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萍水相逢知音难觅

清秋的街道上,三人的身影被路边的灯光照得很长。

“杜兄弟,你也在东京待了这么久,可有什么好营生?”找不到下家的王伦套问杜迁的话。

杜迁叹了口气:“有什么好做的?兄长我空有一身力气,却无非做点小本买卖、勉强糊口而已!”他的住所倒离石秀往城北的道路相近,因此顺路送了一程。

知道他混得凄惨,但好歹还有个住处,现在还饿不死,王伦便决定贴上他了。

“杜兄弟,小弟倒想和你一道在东京闯下一番事业来!我还有三两银子做本钱,如果不弃,我们明天便一道合计如何?”

哥也是要面子的,不是去投奔你,而是有本钱做事的!

杜迁也许是醉了,满口答应。

送了石秀一程又一程,王伦感觉意犹未尽。从前只觉得穿越好,到跟前才发觉不是这样。现在的他认为自己活得郁闷,动辄束手束脚不谈,光下跪都做了几次,然后连生活都没有着落。看着街道两边的灯红酒绿,他不知道自己该向哪里去。

其实那位张叔夜的好意他是想接纳的,只是觉得未免太过卑微,与理想中的光辉人生不符。功名凭自己的能力是考不上的,但是没有功名,想在仕途有一番作为是困难的。

不过经过牛二一事,他才慢慢变得现实起来:没权没势,连牛二这等破落户都能欺负到他身上,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身边一定得有得力的助手,就是去落草,也得有石秀这样的英雄人物相帮衬着才能坐稳!所以对石秀,他是真心的很舍不得其离去,尤其是后者也还没个好前程的时候。只可惜造化弄人了。

谁让自己没本事呢?

没有能够打动对方的筹码,只有拉感情戏了。据说日本服务业的做法很有一套,就是用细腻的感情来打动消费者,即使当时交易不成还有可能成为回头客呢。

再说,即使石秀没法感动,好歹对杜迁有些触动吧,有时候直性人更好忽悠。在东京混,杜迁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力气总比自己强,又是第一个熟识的人,也是助力不是?

不过感情会传染的,他即使是有目的的作秀,也能让石秀心下感动,只不住地催他快点回去,尤其当经过杜迁的住所时。

“两位兄弟,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们就在此分别,他日有缘再会!”

再见,考虑到这个时代的交通状况和信息之闭塞,其实就是再也不见。哪怕在后世,很多人也都是一转身就是一辈子,至少到王伦穿越时,他的大学同学有许多人在毕业后都没见过,甚至有最方便的交流工具都没再联系过。

“那么好吧,王伦就在这里和石兄弟告别吧!他日重逢,定要再大饮三百杯!”王伦豪气冲天地说。

转角处,石秀回头时,还能看到王伦在街边的背影在向他凝望。

“不枉了结识这位王兄弟,虽然只是萍水相逢,却恁地重感情!”石秀果然是性情中人,对王伦的情谊于路一直感念。

做足了戏之后,王伦又与杜迁热聊了一会。

“杜兄弟,你住哪里?兄弟我明天找你。”分别时,王伦问杜迁。今天太晚了,客栈肯定已收房费,那就再住一晚,顺便收拾下行李。

“这边走,南苑贡院东石井坊从西向东第三间的便是。”

嗯,那倒不远,贡院王伦也还熟悉,不然的话要找他真不容易。

兄弟分道相背而行,王伦大踏步回客栈。走了这一会,酒意也上来了,被秋风一吹,只觉得大脑有些不受控制。

我怎么凄惶到如此境地?这几天一直不顺。先是樊楼闹笑话,然后被强污作贼,不但受了两番牢狱之灾,膝盖还软了几次。这倒也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有道是孤掌难敌强权,可是这牛二?

这不是我要的生活!

觑着醉眼走过贡院,然后在一处拐角边撒了泡尿。正舒服时,蓦然听到一阵丝竹之声隐约传来,间有男欢女笑,在凉风中平添几分旖旎。

这是哪里?别是妓院吧?

朱门酒肉臭,哥连下顿在哪里都不知道,实在是气人!

胡乱收拾下,王伦继续上路,那声音却越来越大,原来就是在自己的前面。走不多远,便见到街边一座高宅大院,粉墙鸳瓦、朱户兽环,飞檐映绿郁郁的高槐,绣户对青森森的瘦竹。门前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上面一“香”一“榭”两个大字清晰醒目。

如果王伦稍懂行情便知道,“香榭楼”是东京数一数二的高级青楼。

虽然青楼是烟花女子营业场所的雅称,但并非所有的烟花柳巷都可以称之为青楼。至少要有个星级标准才可以称之为青楼!与行院、章台、平康、北里、勾栏相比,青楼不只多了一丝风雅气息而已!那些俗称妓院甚至是窑子只提供皮肉生意的地方是不配叫青楼的。

虽然比不上樊楼,但是在城南,它依然是最繁华的所在。因为近国子监等大学,所以士子是消费的主力军,无形之中给这里带来一丝书卷气,也抬高了它的档次。

书生、名妓,例来是产生佳话的源泉。

灯火辉煌之间,许多男人或成群结伴、或是单刀赴会,进进出出,状似极为热闹。

王伦虽然没有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从这种规模和繁荣的景象看,这是妓院无疑了。不然,哪有私人庄园夜间如集市的道理?而且正规人家的房屋装饰不应该这么富有联想意味。

都是幸福的人啊…王伦恨恨地想。摸摸口袋,几十文的铜钱让他自惭形秽。男人一旦没了钱,作风就正派多了。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地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自己都很佩服自己,在这个时候竟然在头脑中想起这首诗来。不甘心地放下铜板,正准备挥一挥衣袖时,却被一人拉住了:“原来是王贤弟,这可巧了!”

王伦定睛一看,原来是曾经和他同住一个客栈而认识的读书人姓刘名高者,刚刚中举的幸运儿,但中举便翻脸不认人的。

中了举应该努力准备去考进士啊,别看今日得中举人,但是举人这个名头在宋朝并不是官运亨通的代名词。因为不像明清时期的举人一脚已经插进官场,宋朝的举人只是个过渡。

宋朝举人实际上是一次性的资格,即第一次考完了发解试,入京考进士落第的,下一次要重新考发解试,再次获取考试资格。也就是说,刘高只高兴了一会,如果来年春天举行的省试时不中,他和王伦的结局是一样的。

当然举人也还是有机会做官的,这个比较看机遇,一般有三种可能:荐举、特奏名和广南摄官。

荐举入官需要得到重臣名卿的赏识,广南摄官职位总数有限,且要和“因特恩补授无品散官之人”(大多是油滑的老吏)竞争,人数最多的特奏名录取名额也只有进士加诸科(所谓正奏名)的一半左右。所以最后能通过以上三种途径入仕的举人只是少数。

所以王伦怀疑,这刘高现在这么热情,只是因为八字还没一撇。如果他得中进士,自己有十成把握做不成他的“王贤弟”。

“原来是刘兄----刘兄这是?”

还要多说什么?此时的刘高打扮得像新郎,加之青巾配上平式幞头,倒也有几分英俊。他这么晚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去科考,再说科考已经结束了。但跟他左右的,大都是一群士子。

这些士子在做甚?不会是聚众那个乱吧?这个景象很熟悉了,大学里每次考完试,莘莘学子们都要释放一把,有趣。

“呵呵,贤弟原来不知----今晚贺梅子与叔堂先生齐齐莅临‘香榭楼’为‘同文社’秋社开社奠基,届时‘同文七贤’都会捧场,此乃本朝一等一的文坛盛事。贤弟既然遇到,万不可辜负了这好时机。”

刘高说话很热情,不过对什么秋社什么文坛盛事,王伦一点兴趣也没:“原来如此,只是兄弟不胜酒力,要回客栈休息。结社是雅事,不要失态了,再说兄弟也没甚么请帖,兄等自行理会了。”

他说的是实话,想当初进樊楼的时候五两银子连个门都没进成,当然他方式不对也是一个因素----这点钱如果去窑子当然是足够了,但是要想见李师师等头牌却真的是贻笑大方。自己身上没钱,看这里富丽堂皇,虽然不及樊楼,却不是他可以消费得起的。

刘高却有另样解读。原先一同科考的,只是一次不中而已,这位王伦就心灰意冷,不免太过脆弱。哪有科场一次必中的?再说看王伦年纪还轻,且待下回么。

不过他也是因为不认得其他人,好不容易见到个熟人,当然希望他陪着,于是死活不肯:“只是看看而已,又不需要贤弟你出面作甚。至于请柬的事毋需多虑,你是愚兄带进去的。再说饮酒怕什么,听说徐婆惜、孙三四等大家都会陪同,那可是轻易不见人的清倌人,谁不会痛饮几大杯?”

咦?还有美女出面,王伦感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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