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夺将她的头发揉乱，低声道:“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知道吗？”
孱弱的脖颈和头颅就在他的掌中，刘夺想:……真弱啊。
似乎一用力，就能将人揉入骨中。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远处传来梆子声，阿夺转过身半蹲在地上，开口道:“我背你回去。”
小姑娘趴在他肩头，蹭了蹭找个舒服的位置，略显瘦削的手环着他的脖子，阿夺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腕，有些忧愁。
“一顿没少吃，都吃哪里了？”
他伸手捏小姑娘的脸，从小他就觊觎她的腮帮子。小时候是羡慕她脸上有肉，想要摸一摸但不敢。后来是怕挨揍，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他敢了。
麦芽儿拍开他的爪子，脑袋偏向另一边闭上眼睡觉，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有人问自己问题。
阿夺也不在意她有没有回答，选了偏僻的道路，七拐八拐送她回林家。
城中没有宵禁，就算是走到明天早上也是无妨。
然而清河县还是太小了，半个多时辰后，哪怕再磨磨蹭蹭他还是到了林家。大黄听到脚步声，第一个窜出来，绕着阿夺打转，抬起前肢试图扒拉小姑娘的脚。
阿夺抬腿把黄狗拨到一旁，这时候周氏闻声出来。
“怎么这么晚。”
她手里的灯照亮小姑娘披头散发的侧脸，顿时脸色微变，将灯放在地上，朝阿夺伸手。
“给我吧，阿夺也快些回去休息。以后妹妹在县衙睡着，就在那里歇着，不用送回来，都是自己家。”
周氏心中有些不满，在看到小姑娘的头发蜿蜒在少年肩头，甚至有一些落入他衣领时，这份不满攀升到了顶点。
“刘夺快回去休息，明日还要去上课呢。”
阿夺没动，只是道:“我送她回县衙。”
县衙或者是他们的院子，总有麦芽儿住的地方。阿夺不太喜欢周氏这样以长辈自居，教训他的模样。天生的反骨，开始作祟。
“刘夺！你快十六了，到了议亲的年纪。以后不能和妹妹这样亲近。”
夜色深沉，油灯的光只照亮了一小片地方，周氏压低声音生怕被邻人听到。
阿夺定定看她，忽然笑了。
“您，用什么身份说这样的话？ ”
“刘夺！”周氏从未在阿夺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挑衅。
她这才意识到，在家里蹭饭吃的孩子，在外的名号所言不虚。无论是自家女儿心心念念的小人屠闫行景，或是一顿饭能把人吃破产的计西东，还是面前这个总是少言寡语的刘夺。
他们都不是善类。
周氏意识到，自己家和这些人格格不入。是他们表现的过于温顺，所以她大意了吗？周氏有些后怕。
“芽儿还小，她什么都不懂，你不能这样对她。”周氏强压怒火，低声开口。
如今想起来，这乖戾少言的刘夺，实在是和她家孩子过于亲近了。远超寻常兄长对姊妹的那种亲近。
大黄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躲在角落里不敢冒头。夜巡归来的狸花猫蹲在大黄狗脑袋上，好奇地打量针锋相对的两脚兽。
“她是你妹妹，你看着她长大的。”周氏不敢深想，咬着牙根道，“方家三夫人想将芽儿接走，明日我便上门商议。方家有权势，家里孩子也和麦芽儿年纪相仿。更重要的是，方家三夫人喜欢麦芽儿。
低门嫁女，高门娶媳。这才是芽儿的好归宿。”
林直出来，听到自家亲娘的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昨晚不是还说要给林悦找个家世相当的人家，这样以后不会受欺负吗？
怎么一天时间，他娘就改主意了？什么时候他娘也开始贪慕权贵了？而且……方家算什么高门？
林直只觉头疼，不说京城那位殿前司指挥使怎么想，若是平边军那位赵将军知道他娘要促成麦芽儿和方家的亲事，怕是能当场气撅过去。
低门嫁女，高门娶媳。
他家芽儿是不是低门林直不知道，但方家绝对算不上高门。
麦芽儿的亲事，还真不是随随便便能定下的。
“娘……”
林直有心劝两句，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
麦芽儿无父无母， 真要说起来以后的婚事，究竟谁人说了算？这还真是未知数。想到那个逢年过节送东西过来的指挥使吴用，林直想，或许那位指挥使的话语权多一些。
可无论是谁说话算数，都暂且轮不到他娘。
林直艰难道:“娘，这事情以后再说，天色不早，快休息吧。”他没办法和周氏说，麦芽儿现在是殿前司的人，手里拿着整个大盛只有一千份的诛杀令。
若是男儿，她以后怕是前途无量。
可麦芽儿是女孩儿，她的未来更加扑朔迷离。
林直想要劝一劝亲娘，却又无从说起。
阿夺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暴怒中的周氏。他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肩头的小脑袋动了动，他连忙站直。
麦芽儿抬头，揉了揉眼，伸手打了个哈欠从阿夺肩头跳下来。
“到家了啊。你们不睡觉吗？我先去睡了。”
这具躯壳过于孱弱，麦芽儿只想一睡不醒，完全没注意到院子里三人之间的矛盾。
她几乎是闭着眼进了内院，钻进厢房，趴在临窗小榻上秒睡。
院子里，周氏一把推开试图拉住自己的儿子。
“你给我闭嘴，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讨到媳妇儿，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林直摸了摸鼻子，默默站在角落里，和大黄狗蹲在一起，不敢触自家娘亲的锋芒。按照周氏的论调，院子里也就只有她一个大人。
阿夺面目表情地看着周氏，忽然想到什么，表情一变，笑容极为和善。
他道:“七年前，伯母口中的方家贪慕干爹的权势，多方胁迫二牛叔，让麦芽儿和方家小儿结娃娃亲。这件事，伯母可知道？”
“方家那位三夫人，七年前第一次见到麦芽儿与我，想要将我二人买走，让我看家护院，让麦芽儿做她儿子的丫鬟，伯母可知道？”
周氏根本不知道这些，完全被震惊了，没有想到那位孱弱有礼的方家三夫计西东人做过这样的事。
“你说的是真的？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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