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受伤

“你额头怎么了,还有你脖子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苏亦舒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弟弟,担心地问,“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亦舒知道她弟弟的性格一向温和,甚至是软弱。被人欺负从来都不敢还手,连大气都不敢出。自从妈妈不在后,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伤春悲秋。

“我没事,被猫抓伤的。”苏亦辉略带哭腔地说道。

他掩饰真实情感的能力太差劲了,别说是对他了解甚深的姐姐,哪怕换做旁人,也能轻易地看出端倪。

大概是从初中开始,许是青春期的躁动和暴动,大多数的男孩子性格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似乎总是喜欢欺负一些比自己弱小的同学。小打小闹,老师几乎不会过问,因此“校园恶霸们”总是在暴力的边缘探索,挖掘更进一步的可能。

“你当姐姐是傻子吗?什么品种的猫能把你抓成这个样子!”苏亦舒轻手轻脚地检查弟弟的伤口,“我去跟你班主任交涉一下。”

苏亦辉拂开她的手,着急地说:“不要去。”

其实去了也没什么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形式化的补救,在冰上覆盖一层薄薄的薄膜,旁人傻傻地以为解决了冰寒,可那满天的风雪,如何去拨云见日。

苏亦辉哀怨渴望的眼神,传达出无限的深意。亦舒仿佛读懂了。

“不跟你多说了,快点吃饭去吧。”亦舒柔柔地捏了捏亦辉的胳膊,“你太瘦了,比我都瘦。高中的学业这么繁重,要注意营养,钱不用太节省,该用的地方尽管用。”她从口袋里拿出钱递给了他。

“嗯。”亦辉乖巧地点点头。

上了高中以后,由于从家里到学校需要转车,十几公里的距离,也起码要花上一个小时,苏亦辉只能选择住校。开始的一周回一次家,慢慢地两周回一次,后来两三月才回一趟家。其实对他来说,家与学校几无差别。到了周末,室友一个个都离校了,只剩他一人。回到家里,姐姐的昼夜两班倒,不是在上班,就是在睡觉,也如同一人。周围那些玩伴好像消失了一样,上了初中就很少联系。本来也没几个要好的朋友。

亦舒看着亦辉转身的背影,那么枯瘦,那么萧索。这彩色的春天好像都黯然了。

渐渐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的思绪。亦舒才想起,都忘记问亦辉的学习情况了。距离高考只剩两个月的时间,成绩一向不够出色的他,也不确定能否挺过高考的重关。

还有家里即将面临的拆迁,该不该追上去告知。他得知后,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抗拒,不舍,排斥,甚至沮丧。

亦舒任由亦辉消失在视线中,让时间替自己做了决定。

高考之后再说吧。

走出云城中学,亦舒漫步在大街上。道路两旁正在发芽的梧桐,在阳光的折射下,洒出一片斑驳的光点。

一个人放空着思绪。

“你还在市中心吗?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亦舒的微信收到这样一条信息。

她打开一看,是他——徐世曦!

刚刚莫名其妙地坐了他的车,心里一顿懊恼。现在没来由地请吃饭,究竟出于何种心态?亦舒十分不解。

“我已经坐车回去了,谢谢你的好意。”

亦舒想了想,只能这样回复。

过了许久,手机的提示音也没有作响。她反复地拿出手机翻看,担心是否是出了故障。明明已经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心里却还在期待着不一样的发展。

周二的公交车,远离了拥挤。一个人找了靠角落的座位,背倚在椅背上,听着快到站前的广播的播报声,看着上车下车的人,两个空间来回地交替。

亦舒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未知的未来,已去的过去,交错盘旋。

手机提示音再度响起。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忻悦的笑意。

没有,他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是颜露发了一条几十秒的语音消息。亦舒点开,“你真没良心,怎么丢下我一个人就回去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妈又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通。要是你在的话,她碍于脸面,肯定会收着她的暴脾气。”

亦舒听到颜露的抱怨,顿觉歉疚。长久以来,她一直在接受她的帮助。颜露是一个对金钱没有任何观念的人,在六年前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她居然省吃俭用把生活费拿来补贴亦舒家的开支,工作后的一段时间也继续维持着。

她按了按额头,缓缓地吐了口气,回复:“抱歉。”

她不想做过多的解释,无论如何,她不想替自己找“脱罪”的理由。

——“我去看看你吧?”

——“不用了,我怕你来了见到我妈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不自在。”

——“你……还好吧?”

——“没事了,她骂过就好了。你真的不用过来了,反正明天就上班了,到时候再跟你细说吧。”

村口去往云城市中心的大桥上,偶有行走的人,少有来往的车辆。但此处景色极美,它城如其名,几乎每天都是满天白云。或是大朵大块,或是零星分散。有时苏亦舒站在空旷的桥上向远处望去,厚厚的云层把天空使劲地压向地面,那种天地近乎相连的感觉,不知道是一种惬意,还是一种压抑。只不过,一望无际的蓝白,到底是生活之余额外的赐予。

桥下不远处是集市,下午两三点就有大爷大妈拿着自家的菜蔬前来售卖。时间还早,只有少数的摊位零星地摆放着。

亦舒下了公交,顺路拐进了集市,买了几个西红柿,称了一斤鸡蛋和三两挂面。又拿了一些冷冻食品,以备晚班回家后的应急。

回家的路上,她特地绕远路去村委门口探了探。楼下的广场上空无一人,楼上的行政处倒是有一扇门半开着。相隔太远,无法透过门缝看清里面的动静。

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回去了。亦舒心想,徐世曦说的也有道理,还是跟着大部分人的利益走吧。

总不能势单力孤地做一个钉子户吧?更何况,周围的一切都心甘情愿地做出了退让和改变,孤独地坚持,意义何在?改变包围下的不改变,显得太突兀,太格格不入了!

走进院子,亦舒清晰地听到隔壁的王阿姨在和别的邻居闲聊拆迁的问题。

院子里,只有几株半青半枯的芭蕉斜倚在墙角。

注定不眠的夜晚。

第二天,亦舒刚到凯盛,正在车棚停车,颜露也随后到了,就饶有兴致地她说起了拆迁的事情。

亦舒正诧异她的消息如此灵通,虽说在同一个镇上,毕竟相隔七八公里的两个村庄,消息的传递也太迅速了。

颜露对于拆迁是十分欣喜的,她并不喜欢老式的木头建筑,因为时间的沉淀下,飘散出腐朽的气息。曾经他们家还在为拆除重建和买房之间伤脑筋,正巧那年赶上了城中村改建试点政策。颜露她们所在的村,成了第一批试点对象。

改建完成后,她总是跟亦舒显摆,说她也算是半个城里人了。就蓝海城小区的地理位置而言,确实比亦舒她们家更靠近云城市中心。

亦舒不能理解颜露无缘无故的兴奋,不想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点了点头,就转移了话题,“你昨天还好吧,听你微信的语音,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别提了,我就当她是空气,她骂完了,舒坦了,就告一段落了。”颜露一副窘然的面色。

在走到距离办公区半层的楼梯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羡慕的声音。亦舒她们放慢了脚步,听了个大概。原来是郭雅眉一个上午接了几个金额不小的订单,加起来约有七万的成交额。才月初,销量就快超过部分业绩较差的同事半个月的成绩了。

亦舒若无其事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颜露耸了耸肩,“小人得志。”她并不把郭雅眉放在眼里。

“唉呀,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就是最近运气比较好。”郭雅眉表情,语气,全身上下藏不住的神气,“你们有些运气差的,多加加班就好了。比如某些人。”

亦舒顾自打开电脑,登录软件。刚一上线,聊天对话框就进来两个咨询的客户。

其中一个客户五月初要结婚了,现在新房的装修进入最后的阶段,于是准备提前购买窗帘和家具。他看中了店铺里一款“花开并蒂”的窗帘套组。这一款风格系列,除了窗帘,还包括了窗幔,纱帘,珠帘,以及搭配的坐垫套,桌巾,桌布和地毯。

亦舒向他询问了窗户的尺寸和需要的款式。

客户把一张写着各个窗户尺寸的纸条拍了发给亦舒。分别是一扇落地窗,一扇飘窗,两扇推拉窗。

接下来跟客户沟通窗帘的具体尺寸细节,经过一番商讨后,亦舒把计算好的尺寸发送给了对方。

对方挑不出不足的地方。

四套窗帘的价格总计九千零三十元。

对方嫌价格贵了,超出了预算。

这款并蒂莲图案的窗帘,在制作时需要对花,这样即使窗帘拉开后,花型依旧完整美观。

亦舒不紧不慢地跟对方晓之以理。

凯盛的窗帘价格,在同行之中,已是极具性价比,同种款式,基本都会便宜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再加上包邮和赠送运费险,除定做的款式外还支持七天无理由退换货。

客户见亦舒丝毫不肯优惠,便说出去别家店铺购买的最常见的“威胁”的话语。

拥有五年客服经验的苏亦舒自然可以轻易分辨客户的话里所隐含的真正含义。

——“我想您选择凯盛,肯定是对价格,款式等经过一番仔细比较的。我们店铺的窗帘价格在同行业中性价比是最高的。您不信可以全网搜索看看。”

——“那我再考虑考虑。”

——“好的,您考虑好了再来。但是有一点要跟您提前说一下,这款窗帘属于定制款,而且工艺比较复杂,从下单到排单到制作,以及运输,恐怕最起码要半个月的时间。”

——“需要这么久吗?”

——“本着对客户尽职尽责的态度,我们需要精益求精。”

——“你好歹给些优惠,我就直接下单了。”

——“这样吧,八千八百八十八,给您添个彩头。”

客户见此也不再多言,他下了单,亦舒改了价格,备注了款式尺寸。

花了一个小时的订单终于成交。

亦舒起身往茶水间倒了杯开水,望见窗外天气正好。远处隐约飘着几只风筝,白云散在蓝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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