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史扯着胡须深思片刻，问道:“太子说的十年，是不是有些长？”
“早年百姓为躲避战争，散落在各处，怕是十之二三都没有户籍，没有户籍，朝廷就无法收税。
没有户籍，他们也容易被人欺负，出事不敢报官。这些百姓生活在大盛的土地上，却不能光明正大活着，实在可叹。如今是时候让那些百姓回来了。”
此话一出，户部众人皆是愕然。
霍炀也是一惊。
“凡我大盛子民，皆应受我大盛照拂。日前河北道有人叛变，通敌卖国，实在可恨！孤夜不能寐，思来想去，昨日收到张长寿送的菜蔬，才终于认识到一件事。
那些世家，远比不上百姓重要，这些百姓才是最可爱的。”
张长寿懵了，那些东西分明是他请太子殿下转赠给麦芽儿的。那是新收成的蔬菜水果，还有味道极好的小红薯，以及点心铺新做的点心。
所以，东西都被太子独吞了吗？
这还是亲兄长吗？
……
满芳苑内，麦芽儿坐在秋千上晒太阳。
陆放找武嬷嬷讨了几本书，坐在一旁翻看，半响都没翻一页。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这样算计户部的人，真的好吗？我怎么教出了你这样的学生？”
被拒绝的次数太多，他已经不自称为师。
“给户部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你会不好过的。假货就要有假货的样子，要怂，要苟，不要浪。”
麦芽儿从小白夜手里抢过糖葫芦，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
“我怂了，别人就会以为我是假的，只有足够嚣张，才不会被怀疑。收养的孩子，总是比较乖，不是吗？”
小姑娘眉眼弯弯，狡黠得像只狐狸。
“你不怕出事？”
“他要做我爹，那我就当他是我爹。”
麦芽儿吃掉一颗糖葫芦，把剩下的还给小白夜，气得后者满地打滚。
陆放深深看她，实在是摸不透小孩儿的心思。
与麦芽儿对话时，有时候他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成年人，她是个果断认真，毫不拖泥带水，无所畏惧的人。
可有时候，例如现在，他就觉得这是个任性的三岁小孩儿。
丝毫不考虑后果，肆意妄为。
明明她知道如今的境况，只要苟着，凭那昏君的态度，至少在昏君死之前，她能坐在公主的位置上享福。
可是，她偏偏要玩火。
算计昏君，算计朝臣，甚至连太子也算计了进去。或许，这不叫算计，是谋划。
哪怕陆放是个善于窥探人心的，也不敢这样玩。他怂，他怕死。
“你这样是在玩火。为了那些人，值得吗？”
“值得吗？”
这个问题，前世很多人问过麦芽儿。
拉拢她的邪修，经常质问这个问题。为了所谓的正道，值得那样拼命吗？
值得吗？
陆夫子问这样的问题，让她觉得颇有几分新奇。
麦芽儿歪头，慢吞吞道:“这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我过河时湿了脚，险些丧命，所以想要搭个桥，让后来人好走路罢了。”
陆放冷笑。
“你可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圣人，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要护着别人。”
“陆夫子不也为了凤仙县的百姓冒险？这算什么圣人，只是想做就做罢了。用不着谁来感谢，也用不着夸耀自己。”
自见者不彰。
陆放笑容凝固，“你真这样想？”
“罢了，我早就该知道的，你从小就是个奇怪孩子。自己没多少吃的，都要分给别人，真是不知死活，总有一天你要倒霉！”
陆放言语混乱，一双眼死死盯着麦芽儿。
“霍炀他配吗？”
那种人，真得配得上如此的小姑娘，在他身后殚精竭虑帮助吗？
陆放很嫉妒那个昏君。
“又不是亲的！”
“我当他是亲爹。”麦芽儿脸上仍旧带着笑，这世上除了她与刘夺，没有其他人知晓，她那个昏君爹还有一段过往。
麦芽儿记得清楚。
刘夺也记得清楚。
正是因为见过属于“麦二牛”的那一面，才让他们改了主意。
很多人说霍炀暴虐，是个昏君，是个暴君。
可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这让他们改了计划，放弃原本的想法。
“真是越想越气。”
陆放放下书，烦躁地揉了揉脑袋。
“我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人才，竟然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做！什么用处都没有！教你出来有什么用？”
麦芽儿翻白眼，陆怂又疯了。
下午，霍元与小太监大富来到满芳苑，带了不少东西。
霍元看着刚睡过午觉的小姑娘，伸手拍了拍她头上的小花。
“这次兄长给你罩着了，以后不要如此任性。”
正在检查作业的陆放在心里翻白眼，大盛有这样愚笨的太子，真的没问题吗？
“我没有任性，我很认真的。”麦芽儿拿起一包点心，递给垂涎欲滴的小白夜。
“张长寿有很多好东西，一定要榨干他。”
霍元哑然失笑，“好，交给兄长。”
转眼已是冬日，彰德避暑山庄众人已经回到京城。
王贵妃这次也回了京城，难得开始管事，找霍炀要了凤印，认真起来。
她是宫中位份最高的，代掌凤印理所应当。
……
边境，黄沙与草地都被大雪覆盖，雪窝里，王小将军努力搓手，试图让自己暖和起来。
忽然，他眼前一亮，朝着奔袭而来的骏马招手。
刘夺下马，跳下雪坑，和大家一起搓手取暖。
“好，不愧是本将军的手下，果然是本将军教导有方！”
王小将军满意地看着刘夺，从他腰间扯下一个沾染血迹的令牌。
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就是这个。”
他兴奋道:“接下来，就可以冲入北通王廷，杀了他们的王，胜利而归！本将军要北通最好看的那面旗，回京后盖一个名叫凯旋的酒楼，把所有旌旗都插上去。
我们在酒楼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刘夺面无表情，掏出药瓶给自己包扎，只当没听到这些疯言疯语。
小兵们拍马屁连连附和。
“将军说的对，如今萧猎虎听到将军的名号，恐怕都要抖三抖。”
“对对对，将军啊，小的们饿得厉害，不如先回去吃饭？这里怪冷的。再往前三百里，也没什么人家，都是军营，饭菜可难吃了。”
刘夺看向说话的人，不由挑眉。
这人是个斥候，消息灵通，速度快，业务能力极强，可惜是个马屁精。
往前三百里，有人家；往后五百里，是大盛。
嗯……
回大盛吃个饭再回来，真是个好主意。
刘夺:在一群马屁精中间，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