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话 清谈夜话(3)

“其实我也不清楚,只记得我来云深不知处时,枇杷树就随处可见,不过还是些不能大量挂果的小树,一年结不了几个果子,就被调皮的小师弟们给摘了去。后来,仙督夫人嫁来蓝氏,不久就在自己居住的‘安室’后院开辟了好大一片空地,从外边移植了好多果树来,好像是见这里到处是枇杷树,就叫人移植了几株在自己的果园,仙督夫人日日悉心照料那些果树,云深不知处的枇杷树也一年结的果子比一年多。我记得那年,好多枇杷树终于大量结果的时候,大家都很高兴,在枇杷最硕甜的时候师兄们纷纷带我们去摘。仙督夫人的果园也丰收了,说是要开个品果会,当天大人小孩都很高兴,宴会开始的时候,仙督夫人亲自捧着自己种的各类水果想要给自己的夫君尝一尝,可是……含光君……”

追溯前来……

“那里来的枇杷。”蓝湛眼如冰刃的看着捧着果盘的林丹墨。

林丹墨被自己夫君的眼神看到浑身发冷,身体如同被冰封,怯怯的答到:“妾身见云深不知处便植枇杷,便叫人移植几株在园中……”

“谁让你动它们的!”蓝忘机瞬怒吼道,吓的林丹墨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手中的瓜果散落一地。

“忘机,你这是干什么。”蓝启仁起身训道。“快把夫人扶起来。”侍女赶紧上前去扶,只见林丹墨轻轻推开侍女,整理衣群跪地道:“妾身糊涂,夫君莫怪,请夫君责罚。”

不知是什么要从蓝忘机的身体里崩裂开来,他紧握起手,用即将要杀人的语气对跪在地上的女子说到:“不准用那个词。”

“蓝忘机你说什么!”蓝启仁拂袖怒道。

林丹墨双手抚在地上,低头附身道:“是,仙督。”

蓝忘机起身将散落在地的枇杷一一捡起,一个黄杏滚到了林丹墨的裙幔上,蓝忘机只看着每一个散落在各色水果中的黄色枇杷,众人想帮忙可谁都不敢动,捡起来最后一个后,蓝忘机起身将那果子抱在胸前,抽身而去,走过林丹墨身旁时脚步一丝也没有停顿。林丹墨的眼泪瞬间滴在地上,好在她低着头,脸面朝下,没有人看见,她微微调转目光,偷偷看着蓝忘机远去的身影,拿起裙边的黄杏塞在嘴里,侍女扶起她,众人看到那闪烁的泪光,不知如何安慰,只见她含泪微微一宛然,说道:“这杏子好酸。”此刻,只有借杏子酸出泪花能掩饰这满脸的狼狈。

侍女扶她从地上起身来,她心里有一个声音:‘我的夫,这是你和我说的第二、三、四句话,第三十个字,每一句都联着他。’这句泪声,满堂无人可闻。

话回当下……

月上梢头。

苏者心继续说道:“自那以后,仙督夫人把移植的枇杷树又移回原处,大家也都不约而同的不敢再吃枇杷,或者谈论枇杷,对各处的枇杷树也是绕道而行。”

“夫人好可怜呀,含光君为什么对枇杷……”阿忆还是有些不明白。

金凌把杯中茶水当成酒一饮而尽,下了决心的说道:“他喜欢吃枇杷。”

“谁?”阿忆问道。

“魏无羡!”金凌一鼓作气的答道。

本来苏者心在,这话本不该脱口而出,不过在金凌看来,苏者心于阿忆已经不是外人了,而且似乎金凌自己心中也有一团气,好像他很想让蓝家人知道自己的舅舅,先前蓝二夫人到底在蓝忘机心中又多重要。

“他喜欢吃枇杷,蓝忘机就在云深不知处遍地种植枇杷,希望他可以随时抬手可食,枇杷树不是一年可成,只是没想到,还没等枇杷成果,他就去了。”提到魏无羡,即使蓝忘机是他的长辈,是仙盟之首的仙督,金凌还是直呼‘蓝忘机’大名,在金凌的心里,作为魏无羡的外甥,还是他蓝忘机对不起江家,对不起魏无羡,在这个层面,他不能原谅蓝忘机。

三人想来,心下皆是凉凉。

枇杷如盖,故人已逝,故剑情深,断剑难寻。

苏者心在蓝家本大概知道这枇杷与前蓝二夫人有关,只是当着金凌的面不好多说,只能避而告之,果然金凌听他说来便知其中缘由。

金凌早就知道这里的枇杷树皆是为魏无羡所植,当年魏无羡可是当着众小辈的面炫耀过说:云深不知处所有的枇杷都是你们含光君种给我的吃的,不听我的话谁都不准吃,吃了就让你们含光君罚你们抄家规,一个枇杷一百遍!

当时他们小辈皆觉得的可笑,但蓝忘机对枇杷介怀如此,确是金凌没想到的。当年舅舅也知道蓝忘机为魏无羡遍植枇杷的事,他总是认为魏无羡更喜欢吃莲子所以在新建成的莲花邬四周遍植莲花,多年来,每次对师哥的思念涌上心头,江澄就跑去剥莲子,而且剥了谁都不给吃,要是在没有莲花的季节,就坐在莲花湖边,把之前剥好晒好的莲子拿出来,自己吃一粒,往湖里扔一粒,就像是自己在和魏无羡一起吃莲子一样。

金凌突然有种奇怪的担心:舅舅要是知道蓝家没人敢吃枇杷,他不会也不准莲花邬的人吃莲子了?有点过分了吧,我还挺喜欢吃莲子的呢。

阿忆对金凌的舅舅,爹爹的挚爱,自己素未谋面的大伯,娘亲的‘情敌’,心情本就复杂,敌怨之意更多,若不是因为他,自己爹娘何至于此,但是知道这‘枇杷情深’,不免也为之唏嘘,魏无羡本也无意让爹爹情根深种,而这世间于情之一物,谁又能独善其身,爹爹不能,蓝忘机不能,魏无羡也不能。

三人皆是思绪万千,如同此刻院中的月色明暗。

“那思追哥哥呢?他今日……”阿忆不禁问道。

“以后无论怎样,不要在思追面前过多的提起仙督夫人。”金凌沉着气说道。

“为何?思追哥哥承袭仙督,按理说应该和仙督夫人亲厚呀,而且他在仙督座下主理蓝家大小事务,仙督夫人主理内庭,照理说应该时时有照面。”

金凌紧攥着茶杯,长叹一口气道:“唉……思追……是魏无羡收养的,于思追有救命之恩,思追视他如兄如父。”话尽于此,阿忆和苏者心二人心知肚明,对思追而言无论这位林夫人多么秀外慧中,都是取魏夫人而代之的人,思追永远不可能认同她。那可是相当于半个‘后妈’呀,还是一个连父亲都不喜欢的后妈,他们能够相安无事已经是不易了。

阿忆早就听说蓝忘机对夫人的存在视如无睹,更知道他对魏无羡的深情,今日见这仙督夫人如此温柔待人,却听闻她的遭遇种种,不由只觉这夫人可怜。自己的丈夫怕是连自己每日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不知道,自己却还要想着给父家大伯新收的弟子亲手缝制新衣。越是对着人前笑,人后就会哭的更厉害吧。到底要多么强大的一颗心,才能撑的起这一世的绝望。

良久,金凌起身道:“我得去蓝家宴席上露个脸。”今日是清谈第一日,金家此次所来意义重大,若是不在众家面前敷衍一番,估计会让各方猜忌甚多。

“我也要去。”阿忆伸手想要拽住金凌。

“你还是待着吧,今日出的风头还不够大?”

“前头热热闹闹的,待在房里多无聊呀,表哥,带我去见见世面嘛。”

金凌理都不理他,对着苏者心道:“这小子就拜托你了。”

“请金宗主放心。”

“多谢。”语罢,金凌转身而去,只留下阿忆在身后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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