人，现在又恰好认识闵局的朋友，贺恂只不过是觉得这件事未免有些凑巧了点。
如是想着，耳旁又传来祁霏白温凉的嗓音：“还有什么问题吗？”
往左打着方向，贺恂诚实点头：“有。”
祁霏白：“什么？”
“什么时候可以跟我聊聊你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
车内的空调暖风吹得祁霏白半磕起眼眸，继续看向窗外，零散的几片白绒从眼前飘过，又开始下雪了。
“这不算是问题。”
忽略了他隐性的拒绝，贺恂换了个说法：“那你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
贺恂质问人的能力祁霏白还是见识过的，他淡淡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能不能知道贺队你为什么对我的过往感兴趣？”
白色路虎缓缓驶入小区大门，大年过依旧坚守岗位的保安冲熟悉的车辆点了点头。
听出了祁霏白话语间的防备和疏离，贺恂笑了笑：“理由就是你这一提起以前就恨不得在身边建堵长城，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的态度。”
“……”
“说实话我真挺好奇的，你这牢也坐了，还有什么事怕我知道？”
新荔湾。
“嗯，我见到他了。”闵局点了跟烟站到窗台前，手里拿着足足有两个手掌合一起厚的黑色手机：“跟我一个下属在一起。应该没有发现。”
缥缈的白雾被半开的窗缝吸了出去，闵局看着窗外，眉心时松时紧，显然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转眼指间那根软金砂就只剩一半。
“不用担心，边境那边有消息吗？”
手机里的男声外扩出来：“有动静说迪卡要派人接替杰森的任务。”
闵局没有意外，抽了口烟，问到：“谁？”
手机那头停顿了两秒，“……祁忱。”
“他？”闵局一愣，烟灰被颤落掉在了地板上，“消息可靠吗？”
“嗯。何飓已经先他一步入境了。”
何飓，毒枭身边的两大亲信之一，让他跟着祁忱一起来新南的目的无非就是监视祁忱的小动作，如果祁忱和祁霏白碰面有任何不妥的举动，两人怕是都不能在新南善了。
闵局：“韩慎这一步棋倒是掐稳了霏白的痛处。”
“要告诉他吗？让他提起有个心理准备。”
闵局思量数秒，沉声道：“先等等。”
手机那头沉默了一瞬，给出了一个建议，说：“你下属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上次差点被他坏了事，我怕后面他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这件事的选择权不在我这。”闵局顿了一下：“霏白会处理好的。”
“……我知道了。”半响电话那头道：“董三林那边也已经有点忍不住了。”
迪卡那批价值一个亿的货已经在东港停了三个月都没有人来对接了，董三林现在把那批货当成弃货，早就按耐不住起了歪心思。
闵局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门外就传来了闵夫人的怒吼。
“老闵！你这书怎么又不收？”
“……”
“……”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闵局匆匆朝手机说一句‘一定要稳住他’就挂断了通话。
下一秒闵夫人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径直走到书桌前把手里那本《刑事侦查手册》摁在了桌面上，当她看见地上的烟灰当即脸色就黑了，把手里的另一样东西往桌上一压，就朝老伴儿走了过去。
“哎呀说了多少次抽烟找东西接着！”
“我的错我的错。”闵局连连给媳妇儿赔着不是，走到书桌前把手里的烟蒂摁进烟灰缸，恰好看见放在桌上的相框。
“你怎么把它拿进来了？”
“什么？”擦完烟灰的闵夫人站起身，邹在一起的眉心在看见老伴儿手里的相框后瞬间抚平。
“哦对，中午跟阿恂来吃饭的那个小祁，我说怎么有点眼熟。他不是祁——”
“你认错人了。”闵局直接打断了她，“那两个孩子跟他们夫妇两一起都死在了当年研究所的那场事故里，我就在现场。”
闵局轻轻摩挲着相框的边缘，看着里面那张年轻的面容，沉声道：“过去的事就忘了吧，别想了。”
“可……唉……”闵夫人扬起的眉梢又降了下去，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化作一声叹息。
另一边，贺恂家别墅。
祁霏白和贺恂相对坐在厨房里的餐桌上，要不是燃气灶上的砂锅正散发出阵阵米香，贺恂坐在他对面专心看着手机，他都有错觉这里不是厨房，而是他跟贺恂第一次见面的监狱会见室。
祁霏白：“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
但显然另外一名当事人没有他这么正襟危坐。
贺恂从某做菜APP里的图文菜谱里抬起头，看见祁霏白满脸的正色后愣了一下：“你这么严肃做什么，我又不是在审你，简单聊个天你怎么就跟我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一样？”
祁霏白磨了磨牙根，深呼了一口气说：“要我从记事开始跟你说吗？”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
祁霏白：“……”
“我开玩笑的。”贺恂勾了勾嘴角，躺靠在实木椅上，“每次问你问题，你都是不说全。我这个人又有多疑的职业病，我怕再引起什么误会，老让你觉得我不信任你。”
祁霏白哑然，一句话就让他就知道自己准备的剧本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他长呼了一口气：“你就是怕引起误会？”
“嗯。”贺恂点头：“毕竟每次都误会还挺是不好意思的。”
他在道歉？
“我只是不习惯把过去的事拿出来说，也没想到你会想这么多。”清楚事实经过的祁霏白移开视线，看向他身后冒着热气的砂锅，半响继续道：“以后我会尽量把你的问题回答清楚，这样可以了吗？”
“当然可以！你能主动说清楚也不会闹出这么误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贺恂再次勾起唇角：“其实你没必要把自己封的这么死，偶尔找人聊一聊心理负担才不会那么重。”
祁霏白看着贺恂道：“你想多了，我恐怕没什么心理负担，不需要通过谈心来释放压力。”
“不可能。”贺恂笑了：“我看你压力挺大的。”
祁霏白一顿，眉心有逐渐收紧的迹象，但下一秒却又被贺恂一句话抚平。
“你现在没工作还背着债，压力能不大？”
“……咳……”祁霏白单手握拳抵在人中处，把头转向一侧：“我会把钱还你的。”
贺恂看着他的动作一时觉得非常可爱，笑到：“不着急，慢慢还，我不算你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