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炀在乎后人评说吗？他不在乎。
“宣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指挥使觐见，你等退下。”
大臣们有心劝说，御史台的老臣也蓄势待发，宁愿撞柱而亡，也要死谏劝说陛下大局为重。
“百姓为重，请陛下收回成命！”
可霍炀不是爱面子的，就算是御史台今天全撞死在这里，都不会让他改主意。
他心下微凉，看着这群老臣，笑容凶狠。
如果是林直在这里，绝对不会劝他。清河县是林直的家………也是他和麦芽儿的家。
各衙指挥使匆匆赶来，得知陛下要发兵大举进攻北通，也是震惊不已。之前陛下遣殿前司五百人，调兵两千五共计千人，前往清河防范北通，已经让人吃惊。
这次，竟然要主动进攻？真是让人兴奋啊。
“陛下现在是深秋时节，天气寒冷，沿路补给要比平日花费银钱更多。”
殿前司指挥使上前一步，抱拳道:“现在发兵并不适宜，不如明年春天草木还未生发之时，大举进攻。”
北通与大盛不同，大盛百姓精耕细作，安居乐业；北通主要是以游牧与抢掠周边为生。现在进攻，茫茫大雪之下很难找到目标。敌暗我明，敌静我动，徒劳耗费。
殿前司指挥使带过兵，他很清楚，大雪天里行军有多么艰难。到时候恐怕三军还未赶到地方，就要被冻伤。严寒天气下冻伤往往比敌人的弓箭威力更大。
“明年正月，臣愿带兵攻打北通，正月十五出发，草长莺飞之日定可回归。 ”来年二月始新芽，三月春光好，四月草长莺飞水涨潮。
仗要打，但要在暖和的时候。要在北通粮食耗尽，牛马缺少食物的时候。
初春是最好的时候，二月抵达，打北通一个措手不及。四月就能回来喝庆功酒。
殿前司指挥使意气风发。
霍炀积聚已久的郁气突然散了，他看着纷纷跪下的三衙指挥使，再看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满目精光的枢密院老臣。
“好！”他道。
武将从未让他失望过，真正让他厌恶的是那些自诩老资质的文臣。那些大多是前朝留下的老臣，和平演变之下留存下来的。
之前他们还算老实，最近已经越发嚣张，在霍炀看来这些人还是早些入土为安的好。
………
黑水村。
麦芽儿蹲在床边，盯着已经睡了两天的老父亲。她打了个哈欠，手里抱着二狗偷偷打猎来的肉，狠狠咬了口。
“我爹怎么还没睡醒？”
“让他睡，我们继续吃。”二狗希望霍炀能多睡几天，这样他就能少挨好多顿打。
“老子听到了。”霍炀睁眼，首先看到的就是麦芽儿手里的鸡腿，以及头上胡乱插上去的几根鲜艳羽毛。
“我看你小子是想挨揍。又上山了？滚进雪窝里，你爬都爬不出来，摔断腿看你怎么回来。”
霍炀抓起二狗，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两天不打上房揭瓦，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打到长记性。”
麦芽儿捂住眼，不愿意看二狗挨揍。拿着鸡腿小跑出去，和阿夺分享一只鸡翅膀。
二狗挨了揍也不记仇，当天晚上就和霍炀聊起北通的事情。他年纪大一点，霍炀不至于嫌弃十三岁的二狗是个小屁孩。
霍炀对北通非常愤恨，三水村计良一家的惨案，让他决定从明天开始巡山，万一北通那些狗藏在山上呢？。
“我去巡山。”二狗自告奋勇，他对邙丘山比较熟悉，最近对北山的路也熟。
“你巡个屁，再敢偷偷上山，仔细你的皮！”霍炀觉得这小子实在是胆子够大，山上蛇虫鼠蚁有毒的不少，动不动就能要人命，他倒是好，隔三差五就偷偷往山上跑。
麦芽儿和阿夺躲在桌子底下，偷听他们说话。
麦芽儿年纪小，这些事情大人们都避着她，不想让她知道。直到今天才从两人的交谈中知道了计良一家惨死的来龙去脉。
“计西东在哪里？他丢了吗？” 麦芽儿突然问。
霍炀这才发现桌子底下躲了人，一手一个揪出来，先抓到阿夺，拍了一下脑门。
“大晚上不睡觉，你们干什么呢？回去睡觉。”他大家长的气派，做的很足。
阿夺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拉着麦芽儿，委委屈屈去睡觉。天气越来越冷一家人干脆睡在大通铺上，厨房烧了火，床上很暖和。天冷了之后，阿夺也住在麦芽儿家。
两个小孩抱着被子坐在床上，麦芽儿从自己的小盒子里抓出一把零嘴，两个人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偷听的事情。
新种的蒜苗放在墙角，麦芽儿把家里的木盆全用上了，气得霍炀连夜去宴平乐家里抢了个盆用。
室内暖和，蒜苗已经发芽。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吃。
“计西东没有爹娘了。”
阿夺用牙咬碎核桃壳，又崩掉一颗乳牙，他捂着嘴，毫不在意地咽下满嘴血。
他声音有些沉闷。
“好可怜。”
阿夺的爹娘已经去世，而麦芽儿现在也只有爹。对了，二狗也没爹娘。阿夺觉得他们几个好可怜。
“我们去找他，把他带回家。”他攥着核桃仁，用漏风的嘴说话，声音有些不清晰。
“你知道他在哪吗？”
麦芽儿还在想那个案子。
人相食，在她的印象里，只有极端饥饿困境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可现在有人在有食物的情况下吃人了，那些人还算是人吗？
她喜欢人间烟火气，喜欢旁人的嬉笑怒骂。
哪怕有些人性格恶劣，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不讨厌计西东，不讨厌计良，不讨厌脾气不好动辄揍人的便宜爹，也不讨厌刀子嘴的刘老太。
千人千面，什么性格的人都会有。
可吃人这种事，她有些接受不了。在她的印象里，只有实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才会有人吃人的惨剧发生。
食不果腹，民不聊生，走投无路，毫无希望可言的时候。
可那些人竟然在秋天百果丰硕，粮食收获的时候吃人。
她心中燃起滔天怒火，只恨自己无能为力。这副身体的年纪太小了，她现在才三岁，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麦芽儿:我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