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艾雪庆幸自己对于军训时教官教的的急救项目还有点印象。
从地上拾起一块较为锋利的破片，艾雪将自己的裙边裁下一条带子，在给林升进行简短的包扎后，她看向林升。
“林升，现在该怎么办？”
艾雪没有听到林升的回答，转过头时，她看到林升眉头紧紧的皱着，嘴唇紧紧的抿着，一副痛苦难受的样子。
林升现在感觉很不好，他有一种意识要离开身体的感觉。
这是躲过姜观那一枪的代价。
这也是姜观在射出那发弹丸后就没有观察这两人的情况的原因——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备忘录助手就已经告诉他这一枪的结果了。
而真实情况是，在姜观开枪的那一瞬间，林升的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向远离逃生舱扑倒了，甚至林升只是在身体自动做出反应的同时抱起艾雪一齐倒下而已，不然其实他压根就不会受伤。
林升只觉得自己睁不开眼睛，他动用最后一点力气拨通了打开了和杨磊的通信频道，然后就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渐渐离开身体。
艾雪当然发现了林升的不对劲，但她现在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
“林升？林升你那边还好吗？”
在听到林升手环响起声音的瞬间，艾雪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她拿起林升的手腕放到面前。
“林升现在情况很不好，我们在躲过袭击后，他好像陷入了昏迷……”
“我现在感觉很好。”
“林升？！”
手环和艾雪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喊声。
“我没事，”林升单刀直入主题，“杨磊，你那边安全吗？”
还没等杨磊对林升的问题做出回答，克莱尔愤怒的话语就先从手环里传了出来。
“杨磊！注意好西面！主控AI在警报已经有破片进入环带装置了！”
在手环里愤怒的话语响起不到一秒后，扬声器接着响起克莱尔难以置信的声音：“我的天啊！他们是怎么把单兵战术核弹带进来的！”
“杨磊！最大程度的反重力场！”
艾雪吞了一口口水，她看向林升：“我，我觉得我们还是不用去麻烦他们了，也许他们的麻烦要更大一点？”
林升望了一眼天空中旋转的环带，下一秒双手用力的将艾雪同时想要转向天空的脑袋掰向地面。
“别看。”
这是艾雪在袭击发生后第一次听到林升的声音如此明显地颤抖着。
林升看到了他永世难忘的残酷场景，此刻，新世纪的战争强行在他脑海中烙下了深刻且无法抹去的记忆。
在事后的统计里，这一场被定为特大袭击事件里只死亡了不到二十个人类，但是在林升看来，远远不止这个数字。
虽然一开始，艺术馆的防御人员还有意识的将那些四处乱飞的破片和弹丸偏转，避免那些没能获得资格的普通人受伤。
但当袭击者的火力明显增强后，艺术馆的防御人员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防守环带上。
这个抉择不能说是错误的，甚至某种意义上非常正确——环带如果受损，那么显而易见带来的后果更加严重。
林升有些呆滞的，迟缓地把视线从空中降到他所在的地面的中央。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你难道能想到更好的方法吗？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命不是吗？
但当林升看到依旧洁白的、空无一人的地面时，林升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在复合体对引力的了解非常深入后，许多传统的武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成了摆设。
现在的场面非常残忍却又形象的展示出来这一论据。
在林升抬头看向天空的时候，他看到鲜血如同河流一样，在空中沿着引力场蜿蜒地前行，许多人的残骸在红色的河流、红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林升只能用残骸来形容，他甚至都看不到一具完好的尸体。
那些普通人都是被牵扯进来的，他们很明显都是无辜的。
显然那些袭击者的目标是环带，被引力束缚在艺术馆的普通人离交火的中心非常远，而且，在这个可怕的绞肉机里，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没有一点作为打击目标的价值。
但当林升将目光投向艺术馆的入口时，他能清楚的看到那些毫无人性的家伙用引力场将逃跑到出口的人们投掷向天空中央。
就好像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蚂蚁。
“多么高效的战术。”
林升的话语里充满了讽刺。
“什么高效的战术？”
林升没有跟艾雪解释，他甚至很难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看懂那些残暴的家伙的目的，现在他反而希望自己能变得愚蠢一些。
袭击者中拥有备忘录助手的人很少，所以那些感受不到引力的人如何做出反应呢？
引力会告诉物质如何移动，而那些被卷入进去的普通人就成为了完美的参照物。
而且相较于金属粉末会带来通信上的干扰，人体指示物则完全没有这种疑虑，反之，如果反击者拥有一丝良心，想要在控制引力场防御的同时放下一个口子让这些人进来，那么隐藏在暗处的狙击者就会给出致命一击。
这场袭击里二十多个死亡的“人类”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死亡的——没有一个例外。
“林升？林升！”
艾雪现在心急如焚，她不知道林升究竟看到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升会在这激烈交火的战场上愣神。
但是艾雪听从了林升的告诫，她没看向天空，在迅速地环看了一下周围后，艾雪将目标放在了入口左边那个向右边凹陷进来的小房子——更换抗压服的更衣室。
林升依旧非常木然，他麻木地盯着天空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艾雪不知道林升突然怎么了，或者说，因为没能目睹刚刚林升所看到的事物，她没能联想起创伤后应激障碍来，也就是PTSD。
但艾雪知道在这个很靠近战场地位置非常危险，咬咬牙，艾雪将林升的左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一瘸一拐地向更衣室走去。
此时艾雪和林升是背着ES-3区域的入口的，换言之，只要有人将自己的战术目镜往这里扫一眼，就能从背后轻易送给他们一发生命终结的子弹。
而此时的林升就完完全全的是他们逃命上的阻碍了。
艾雪本来就受了伤，而现在可以说是半背着林升，他们以一种异常缓慢的速度向更衣室移动。
现在艾雪的声音带有明显的哭腔，眼看着走了几分钟，他们现在就好像没动过一样。而随时可能射过来的子弹，还有情况不明的林升，都重重地压在艾雪的身上。
“林升……你到底怎么了啊！”
艾雪的呜咽依旧唤不醒林升的意识。
事实上，林升由于PTSD显现出了回避和麻木的症状，他的大脑现在被强制性的下线了。
一般来说，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但是对于林升来说，创伤后应激障碍里的“创伤后”是一个伪命题。
就像之前他的身体下意识地行为救了他和艾雪一命一样，在看清环带周围的事物时，一种莫大的恐惧直接让他的大脑待机了。
大脑和身体并不是平等的存在，但是却可以相互影响到对方，就好像看到自己恐惧的事物的时候，有人会逃跑而有人却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样。
甚至对于林升来说，在看到那血腥可怕的一幕后，他还能阻止艾雪看向天空都是一个奇迹。
在冬眠中挣扎了一千多年，论起求生欲来，林升说不定还比不过他的身体，所以在看到断肢飞舞，血流成河的场景后，林升的身体升起了巨大的恐惧。
如果此时抽一管林升的血和他望向空中之前的血液检测对比，数据会显示出他的身体在那之后分泌出的激素、血小板和凝血因子简直可以说高了一个数量级。
虽然林升的理智告诉他这时候应该打起精神来逃跑，但是身体各处神经系统传来的恐惧让他僵住了。
林升的瞳孔放大，就好像一具尸体一样被艾雪搀扶着向更衣室慢慢前进。
而环带此时的交战更加激烈。
无论是克莱尔还是杨磊，他们的双眼里闪着骇人的目光，眼中的愤怒就好像地狱里的无边业火一样。
“这些人渣！那些狗屁道德伦理委员会成员怎么给他们颁的身份！”
克莱尔罕见的爆了粗口，在艺术馆主控AI不断的下放算力的情况下，可以移动大陆板壳，平复地震和火山喷发的巨大引力经过如山岳般的引力场激发器的引导出现在了艺术馆里。
在极端的愤怒，还有杨磊的辅助计算下，从ES-2区域到ES-12区，原本包裹近乎八分之一个环带的引力场被近乎凝聚成了一条线。
这条引力线从ES-2区域的入口处一直延伸到ES-12区域的入口，瞬间产生的巨大引力甚至让整个环带都向西南方向产生了偏移。
对于那些暴徒而言，则是灭顶之灾。
即使是拥有自身引力场的堕落者，此刻也无法逃离那一根小小的“细线”传来的巨大引力，而那些几百个手持着电磁炮的暴徒则更不用说了，钨钢弹丸甚至无法穿过只有一米多的枪管，枪械的内部结构在这股撼天动地的伟力下甚至坚持不了一秒就被扭成了麻花。
这些暴徒就像搅在一起的线条一样，被引力拧成了一股绳。
艾雪和林升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他们离引力线的距离还很远呢！
ES-2区域甚至出现了片刻的宁静，但死一般的寂静里，林升放大的瞳孔里，映射出一个向环带飞去的小巧的弹头。
这个弹头的周围笼罩着一圈泡泡一样的薄膜，它完全没有受到引力的影响，坚定的飞向环带的中央。
林升放大的瞳孔在看到那个弹头的瞬间缩的如同针尖一样小，他下意识地做出了举动。
艾雪只觉得自己身体一轻，然后她就发现自己被林升拦腰抱起，冲到了前方不远处的草坪上，然后被林升重重的压在了身下。
林升张大嘴巴，紧闭双眼，在将艾雪压在身下地同时，他伸手将双手探进艾雪的嘴里，撑开了她的嘴巴。
“闭眼！”
林升近乎是在咆哮了。
艾雪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她的鼻子被重重的压在了草坪上，一股铁锈味冲进了她的鼻腔。
两个人紧紧地贴在地面上，在艾雪被林升压倒在地上半分钟后，靠近环带的地方升起一轮太阳。
一枚小型战术核弹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