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本性

当梁渊前往泰平矿场消弭兵祸之际,温侠遇刺而亡的消息已然在郡城传开。

城中百姓骤闻此事,欣喜之余,也不免忧惧可能到来的兵灾战祸,或是闭门不出,或是拖家带口迁移而去。

值此纷乱之时,温侠属下将官也免不了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待梁渊携一众矿工回归郡城,后者擒下了一些趁机作乱之徒后,才初步平息了城中乱局。

梁渊再度前往郡府,打算仔细探查一番,看能否寻得线索,找出温侠背后的魔修。

他在府中各处搜寻过后,来到了后殿,在角落地板下的空洞中发现了一只木盒。

打开木盒一看,里面却是一张兽皮卷,其上赤字载述一门无名吐纳法决。

他略一感悟,发觉这是消耗寿元换取实力的功法,想来那些黑纹士兵就是由此而成。

梁渊将此皮卷收起,打算再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线索。

他路过殿前小径,经过散落的玄甲尸体,却忽而停下了脚步。

看着这些状似寻常的尸首,他皱紧眉头,心中震骇不已。

空具躯壳,内里枯朽,这与他在安阳所见士卒的离奇死相又有何异?

而这,是他亲手诛杀……

梁渊僵立原地,心绪却汹涌翻覆,久久难以平复。

无怪他那夜能逃出生天,只因他击杀了围困士卒。

为何他安阳初见枯朽尸体时,会觉得熟悉?

正因是他莫名抽离了其等血气……

血气?墨珠!

梁渊蓦然想起了陆师兄所言墨珠的功用,恰好可以从血气之中提炼元气。

他本以为所谓血气是代指赤血云烟,还为墨珠能助益功行而暗自欢喜。

虽自知天赋寻常,但修行如此之速,也难免令他自傲。

如今恍然发觉这所谓的精进之速,原来都是抽取他人血气之故。

这如何不使他惶恐震惧?

他取出墨珠,见其中的血红晶碎,仍旧这般晶莹剔透,纯净无比。

可他却好似看到了污浊的血液自里流淌而出,沾染自身双手,无法洗净。

如此行径,与魔道何异?

梁渊回过神,将手中墨珠远远一掷,撞在廊柱上,碎片飞溅,毁去了满地枯朽的尸体。

他低垂着头,看着双手,低声呢喃:“为什么……”

他忽有所觉,抬起了头,却瞥见一道浑暗黑气从碎裂墨珠中飘起,转瞬便来到眼前,没入自身心口。

他怔了怔,心有所悟,自嘲道:“魔性?呵呵,还是逃不过。”

他转过身,步履蹒跚,朝着府外行去。

“寄心?哈哈哈~”

……

黄昏下的郡城,纷乱方平,百姓关门闭户,街上少有行人。

一位黑袍道人游荡在街头,忽而向左,倏尔向右,无有归处,也不知何去,只是茫然地游荡。

似有雾气遮蔽了视界,眼前尽是白茫茫一片。

道人漫步在白雾中,无知无觉,无想无念,只是前行,只知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弥布的雾气消散,道人睁开眼。

山林,密雨。

雨水落在脸上,淌下,流入唇齿间,满是苦涩,不知是雨,还是泪。

梁渊看着眼中迷濛的世界,低声念道:“师兄……”

此时他已然明了陆师兄的苦心。

元初二关需在无思无念之际寻得真我,而对于他这等身怀魔性之人,若论寻真我,又怎能避过魔性呢?

陆师兄应是早就看出他无知之时杀人抽取血气之事,在自己无心道途前,便抽离了部分魔性,好让自己做一世凡人。

而自己欲踏上修行路,师兄便放松了对魔性的压制,方使其寻上门来,并化作墨珠模样。

毕竟魔性亦是自身一部分,不论善恶,缺失此部便不利于道途。

自己修得元气满盈后,在世游历,总有杀戮一日,届时便可知晓其后隐秘。

在自己得知抽取血气修行的残酷真相后,于心神失守之际,步入白雾虚空。

那虚空是本性所衍化,弥散此间的雾气正是繁杂的心念,越是执着于此,便越会被此所迷,唯有去执消妄,方走出白雾,得见真性。

如此,便可破门径,步入元初二关。

梁渊此时恍然想起那天询问师兄修行精进之事,他捡到墨珠之后才开始修道,若墨珠可助益修行,本应从始至终都无有精进差异。

可那天夜里便是功行更速,如今回想,应当是自己黄昏之际前往荒野观察幻境时,墨珠从掩埋的玄甲尸体处汲取了血气。

他回转心神,念及陆师兄的期许,以及自己复活父亲的愿望,心中迷惘尽去。

魔性亦是本性一部,只要持身以正,在墨珠破碎的现在,纵使杀戮也不会汲取血气。

梁渊手抚长剑,心中自语,魔性深重又如何,我自逐光前行。

他看着雨气中的山林,分辨了方向,朝着郡城而去。

一边前行,他一边体察自身功行。

如今他已是迈入二重关中,体内气海与本性衍化之虚空相系,有源源不断的灵气从身外虚空牵引而来。

看似如此便不虞元气消耗,可梁渊直觉这并非如此。

他心下思量,看出其中缘故。

万事万物总有利弊二分,这般不受控制的补益,在元气不足时也罢,若是气海满盈之际,却容易导致元气倒灌虚空。

他不知这般缺陷是何故,功法道诀有差,还是自家修行走上歧路?

梁渊心觉并非此故,这或许涉及到道途,陆师兄所传之法应当不至于有如此明显的缺漏才对。

为今之计也只有继续修行,或许迈过重关,步入更高境界便可明悉此事,正如陆师兄所言,功行到了自可知晓诸事。

按玉符所载,元初三关是为养炼元气、定心凝神、见神知我,可如今过去二重关才发觉,后两关明显是代指同一步。

他心中疑惑难解,却也只能暂时按下,留待今后探寻。

梁渊平复心绪,本欲前行,却蓦然察觉有道气机缀在附近,他沉声喝问:“何人窥视?”

他查辨了气机来处,看着茂密的林木,追逐而去。

与此同时,心中自问,此人是何来处,是修道者,亦或是魔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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