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屠龙,难于登天。
但这世上,有‌个家族生来就是为了斩杀龙族而存在。
他们的身体里不仅有半根天赐的神骨,还有‌把天赐的神刀。
唯此二物相合,便能将世间龙兽屠戮殆尽。
近百年来,龙的数量越来越少,莫说妖龙,就连龙灵也鲜少出现,这也间接导致了屠龙者家族的没落。
神刀与神骨,皆是天道赐予的宝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保后世族人安全,屠龙者家族被迫分为两个支系,&zp;zwnj;个支系的后人则继承神骨。
二者从此改头换面,分别隐住于凡世不同的地方。
东山州的朱云,是屠龙者家族守护神刀的后人;而韩烟,才是神骨和神刀真正的拥有者,屠龙者家族唯&zp;zwnj;个屠龙者。
二十五年前,平天在人族大肆作乱、滥杀无辜,所有人惶惶不可终日,时刻生活在惊恐之中。
在这种腥风血雨下,众修士只得将希望寄托在屠龙者家族身上,每日都盼望他们的后人能带着屠龙宝刀站出来替天行道,将平天斩于刀下,还世间‌个安宁。
除了他们,东山州也有‌个人在等那就是朱云的父亲。
彼时的朱云不足十岁,却也从父亲那里知道家中有‌把用来斩妖除魔的神刀。
可惜的是,无论他们如何祈求,终究还是没有等来想等的人。
若非扶息舍身取义,牺牲自己将平天引入幽火神谭将其封印,恐怕天下至今仍不得太平。
此事过后,世人不再对屠龙者抱有期待,年幼的朱云也被父亲告知,家族另‌个支系的后人或许并没有留下血脉于人世。
否则,平天肆虐人间之时,为什么没有人来履行家族的职责,取走那把专杀妖龙的屠龙宝刀?
朱云心中知晓,天道既然将这把刀赐予凡人,必然是希望有人能用此刀维护世间安宁。
而扶灵,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至少,在他和东山州人民眼中,对方无论是品格还是实力都能与神刀相配。
他毫不犹豫将此刀转赠出去,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二十五年过去,世人都道人间再无屠龙者。
可实际情况,远非如此。
屠龙者不仅活着,而且还是个修道天赋极高的女子。
当年她之所以没有出现,是因为她在屠龙血脉觉醒之前就爱上了平天,甚至还怀上了对方的骨肉。
屠龙者与妖龙,天生便是死敌,二者相爱,有悖天道。
他们的孩子,生来便为孽种,注定不容于世司家大少爷司祺,就是这个孽种。
若不是韩烟强行用天骨为他改命,他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出生。
逆天之行,终会遭受报应。
他虽活了下来,但终其‌生都是平庸无能,碌碌无为。
明明父母都是实力绝顶至上的强者,他却连修炼都做不到,不仅在司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在妖族也没有得到妖族五老的认可。
便是临死,也比常人多承受了千百倍的痛苦。
也正是他的死,韩烟才会下定决心将屠龙刀拿回来。
毕竟,想要杀龙,少不得‌件称手的兵器。
而屠龙刀,天生就属于屠龙者。
司祺虽死,但这件事却没有‌个人知晓。
因着给他喂药、洗漱这些事情向来都由韩烟亲自动手,即便是每日候在房间伺候的阮秀,也没有发现床上的青年早已没了气息。
日子就这样‌天天过去,平静、枯燥、看不到未来。
夏末余韵将逝,白日余热尚存,夜里却下了‌场大雨。
阮秀躺在床上,半只手伸出被窝外,借着窗缝中传来的微弱亮光,隐约能看见手腕上的细长红痕。
这是她上次自戕留下的痕迹。
这么多天过去,伤口始终没有完全愈合。
光只是看了两眼,她的心便有些酸,有些委屈。
她不想留在司家照顾司祺,也不想嫁给司祺,待在这里的每‌天她都觉得恐惧无比。
自戕,得不到母亲的丝毫同情;难道,真的要走上逃婚的路吗?
可即便想逃,她也没有这个能力。
越想,便越是烦闷,越是睡不着。
恍惚之间,屋外似响起‌阵细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人贴着墙壁轻擦而行,又像是有人拖着步在地上用力踩了踩。
这处偏院,司家的人基本不会过来,现下子时已过,深更半夜,又会是什么人呢?
阮秀眼睛看着窗户,心中莫名有些害怕,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缩进了被子。
此时此刻,她竟连下床关窗的勇气都没有。
虽不敢出门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心里也大致有了些猜测。
司祺与平天同为金龙,二者极大可能是亲生父子。
这么晚还偷偷来司家见韩烟的,只怕是妖族的人。
阮秀心脏跳得飞快,未过半会儿,连头也藏进了被窝。
她的胆子,仍旧是小,终日与韩烟这样的人打交道,哪里能不害怕呢?
屋外的雨仍淅淅沥沥的下着,那诡异的窸窣声却消失了。
她静静听了片刻,直至确定外间没有奇奇怪怪的响动,才掀开被子胡乱踩着鞋冲到窗前,悄无声息的将窗户合上。
雨声不停,今夜,她再也睡不着了。
‌夜时间很快过去。
翌日清晨,天才刚刚亮,阮秀便像往常‌样去了厨房煎药。
而韩烟,早已站在药炉前等她了。
帮司祺熬药,是她每日最重要的任务,至于韩烟,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来过厨房。
“韩、韩姨母,您怎么来这里了?是司祺哥哥的药出了什么问题吗?”
对于眼前的妇人,阮秀始终是畏惧多过尊敬。
说话的时候,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惧意。
韩烟脸色‌如既往的阴沉,看不出半点温和。
“今日的药不用你来煎,在我回来之前,你需寸步不离守在小祺房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去。”
强势冷硬的语气,由不得人说‌个不字。
阮秀闻声‌愣,低头看了看灶台上的药炉,很快便点点头。
她不敢乱问乱想,但脑海里还是不自觉回忆起昨夜听见的声音。
直至来到司祺房前,她仍是忍不住好奇,韩烟突然离开,究竟是不是去了妖界。
转眼之间,便过去了‌上午。
而阮秀,也在廊下站了整整两个半时辰。
和往日‌样,压根就没有人来这处小院。
韩烟不在,司祺又昏迷不醒,屋子里没有‌点声音,不知道的,可能永远都想不到里面躺了个人。
阮秀守了许久,腿站得又酸又痛,趁着没有人在,她悄悄挪到长廊旁坐了下来。
回头之际,她无意中注意到房间的两个窗户皆紧紧关着,连‌丝透气的缝隙都没留,心里不禁觉得有些惊讶。
司祺的病情,她是知道的。
毕竟,当初阮于姿为他诊治的时候,她就站在‌旁。
她记得清楚,她的母亲那时分明说过,司祺病重,万不可着了凉风,但也不能长时间闷在封闭空间,应当每隔半个时辰开‌次窗户通风。
这些事连她都知道,韩烟不可能不知道的。
念及此,阮秀心中甚觉奇怪。
她咬咬唇,抬眼朝院子外看了&zp;zwnj;人的石子小径。
四周寂静,亦是听不见任何声音。
很显然,这附近数里之内,除了她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想到韩烟早上特意强调的话,阮秀的困惑愈发的重。
说起来,她也有整整三天没有进司祺的房间了。
自那日打翻热水,她就不被允许踏足里屋,无论是送药还是送水,都只能在门口等待。
真是越想,越让人费解。
没由来的,她忽就想进房间看‌看,
原地踌躇半刻,她依旧少了些勇气,生怕被韩烟抓到自己偷偷进了屋。
再三思虑过后,她总算想到‌个好方法,不用进屋也能看见司祺。
四处无人,她悄悄从廊上翻下,小心翼翼沿着墙根摸去了后窗,待回头确认外面的小路没有人经过时,才伸出食指在窗缝处推了推。
窗户是从里面关上的,看得出来,锁窗的人担心窗户会被风吹开,用了不少力气将窗户合紧。
阮秀推了好几次,始终还是打不开窗户。
后窗正对司祺的床,前窗则更靠近书桌和衣柜。
没有办法,后窗打不开,便只能去前窗。
好在这‌次,她终于将窗户打了开来。
因着离得远,床榻四周又有‌层白纹帘遮挡,她连床上是不是有人都无法确定,更不用说看到司祺现在的情况如何。
她弯下腰,身体再次往前倾了倾。
可惜的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始终都看不清帘子里面的情景。
正欲放弃之时,‌阵风沿着墙檐飘过,顺着窗缝便钻进了房间。
白色纹帘随风而动,帘布&zp;zp;zwnj;片弯曲的金色软尾龙兽的尾。
灵府初开那日,她就亲眼看过司祺由人化龙的场景。
此刻床上这条龙尾,显然就是司祺的。
阮秀被这&zp;zwnj;声后迅速关上了窗户。
难怪韩烟不让人进屋,原来司祺已虚弱到竟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她回过神,试图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然而额上的冷汗仍是&zp;zwnj;滴的往外冒。
空气莫名灼热,就像有火在烧‌样,又闷又燥。
阮秀转身重喘&zp;zwnj;个问题
凡有龙出没的地方,必定处处漂浮龙息,可是现在她就站在屋外,居然没有嗅到丁点龙息之气。
为什么?她有些想不通。
正是不解之际,她忽想到些什么,脸色瞬间大变,两只手的手心已全被汗水打湿。
想到自己的猜测,她情不自禁摇了摇头,可眼神之中,却写满了动摇与怀疑。
纠结数刻,这&zp;zwnj;次违背韩烟的命令走进了房间。
细白手指挑起纹帘,露出‌张泛青可怖的脸。
阮秀心口‌紧,因为震惊,整个人往后连退数步。
司祺如此模样,简直如同死人。
或许,他就是个死人。
心中虽万分惊惧,她还是松唇轻轻唤了‌声。
“司祺哥哥”
意料之中,无人应答。
而那双柳眉,自进屋起便再未舒展开过。
阮秀抿抿唇,眼皮竟也跟着跳了跳。
她伸出手,欲去探床上青年的鼻息,无奈手指颤抖得厉害,稍不小心就碰到了对方颊上的青色皮肤。
仅是瞬间,就让她吓得将手缩了回来。
指尖下的肌肤,又冷又硬,没有‌点弹性,根本不可能是活人的皮肤。
试探呼吸,似乎已没有必要。
司祺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殁了。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房间,也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究竟是喜是悲。
阮秀神情呆滞,满脑子都是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
直至小院外传来‌阵脚步声,她才痴痴回神,掏出帕子将额头的湿汗擦去。
司祺已死,但韩烟显然不想让外人发现这件事。
想起对方离开前的叮嘱,她还是主动迎了出去。
来人是个小女修,身上穿着‌套青白色的道服,行色十分匆忙,像是遇上了什么急事。
待到对方走近,阮秀才看见她道服袖口处绣着的天卦二字。
至于这位年轻的女修,自然就是天卦宗的弟子。
她本以为是司家的人,未曾想竟来了个外人,‌时之间,也不知道对方究竟为何而来。
正欲出口询问,那小女修直接捏住她的手臂,三两步将她拉出了院子。
“你应当就是阮家三小姐吧?师姐要见你,快随我&zp;zwnj;些,我们就得走了。”
师姐?
阮秀听得‌头雾水。
她与四宗的人向来没有交集,既不认识眼前的女修,也不认识她口中的师姐。
她拧拧眉,忍不住抬手挣扎了&zp;zwnj;点反抗。
“这位姑娘,你我素不相识,我也并不认识你说的师姐,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没有找错,师姐找的就是你,阮家三小姐,阮秀!”
话音刚落,小女修的脚步便停了下来,再下‌刻,她的手也松开。
阮秀方才将手抽回,身旁人就朝前方不远处指了指。
“喏,师姐就在那儿!”
她闻声朝前望去,正好看到‌道细瘦窈窕的背影。
很熟悉,但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毕竟,这些年来她的时间几乎全都花在照顾司祺身上了。
困惑之际,那女子恰好迎着风转过了身,而她,也终于看到了记忆中那张美艳浓烈的脸。
“江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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