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清河县买来的种子和作物，四季商行是有相关资料的。可也仅限于如何种植，如何食用。
像这样事无巨细，直接清晰点明农作物各种病害的处理情况，教人如何辨别土壤肥力和改善土壤性质，以及适合种植什么农作物的书籍。
别说四季商行没有，今朝前朝都是没有的。
士人轻贱农人，少有真正意义上的耕读之家。就算有正儿八经的农书，那些耕读之家也都当成传家宝一样护着，所以市面上的农书大多质量不佳。
这一本农书手稿，还不够完善，可也已经能称为质量上乘的实用工具书。
这样的书，尽管在如今没有多少农人买得起，可朝廷喜欢。找个合适的机会进献，定能得到价值不菲的赏赐。这小姑娘，竟然要将书交给四季商行。
这可是流芳百世的机会，竟然就这样让出来？
张长寿心情复杂，良心让他不能瞒骗这小姑娘，忙不迭将事情掰开揉碎解释清楚。
临了，感慨道:“户部的官员定然会喜欢这本书。”
麦芽儿摇头。
“不给他们，就是要给你们，要给天下吃不饱的人，这不是给那些官员用的。”
小姑娘言语天真，张长寿有心再劝，却见她又拿出来许多东西。
从泥猴泥狗，再到粗布和草鞋，铺满了整个窗台。
“这些是凤仙县的特产，看看四季商行有没有感兴趣的。”
四季商行在各地有许多铺子，其中就有杂货铺。铺货极广，天南海北的物件的都有，价格也实在。
张长寿果然在一堆东西里选了几样，两人敲定好收购的价格，又定下数量，约定好取货的时间，算是订下一桩生意。
张长寿没想到，自己来一趟凤仙县，得了种子，得了免费的农书，还得了些微不足道的杂货。而且这让人看不穿来历的小姑娘，竟然挺高兴杂货有人收购。
明明她头上作为装饰的东珠，都能买下半个凤仙县，可她偏偏为了几文钱高兴。
“您一直在外面，家中长辈不记挂？”张长寿问。无论旁人如何说，他始终觉得小姑娘来历不简单，绝对不会只是清河县的孤儿那么简单。
麦芽儿托腮，笑道:“没什么好记挂的。”她觉得在这个世界，自己没有什么长辈。
张长寿态度一直恭敬，她倒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便道:“要到饭点了，我带你去吃这里的特色菜。”
小姑娘走出厢房，张长寿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和那些在城外耕种的少年人是一样的衣裳。粗布质地，结实耐用，用核桃皮染色，看起来颜色有些脏，却也显得肤色好。
“芽儿姑娘，您这……”这世上怕是没几个用镶嵌拇指大小东珠的簪子挽头发的同时，还穿着一身一尺卖价八文钱粗布衣裳的人了。
张长寿心中嘀咕，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才会养出芽儿姑娘这样，不拘一格的妙人。
爱财却不贪财，对唾手可得的钱财不屑一顾，却对一些小钱格外看重。这样的人，定然是从大家族里出来的。如果不然，绝对不会有这样洒脱的性子。
唾手可得的财与权不要，只看些蝇头小利的行为。
在张长寿看来，不过是贵人的乐趣。他笃定，麦芽儿是大家族里出来玩乐的小姐，长辈宽厚任由孩子闹腾，不可能是清河县籍籍无名的孤女。
“我怎么了？”麦芽儿不解，“快去吃饭吧。”
张长寿抱着东西，晕晕乎乎跟着她往外走，连小伙计想要接过东西伸出来的手都没看到。走到宅子门口，秋千上啃苹果的小孩儿跳下来，丢开苹果，手脚并用抱住小姑娘的腿。
“糖！”
“你就只会说这个字了对不对？”麦芽儿伸手点小白夜的脑袋，“我就是不给你吃，什么时候你会说其他的，才能给你。”
“吃糖。”
小白夜直勾勾盯着她，眼中满是渴望。
“这句不算。”麦芽儿满头黑线。
“我要吃糖！”
三句不离糖，一口牙怕是要被虫给吃了。
麦芽儿从挎包里掏出一块点心塞进他嘴里，捡起没吃完的苹果，朝着张长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孩子就是这样，怎么也教不好。”
出了院子，把苹果放到马槽里，很快有小毛驴过来，几口就吃下肚。
麦芽儿把小白夜放在毛驴上，这小孩儿上了驴背，抱住脖子就不松手，嘴里意味不明地发出气音，催促毛驴往前走。
张长寿忍俊不禁。
他道:“我看这孩子倒是聪明，胆子也大。恐怕不是嘴笨，只是不想说罢了。”
出去走到街上， 小姑娘一如既往受欢迎。
“芽儿今天怎么出来了？我听说你在写书，写好了吗？”
“你订的竹席做好了几床，得了空来拿。”
“芽儿啊，先等等，之前订的衣裳，料子不够了，前几日天气不好，染好的布颜色和原先不同，你看看颜色。要是不成，再染一批。”
“芽儿呦，我家的母羊生了，要小羊羔吗?”
一条街走下来，许多喊人的，小姑娘一一应了，该应承的应承，允诺的允诺，早就和这些人混熟。
“要的，孙大叔帮我看看有没有养牛的人家，还需要牛呢。”
“得嘞，我寻摸寻摸。”
走出这条街，张长寿回头看了眼，就见那些人已经各自忙碌起来。
“芽儿姑娘倒是和他们关系好。”张长寿道。
满街的米铺、布铺掌柜，木匠、屠夫等人，都对她态度和善，还真和张长寿在清河县第一次遇到小姑娘时一样。所有人都不介意对她释放善意。
“关系好？不对，他们只是喜欢我的铜板。他们和清河县的人不一样。”麦芽儿看得清楚。
“他们眼里只有钱，凤仙县这地方，谁都想要多赚钱，想法子买个户籍搬出去。好不容易来了爱花钱的，他们可稀罕我了。”
这倒是有自知之明。
张长寿心中分外感慨，再走过一条街，就看到临街空地上摆着许多长桌。一群身穿短打的少年们，正趴在桌边吃饭。
桌子几张拼在一起，一排能坐好几个人，他们坐得满满当当，安静又迅速地吃饭。
麦芽儿取了饭菜，带着张长寿在角落坐下。
张长寿看碗里的吃食，不由苦笑。
“这就是你说的特色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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