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 116 章

朝参过后,内外命妇们鱼贯退出凌坤殿,唯有楚王妃被皇后留了下来说话。

平郡王妃离开时难掩幸灾乐祸地瞅了吴桐一眼。

众所周知,皇后不喜楚王妃,留她说话能说什么好话。

吴桐自己也这么以为。

依皇后一直以为的态度,她总觉得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与萧珉的往事。可是,她与萧珉早就是过去式了,皇后之前不追究现在找她麻烦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难道说……我都嫁做人妇这么久萧珉还对我念念不忘,王皇后知道我是萧珉的白月光妒心大起,要对我做些恶毒女配做的事情?

吴桐一下脑洞大开,已经在脑中写了十万字的替身文学。

“吴表妹诗作得大气,人也聪慧。”

王妡忽如其来的夸赞打断了吴桐的脑洞,她回过神连忙站起来福了福,真心诚意说:“皇后娘娘谬赞,妾身愧不敢当。”

说完之后她才发现王皇后称呼她的是“吴表妹”,而不是“楚王妃”,愕然抬头朝王妡看去,更加惴惴,不明白王妡用这个称呼是何用意。

“吴表妹当得,不必拘礼,坐下说话。”王妡语气淡淡,态度还和以前一样不冷不热,这倒反而让吴桐七上八下的心安稳了一些。

“听闻前些日子楚王不慎摔伤了腿,如今可好?”王妡说。

吴桐抽了抽嘴角,当然不敢说是楚王新收的红颜知己对她不敬,她找楚王的麻烦故意把他绊倒,不想他竟如此脆弱,摔了一下就摔断了腿,她还以为他碰瓷儿呢,这说出来简直能笑死人。

“谢娘娘关心,王爷他……还行吧。”

王妡话题又一转:“吴表妹这次作的诗与以往的诗作差别很大,若非明说,我都不敢相信会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吴桐脸微红,心理素质极强地说:“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王妡喃喃着重复了这一句,微微一笑:“的确好诗,吴表妹才华横溢。只是我很好奇,你怎会有此等感慨。”又一转:“听闻楚王妃与楚王夫妻不睦。”

吴桐被王妡东一句西一句搞得晕头转向,都不知该先回答哪一句,只能先紧着最后一句答:“皇后娘娘,妾身虽与我家王爷有些矛盾,但夫妻不睦都是以讹传讹,不可信的。”

王妡说:“你真不是因为对楚王不满而作此等杀伐之诗?”

吴桐超级无语,差点儿没忍住翻个白眼,心说:就知道皇后要来找我的茬,一首诗都能让她误会成我要干掉楚王,这脑洞简直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后娘娘,我只是听说边关不太平,猃戎很有可能会来攻打我们,才写了这首诗。”吴桐带着些没好气儿的说道,又小声咕哝一句:“楚王那种渣男还不值得我费心写诗。”

“你倒是有心了。”王妡淡淡说。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吴桐没忍住怼了一句。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王妡重复了一遍,颔首:“这句话不错,难怪旁人都说你是京城第一才女。”

吴桐嘴角抽搐几下,有些超然的得意又有些羞愧羞耻,尤其是听王妡几次三番夸她才华,这种矛盾羞耻之感就越浓。

王妡道:“你既有此等报国雄心,不如来说说,我大梁对猃戎一战,是打得还是打不得。”

吴桐一愣,谨慎地觑王妡,怕自己一不小心掉进王妡挖的坑里面。

她仔细思量着,自己穿的这个梁朝对女性并不算友好,梁太|祖定下后宫不得干政的政策后,女性连谈论朝政的权利也不配拥有了,这个朝代虽然没有裹小脚这样的变态要求,但重重规矩礼法将女性束缚在了后面那一块巴掌大的地方。

议政,在这个朝代是算作女性口多舌的,是七出的罪名之一。

当然了,这种事情属于“民不告官不究”,世家大族里优秀聪慧的女郎在家中议论一下朝政,也有被长辈赞咏絮之才的。

横竖这些规矩都是当权者制定的,当权者说你好你就是咏絮之才,说你不好你就是口多舌,女人在这里简直没处伸冤。

举个栗子,他们楚王府,明明就是楚王渣男姬妾绿茶,最后被外头人议论纷纷的反而是她这个楚王妃,气死!

吴桐小心翼翼担心掉坑的样子被王妡看在眼里,这个异世界来的孤魂这几年日子应该不太平顺,以前的那些招摇都收敛起来,说话不再口无遮拦,更不像话本里写的四处邂逅不同种类的郎君,只除了专心经营“才女”名声,不时有让人拍案叫绝的诗作拿出手,她变得有些像这里的女郎,又不完全一样。

“自永泰十四年后,朝廷年年拿出几百万贯钱送到猃戎,修两国之好,就是想用钱买太平。然猃戎蛮夷也,蛮夷者没有道德没有诚信没有原则,有的只是兽|性。如今猃戎蠢蠢欲动,欲在我朝新帝登基之时发动战争,朝中主战主和分两派。”王妡抛出畅所欲言的砖,问道:“吴桐,若你是朝中宰执,你主战还是主和?”

吴桐抬头仰望王妡,主位上的女子气势强大凌厉,让人不敢直视,她沉静严肃地端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安心感,好似在她的允许之下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行。

“我……”吴桐犹豫片刻,最终选择实话实说:“我觉得不是我想主战还是主和的问题,而是猃戎是想战想和。皇后,弱国无外交。你会和一只鸡讨论你要把它红烧还是炖汤吗?”

王妡眼睫微动,摆手让殿中伺候的宫人都出去,她从主位上起身,走到吴桐对面的椅子坐好,说:“那你跟我说说,此局如何破。”

吴桐惊愕地看着王妡,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凌坤殿的正殿跟当今皇后讨论这些事情,却又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所以她更惊愕了。

“我……”

她说了一个字就住了嘴,脸是白了。

王妡等了许久还没等到下文,就那么点儿耐心被耗干净,半垂着双眸,说:“吴桐,有些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对么。”

“你……老乡?”吴桐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王妡微笑:“你看我像吗?”

吴桐机械地摇摇头,王妡太古了,没有一点儿老乡的迹象。

“我要是想拆穿你,四年前就拆穿了。”王妡给吴桐吃了个定心丸,接着又恐吓她:“想知道我们大梁怎么对待你这样的吗?”

吴桐用力摇头:不,我不想。

王妡笑:“我猜你也不想知道,很恐怖的。”

吴桐脸更白了,这种说话说一半再让人脑补更要命,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啊啊啊!

把人吓唬了一番,王妡见好就收,以免把人吓坏了,“行了,言归正传,说说吧。”

吴桐哭丧着脸:“我真的不知道啊!”大姐,你放过我吧,我就是区区一个中文系应届毕业生,都还没来得及变成一个社畜就救人反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

王妡端坐着,就静静地看着她。

吴桐被看得一个激灵。

这位姐姐既然能把宫女都遣出去,话跟我挑明了,肯定不是想我死的。

那……

不管了,横的怕不要命的,我就胡说八道,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单身狗。

“打,狠狠的打,把猃戎打怕了打疼了,他们就不敢来犯了。”吴桐说:“我们强大了,敌人就弱小了。”

王妡觉得她说了一堆废话,不置可否:“我们怎么强大?”

“这个……”吴桐眨眨眼,从记忆的长河里舀出基建流小说若干本,信口开河:“研究农业,发展工业,科学技术不能落;人口增长,经济增长,交通物流要跟上;军事强大,精神强大,爱国主义要教育。”

王妡:“……”

吴桐:“总结起来就是二十四字箴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王妡:“…………”

吴桐小心翼翼问:“我这么说,你听得懂吗?”

王妡:“………………”

又一次被朝会吵得脑壳痛的萧珉一出紫微殿,外头守着的伍熊赶紧上前禀告——盯着凌坤殿的人来报,皇后留下楚王妃单独说话,还把所有人都遣出了殿外。

萧珉起先还没闹明白楚王妃是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琴儿,顾不得其他径直往凌坤殿走去。

路上问伍熊:“皇后把琴……楚王妃留下说话都说了什么?”

“娘娘先是夸了楚王妃的诗,后来问了一句楚王摔断腿伤养得如何,然后指责楚王夫妻不睦,楚王妃作杀伐之诗是想要谋害楚王……”

“什么?!”萧珉惊怒,咬牙用只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斥道:“王妡这个毒妇!”

伍熊听见萧珉说话,但没有清楚,不由地问:“圣上您说什么?”

“无事,你接着说。”萧珉道。

伍熊便也不多追问,接着说:“后来娘娘又问楚王妃是主战还是主和。”

“什么战还是和?”萧珉不解。

伍熊说:“皇后娘娘将凌坤殿治得跟铁桶一般,奴安排的宫人很难接近娘娘,所以听得不真切。后来楚王妃说了一句鸡是红烧还是炖汤,娘娘就把伺候的人都遣出去了。”

“什么鸡汤?”萧珉更加一头雾水了。

等他急冲冲赶到凌坤殿,正殿大门敞开着,殿中除了王妡再无第二人。

王妡坐在深深的大殿里微笑:“萧珉,我就知道你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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