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麦芽儿说。
“可我不能告诉他们,说我错了,差点害了他们。那样不合适,他们是官府的人,那样对他们是侮辱。”
小姑娘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放在桌上,林直一眼看出,是今日赵寻剑给的诛杀令。
“白衣阁那样的地方,恐怕招惹了就甩不开。必须要做些什么,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林直觉得小姑娘一天时间成长许多,虽然还是以前的那副面貌,可说话明显和平时不同了。多了几分担当磊落,少了几分撒娇蛮横。
林直想说,这不是她的错。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丹砂到了清河县,追杀她的人自然会来。这根本就不是她的错。
刚要开口,就听小姑娘道:“你说的对,我们该走了,清河县是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林直:“……”虽然是他想要的,可怎么感觉怪怪的。
“杀了那群白衣的是手握诛杀令的灵希,与麦芽儿无关,与所有人无关。”
小姑娘面上的笑容让林直觉得惶恐。这些年来,他早就熟悉了这个小姑娘,知道她一颦一笑之下的想法。这样的笑,只有在她要干坏事的时候才有。
例如给人打掩护偷偷潜入库房偷看卷宗,例如逃课去山上疯玩,再例如冬天半夜跑出去凿冰捉鱼被他抓住。
这是个淘气的孩子啊。
他想到小姑娘做过的桩桩件件坏事,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质问道:“你又想干啥?!”
麦芽儿捂着脑袋,笑嘻嘻道:“我要出去玩,我爹说南地有果蔗,有黑白的食铁兽,还有各种好吃的果子,我要去看看。 ”
林直见她不像在说谎,揉了揉她的脑袋,忍不住交代道:“不许偷偷跑,和阿夺他们一起,你一个女娃娃在外行走不方便。那些白衣……别往自己身上揽,赵寻剑还没死呢。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敢给你这东西。伴君如伴虎,殿前司的差事不好做,更何况是这见不得光的编外人员。”
林直心中有气,却不想迁怒小姑娘,从柜子里取出一包铜板塞给她,把今日的花销抵上。
他声音里还带着愠怒道:“以后不能这样了。”
“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下次还敢。
麦芽儿抱着沉重的钱袋,脸上笑容依旧,转身出门的刹那,表情顿时垮了。
白衣阁,她记仇了。既然握着诛杀令,任务她接了。
阿夺等在门外,见她抱着东西出来,有些困惑。
“这是什么? ”
“粪土。”麦芽儿将沉重钱袋塞给他,脚步轻快跑了。
阿夺抱着钱袋,嘴角勾了勾,快步跟上去。
丹砂仍旧被拴在石锁上,麦芽儿进去时她正在喝粥。
有人端了三碗粥过来,丹砂选的是粥婆婆做的莲子粥。里面被阿夺多放了双份的莲子,与其说是喝粥,倒不如说是嚼粥。
听到动静,丹砂猛然抬头,看到是麦芽儿这才松懈了神经。
“你……”丹砂有一肚子话想要和她说。
麦芽儿捏了个包子塞进她嘴里堵住她的话,快步走到半夏身边,趴在桌子上托腮道:
“半夏小哥,药单多写点。这次采了药,短时间没空去邙丘山了。”
半夏也在吃夜宵,闻言二话不说,抽了一张宣纸,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张。
“看着找,找不来的我另外买。”
“好嘞。”麦芽儿收好那张纸,转而去看躺在床上的陵守。
陵守的四肢被折断过,逃命路上没有得到妥善医治,骨头没有长好。半夏干脆按照师傅徐老大夫生前的设想,把骨头又折断重新治疗,让骨头正儿八经地长。
此时陵守四肢都缠着纱布,用木板固定,现在除了脖子可以动,只有手指脚趾偶尔能动一下。
他伤势太重,五脏也有损伤,如今除了喝药,只能喝几口粥。屋子里食物的香气,让他想撞墙。闻得到吃不到,真的太难了。
麦芽儿蹲在床边,仔细打量他的面色,他面上比之前少了几分灰败,又伸手在他脖颈上摸了摸脉搏。
最后用神识探了探身体情况,她微微皱眉,伸手试图不着痕迹地将半夏没接好右手掰正。
力气小,没掰动……
陵守茫然看她,不明白她要干什么。随后就见小姑娘朝着一旁的少年勾了勾手指,指挥道:
“这里,拉一下,往下压一点,再这样……这样……”
半夏听了,顾不得吃夜宵,连忙跑过来。
他怒道:“麦芽儿!不许动我的病人!”
小姑娘忙道:“没事没事,很快就好,不疼的。”
陵守在主治大夫和半吊子小姑娘的灼灼目光下瑟瑟发抖,阿夺伸手摸了摸他的右手腕骨,又摸摸自己。
最终拉过麦芽儿的手,拉起一点袖子认真摸索。
“好像是歪了。”他道。
“不可能!绝对没有!”半夏觉得自己的医术遭到了质疑。
可阿夺是谁,他想干的事情,就算事后挨一顿揍也会做。
“曹冬至拦住他。”
“啊?”一直躲在角落里吃东西,假装自己不存在的曹冬至放下包子,默默走到半夏身后,直接抱住他的腰。
嘴里碎碎念道:“半夏小大夫,别激动嘛。麦芽儿认识的草药比你都多哒,全城的大夫都说她有学医的天赋。别添乱,别添乱,我家麦芽儿很厉害哒~”
半夏火冒三丈,“你小子给我闭嘴!刘夺你住手!”
丹砂冲过来想要阻止,然而铁链不够长,只碰到了麦芽儿的衣角。
陵守做梦都没想到,短短的时间里他要受两次断骨之痛 。少年伸手拆开夹板,他闭上眼咬住牙,竭力忍受即将到来的疼痛。
忽地,大臂内侧一麻,旋即他发现并没有料想的那样痛。
他睁开眼,就见小姑娘的手指按在自己皮包骨头的胳膊上,阵阵麻意从她手指按着的位置传来。
胳膊麻痹的感觉,让他有些恍惚。这小姑娘不用摸索,竟然直接找到了他的穴位。他不成人形到了这种地步,有经验的大夫(半夏)下针都要考量,她竟然如此笃定。
她凭什么这样笃定?
陵守很困惑,他不明白这小姑娘那里来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