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白昼-道观-剑舞

粥很好喝,接过碗时,无意间碰到的女孩手指也很软,君梦溪结束了思索,有些怅然地看着山下。

雾已散尽,此时已经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山下神殿的景象,几队神殿骑兵点齐兵戈,向东出了桃山,不知要去往哪里。

山下的小镇上已人来人往,烤红薯的老人已架起了炉灶,白色的炊烟混着烤红薯的香味在空中飘荡。

老人或许想不到,多年后有一位高大的白胖姑娘,会在不染纤尘的光明神殿里,堆满他家的红薯。

远处响起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小贩提着草把子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兜兜转转,又被稚嫩的童声拦下。

世间之人熙熙攘攘,都在生活的浊世里沉浮,为了生计而奔波。

世外之人超凡脱俗,却也无法超脱红尘的洗涤,或在道观,或在寺庙,或在神殿,却都要来这红尘俗世里走一遭。

粥已渐凉,却平复了小书生的心绪,身边的女孩见他有些异样,虽有些疑惑,倒也没有多说什么,收拾好瓷碗便提起剑柄走下山去。

君梦溪最后看了眼山下的红尘,便回到了道观里,却没有回到草庐中。

几番时日过去,天书六卷他已观摩了大半,剩下的天书沙字卷虽未看多少,但也无碍,其中浩如烟海的功法虽好,对他来说却没有太大的意义。怀中的古卷《九歌》还未曾参悟,功法再多也只是负担。

在草庐中观摩天书多日,君梦溪倒是有些想念那处庭院,庭院中小小的池子,池中傲然挺立的荷叶,还有那几尾活泼的红鱼。

院中的女孩今日没有穿着她喜爱的红衣,而是一件淡青色的宽大道袍罩体,将女孩的身形遮掩。

持剑舞动间,姿态虚和,衣袂翻飞,剑招精妙而带着些许冷意,一套剑招结束,束发的头带松弛,在女孩收剑的动作下脱落,一头青丝如瀑布般散开。

这本是极美的场景,却因女孩还未长成,于是便凭白地多了几分可爱。

“这样的剑法可杀不了人。”

男孩的声音传来,稚嫩中带着几分温润之感。

“这是知守观中最为精妙的剑诀,为何杀不了人?”

女孩的声音有些恼怒,苦练多年的剑诀被人轻易否定,自然是有几分薄怒。

君梦溪没有回答,接下腰间的笔,持在手中,对着叶红鱼微微一礼,示意她向自己发起攻击。

“毛笔?四先生是在消遣我吗?”叶红鱼咬牙切齿地说道,脸上越发红润,持剑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显得十分愤怒。

君梦溪怔了怔,看了看手中的毛笔,方才反应过来,脸上表情有些无奈,解释到:“此物虽是笔,但也勉强可以当剑使使。”

叶红鱼没再说话,施展出剑诀攻向面前这个笑的有些可恶的书生。

刹那间,柔韧的笔尖变得坚硬,自铁制的剑身划过,带起点点火星,不出片刻抵在了女孩的咽喉处,留下一点湿痕。

叶红鱼有些愣愣地低头看着笔尖,手中铁剑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君梦溪收回笔,系回了腰间,盯着沉默的女孩看了一会,没有说话,视线偏移,落在院里的荷花池上。

池中的几尾红鱼似乎是有些好奇,将小小的头探出水面,显得十分可爱。

良久,叶红鱼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低着头,闷闷地说到:“你这是什么剑法?”

君梦溪走到池边,用手指轻轻触碰着红鱼的脑袋,将它们惊的在水中转着圈子。于是有些满意地勾了勾嘴角,说:“这不是剑法,是杀人的法。”

“杀人的法?”叶红鱼有些疑惑,抬起头来看着他。

君梦溪直起身子,看着女孩有些湿润的眼眶,说:“自然是抛去了一切花哨的招式,只为取人性命的法。”

叶红鱼有些沉默,思索了一会,方才说到:“你难道不知,若是你没有杀死我,刚才我的剑便能够刺进你的胸膛。”

“我说了,这是杀人的法,我出剑,你丢了性命,即使你的剑再刺入我的胸膛,也只是会让我受些伤,我的目的达到了,那些便无伤大雅。”

君梦溪有些漠然的说到,第一次让叶红鱼觉得有些陌生。

她身子颤了颤,似乎是有些冷,紧了紧胸前的衣襟,语气有些莫名:

“夫子会教这些东西?”

君梦溪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说:“那老头只会自顾自地吃肉,吃完了便喜欢让弟子帮他收拾摊子,怎么会教这些东西?”

他语气虽有些嫌弃,嘴角却挂着明显的笑意。

“那这是谁教你的?”

“一个南晋的流寇”

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说:

“当年他咬着我的脖子时,我便会了。”

叶红鱼看了看他的脖子,皱了皱眉,这话让从小便在这观中长大的她有些不能理解。

“他为何要咬你?”

君梦溪收回手,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有些释然的笑了笑,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说:“当你饿极了的时候,人肉也许会是一种鲜美的食材。”

听了这话,女孩有些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红润的唇微微张开,在微凉的空气中透着阵阵白雾。

君梦溪没再看她,走到房门前,轻轻推开房门,房内依旧有些痕迹不能除去。于是他叹了口气,说到:“叶红鱼,你想杀他吧?”

虽是询问,语气却十分肯定。

女孩怔了怔,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听了他的话,没有掩饰,收在宽大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头,目光冰冷,透着森寒的杀意。

“你怎么知道的?”

叶红鱼的语气有些冷漠,犹如凛冬中刺骨的寒风。君梦溪却并不在意,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女孩,一杯凑到唇边轻抿了一口。

“听皮皮说,你最近常到湖里洗澡?”

他转移话题的功力并不怎么样,叶红鱼的脸色越发难看,咬牙切齿地说到:“那个无耻之徒!他又与你乱说了些什么?”

君梦溪看着越发愤怒的女孩,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他说他好奇地想去“一探究竟“,还未真正看到什么便被你提着剑追杀,还差点被扎穿。”

叶红鱼沉默了会,平复了情绪,有些冰冷地说:“呵,就他那点水平,就是再远十里,我也知道他来了。”

君梦溪没接话茬,只是从窗户看着院子,院门处站着一个面貌平凡的道人,背上背着把木剑,犹豫片刻后,便转身离去。

“你能教我吗?”叶红鱼的声音传入耳中,君梦溪转过身子,微微笑着,面前的女孩呆呆地盯着墙壁上的痕迹。

“当然可以。”

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经过短暂的相处,他清楚这个女孩骨子藏着怎样的骄傲,如此骄傲的女孩又怎会允许一个差点玷污了自己的男人活在这世上。

“我想杀了他,无时无刻不想,请你,教我,该怎样,杀了他!”女孩一句一顿,说到最后,声音无比的森寒,仿佛能将人全身的血液冻结。

君梦溪却不觉得寒冷,他开心的笑着,似乎是有些激动,曲着手撑在桌子上,掌下便是一道那晚留下的痕迹。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道弧度,显得十分愉悦,看着天上的太阳,仿佛看到了日后那件被鲜血染得暗红的神袍。

他在天下大旱之时,曾向天询问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于是天便给了他答案。

“最后一个问题。”女孩用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脸上表情有些严肃。

“当年在南晋……你也……吃过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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