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清瞳孔骤缩,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来到秦书语面前,接过了对方手里的那支竹筷。
甜蜜的蜜糖香味萦绕在鼻翼间,让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张开唇,咬上凝固的糖浆,牙下微微用力,就将整块硬糖都含进了嘴里。
很香,也很甜。
是她喜欢的味道。
对于秦书语的好意,她仍是无法安心接受。
此刻对方就在自己眼前,她居然只丢下一句“很好吃”就转身跑了出去。
如此狼狈,连手里的筷子都忘了放下。
扶灵抓起一根木柴塞进火灶,直到门外再也看不见江北清的背影才轻声问了一句,
“江姑娘怎么了?”
秦书语立在灶台边怔神,沉默了半刻才摇摇头,
“不知道,她这个人——
从小就很奇怪。”
糖浆仍在慢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制作糕点最关键的一步,调制糖酥的馅。
秦书语教的很仔细,态度也十足的耐心。
扶灵和了半天的馅儿,终于将大概的步骤记了下来。
她初次学做糕点,手艺自是格外生疏。
思虑过后,秦书语还是从储物石里拿出了几个精致的模具。
“你将馅包进面剂子里,再将剂子塞进模具上锅蒸,最后糖酥的形状就是模具的样子。”
扶灵点点头,从模具里挑了一个最好看的,
“这是什么?”
秦书语转首扫了一眼,瞬间就认了出来,
“这个是鸳鸯。”
鸳鸯?
那不是象征爱情的鸟吗?
扶灵面上泛出红热,没再继续问下去,手上动作却很利落,飞快的将面剂子按进了模具里。
秦书语看出她的异常,想起自己来时见到的那一幕,心里已隐约猜测到了点什么。
二人忙活一下午,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将晚上用来引诱白姑的食饵做好。
菜品不多,只有两样。
一道红烧螃蟹,一盘蜜雪糖酥。
螃蟹是人界的螃蟹,红烧过后香味异常诱人;蜜雪酥馅儿里的糖浆是现熬的,刚出炉隔着很远都能闻到蜜糖的甜味。
秦书语对自己的厨艺很是自信,她敢确定,只要白姑闻到这两样食物的味道,不管有多大的风险都会过来。
屋外天色渐暗,厨房里却是满室食香。
螃蟹和糖酥除却用来吸引白姑的那份,秦书语还额外多留了三份。
屋外众人也嗅到了香味,纷纷来到了后院。
不知是谁提的主意,几人竟用院子里的青石板搭了张简陋的桌子。
等秦书语带着扶灵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围坐在了石桌旁边。
高天怜看着二人走近,连忙起身相迎,
“秦姑娘做的是什么好东西?闻着竟这样香,莫说是白姑,就连我都觉得馋了。”
修道之人,口腹之欲向来寡淡,境界到了一定程度甚至可以不用进食,对于食物,他们一向没有太高的要求。
何玉痕年龄小,见状也围了过去。
林玉淼和方思简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上都带着笑意。
九嘤和方沅青在说话,也循着香味转过了头。
唯一不见踪影的江北清正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后院墙头上,直到听见秦书语询问自己去了哪里,才终于从墙上跳了下来。
傍晚时分,天色昏黄,抬头向远方看去,还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红云。
趁着大家分吃螃蟹的功夫,扶灵悄悄摸到了九嘤身旁,将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糖酥送到了九嘤面前。
鸳鸯糖酥,她只做了两块。
她一块,九嘤一块。
“师姐,这是我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少女情思隐秘,所有能说的与不能说的爱慕都藏在了这块鸳鸯酥里。
九嘤伸手接过糖酥,淡黄的日光照耀,将她周身的冰冷寒意全都驱散,衬得她整个人愈发温柔。
和扶灵一样,她也不认识鸳鸯。
“这是什么?”
扶灵自然不可能说是鸳鸯,犹豫了半刻,只能随口胡诌了一句,
“鸭子,这是鸭子。”
鸭子?看着倒挺像。
九嘤喜爱甜食,终于在扶灵的注视下将糖酥送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很软,很香,很甜。
芝麻的香和蜂蜜的甜混在一起,只是一口,就让人再也不能忘记。
“好吃。”
虽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足以让扶灵展露笑颜。
很奇怪,对待九嘤,有时候她明明很贪心,有的时候,却又很容易被满足。
她微仰起头,望向九嘤的目光里闪着一层微浅的明芒,尤胜黑夜繁星,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师姐喜欢的话,往后我日日都做给师姐吃。”
年少的爱恋总是热忱又猛烈,莫说是一块糖酥,就是连整颗心,都恨不得剖出来亲手送给对方。
这样赤诚而自然的承诺,让九嘤又想起了三年前对她痴迷爱恋的扶灵。
她听着这句话,表情微不可见的变了变,匆匆将剩下的糖酥送进嘴里。
而扶灵,则依旧沉浸师姐喜欢吃自己做的糕点的喜悦中。
皓月当空,很快便到了深夜。
三尸习惯在子时以后出来活动,眼下众人吃饱喝足,就只等着白姑出现了。
一行人围坐在石桌旁,因觉得无聊,高天怜便提出每人施展一道自己学过的最厉害的术法,用以切磋道术。
话是这样说,但其实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想看扶灵表演‘星火漫天’。
既是提议者,他自然第一个上场。
三个月前他曾用五马尖刺枪打败过林玉淼,今夜他展示的,仍旧是这招。
与上次相比,这一次他化出的青色长/枪威力更强,伤害也更高,长/枪挥动之际,甚至还能听见枪尖划过冷空的刺裂声。
连九嘤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进步非常大。
林玉淼和何玉痕乃是同门,同为剑修,实力虽有差别,但亦可以此试切磋。
何玉痕即将进阶,林玉淼有意助他突破,便将他从地上叫了起来,二人以树枝代替长剑,用同一套剑法攻击对方。
明明是同样的剑招,但何玉痕却只有防守的分。
本该灵活变动的剑术,到了他手上,就成了死板固定的招式,毫无变化可言。
每一次出招,都能被林玉淼精准猜中。
扶灵一眼就看了出来,他必定是按照剑谱来练剑记招的。
剑道的神奇与强大,就在于招式的千变万化。
修为低时,尚可按着剑谱练习,但修为高了,就要学会自己变通。
她看着着急,很想提点何玉痕该从哪里找出突破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九嘤坐在她身旁,将她这幅可爱又纯真的模样看在眼里,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扶灵对天缘道法的领悟几乎是一点就通,但理论上的知识学的太少,有些时候既使感悟到了什么,也不能很好的表达出来。
九嘤则不同,前世学过那么多高级术法,有些虽然一辈子都没有使过,却也能说出七八分见解。
就好比剑术。
她看看扶灵,眼中有些笑意,未做犹豫,就用最简单易懂的白话将扶灵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剑道高深,在于灵活多变的招式,忘记剑谱,才能自己创造新的剑谱。”
扶灵闻声一愣,连何玉痕都反应了过来她却仍处于惊讶中。
师姐还是和以前一样,能轻易猜出她的心思。
那么准确、那么默契,就好像心有灵犀一样。
她心中莫名泛出些喜意,等回过神时,场中的比试已经结束了。
虽得九嘤提醒,但实力悬殊太大,毫无疑问,何玉痕还是输了。
但这一次,他却输得心满意足。
方思简、方沅青接连上场,一个展示了金芒锥的厉害之处,一个则让众人见识到了御兽之术的强大。
前面的同辈个个都很厉害,江北清莫名有些紧张。
再加上秦书语也在旁边看着,临到她上场的时候,她竟生出些胆怯。
见她坐在原地不动,众人都有些奇怪。
直到方思简催了几声,她才抿抿唇,将目光投向秦书语。
“我要施展的,是我们天卦宗的独门秘术摄骨大法,需要有一个人配合才行。”
摄骨大法,在场几人除了九嘤都没有听过。
此法是奇门遁甲术中最高深莫测的部分,利用玄学八卦和阴阳五行,可以使两个毫不相识的人意识互通,共享灵力与修为。
九嘤之所以听说过,是因为前世司祺将她囚禁时曾试过用这个方法来攫取她的修为,后来因为二人意识互通,才不得不放弃。
很显然,江北清想让秦书语成为她摄骨的对象。
这样明显的暗示,秦书语自然也知道。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倒不担心江北清会伤害自己,只是二人关系尚算不得亲近,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犹豫半刻后,她才从凳子上起身,慢慢走到了江北清面前。
摄骨术考验的是施术者的能力,作为被施术的那一方,她什么都不用做。
二人相对而立,江北清伸出两只手,当着所有人的面牵住她的手。
盈盈月色落下,形成一道朦胧的光雾,将两个人完全笼罩在其中。
江北清闭上眼睛,口中念起口诀,随着月色的加深,秦书语的脑子越来越乱。
各种不属于她的想法和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四处窜动,让她感觉异常陌生。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就全都消失了,最后留下来的,就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是江北清的声音。
她抬了抬眸,视线恰好落在对面女子的脸上。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她正想将视线挪开,脑子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话中内容,都是关于年少时那些过分的话语的歉疚。
江北清在向自己道歉吗?
秦书语微微诧异,双唇只轻轻动了动,那声音便飞快的应了一声,
“我是在道歉。”
要道歉,直说不是更好吗?
秦书语哭笑不得。
她的想法方才出现,立刻就被江北清捕捉。
而对方对于这个问题,也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赔礼,只能将自己的修为与你共享,你若愿意,现在就可以利用我的灵气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灵气与修为,是一个修士最在乎的东西。
江北清不知道该怎么补偿,就只能将自己身上最重要的东西献出来。
确实是符合她性格的道歉方式。
秦书语弯弯唇,面上泛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而后真如江北清所说,她的体内果然多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
她伸出手,指尖虽是空无一物,却蕴含着阵阵强风。
很神奇,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前方正是一颗高树,树干粗壮,树身高挺,她挥动右手,掌心强风翻飞,轻飘飘一掌落到树干上,竟将大树拍的晃动不止。
难怪,司霄会这样痴迷变强。
因为操控一切、碾压一切的滋味真的很让人迷恋。
秦书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嘴角笑意若隐若现。
江北清看不见她的笑容,也不知道她此刻是何种想法。
正是担心之际,意识海中却突然响起一道好听的声音,瞬间就让她心口被喜悦填满——
“江北清,我原谅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鸳鸯:好家伙,原来我是鸭子
江北清的道歉方式真的蛮直男的,但是又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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