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子朝天翻白眼，若是云开先生知道这位出门在外还不忘了买地种田，怕是要被气死。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着种田。
小姑娘可不管夫子如何想，当即和小伙伴们一起量了田地，分出几块区域做记号。
一百亩地，分成二十块，一块五亩。
这是在清河县时的分配方式，清河县一人五亩地，现在他们地少，暂且不分，只是分了田垄出来，留着以后方便安排。
“为什么不用火耕？”陆夫子问，“一把火把这些草烧了，灰烬可以肥田。”
这是以前在黑水村用过的法子，在陆夫子看来，这块地很适合一把火烧了野草，干干净净地开始耕作。
“我看这些草挺好的。”
小姑娘看着生长葳蕤的草木，心中已经构想好蓝图。在清河县有林直总抓一切，如今有一块地，全都她说了算，这感觉，实在是不错。
“我要养活全家的。”小姑娘还不忘曾经的梦想。
陆夫子对这样的话一笑而过，谁能相信一个小孩子能做到呢？
转眼，一个月过去。
张长寿得了消息，从清河县赶来，刚到凤仙县城外，就看到一群穿着同色衣衫的人，在田间奔走。
土地正在紧张有序地耕种中，干活的是一群少年人，有男有女，都在认真干活。
“这是从哪里找来的人？倒是挺勤快，呦呵，力气也不小。”
杂货铺的小伙计出城迎接少东家，急冲冲赶来，听到这话顿时笑了。
“少东家有所不知，凤仙县可真是一日三变。自从芽儿姑娘在这里住下，修缮房屋，规整了土地不说，就连早就不用的衙门，都有人入住了。那个名叫曹冬至的小子可真厉害，律法门清儿，城中有什么纠纷，都喜欢找他理论。”
张长寿跟着小伙计进城，果然见城中破败的房屋正在修缮。原本面露苦色的百姓，也都焕发生机。
“这变化，还真是大啊。”
张长寿在小伙计的带领下，到了城中一处屋舍，进门就看到一个小孩儿坐在秋千上，正双手抱着苹果啃着。苹果个头大，小孩儿勉强抱住，啃得极为认真，口水流满衣襟。
“这小孩儿倒是有趣。”
“张掌柜。”
林悦听得到动静出来，看到张长寿，抿嘴笑道:“麦芽儿今日在家，且等等我叫她。”
张长寿点头，打量起这个院落来。这是个一进的小宅子，面积并不大。厨房柴房厢房正房都不缺，院子里有一棵苹果树，上面结了约莫十几个果子，虽果子稀疏，个头却是不小。
他站在门口，就能嗅到果香。
那小孩儿的秋千，就是绑在苹果树下。墙角种了豆角辣椒，还有些藤蔓的小花，长势不错。
脚下是青砖小路，小路旁新开垦了小片土地，青菜刚冒出绿芽，风一吹就颤颤巍巍 ，看起来颇为有趣。
正打量着， 厢房的窗户开了，露出一张笑脸来。
张长寿拱手行礼，语气软和道:“芽儿姑娘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麦芽儿趴在窗边托腮看他，一双眸子灿若星辰。
“张存心你要去京城了吗？”
“清河县的事了，京畿也到了查账的时候，我来这里也是顺路，很快就要启程去京城。”
张长寿，字存心。年过中年，为人和善，算是位儒商，是四季商行的少东家。麦芽儿传信不过一个月，这人便来了。
“种子寻到几样可以拿去种，要选出良种还需要一些时间。”
“好。”张长寿面露喜色，良种难觅，自然是急不得的。
麦芽儿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窗台上，又拿出一叠写满字迹的纸。
“前些日子发现几本农书，我试着修改了一些。”
张长寿睁大眼，“清河县那边也新出了农书，我拿了几本出来。”他双手将农书奉上，麦芽儿接过翻了几页，微微皱眉道，“这东西怕是只有清河县周围能用，各地气候地理不同，还需要找到通用的法子。”
小姑娘的话，让张长寿眼前一亮。
他拿过窗台上的一大叠纸，当即翻看起来，越看眸光越亮。
“这……这东西，您是要拿出来？”
这些纸上记录着常见的几种农作物的种植方式，病害的处理方式，事无巨细，各种情况都有提及，还有辨别和改善土壤的方法。虽然还有些简陋，却也实用。
遇到问题，翻开一二，大抵就能找到解决方式。不说十拿九稳，至少十次能有五次有用。
小姑娘托腮看他，笑嘻嘻道:“小儿启蒙有启蒙的书册，一笔一划有人教导，没道理下地种田没有专门的书籍。那些文人写的书云雾缭绕好没意思，我这个就简单多了。”
小姑娘眉眼灵动，笑意盈盈。
张长寿翻了十几页，点头道:“的确简单易懂，也极为详细。只是书籍做出来造价高，寻常百姓怕是买不起。”
东西是好东西，可天下读书的庄户人家有几个？能买得起书的又有几人？
“我倒不是唱衰，实在是书籍昂贵，寻常人家消费不起。读书的人家，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书。会买这些的，只有那些耕读之家。”
在商言商，张长寿从经商的角度看，这书虽然有用，却没有什么商业价值。
“不是拿来卖的，是送给你的。”
“什么？”张长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的书，当作传家宝都是可以的，竟然要送给他？
麦芽儿收起脸上的嬉笑表情，严肃了几分，正色道:“这书是要赠予四季商行，卖给别人种子，总归要给人解决后顾之忧。不知农务的人，是卖不好种子的。
这东西给你，只管传给旁人，要四季商行所有卖种子的伙计学会才好。不过这书还不完善，以后还需要增减修改。人力有尽时，难免会有无法解决，力有不逮的问题出现，也希望四季商行能收集消息，告诉我。”
小姑娘说的认真，张长寿心中大为感慨，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能说出的话。
“这书不卖，只是送。”
四季商行从未见过这样的合作对象，慷慨得不成样子。若是东西送去官府，怕是能得不少奖赏。
小姑娘竟然主动赠予四季商行。
麦芽儿:我这叫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