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李瓶儿之约(七)

“呵呵,诗词之流为小道,小可只是小怡闲情罢了。若说文章功夫,先生才是大才。”王伦继续谦逊说。

“你我兄弟如此吹捧,不觉得会让李姑娘笑话么?且打住,我们不要冷落了李姑娘!”苏过眼见得是个豁达之人,他一把年纪,又是一身名气,一直坦然和王伦称兄道弟,这份胸襟便不得了。

“两位官人在谈诗论词,哪有奴家插嘴的份?”李瓶儿惯会见缝插针,虽然听他们说些诗词传扬出去也是雅事一桩,但是眼下还有更需要处理的事要做。见苏过把话题拉到自己身上,便抬起魅眼,赶紧接住:“不过难得两位官人光临敝舍,为表示奴家的喜悦之情,先让奴家为两位官人唱一曲如何?”

那敢情好!两个男人敞开心扉说话也就那么一阵,总没有对着美女聊天更能让气氛更融洽。发财、享受、泡妞乃是王伦最高的追求,李瓶儿有如此身段、天使面容、又是数一数二的歌舞头牌,等闲之人不说见她唱歌,便是见一面都极难得的,现在竟然屈身为他们两人表演,当然不能拒绝。

那天晚上徐婆惜、孙三四只是蒙着纱站一站台,便让全场嗨到极点,何况现在是真人秀在场?比起名声,李瓶儿只比她们差上一筹,但是容貌上,王伦相信那两位也不会更美了,无非是被人捧上去的呗!

“小可多有听闻,说李小娘子唱歌乃东京一绝,今日若能有幸听闻,当浮一大白!”王伦腆着脸夸奖道。免费听美女唱歌,既养眼又养耳,怎么说都是赚钱的买卖,多出一些惠而不费的词不花钱。

苏过抚须而笑,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但作为男人,王伦知道他肯定不会反对的。

李瓶儿便笑吟吟地又换了一身粉红薄纱粉来,这回长袖当风,竟是要连歌带舞的节奏?王伦偷瞄着她的一丛抹胸,那里因为更加透明因而也更加有看头。

“给两位官人唱一曲最近东京最流行的小曲,唱得不好时,请官人们海涵。”

客套话说毕,李瓶儿便启朱唇、发皓齿,只一声嗓子便把在座的两个男人的心一下子抓牢了。名家自有名家的风范,即便王伦是现代人不擅听古诗词演唱的,也能准确地听出她吐出的每个字,五脏六腑都舒服,连饮起茶来也倍觉芬芳。

“秋气绕城闉。

暮角寒鸦未掩门。

记得佳人冲雨别,

吟分。

别绪多于雨后云。”

更重要的是她的动作很传神。那玉臂一勾一弯、软腰一转一扭,让王伦后来都无暇顾及她唱的是什么了,眼珠子一直跟着她的前凸后翘不断翻滚,恨不得有透视功能,在那里深深地印上他的烙印。

“唱得真是好…”他赶紧掩饰,生怕被苏过看到了笑话,或是让李瓶儿瞥见了不满。但是一不留神扫了一眼苏过老先生,但见他气沉丹田、集全身功力于眼前,两耳不闻其它、双眼朦胧如醉,手足舞蹈,击节称赞,竟然是迷了。

而李瓶儿竟也不以为忤,对这种情形应该是见得多了。如同酒逢知己、琴遇知音,见两个男人如此入迷,她便把才情十分卖弄,于是声如黄鹂婉转,仙乐穿透小楼外。

“小棹碧溪津。

恰似江南第一春。

应是采莲闲伴侣,

相寻。

收取莲心与旧人。”

到底是歌唱名家,区区一首《南乡子》竟然被她唱得如此动听。王伦相信,就算到了后世,像她这种脸蛋既好、身材又棒、还能用才艺吃饭的女艺人真的是罕见且可敬的----她明明可以靠脸蛋的啊!

“听了姑娘的歌,苏某才知道什么叫做‘余音绕梁,三月不知肉味’了!人家都说姑娘是即将跻身香榭楼三甲的不二人选,苏某今日方信!”苏老先生用他极客观但又极富才情的语调说。

“王某也只有一个词来形容:‘荡气回肠’!”

宋词本来就是由人唱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词牌。所谓词牌,就是词的格式,也就是词谱。我们当今视为高雅的唐诗宋词,甚至是元曲,当时都是被这些青楼妓女们曲不离口的传唱着。唐时唱诗,宋时唱词,元代唱曲,明清唱昆曲京剧。

在那个没有多媒体电视ktv的年代,可以说青楼在古代兼备了歌厅,舞厅,琴棋书画等多种载体。

然后,王伦看到李瓶儿眼中一闪而过的得色。嗯,姑且可以算作成功演唱了一曲的欣慰吧,她还年轻,面对成功沉不住气是有的。

然后,王伦看到李瓶儿向自己若有所思的觑了一眼,他便知道,李瓶儿该提正事了。不然,她这么一大早便去邀了自己过来,又请动苏过,难道真只是为了让自己两人认识?

果然,李瓶儿前脚刚笑话他一句,马上话锋一转,带出自己的意图来:

“奴家能认识小坡先生和官人,也不知道该欢喜还是忧愁?若能一直这样聊天品酩唱曲,那该多好!”

呵,来了!典型的欲扬先抑。不过这个方法有个问题,那就是旁边必须有个帮忙的,不然很多事情还要当事人自己去说透,这意味就差了点。

“小娘子,这话怎么说?”伊人刚刚谈到花太监逼婚之事便因为苏过的到来打断,她也许是要借机重提呢,那就适时地插科打诨见机行事好了。

捧哏,他懂。

感念其帮自己找到很好的住所,并且她是与自己近在咫尺的美女,让王伦觉得有必要助她一臂之力。不过李瓶儿并未明言,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帮,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去猜,这很辛苦。

李瓶儿便露出凄然的表情来,强笑道:“不说也罢。奴家能认识两位官人,也不枉了此生。”

呵呵,这小妞演技倒是爆表。如果她不是此前和自己一番意犹未尽的话,自己还真的能被她骗过。牢记自己使命的王伦肯定不能就此偃旗息鼓,便努力做出一幅甘为佳人两肋插刀的表情来。

“娘子有话便说,王某最见不得女人受委屈!”

那边苏过也有些犹疑,怎么聊着聊着,自己最想探讨的正题没进入,倒被这小娘子喧宾夺主了去?哦,不,人家确实是主人。

“因为此番话别后,奴家要么搬入樊楼,要么便离开东京,总之再不能待在香榭楼就是了。”

王伦故意诧异道:“却是为何?小娘子品貌才艺都是一流,难不成被挖角不成?”

就是苏过也奇怪,这年头青楼女子改弦易辙可不像后世跳槽那样方便,特别像她这样被捧红的名伎,背后牵涉的关系利益错综复杂。樊楼与香榭楼是东京最大的竞争对手,当然,这是对香榭楼而言。樊楼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存在,每家青楼都要取其而代之。

但是想超越谈何容易?不说那里居东京七十二家名楼之冠的特色风味,还有那绝美的十位行首就不是其它青楼可以望其项背,光是李师师一人就足以傲视群雌,再加上还有一个御用词人周邦彦,更是一个顶天的存在。

所以尽管香榭楼近年来培养出了徐婆惜、孙三四两位堪与匹敌的新秀,也有李瓶儿这样的常驻走穴歌手,但是无论从力量对比、名声、资源、收益和影响等方面,和樊楼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好在香榭楼专做城南生意,如果放在城北御街那里血拼,早就被樊楼砸趴下了。

就这样,李瓶儿这位半拉台柱子还要出走,这是发生什么了?

苏过是真不知道,王伦是知道了装不知道,李瓶儿的样子是努力装作不想让人知道。天知道这三个人在一起最后会知道些什么。

“说来话长…”对王伦的表现,李瓶儿只能再用“冰雪聪明”来赞扬。

然后李瓶儿便把自己的故事又叙述了一遍,自然,王伦适时又表现出作为青年人的义愤填膺。同样的一幕再次上演,王伦便知道,这事应该着落在这位苏过手里边的。否则,李瓶儿不需要如此。

于是他思索片刻,竟然真的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当李瓶儿说完,还未及表现出她的楚楚动人及哀婉可怜,王伦便大笑着道:“小娘子何必灰心丧气,坐在眼前的不是小坡先生?他说一句话,管叫花太监老老实实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李瓶儿望向苏过,似是不信。不管是真是假,她做的极真。

苏过便叹了口气说:“早知道宴无好宴!若不是李姑娘告知王贤弟在此,某是打死也不过来的!”他说的口气却不像难过,倒是调侃。

李瓶儿便大喜道:“原来先生真的有办法!”

苏过摇摇头道:“李姑娘用的好计策,王贤弟演得好双簧,便只有苏某是那上钩的鱼!”

知道被他看穿,李瓶儿拜倒请罪,王伦却目瞪口呆。好家伙,真的是火眼金睛啊,李瓶儿的意思他只是凭猜测而被动着配合的,竟然也能被他看出,所以不能以为自己穿越了就藐视古人的智慧。

见他摇头,都以为他肯定是不爽时,苏过却笑看王伦:“王贤弟以为某是否该帮这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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