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夺中途停了片刻，伸手摸摸麦芽儿的腕骨，又摸摸自己的，突然意识到什么，又拉过曹冬至的胳膊摸了摸。
随后他才恍然大悟，继续干活。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有人看他的目光不对。麦芽儿低头摸了摸手腕，忽然发觉一道炙热的视线盯着自己。
侧头只见丹砂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有些茫然，刚想要问，就见对方已经撇过头不愿意看她。
怎么了？
小姑娘不是很明白丹砂复杂的心态。
丹砂:我觉得不对劲，但我不敢说。
一炷香后，阿夺收回手，低声道:“好了。”
他从麦芽儿的小包里扯出一张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问道:“骨头对不对？”
丹砂将他异常自然的动作看在眼里，又见那位叫半夏的大夫和曹冬至没什么反应，小心思便升了起来。
这小子不对劲啊。
这种行为做了多少次才能如此自然熟练？从小姑娘身上掏帕子，旁人都能习以为常的无视。
麦芽儿神识一扫，便知道骨头已经接好，点头道:“可以了，半夏快来上药包扎。”
上药包扎不是她的强项，需要有能力有经验的人来。
被点名的半夏气得跳脚，怒道:“总有一天你要把人折腾死！”
他手脚麻利包扎固定好陵守的胳膊，直接将捣乱的人丢出去，连同曹冬至一起。
“滚滚滚，都滚。看到你们就生气。”
这是质疑他的医术，简直气死个人。
丹砂担忧地看着陵守，而陵守直勾勾盯着桌子上的生煎包子。
“没事吧？”丹砂不太确定地问，她总觉得这里的人很奇怪。
倒不是说他们有恶意，只是觉得那些人的相处方式很奇怪。名叫半夏的大夫看起来对麦芽儿做的事情很生气，可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阻止行为。
另外一个少年，一言一行里满满都是对麦芽儿的信任。至于冷着脸让人觉得害怕的那位，更是指哪打哪。
丹砂觉得古怪，那小姑娘似乎很得人心呢。
她心中念头百转，又往嘴里塞了个生煎包子。嗯，用料杂实，馅多皮脆，一口下去完全让人停不下来。这些年来，她第一次吃到这样好吃的食物。
“嗯……”
陵守注意到丹砂的失神，眸色稍暗。断骨之痛算不上什么，他可以忍，但他忍不了别人吃包子自己不能吃。
“我能吃吗？”他声音沙哑，发声有些艰难。
半夏当即跳脚，“不行！你的脾胃虚弱吃不了，我让人单独做了清淡的。”
生煎包子的香气萦绕鼻端，闻得到吃不到。陵守自暴自弃地闭上眼，觉得自己很委屈。
等等，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陵守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盯着床顶的青布帐，为自己是矫情而震惊。他耳力好，屋内咀嚼食物的声音，外面风声蝉鸣和衙役们的聊天声尽数收入耳中。
衙役们在说这几日的排班，商量明早是吃城门口的茴香小油条还是小笼包，吃馄饨或是小面。数着兜里的铜板，商量如何在发俸禄前让自己吃饱吃好。
他们……这样悠闲的吗？
陵守有些愣怔，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过和同僚一起商量这些小事的时候。
不，不是小事。
似乎对这些人来说，早饭吃什么是非常严肃的事情，需要他们数着铜板认真谋划考量。这是陵守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事情，盯着青色的床帐，他屏气凝神想要听到更多。
这就是人间吗？不需要考虑下一秒能不能活命，只需要为下一顿吃什么而绞尽脑汁。陵守很羡慕他们。
麦芽儿三人被丢出去，慢慢悠悠往外走，还没出衙门，就被人拦住。
“芽儿姑娘，林大人让你回去。”这衙役忠诚地转述林直的话，“大人说，你要回家。”
麦芽儿抬头望天，她觉得林直好像不太对劲。这人咋就，管得那样宽呢？
小姑娘揉了揉钝痛的脑袋，慢慢悠悠走出县衙，她脚步很慢，比平时多了几分虚浮。太久没有外放神识，她都差点习惯不了这种不适感了。
她头昏脑胀，一不留神被石子绊倒，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
曹冬至惊呼一声，刚要伸手，就见已经有人按住麦芽儿的肩膀将人扶正。
“我送她回去。”阿夺说。
曹冬至不乐意了，“我送。”
阿夺回头，一双黑沉的眼在灯笼昏暗的光下显得格外渗人。曹冬至顿时有种被凶兽盯上的感觉，不自在地搓了搓胳膊，仰着下巴色厉内荏道，“别让她摔了。你们出去是不是让她喝酒了？她没喝过，别让她喝。”
曹冬至以为麦芽儿脚步不稳是因为喝酒的缘故。
阿夺不想和他多说，直接拉着麦芽儿往前走，曹冬至追了两步，最终还是停下，愤愤道:“走慢点！没看到她跟不上吗?”
阿夺只当没听到，脚步甚至又快了几分。
走到巷子拐角时，他特地挑了远路，带着小姑娘走进无人的小道。
“怎么了？”少年伸手摸了摸她的鬓发，有些遗憾今天头上没有会摇晃的花鸟样式的发饰给他玩。
“你做什么了？”他问。
若是曹冬至还在，定然惊叹这声音的温柔。这声音介于少年人和成人之间，处于变声期有些沙哑。柔和的像初春刚解冻的河水被正午阳光暴晒，虽冷却也暖。在两种温度之间，反复横跳。热水上升在表面，冷凝沉寂在水底。
他将温和，尽数给予面前的小姑娘。
“嗯？”麦芽儿揉揉眉心，她脑袋发沉有些睁不开眼。太久没有动用神识，她有些不习惯这方世界规则的反噬。
“我记得，以前你也这样过。”少年的手从她鬓角移动到太阳穴，力道均匀地揉按。
“疼吗？”他问。
麦芽儿茫然抬头，巷子里没有光源，她没有精力动用神识，只看到这人的侧脸。
小姑娘有气无力道:“有点疼。好困，想睡觉。”
少年的手从太阳穴移到她的后脑，另一只手散开她的头发，甚至摸到了脑后还未完全愈合的骨缝。小孩儿的头骨并未完全愈合，会随着生长发育长在一起。
毫无防备的人，在他手下，只需要用一些力气，就能……就能……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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