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天醒来时,杨教头正神情严肃地站在高台上,天灰蒙蒙的,空中飘着细雪。

“列阵!”

战士们站好队形,向教头投以紧张的目光。教头打了个手势,管事的老兵们穿插着行动起来,两人捧着箱子,一人站在箱前,给每个人发放武器——不是练习工具,而是真正的战刀,真正的盾。刚刚打磨过的刀刃在细雪里闪着冰冷的锋芒,拿在手里,轻盈又锋利,凶狠又残忍。

“北疆战事紧急,泱国铁卒,今日启程,为我大泱守卫疆土,击退狄贼,扬我大泱国威!”

这就要上战场了?

白原真很惊讶,也有些慌张。他本以为能多逃避些时日,这下无望了。

白原真和李淳沉默地站在那里,和站在原地默不出声的士兵们一样,没有一个人为这所谓荣誉振臂高呼。大家都知道上战场意味着什么,他们当中也少有人为国从军——大多是走投无路。

可他们别无选择,上战场尚有一线生机,叛逃只有死路一条。

老兵们不紧不慢地走着,穿过行列,冷漠地走过每一个人,战士们默默接过武器,仔细端详,用手触摸,这是今后保护他们性命所能依赖的最可靠的东西。

风急了,夹杂着细雪吹在人的脸上微微发疼。

“这是我们的国,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家!那帮野人跨过边境,侵扰我们的百姓,抢夺我们的粮食,还痛杀我们的将士,决不能让他们继续侵犯我们的国土!”

战士们仍旧沉默着,有人低下头沉思,有人昂着头遥望。

他们的思绪正飘向何处?他们在思考什么,又在思念着谁?

杨教头在台上激烈地喊,可谁都知道,没人真正想要战争。雪下地愈发凶狠,耳边响起寒风的哀息。

“你们本是一群杂碎、废物、酒鬼、登徒子、乡巴佬,一群无人在乎无足轻重的渣滓,即使苟活也与死人没有两样!但上了战场,立下战功,你们就是我大泱的英雄!”杨教头喊的脖子青筋暴起,从腰间抽出长刀,指向面前的战士们:

“去把那群来犯的青贼打回家去!”

怀着仇恨的人先迸发出呐喊,剩下的人们也跟着吼叫。呐喊声如同利刃一般盖过风雪的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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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过长空,高举的双拳激烈地颤抖,昂起

的头颅上,一双双眼睛在灰暗的天色下迸发出炽热的光芒。

只有白原真一个人沉默着,看着身旁振臂高呼的李淳。

他转头望向前方,一双双整齐排列的手臂在呐喊里高举着、颤抖着,一个个身着戎甲的战士正用战意向台上那个高举利刃的男人致敬,他不禁好奇他们为何而战。

他想,或许他们也有沉重的痛苦。

白原真收回了视线,闭上了眼睛,不久前的惨剧一幕幕地在脑海里穿插而过。他仍旧会梦见自己死去的家人,回忆起自己随之失去的一切——爸爸妈妈的唠叨,弟弟天真的笑脸,山上劳累但温馨的生活,都在他填满最后一座坟墓时随之葬送。

他不为血洗冤仇,也不图功成名就,他只想上阵杀敌,让他们惨败,让他们投降,让他们撤退,让他们永不来犯,让任何一个人都不用体会如他那般的痛苦。

白原真睁开眼睛,看到杨教头把长刀举过头顶,直指长天:

“我大泱万岁!”

战争就要打响了。白原真也仰起头,天上是一片灰黑色的惨白,细雪在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里没有尽头般地狂乱地飘舞着,正如秋去冬来的交替一样永无穷尽。

白原真低下头。秋天似乎结束了,天上再也没有大雁了。

这是个难得的晴天,正是黄昏,金光映在雪上,显得神圣而干净。

“后面!”

李淳朝着白原真大喊,提醒他快去防御正从背后跑向他的青族士兵。听到喊声的白原真根本不看李淳一眼,听出是李淳的声音就毫不怀疑地向后转身举盾防御。

偷袭的青族人的弯刀砍在白原真残破不堪的盾上,野蛮的力气打了白原真一个趔趄。白原真迅速找回平衡,挥刃出击,盾牌在青族人刚防住挥击的一瞬间立刻挥出,砸在青族人的脸上。白原真随即朝他的胸膛重重踢了一脚,把他踢倒在地,走上前去一刀砍断了他的喉咙。一旁的李淳正拿着盾和疯狂挥砍的青族人周旋,另外两个青族人紧随其后。

“后面又来了两个!”白原真向李淳大喊到,随即又和冲来的敌人缠斗在一起,无暇前去帮助。可是三个青族人的挥击就像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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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怎么也无法击中,要么就是被躲避,要么就是被刀格挡,要么就被盾牌挡开。在三人的围攻中来回换步的李淳抓住机会,趁着自己垫步拉开的距离让另两个敌人留出空档,挡开眼前的人的挥击后立即刺穿了他的脖子;剩下两个青族人气急败坏,发了疯一样冲过来,一边用他们的语言凶恶地咒骂着。李淳挥盾格挡,侧身一躲,从后面砍透了敌人的脖颈,随即重重地踢在最后一个敌人的后腰,把他踢的趴倒在地。李淳随即踩在他身上,一刀插穿了他的脖子。

李淳抬起左手,手中的盾牌已经无法再格挡。他急忙跑到战友的尸体旁,捡起尸体手中的盾。

“兄弟,借我使使。”

白原真也解决了眼前的敌人,两人走到一起,背靠着背,一同厮杀。

嘶吼声、惨叫声、兵器的铿锵声、马蹄的践踏声胡乱地交杂在一起,地面上刚刚积起一层薄雪就被互相砍杀的士兵们踩得露出土壤。鲜血把地面染得深红,血液、融化的雪水浸润了土地的表层,踩上去就如同踩到浅浅的稀泥里一样恶心。

这场战役从傍晚开始,直到现在,太阳正从远处的山峰间消失。两人的脸全是血污和灰土,盔甲里的衣服浸满了血,所幸,很少是他们自己的。

白原真砍死了最后一个敌人,望向前方,发现敌人正在撤退。战士们渐渐走到白原真身后,看着落荒而逃的青族人跑向落日,高举双臂,发出了胜利的呐喊。

太阳在最后一个青族人跑进余晖时掉进山里,战士们转身走向横七竖八的尸体,开始收拾战场。

“肩膀上的伤还好吗?”李淳问白原真。

“还好,睡一觉就又能打仗了。”

“先回去休息吧。”

李淳转身离开,在战场上拾拾捡捡。白原真走回营地,找个地方躺下休息。天彻底黑了,战士们点起火堆,火头军的人把饭做好,战士们围坐在火堆旁,开始进食。

“吃啊。”李淳对白原真说。

“不饿。”

战士们都一言不发,战斗让他们精疲力尽。火燃烧的声音在雪地里响着,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一直作响,仿佛风和雪都无法杀死它,它会一直响下去、亮下去,直到冬天的尽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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