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谋出路,论功行赏

穿过小径的男子长得白净,像那白面书生,可仔细看,他的眉毛浓密黑亮,眼睛炯炯有神,鼻梁高挺鼻尖微勾,嘴唇略厚,下颌线条硬朗,分明是久经沙场的武将模样。

忽然,那男子定住了脚步,竖起耳朵听前面的声音。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男子不明所以,也没有贸然上前,静静地在他身后站着。

“西三公子留步,不如公子家中可有妻妾,可有说亲?”藕荷色衣衫的女子拦住了一身藏青色袴袍的半大男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姑娘说笑了,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西三公子西云由涨红了脸,不住地后退,想要躲开越浮卿。

“我虽然是荣德伯府表姑娘,身份上差了些,可是我爹爹和娘亲留下好多金银珠宝给我做嫁妆,娶我可不亏的。”越浮卿瞪大了眼睛,步步紧逼,一点儿女子的矜持也没有。

“姑娘错爱,云由不胜惶恐。”西云由尴尬得头皮发麻,“云由身份低微,家中也无丰厚财产,自认为配不上姑娘,还请姑娘另寻良人。”

“那你说,我嫁给谁好呢?”越浮卿眼睛一转,似乎是被说服了,反问西云由。

“宁千尘宁大将军此次大胜归来,手下有军功且尚未婚配的好男儿多的是,不如姑娘往那里头挑挑。”这西云由好像也不是个靠谱的。

“公子说的甚是!”越浮卿抚掌,看起来很高兴。

听了全部对话的宁千尘狠狠皱眉,对这个自称荣德伯府表姑娘的女子印象差极了,扭头便带着下属从别的路离开了。

藏在林子里的姜蔓笙探头探脑,见宁千尘走了,跳到越浮卿和西云由中间大笑:“哈哈哈,你们两个可真是人才啊,我还从未见过卿卿你这样那样的。”姜蔓笙朝她挤眉弄眼。

西云由叹气,他怎么说呢,他也没见过越浮卿如此浮夸,没见过姜蔓笙这样不拘小节的姑娘。

“越姑娘,下次这种事还是不要找我了,你换一个人折腾吧。”西云由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有一点点幽怨。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越浮卿勉励他,“若是你大哥二哥知道我的计划,也会压着你配合我,你看你是主动点好呢,还是被压着好呢?”

西云由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耳朵上有小小胎记的宫女从一边绕过来,继续为越浮卿和姜蔓笙带路,而西云由则走了另一边。

未时正,宴会开始。

越浮卿坐在主座下首右数第十个的后排,在一众慕家人的身后。

姜蔓笙在左手边第五个,与她父亲同坐。

上首,乌黑的发间隐隐有灰白色的皇帝端着酒,眯着眼睛,而年轻貌美,身段妖娆,一身水红色宫裙的贵妃,就坐在皇帝身侧。

“今儿个不仅要庆祝中秋佳节,还要庆祝我朝北方边境的战役胜利!来,李有成,宣朕旨意,宁将军镇守北疆,退敌有功,为我大庆朝攻下三座城池,实乃我大庆朝之第一勇将!”皇上招招手,命他贴身内侍宣读圣旨。

公卿及其家眷们都从座位上起身,乌泱泱跪了一地。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尔将宁千尘,骁勇善战,兹特授尔为柱国大将军,加一品镇北公爵……”内侍尖利的声音穿透了大殿,也穿透了人心。

庆朝有名将,二十二岁封为公爵。大庆却自此失去了一道屏障。

越浮卿低着头,听着冗长的赞誉之词,心里有些紧张。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碾来,她做的,到底是螳臂当车,还是卡住车轮的石头呢?

跟着一众人起身,越浮卿猫在苏老太太厚重的大袖袍之后,悄悄打量着宁千尘。

若是他一直领兵,是不是大庆朝被侵略的历史就能改写呢?

苏老太太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越浮卿也在那一瞬间收回了目光,宁千尘顺着异样的感觉看过去,只看到飘过的一角藕荷色衣裙。

“来人,奏乐!”待人群安静下来,皇上扬起干枯的手,命乐师歌姬上场。

“姑娘,宁将军离席了。”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过了一会儿,站在越浮卿身后侍奉的忍冬挪过来压住嗓子,悄悄禀告越浮卿。

越浮卿没有出声,缓缓点了点头,手指在桌子上扣动。

待到扣第十二下后,越浮卿起身。

“咚!”端酒水的小宫女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手中的酒水倾斜出去,酒杯摔到了铺着一层厚厚地毯的地上。

万幸没有打碎。

越浮卿被洒了满身的酒,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怎么回事?快去换身衣服!”苏老太太转头,见越浮卿愣在那里,不由得皱了眉冷了脸。

“外祖母,我只是想去如厕。”越浮卿看起来吓到了,呆呆地解释。

“我知道了,还不快下去,别坏了贵人的兴致。”苏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说话,赶快跟着宫女下去更衣。

越浮卿喏喏地,带着忍冬跟着那个手忙脚乱的宫女从殿侧退下了。

上位的美人儿只瞟了一眼这里的小小骚动,没有放在心上。

“姑娘,奴婢带您去最近的暖阁里换衣服。”那手脚不利索的宫女一抬头,耳朵边露出一点红色的胎记。

越浮卿一转身便恢复了笑面,脸上那惊慌失措的表情一瞬间不复存在。

穿过半个桂花林,那宫女领着越浮卿进了一间小屋。

忍冬脚步匆匆地取来备好的衣服,在暖阁里服侍越浮卿换上。

这一套是样式简单的天青色的褙子和水色的襦裙,打眼一瞧就是小门小户的女子该穿的模样。

可衣裳再朴素,也压不住越浮卿那艳丽的容貌。

那顾盼间的容华,不知是随了谁。

“越姑娘,来了。”守在外面的宫女打开了一道门缝,而后步履匆匆地离开去打点各处的人。

越浮卿左手提着裙子,右手推开木门,带着忍冬走出去。

午后的骄阳也没有使秋风停下,不过桂花味的风像是母亲做的糕点的味道,并不难闻。

脚下有些虚浮的宁千尘吐出一口燥热的气。

宴会上的酒有问题,根本不是一般的美酒,也不是军营中的烈酒,酒香直入脑子,让人混沌,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出来透透气,等下再回去,那酒是一滴也不能再碰了。

“这位公子,你的衣服上沾了一片桂花。”越浮卿笑吟吟的,看起来是个端庄优雅的闺秀。

宁千尘退来一步被越浮卿拉得过近的距离,抬手拍掉肩膀上的花瓣。

“是宁将军吗?民女越浮卿见过宁将军。”越浮卿上前半步福身。

“快回去吧。”宁千尘眼尖地看到越浮卿身后的忍冬手里抱着一个包袱,里面是藕荷色的衣服,皱着眉头不欲与眼前的小姑娘纠缠,避开了她的礼,快步往大殿行去。

“忍冬,去把衣服收好吧。”待宁千尘的身影消失在桂花林另一边的假山后,越浮卿眼睛弯弯的,加深了笑容。

闲庭信步般慢悠悠地踱回大殿,忍冬也丈量着步子快步走回来了。

抬眼一瞧,果不其然,姜蔓笙独自一人,摇着画有揽清风明月入怀的团扇等在门口一侧。

“今儿个能成吗?”姜蔓笙是个急性子,见到越浮卿,赶忙提着罗裙跑下台阶去搀她的手。

“回去再说。”宫里人多眼杂,越浮卿手放在姜蔓笙的手上,和她一起回了大殿。

苏老太太见越浮卿跟姜蔓笙一起回来的,对她点了点头。

姜蔓笙在入口不远和越浮卿分开,往她爹爹的身旁去。

越浮卿脚步轻轻的,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大殿上歌舞还在继续,宁千尘没有再动桌子上的任何饮食。

动手直接动到他的桌子上,不知道是谁所为。

是刚刚那个越姑娘,还是……

宁千尘左手支起脑袋,想要窥探越浮卿这边的神色,可惜慕家人将她挡了个彻底。

罢了,且看着来吧。

更下首一位,姜蔓笙刚刚坐好。

“刚刚去哪了?”姜蔓笙的父亲,现任辅国公姜训语气异常轻柔地询问自家娇娇。

“爹爹放心,我不过是去等浮卿回来而已。”姜蔓笙扶额,对这个面容粗犷的内心温柔的爹爹实在无奈。

“娇娇儿啊,爹爹不是反对你交小姐妹,但是吧,浮卿她,嗯……”姜训欲言又止,脸上一如既往的纠结。

“爹爹放心,无论如何,我们家都不会再有更大的不幸了,不是吗?”姜蔓笙仰起头,与姜训认真对视。

事发之时她虽然还小,可是记忆却很深刻地印在脑子里了,这么多年下来,她该懂的也都懂了。

“娇娇儿,爹爹只有你了。”姜训叹气。

从小她没了娘,他就把她放在手心里捧着宠着,用军功向皇上请了封号,自己也从战场上退下来,交付了兵权。

他牵连的已经够多了,他只希望他和她的乖女儿平安喜乐地长大。

但是,女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爹爹安心。”姜蔓笙靠近姜训,脑袋蹭蹭姜训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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