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的一场旧怨,终在这句“原谅”中被化解。
江北清眼睑微垂，嘴角不自觉泛出一丝浅笑。
一时之间，她竟忘了二人还处于意识相通的状态,直接就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传到了秦书语的脑海中——
“她真好哄。”
一句轻语低喃，由她嘴里说出来,却显得格外动听。
秦书语别开头，脸颊微浮上些红,右手指尖轻轻一挣,二人十指相扣的手便分了开来。
没了肌肤接触,摄骨术自然被破解。
而她体内的那股力量,也瞬间消失不见。
直至回到座位，她面上的红意才慢慢消减。
十年前江北清的针对嘲讽，让当时的她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她其实也很清楚，对方的话并没有错。
身为秦家子女却无心修炼，终日将时间浪费在厨房里，说出去确实会让外人笑话。
伤心过后,她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反倒记住了那个才十二岁就学会用言语伤人的小女孩——
江家大小姐,天卦宗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江北清。
这样的天之骄女,难怪会看不起自己。
同为大族子弟，只相差一岁的年纪，此后的人生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天赋差、实力低,渐渐被族人放弃，成为一颗为兄长谋求利益的棋子，这些都是她不得不接受的苦痛命运。
和司霄成婚那一天,她在人群中央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着红衣的女子。
女子的脸和记忆中的模样略显不同，褪去青涩，那张脸变得美艳又动人，更让人忘不了的，是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与骄傲。
一颦一笑，皆是傲气凌人。
真实又可悲的对比。
秦书语甚至连看不敢多看江北清一眼。
她怕那双艳丽红唇会再次说出咄咄逼人的话——
十年了，你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但这一次，老天却好像听见了她的祈求。
陵墓之内，石门被破开，进来的人正是那个曾经用修为与天赋狠狠羞辱她的女人。
她没有听见任何难听的话，反而被救走了。
再次相见，她没有提十年前的事。
但江北清，好像仍在介怀。
无论是那句“对不起”，还是那句“她真好哄”，都让她感觉到不可思议。
尚是痴愣之际，身旁却悄悄凑近一个人。
阴影落下，秦书语缓缓抬头，瞳中映出一张艳丽明媚的脸。
是江北清。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来人便朝靠着她坐了下来。
耳边传来的，仍是熟悉的、又满是傲慢的声音，
“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子时，白姑若出现了，记得跟在我身边。”
不是询问，也不是劝诫。
而是一种笃定的、不可质疑的命令。
也唯有这样坚决的语气，能给人最大程度的安全感。
秦书语垂下眼帘，沉默了半刻才红着脸应声，
“嗯。”
林玉淼等五人表演完毕，接下来要上场的就是九嘤和扶灵。
高天怜最想看的始终是那招‘星火漫天’，在他的要求下，扶灵自然而然成了压轴的。
九嘤率先起身。
众人都知她修为高深莫测，也很好奇她会施展何种道术。
数双眼睛盯在她身上，丁点不敢分神，生怕不小心就错过。
然而，九嘤仅仅只是用灵气聚出一缕净水渗进夜空，就再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林玉淼没有看懂，高天怜也没有看懂，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看懂。
玉白色的净水与空气相融，顷刻间就飘向远方。
就好像一阵风一样，来去皆无痕。
九嘤蹙蹙眉，眼中掠过一瞬困惑，似乎也在好奇为什么自己明明出了招却像没出招一样。
她翻手一转，掌心微动，又是一缕净水融入夜空消失不见。
只可惜，依旧是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
她仰起头，目光凛冽阴寒。
再下一刻，天空突然惊起一声巨响，竟传来数道雷鸣之声。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两道紫色天雷便从九天之上朝地上重重劈下，威力之大，竟将这小院子砸成了一个深坑。
林玉淼几人飞身逃离，秦书语慢了半刻，险被雷石炸飞，幸得江北清在她身旁将她护住，否则必定是要受伤。
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乱石断树，九嘤面上涌出些为难和歉意。
身为龙灵，与生俱来就拥有一种特殊而强大的能力——
召唤天雷。
龙灵等级越高，唤来的天雷也就越强。
而她刚刚引来的，正是杀伤力最大的紫雷。
“天下竟有这般厉害的引雷术。”
即便是林玉淼，此刻也忍不住低声感叹了一番。
九嘤听见这话，眼神微微闪了闪。
她早知道龙灵可引天雷，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能召唤出紫雷。
对于林玉淼的夸赞，她也只能尴尬的当作没听到。
坑底里紫火若隐若现，似在燃烧。
高天怜小心靠近，顿时惊惧不已。
他转过头，飞快的看了九嘤一眼，只见对方神色泛寒、双瞳阴冷，未敢多说一句话就赶紧收回了视线。
此时此刻，他终于能够理解当初九嘤为什么对于他的示好会选择不辞而别。
只因二人实力的差距太大。
不是九嘤比不上他，而是他比不上九嘤。
此等修为，显然已踏入圆满境，四宗同辈弟子之中，恐怕连林玉淼，也没有资格与她并肩。
他正看着那团可怖的紫火出神，扶灵也悄悄走了过来。
仅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面色大惊，后背生寒。
“高公子好像很想看我展示‘星火漫天’——”
原来，她是为了取那团紫火。
高天怜简直有苦说不出了。
方才九嘤引来的两道紫雷已经将他吓得够呛，现下扶灵又要用紫火施展‘星火漫天’，这师姐妹两人是打算让他把命留在这里么？
眼看扶灵就要跃入坑底取火，他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连忙高声呼喊一句，将人拦了下来，
“姑娘慎重啊！”
扶灵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转首朝他笑了笑。
仍是纯真又灿烂的笑容，轻易就能让人安下心来。
她摇摇头，轻轻应了一声，
“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她又看了看一旁的九嘤，见到对方没有阻止自己，便彻底放心跳入坑下，以屠龙刀刀尖为介，从火堆中取出了一团小小的紫火。
众人见状，既是害怕又是好奇。
出于对扶灵的信任，最后还是都围了过来。
九嘤立于不远处，一动不动，月色落下，照亮一张清冷如水的脸。
紫火灼热无比，万不可用手去摸，也只有像灵虚剑和屠龙刀这样的神器才可触碰。
扶灵手持弯刀，刀尖上是一团微弱紫火，刀背上是七个圆圆的黑环，每走一步路，圆环便互相碰撞，发出阵阵清脆的叮当声。
她慢慢朝着九嘤走去，如履薄冰，直到快要来到对方面前，才发现自己手中刀尖正对着九嘤的心口。
屠龙刀天克龙族，一龙一刀相对而立，感到不舒服的自然只会是龙。
九嘤眉头轻皱，虽未言语，但也能看出她对这把大刀的抗拒与反感。
扶灵将她面色变化看在眼里，咬了咬牙，用水灵气往手心聚出一层水冰，而后竟将紫火放到了水冰之上。
幸亏是仙灵灵气，否则只要一瞬，紫火便会将水冰炼化，进而将她双手彻底毁掉。
四周空气寂静，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扶灵就这样手捧紫火，一步一步来到了九嘤面前。
她要展示星火漫天，最重要的一步就是以水生火。
此时无需言语，九嘤也能知道她想让自己做什么。
紫火微亮，却带着足以毁灭一切的热度，少女的脸被火烘烤，隐约能见到一层薄红。
俏色惊人。
尤其是那双眼睛，里面闪烁的光芒，比夜色上空的繁星还要明亮。
九嘤迟迟不曾动作，扶灵等的心急，将手心的紫火又往前送了些。
“师姐，帮帮我~”
温软轻灵的声音，又低又细，明明不是撒娇，却比撒娇更加惹人怜爱。
九嘤眼神微动，终是抑不住这声可怜哀求，抬起了一只手，往那小小的火团中注入了一滴冰凉透明的水。
冷水与热火相融的瞬间，扶灵手中的紫火竟窜入空中消失不见。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深山里的寒冷夜色之下，天空渐渐被红芒覆盖，一道又一道紫色的流星沿着天边落下，在落地之前全都化成了绚烂绽放的烟花。
星火漫天，不止可以带来伤害，同样可以给人带来美好。
就如同灵气一样，既能杀人，也能救人。
流星转瞬即逝，变成烟花之后，却永远留在了人的心里。
那么美丽，以至于永远都无法忘却。
所有人都痴痴看着天空中的异像，九嘤也不例外。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有一道流星缓缓飞到了她面前，最后甚至落到了她的手上。
本该化作烟花消逝的流星，躺在手心里却成了一朵好看的昙花。
就像真实的昙花一样，盛开之时便是消逝之日。
九嘤眉眼低垂，静静地看着那朵小小的、漂亮的白色昙花在手中生长、绽放，最后永远停留在花瓣盛开的那一刻，永不凋零。
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眼前的昙花，其实全是假的。
这是扶灵送给她一个人的礼物，只为她一个人创造的幻象。
“师姐，好看吗？”
少女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仍旧酥软动听，里面藏着的，是无法压抑的爱意与情思。
那么明显，迟钝如九嘤，也听了出来。
竟是到了此时，她才开始怀疑，扶灵那晚其实根本就没有喝药，亦或是，从一开始她就骗了所有人。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是九嘤不想面对的。
她似乎又回到了扶灵与司霄决斗的那一天，回到了怀疑扶灵喜欢自己的那一天。
她要怎么做？她能怎么做？
她没有任何选择。
长久的沉默，让扶灵眼中的笑意有些凝固。
她咬咬唇，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声，
“师姐不喜欢吗？”
那么小心翼翼的语气，让人忍不住就觉得心疼。
九嘤再次陷入痛苦矛盾的深渊，却偏偏说不出一句冷漠抗拒的话。
她抬起眸，眼神中各种情绪夹杂，终于在少女那双覆满期待的目光里，松了松红唇，轻轻道出两个字——
“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江和秦，其实江过的就是秦一直羡慕的人生
扶00真浪漫，我也想有个妹妹给我放烟花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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