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元家复起,白氏之殇

元氏忙上前拉住白氏的手,声音有些哽咽道:“外祖母,我是黛姐儿啊,我带着羽姐儿来看你了。”

白氏愣了愣,像是在反应谁是黛姐儿一般。半晌后,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唯一的外孙女,僵硬的肌肉抽了抽,挤出来一丝笑意,反手握住了元氏,有些口齿不清道:“黛姐儿来了?”

元氏重重点头,应了一声。

白氏缓缓转过头来,仔细瞧着元氏,缓缓道:“你外祖父叫人在后院子里给你扎了一个秋千,你去瞧瞧。”

元氏一呆,忽然就止不住泪意,红了眼圈。那年,她十岁,随着母亲去给外祖母贺寿,外祖母便是这般,握着她的手,告诉她外祖父为她扎了秋千。

白氏病重,此刻已然浑噩,思绪已然混乱,此刻又道:“昨日,厨娘做了一匣子果子,我瞧着好,便给你留下了。金嬷嬷,快把那匣子蜜汁杏肉给黛姐儿。”

元氏跪在脚踏上,听着白氏的话,泪如雨下。

白氏听到哭泣声,宠溺地笑了笑,摸着元氏的手又道:“茸姐儿别哭啊,这战火连天,哪有不死人的?他们呀,都变成蒲公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许氏名为许紫茸,白氏叫的,是许氏的小名。白氏说的话,是许氏小时候听说打仗死了人,被吓哭时候哄她的。当时,白氏就将她抱在怀里,温声软语哄着她。许氏捂着嘴,不想哭出声来,可脸上的泪就像是决了堤似得,不停掉下。

白氏悠悠叹了一声,浑浊的眼睛已然不能视物,脑子里也是混乱一片。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问道:“金嬷嬷,晟哥儿和羽姐儿呢?”

谢千羽忙上前接过元氏递过的那只干枯瘦瘪的手,轻轻唤了一声:“曾外祖母,我是羽姐儿。”

白氏抓着谢千羽的手,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喘息起来,金嬷嬷和谢千羽忙给她顺气。半晌后,白氏才目无焦距地转过头来,缓缓道:“好孩子,你是我的独苗苗,可别太累了。那些功课繁重,挑拣一些不重要的,便偷偷懒。”

谢千羽握着曾外祖母的手,却并不知道她此刻说的,是母亲还是自己,只是点头,道:“我知道的。”

白氏从怀里摸了半晌,摸出来一个小小的白玉蝉艰难地塞进谢千羽手里,这小小的动作已然让她有些呼吸不畅。喘息半晌之后,才艰难道:“好孩子,拿去玩吧。”

谢千羽拿着白玉蝉,有些无措地看着白氏,道:“曾外祖母,我不缺,还是给外祖母吧。”那白玉蝉还带着白氏的体温,让她有些心颤。

白氏却是笑着,不说话。

许氏一边用帕子擦眼泪,一边道:“羽姐儿,拿着吧。”

谢千羽看了看许氏,又看元氏朝她点头,这才收下白玉蝉。

此时,一丫头进门,小声道:“晟少爷来了。”

谢明晟本是在白泽书院闭关读书的,院长今日告诉他明日元齐要出征,许他今日来与外祖父话别的。没想到,刚刚到了老槐巷,却遇到了要去找他的红枫,一听说白氏身子不好,立马打马来了。

谢明晟一身紧身的骑马装扮,大步流星进了屋子,便看到在场所有人都带着泪痕,不由得心里一紧,快步走到白氏床前,仅仅盯着白氏,颤颤唤了一声:“曾外祖母。”

白氏眼珠子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谢明晟忙又唤:“我是晟儿,我来看你了。”

白氏嗯了一声,半晌后,问:“晟哥儿?”

谢明晟跪在脚踏上,轻声道:“是我,是我。”

白氏的口水又流了出来,金嬷嬷擦了又擦。她嘴唇蠕动,半晌之后,才笑了,道:“中秋节,佛光寺,紫竹林。”她缓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

谢明晟眼中含着泪意,点头道:“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白氏忽然笑了,眼睛看着床顶,无声呢喃。

谢明晟凑得极近,却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金嬷嬷擦着泪,道:“夫人说,对不起茸姐儿,没能给她一生平安顺遂。”

许氏终于还是哭出声来,也凑在床边,哭着道:“母亲,母亲。我很好,齐郎对我很好。我满足,我满足的。”

白氏像是已然听不到了,不再说话,一滴浑浊的泪,从她眼角滑落,滴落在枕头里。

许氏将头埋在白氏手臂上,哭得抽搐,嘴里叫着母亲。

白氏的眼眸忽然睁大,胸口起伏不定,拼命地喘息着。众人慌作一团,想要给她抚摸胸口,可终究于事无补。只是片刻,那刚刚还剧烈起伏的胸口没了反应,本在抚摸谢明晟脸颊的手掌也无力垂落。

许氏痛苦叫喊一声“母亲!”众人便都痛哭失声。

缠绵病榻几个月的白氏终于还是在元家一族复起的这一日,去了。

元齐从兵部赶回来的时候,白氏已然躺在了早就准备好的棺木里,面容慈祥,服饰端庄。元宅旁边一直空置的许宅里四处挂上了表示祭奠的白灯笼,正堂里装扮成灵堂,许氏等人正在烧纸。

元齐痛哭失声,跪在灵堂里,半晌都抬不起头来。这位老人一直都将他视如己出,她的慈祥给母亲早亡的元齐弥补了不少母亲的身影,甚至有时,元齐觉得,这就是她的母亲。

谢明晟泪眼婆娑,看着这个铁骨铮铮的外祖父此刻哭得像一个孩子,莫名就使他更加伤心。

灵堂布置得仓促,还没有什么气势。元齐烧香磕头后,站起身来,指挥下人,将灵堂布置成五品诰命夫人的规制。

许氏吓了一跳,站起身来道:“齐郎!不可僭越!”

元齐微微摇头,道:“今日皇上已然下旨,恢复了许府荣光,连宅子都返还了。岳母从前便是五品诰命夫人,如今她去了,自然要以诰命的葬礼置办。”

许氏一愣,随即感激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咬着唇,忍着让自己别哭得太大声。皇帝寡恩,只怕本意是要恢复元家荣光的。可丈夫却请求了皇帝,改为恢复许家。元家自己的荣光,他要在战场上自己去赚。

元齐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转头对一旁跪着的元氏道:“你是外嫁女,这几日不可来。待出殡之日,再来帮衬你母亲。”

元氏张了张嘴,想要反驳,随即想到元家此刻风口浪尖,需要低调,便忍着哭声,点了点头。

元齐看了女儿一眼,道:“晟哥儿和羽姐儿无妨。”

元氏抬眸,看了父亲一眼,她不是不懂事的人,片刻后,忍了心痛,点头应承下。

于是,当夜元氏一人坐马车而回,留下了一双儿女帮衬母亲。

第二日一早,元齐流泪与灵堂磕头之后,身穿重甲,在百官齐送中,领兵出征了。

许氏昨日失母,今日丈夫又出征,一下子没有撑住,病倒了。这府里的一应事物便都落在了谢明晟和谢千羽这一对年幼的孩子身上。好在还有金嬷嬷、季嬷嬷和梁妈妈帮忙,否则,只怕是要乱套了。

白氏年过七旬,是喜丧。所报丧的人家,也都是许家从前交好的一些人,多是太医院和民间医家。这一日开始,许宅大门打开,元宅和临时从谢家调来的下人有条不紊地办理着琐碎事务。

谢千羽一身缟素,迎来送往,皆是不认识之人,生面孔看得多了,不由得有些眼晕。

白灵托着一杯浓茶,皱着眉劝道:“小姐,这浓茶伤神,少喝些吧。”

谢千羽从托盘里拿过浓茶,一口喝下那苦涩的茶水,道:“外祖母病了,我这里决不能有磕绊,否则母亲一定会不放心。”母亲若是不放心,跑过来帮忙,便是外嫁女回娘家执掌事宜。若是在元家鼎盛时期,这本没什么,可如今的元家刚刚复起,决不能落人口实。

白灵叹气道:“可小姐从来没有执掌过这样的大事,身边也只有季嬷嬷等人可商议。”万一出了纰漏,可怎么补救?

青楠此时进来道:“小姐,太医院院正王大人携夫人,太医院院判孙大人携夫人都到了,已经进了大门了。”

谢千羽忙起身,带着白灵等人去接人。院正五品,院判六品,这是她这几日接待的人中,品级最高的。

王夫人和孙夫人倒是要好,二人一同进了二门,先是去上了香,才看着谢千羽上下夸奖。谢千羽回了礼,又是请人喝茶,又是话家常。

待将二人请走,还没有坐下,却听说薛彻和白苏来了。忙又起身,去迎接白苏。

白苏前院祭拜之后,走到后门来。她一身素色的棉布长裙,脸上带了些悲色,看到谢千羽便叹气。“我前日还来看过许老夫人。”她顿了顿,问:“可受罪了?”

谢千羽听她问的话,就知道是真的关心曾外祖母的,便拉着她的手,坐下,道:“曾外祖母走得安详。”

白苏点头道:“那便好。”她转头看谢千羽神色疲惫,便顺手给她把了脉,道:“诰命之丧,规矩礼仪很多讲究,你可要抽空歇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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