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手环里杨磊焦急的声音，林升第一反应是环顾了一下四周。
周围看起来一切都非常正常，甚至来来回回的行人依旧悠闲地在这片一望无垠的洁白平原上踱步。
艾雪的反应比林升快多了。
艾雪在听到林升手环里传出来的焦急的声音的瞬间，她就拉起林升的手向着最近的一个出口跑去。
但是林升很快也反应过来了，在简短思考了一下后，他一下子拉住艾雪，示意她和自己慢慢地向远离出口的地方走去。
“我们不能做出太出格的举动，不然会被其他人当靶子打的。”
如果将引力艺术馆比喻成一座装满了黄金的银行，那么普通人在被卷入这场纷争中如果想要活命，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别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
一群乖乖呆着的人质和一个积极逃跑的人质，哪个更可能被暴徒痛下杀手？结果不言而喻。
林升接着向艾雪解释：“而且艺术馆的出入口通道是一体的，我们如果冒然跑过去很有可能撞到那些杨磊口中的暴徒。”
现在林升最为疑惑的一个点就是为什么没有暴徒出现的迹象，直到现在，除了收到了杨磊的警告外，自己周围的观光者都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林升不想跑起来引起额外的注意，所以他拉着艾雪以一种快走的方式向艺术馆的边缘走去。
艾雪则是出奇的镇定，除了在一开始有些的慌乱，这个坚强的女孩很快变回了之前冷静的样子，但是林升能感觉到艾雪的紧张——她的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
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周围，林升发现四周依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甚至当他抬头看向空中时，那个复杂的环状装置依旧在平稳缓慢地转动着。
低头看向自己右边的艾雪，林升发现这个女孩现在一只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右手，另一只手则同样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右胳膊，看得出来，她很怕林升会丢下她。
“没事的，很有可能是杨磊开的一个玩笑，或者说不定是一次意外，毕竟你看艺术馆都没有发出警报，不可能这么大的艺术馆，连一个警报器都没有吧。”
林升试图安慰艾雪，虽然他内心自己都不大相信刚刚的说辞。
现在林升甚至开始觉得这个艺术馆被设计得有些过于庞大了。
他和艾雪已经走了好几分钟了，但是对于这个巨大的艺术馆来说，他们就好像从来没有移动过，一直驻足在原地一样。
而在那个巨大的环状高维时空模拟装置里，杨磊现在无比后悔之前答应了克莱尔在这里商量关于之后怎么去废墟区的问题。
“倒霉！倒霉！倒霉！”
控制着周围的引力场向周围扭转，杨磊低头扫了一眼将自己脚下的支撑梁柱完全击穿的弹孔，他一边努力维持着引力场的扭曲，一边疯狂的在通讯平台里向克莱尔发消息。
“克莱尔！支援呢！”
相较于杨磊的狼狈，克莱尔显得非常游刃有余，作为寻踪者的她，在几公里外入口的暴徒向他们这里扫过一梭子电磁弹丸时，她就发现了那些暴徒的位置。
所有金属弹丸都停在了离她还有一百米的空中，就好像那一片空间被停滞了一样。
甚至克莱尔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好过，在艺术馆的管理AI在被那群暴徒攻击的瞬间，这个聪明的AI就把一些冗余的算力分配给了正在艺术馆内的M-31的公民。
就好像此时的克莱尔一样，在克莱尔的视角里，ES-2区的一切都如此清晰明白的呈现在脑海里，获得了如此庞大的算力，克莱尔甚至能用出像刚刚那样的手段，将射向这里的电磁弹丸停滞在空中。
“啧啧，真是可怕的算力，”杨磊一点也不意外克莱尔能做到这一点，但对于自己不能获得算力支援，他还是颇有微词，“吝啬的AI，只会把算力给自己人。”
“少贫嘴，给你算力有什么用？你又没有这里的权限，要么躲起来，要不赶过来帮忙。”
这样的袭击，在艺术馆的几百个入口处都在发生。
“真是不公平啊，复合体，啧啧啧，33兆焦动能的弹丸，居然就这么停住了！”
通过装在自己备忘录上的高精度镜头，姜观亲眼目睹了自己射出的弹丸被克莱尔拦下的场景。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在子弹从枪口射出的一瞬间，弹丸冲破自身的防备引力场时，对于子弹的减速就开始了，在艺术馆主控AI的授权下，如果换到引力视角，一个庞大的扇形减速区域就在枪口外形成了，这也是子弹停滞在空中的原因。
虽然姜观是用惊讶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但他和周围的人同伴其实一点也不惊讶，新纪元里的复合体虽然没有哪怕一名士兵，但是不论是反抗组织还是想要搞事的堕落者，都没人会去小看这个庞然大物。
如果说，在复合体刚刚成立时，还有许多意图挑衅或者想要自己圈地做土皇帝的人的话，那么在建造了这些庞大的引力场发生器后，一切不满的声音都真正消失了。
恒星系引力调控系统，没有人会傻到真正把这些笨重的系统真的当作一个单纯的引力调控系统来看。
尤其是随着巨型引力场发生器逐渐建到木星周围，复合体开始对小行星带施加影响后，随着一批试图在小行星带里称王称霸的家伙被复合体送进太阳后，太阳系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反对复合体的声音了。
“继续攻击，我们需要AI‘黑洞引力’下放更多的算力。”
许多备忘录助手同时接到了指令。
在停了片刻后的交火又重新激烈起来，空气里弹丸以七马赫的速度飞舞，但除了一开始突然袭击没有反应过来时的漏网之鱼，几乎所有的弹丸都被拦在环带以外。
林升和艾雪现在能清楚的看到空中几百朵音速云在绽放，不得不说林升之前做出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因为越靠近环带，越是危险。
随着暴徒较为猛烈的进攻，艺术馆的保护人员也做不到将空中无数飞舞的弹丸拦截到静止了，他们只能勉强构建出一个巨大的反重力场，将那些弹丸偏离轨迹或者让它们在半途中崩散开来。
显然这无法将这些高速运动的可怕弹丸的动能全部削减掉，无论是破片还是完好的弹丸，都在艺术馆中央四散飞舞。
林升和艾雪现在正躲在一个金属长凳后面——这是在林升听到枪声后能找到的最近的金属制品了，现在他和艾雪只能在心里祈祷自己不被击中。
不过林升清楚，这个金属凳子最大的用途不是用于防弹，而是让那些暴徒注意不到自己。
面对可以轻松击穿坦克的弹丸，这个厚度有十几厘米的金属凳子就像是纸糊的一样。
“服务机器人！”
蹲着的林升拦下来一个游走在周围的机器人侍者，因为周围非常危险的情况，他的语气非常焦急。
“现在是什么情况？安全的位置在哪里？”
听到林升的问题，艾雪也望向这个路过的机器人侍者。
但是接下来这个机器人的回答让林升心里怒气一下子腾起来了。
“先生，现在艺术馆的安全状态是良好，如果您因为特殊情况想要离开本馆，请前往最近的出入口ES-3区域。”
“我知道你连得上主控AI！”
林升压下心中的愤怒，他强忍着怒意，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和这个该死的机器沟通。
“你就不会扫描一下周围的情况向主AI汇报一下吗？艺术馆遭到了袭击！袭击懂吗？这里所有人都有危险！”
接下来让林升感到略微有些惊喜的是，这个漂浮在空中的侍者机器人在听到林升说出“人”这个词后，它的外形有了变化。
一道红光扫过躲在凳子后的两人，侍者机器人变成一个椭圆形的飞行器的样子。
“已搜索到受困人类，林升先生，请您进入逃生舱，我会带您前往附近受到保护的地点。”
“那她呢？”
林升指了指自己身旁的艾雪。
这个机器没有回答林升的问题，它只是用它往常工作时一样的温柔女声重复了一遍刚刚才的话语。
“受困人类林升先生，请您进入逃生舱，我会带您前往附近受到保护的地点。”
林升看了一眼身边有些发抖的艾雪，他的声音变得大起来。
“我说！那她呢！她也是人类！不能跟我一起走吗？”
扬声器里传出的依旧是非常温柔的女声，但落在林升耳朵里，非常的冰冷刺耳。
“未搜索到其他受困人类，”侍者机器人努力劝说林升和它离开，“林升先生，我有权保护复合体每一位人类的生命安全，请您跟我一道离开。”
“你看不清楚吗？她也是一个人类，货真价实的人类！你这该死的机器！”
“林升？”
艾雪的声音有些发抖，她打断林升愤怒的话语，从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艾雪用一种大大咧咧，好像没什么事的语气对林升说。
“要不你先走吧，他们应该不会对——”
艾雪话还没说完，林升就一把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身体迅速地向远离这个已经变成了逃生机器人的方向倒去。
“呀！”
艾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就被林升捂住了嘴。
“别出声。”
林升在她耳边悄悄地说道。
与此同时，正在缓步向环带飞去的姜观将手里枪口调转方向，他甚至还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哟，干掉一个试图逃跑的人类，话说，现在居然还有人把希望寄托在逃生机器人身上？”
等到周围平静下来，林升仰起脖子看向自己的下身。
“嘶——”
倒吸一口凉气，电磁弹丸毫不意外的击穿了逃生机器人，倒下的机器人虽然没有砸到林升，但是带出的金属片还是将林升的腿挂的鲜血淋漓。
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艾雪，林升把她放到一旁，用胳膊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你受伤了没有？”
艾雪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被抱在怀里的艾雪被林升保护的很好，虽然她胳膊和腿上有些刮痕，但显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看到艾雪安然无恙，林升苦笑了一声。
“艾雪，个子矮还是有好处的嘛，起码在这种情况下很管用？”
没理会林升的调笑，艾雪只看了一眼林升那被刮得肌肉都被翻出来的小腿，她的眼睛里就升腾起了雾气。
“呜——”
艾雪刚抽泣了一下，哭泣声就被林升强行打断了，林升把艾雪的脸掰过来与自己对视。
“还不到哭的时候呢！我又没死，而且对于我来说，这是轻伤，我其实没啥大碍，嘶——。”
又吸了一口凉气，林升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和艾雪沟通。
“先把我往里面搬一搬，这里现在可不安全。”
又扭头看了一眼林升的下身，艾雪先把沾满了金属粉末的手在裙子上擦了擦，然后擦掉眼眶里的泪水。
咬了咬下嘴唇，艾雪蹲着走到林升的左边，尽量小动作的把林升往金属凳靠背的中心拖了拖，现在她开始思考怎么帮林升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