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拥抱

帐篷上一个黑影在晃动,这是一只红色烛火的倒影,在圆顶的帐篷上身影颀长,仿佛人影,飘忽遥远,又似黑色的锦带,朦胧不清。

魏伯阳盯着红色的烛火,眼眸中黑瞳印刻着奇异的光。他优雅地、温柔地抚摸着手中的方镯。将方镯置于手心之上,催动真气,方镯悬浮而起,并逐渐地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只留下一道光束一般的残影。在方镯中心骤然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有白色的光丝交织,如同闪电一般。这个漩涡深不见底,似乎蕴藏着微妙的宇宙。

他眼中惊讶之色一闪,如此情景,似乎隐隐熟悉,他俊美的容颜带着专注的神色复,良久的沉思之后竟是一声绵长的叹息。他不自主地按压在胸口,垂下眼眸。

方镯空间中,陷入沉睡的虞古似乎有所感觉。她一直在运行月华功,三月合一月,呼吸吐纳。慢慢进入了一个玄妙的世界。她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未来世界,光怪陆离黑色冰棱,让她觉得好冷,需要用一切抵挡这种冷,所以无暇考虑其他,心才得以安静。

她身体上起了一层霜,层层冰封了她的内心。她与方镯形成一体,能感觉有人温柔地抚摸方镯,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受惊的魂识,这让她冰冷的心逐渐变得温暖。

这几日,她心境不佳,靠月华功平心静气。月华功并非内丹功法,也不需要根据月节律,调和体内的阴阳。而是将月亮的太**华收纳到体内,帮助体内的阴火,平和旺盛的阳火,最有利于平心静气。

少时心性不定,容易被迷惑,走错道,行弯路,总也找不到方向。在叉道口徘徊不定,在死胡同中停滞不前,在高山之脚踟蹰不进,在悬崖绝壁绝望却步。看着纷纷扬扬的同行人,或结伴或独身。有人走的艰难,蹉跎岁月,有人走的顺当,锦绣前途,有人一步登天,恁得容易,有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且行且看。

一生只活一次,如同从来没有彩排的演员,上台的那一刻就是初戏,而且是主角。既如此,只能全心投入,不必患得患失。

人生蝇营狗苟几多载,全在人生态度,有些人活得轻快,没学问的修田地,没钱财的打鱼晒网,没事业的也可隐居山林,再不济也可以培养下一代,乐观之口像元宝,即使庸碌也不觉荒废。有些人活得负重,没权利的向往权利,没富贵的向往富贵,没感情的向往感情,总有或多或少的不如意。欲望之沟深不见底,一旦开了闸门,就再难收口。

虞古思量自己,梦境之中的她,经历了人生的惨淡,看似薄情、冷漠,实则是希望从他人那里得到感情。因为自觉得不到,所以将自我封闭。她内心复杂,渴望得到别人的爱,而不是无条件地付出爱,不计较回报,只要这个人存在。本质在于她没有能力爱。

唯有做到无我的境界才能大无畏,当身体抛却之时,还有什么值得在乎,还有什么可以被剥夺?

少时不懂情滋味,初尝情就被情思苦,经历少了,免不了无所适从,思来想去,情思之苦未尝不是一种历练。

虞古已然可以做到:进入了睁开眼睛不见月华,闭上眼睛月华即刻就来的状态。从头额到全身,月之精华,源源不断地流转于身体,通达筋骨,一股真气如清泉之水沉入丹田。她将这团真气在丹田内洗练,柔和,进阳火温养,取阴火调和。这团真气变得暖而纯。

她由筑基初期冲破界限到达了筑基中期,月华功一重更加凝练。当她睁开眼睛,竟然呈现隐隐的奇异金色,顿觉神清气爽。

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长时间,还以为自己在之前的帐篷中,于是信念一动就出去了。

然而现在的处境让她大惊失色。

周围黑咕隆咚的,一时间不能适应黑暗,有些视盲。但是,按照她可以夜视的能力,再黑的状态也没问题,她睁得眼睛都流泪了,怎么就是看不清周围呢?

她摸了摸自己,还是男儿身。然而,还未放下心突然又紧张起来,她趴着身子想要起来,顿时发觉背后被一个屏障挡了回来。

触手有些温热,她惊觉,身边是一个男人!那个男子离她如此之近,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像极了神农一族自制的茶。她的鼻腔中全是这种味道,鼻子已经失灵了。

她焦急地左右的翻转,想把这个黑色的屏障震开。

就在这时,屏障被揭开,她突然眼前一亮,眼能夜视了。

她的头漏出来了,然而身上还是包裹着什么东西。周围黑洞洞,唯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看,吓得她挣扎着要逃离。

然而却被一双大手按住了头,一只胳膊牢牢地箍住了她,温柔的男声好笑且无奈:“别动了,再动就掉下去了。”

魏伯阳打发了大白和吴心,开始练功,亥时与子时交接时,是练功的好时机,阴气已极,阳气刚生,可使得功力倍增。

他快修炼完成之时,就感觉到一双手开始作怪。他此时正是阳气大振,气血旺盛之时,断然禁不住这般挑逗,于是尴尬的事情就发生了。

他不想半途而废,引而不发。但是虞古这把火太旺,不停动来动去,简直就是火上加油。他草草的收了功,面色绯红,平息一下呼吸,急忙撤掉结界,放虞古出来。

上古时代的神农氏已发明了床榻,魏伯阳躺的是一张单人榻,虞古突然凭空出现在塌上,单人榻就有些挤,再动非掉下去不可。

熟悉的男声让虞古还是激动不已,无论多少次想要回避,这让她灵魂颤抖的声音,仿佛永远无法抗拒。

虞古被按住,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的呼吸,她觉得这一切如此真实。她回想起丰女制造的恶梦,心绪终于平稳了,那或许只是自己的臆想。

“还没睡醒?”魏伯阳轻轻地问,他拍了拍虞古的头,手还箍在她的腰上不动。

虞古自闭在空间中,已经有四五天了,他是问她可是梦醒了。

她听到问话,猛得从他身上支撑而起,一个轱辘,还是摔到了地上,这一摔彻底醒了。她挤出一丝笑,说:“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找你呀,怕你被别人拐跑了。”魏伯阳笑眯眯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虞古,他一挑眉,心想:不错,没被迷惑,反而还涨了功力。

“哦,我可不是那么好骗的。”虞古有些别扭,依旧笑着说。此时正是夜深之时,丑时是人最困乏的时候,然而她却很清醒。

她站起来,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说:“你大晚上还设结界。”

“我在练功,又担心你被人偷了去,设个结界稳妥些。”魏伯阳说,他侧过身,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着虞古。

虞古回想起刚才摸了不该摸的,榻上那人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表情,她撇撇嘴,尴尬地说:“练功你还躺着练!”

当魏伯阳发现虞古看着他竟然撇嘴,眉头一皱:是什么意思?他不恼不尴尬,他早就过了羞涩的年龄,这只是人体的正常反应。

他一手支着头,一手撑在曲起的腿上。反问:“谁说躺着就不能练功,舒服不如躺着。不是吗?”

而后他含笑地说:“哪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出来,竟然深更半夜扰人清净。”

虞古神色冷峻,上前几步,就在魏伯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时,突然伸手到他怀里。

魏伯阳戏谑地笑,抓住她的手问:“做什么?”他想:还没摸够不成,她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大胆了。

“我拿回我的东西而已,紧张什么,谁稀罕摸你。”虞古眼皮一翻,鼓起勇气调侃地说,说完她就后悔了,异样地情愫迅速化为一脸的红霞。

魏伯阳不放过她一丝神色,笑着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取出那个方镯,将那个手镯套在她的手上。套上的那一刻,方镯瞬间就消失了。

虞古侧过身,想被针扎了一般缩回手。问:“我们家小能呢?”

你们家?

魏伯阳将手枕在头上,眼睛微眯,这个词他不喜欢,他故意忿忿不平地说:“丢不了,他现在成了神农一族的圣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很自在。”

虞古只顾着和魏伯阳较劲,仿佛忘记还在神明山,神色严肃,脸色苍白地说:“你们可见过一个叫丰女的女人,她有些古怪,而且这个部落年轻的女子都不明不白的死去,很有可能和她有关。她还曾迷惑过我。”说完就焦急地准备找大白去。

“过来。”魏伯阳忽然唤住虞古,她的脚步被定住,而且倒退着来到魏伯阳身边。

“你说那个半妖迷惑了你?说来听听,他如何你了?”魏伯阳坐起身了,很严肃地问。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身上的盖着的薄席滑落,露出他身上穿的白色里衣,厚重的肩膀和胸廓一览无遗。刚才她还摸过,她顿时觉得手指发烫,耳朵如同火烧一般。

她盯着地面——他的靴子,其上绣着兰草,面料极考究。她眼神飘逸,声音控制地极好:“晚上我睡下时,丰女突然出现在我的帐篷里,不是她本人,似乎是可以凝实的魂识。”

“哦?他居然半夜到你帐篷里,他说什么了?”魏伯阳挑眉,眼中有愠怒掩藏在眼底深处,话说得又快又急,压在床榻上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有些泛白。

“她说我和她一样,让我看到了我不想看到的景象,她似乎知道一切。她的魂识进入我的身体,我有点害怕。”虞古皱紧眉头,熬不过内心激烈的斗争,鼓足勇气,但声音还是有些怯生生地打战。羞恼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她惊讶于自己的这种反应:不敢再回忆曾经看过的画面,那一刻的郁结、嫉妒似乎被无限放大了,比此时面对魏伯阳本人更让她难以启齿,无法忍受。

魏伯阳看到她这样的表情,突然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语气难得的温柔,眼神也是温润如水的,他将虞古轻轻地拥入怀中。

虞古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惊,她呆滞的站立着,不感抬头。她感受到魏伯阳的心跳很快,身体紧绷,他似乎在气愤,又像在隐忍。

虞古奇怪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心想:莫非他是在安慰我。还是误会了什么?

“没事了,不怕了。再见他,定不饶恕。”魏伯阳的话很简短,声音从头顶传来,很沉重。

“她很恐怖,要小心。”虞古咬紧牙关,克制地说。

于是魏伯阳像是更加肯定了一个想法似的,点点头。将虞古抱得更紧些,生怕会弄丢一样。他手指成梳,温柔地理顺虞古弄乱的头发,觉得这味道真好闻。

时间如同心跳之声,滴滴哒哒得过去了很久。虞古的脚都快麻了,而且这么热的天抱着,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我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怪我心性不定,被她迷惑,现在我想开了。”虞古轻轻地推了推魏伯阳。

魏伯阳会意地离了半步,手还停留在半空,仔细地看着她的表情,盯着她的眼睛。片刻之后才不舍的放下手臂。简洁地应了一声:“嗯。”

他一转身走回榻,穿好外袍,手将裳服向后一摆,动作潇洒利落的坐下。面容严肃,眼神坚定。他掐指一算,眉眼才得以舒展。

他温柔地笑,专注地眼神,让虞古浑身别扭:再见魏伯阳,恁得古怪。

她神情凝重,盯着魏伯阳刚想询问什么。还没开口,就有人用脚踹开了门。她浑身紧绷,立刻全身戒备起来。

来人却是一个少年,个头和她差不多高了,相貌精致,粉嫩的脸上还有两个酒窝,他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声音嘶哑,一脚踢开门,开口嘟囔道:“道爷,还能不能好好让人做梦了,你深更半夜叫我过来做什么?我可没办法解决你的需求。”

此人正是杜离佳能,外号大白。

“噗。”魏伯阳听到他的话,刚喝的寝后茶一口喷了出去,他面色潮红的,摆摆手,忙不得地阻止大白开口说话。他边咳边提醒说:“古儿,醒了。”

大白揉眼,再揉,还是看不大清,他说:“什么故人?道爷,这黑灯瞎火的,你们两个做什么,你叫我来观摩学习吗?”

“你还在做梦是吧?”吴心的尾巴在大白头上一甩,好笑地说:“你的骨头醒来了,骨头回来了。”

虞古已经跑了过来,几天不见,大白的个头见长。她欢喜地在大白的脸上捏了一把,看着他想要吃人的表情,她笑出了声。

帐篷内的烛火点起来了,大白终于回神了,他拍掉虞古的手,而后高兴地抱着她开始旋转,哈哈地笑着说:“我就说,我的骨头,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打败,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被迷惑的。这不,好好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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