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潭江,翠山,他乡。

小天下之南疆,有一位普通的穿越者名曰刘志,面容如古代酒坛般圆黑,又若瓷器似的均净。

一日清晨,他来到江水下游的北岸钓鱼,始终打龟直至千山腾雾,霞裹红衫,西边层云渐变蓝,萧萧叶落与云光月影相射,整座小沙洲顿起浪寻。

当下,无人能揣测他坚持至今的缘由,更因四方无人,以使他没法与人开口扯淡,展示笑颜。

转瞬间,又一天岁月消逝,刘志双目紧盯着清澈江涛里的夏鱼,心中浮现的却是过去一年多,期间发生了那些奇事,个别堪称前尘未有见闻。

其实,他依然是血肉之躯,也并没有发生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泰半仍旧为吃喝拉撒的俗事。

哪怕在刘志眼中,他每天都不断与不可名状之存在争斗,明见这方圆千里的主观恶行,就仿佛生活在武侠里,每天都有刀光剑影待他。

不过,仅是送雇主上路之事罢了。

区别在于,穿越前一点都没有长高,也没有长大的他,现在已经有固定回家的理由了。

刘志忍不住嘴角挂起微笑,因为他喜欢给妻子烧饭,而用自己钓起的大鱼熬汤给她更是快乐翻倍,此即他因为人生际遇的改变而发生的变化。

事实上,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在异界初次遇到了爱人,就好像已经考虑清楚以后他们的儿女该叫什么了。

虽然贫贱夫妻百事哀,但现在的确是最合适他活着了,毕竟能够让他做出改变的人,已经放弃顿顿喝鸡汤的好生活,而自己最终不负她的期望。

曾经的刘志,看了现在的自己只会嗤之以鼻。

而今他再回首,只能说还很怀念电脑桌上的快餐盒,即便明明没什么营养。

可是他过去是个连厨房都懒得去的人,这样一个家伙,因为穿越就彻底改变了慵懒的本质了吗?并没有,但他竟然学会了要坚持照顾别人。

哪怕他还是不愿体谅自己的身体状况。

“哎,怎么又钓不到鱼。”刘志颇为怨念的晃动了一下手中的自制钓竿,小声抱怨着。

要知道,这竹竿和蚕丝线哪怕强度不比碳素纤维,但他结合来自地球二十一世纪的知识,不仅省力还装了收线器,饵料还是特制的。

可结果呢?

浪花拍岸弹奏一回又一回的欢乐钢琴曲,而通过附近水鸟蝉儿的声音传递过来,许久都是空军。

刘志起初没有听进去这些声音,只是借着那些环绕在他耳畔的小调,披着斗笠蓑衣,等待满载而归的那一刻,结果易见。

还好,他并没有必要自己亲自务农逐食。

虽然要跟王公贵族的生活相比,在奢华浪费这一方面他自愧不如,但从享受的角度犹有过之。

他凭借一手晾晒海盐和铁锅炒菜的手段,如果存心赚钱,刘志甚至可以与一方小国等富,可他终归是个穿越众,毫无任何仪态风度。

就算他自认为可以是个能臣,但到底还是个至今没有入正册的隐户,挤身丹墀下他可不适应。

这里不必说他官话讲不好容易官吏被嘲笑,也不必扯什么他理解不了文人间的阴阳怪气,单是阶级森严的朝廷,他若讲错话便是掉脑袋的倒霉了。

“噫!”刘志顿时惊叹。

还好得到一人心,现在的自己才是保全自由,得到机会在上级庇护下,做一个古代的税金小偷。

他站起身来,专注地把该收拾线钩,免得伤害皮肤,可一旦把回家前的准备都做好了,他的心思又渐渐多了起来。

刘志抬头眺望天宇中那一轮明亮的夜月,缓缓前进来到高树下那头拖车的稳重老牛。

倏忽之间,他把鱼篓安置在平板车上,然后一屁股坐好,随手把赶牛鞭拿起来,驾车而行即便有软垫护肉,还是因为颠簸屁股有些不耐。

“果然在硬件方面想要做出成绩太难。”

自己知道,归根到底他放弃了争霸天下,究竟是因为什么的缘故,还不是生产力太难革新了。

理论上,他可以轻易成为齐王室外戚、勋贵头领、文坛领袖和世家族长这些垄断集团的综合体,这是站在巨人肩膀上,获得超前眼光者的底气。

而如果选择诈取天下,更是能够源源不断获得大宗财富,甚至对内改革至万世一系。

但现在这样近乎隐居的生活模式更好,他也不必忧心自己的安全,毕竟他好歹也是棵摇钱树,又有大王特许的专属部曲和食邑。

这里因为明君在世,所以刘志纵使知这天下已经有工业革命的底蕴,也始终没有去深挖。

毕竟他选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在这异世界逍遥游当中,除非重新开局进玄幻世界,要不然在这天灾模式的残酷天下,实在难有大作为。

更何况刘志又没有修改器,自己的个人能力又低,只能顺便改善一下这个世界人的生活质量。

严格来说,共产单元的理论又从来没有人实践成功过,属于一种前途很光明,但没有归途的大道,他想走绝对是从零开始,至多理论水平入门。

况且,这是个真实的世界。

刘志的一切想法和思想,不管他是否信仰坚定,都不可能单凭意志扭曲物质的唯一性。

那么,没有绝对的武力,谈何去让大众相信,自己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和资格,这使他本身就不自信,更不敢随便臆断。

如果没有妻子,没有那个愿意相信认可自己的女孩,即便穿越了也肯定饿死或者病亡。

所以真正在这个世界游历了一年之后,刘志很清楚,倘若自己不是魂转他乡,而是重生地球,那时的他最终亦是安于现状,空洞乐观。

毕竟现实中他可没有公众愿意相信他,更不存在什么话语权,在上位者眼里只是一粒尘埃。

而造成这种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刘志以前身体不好,家里又穷,学业中的不求甚解便懒得理解,从来都是断章取义来丰富三观。

甚至一四年的时候,还用穷鬼和世界就是这样,只能躺平的错误思想宽慰自己。

每日饱食终日,不是坐在电脑前打瞌睡,就是在房中得出一些自认为正确,且不会动摇的真理,甚至与人讲话,一向是那几句老生常谈。

事实就是如此,毋庸讳言。

但在那个冷漠无趣的社会中,他如不专注的沉默,又如何拖着疲累的身躯去面对那些陌生人?

没有动力的,哪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只反思不改变,已经不得而知,但等到这种毛病深重的时候,早就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尽管无论哪个世界,他都不具备王霸之气。

纵然办法总比困难多,但新的问题无穷无尽,他的思维迟早会滑坡和动摇,自然到死就剩圆滑。

不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他虽宿醉而亡,但属于地球灵魂的新世界之旅,只是轻飘飘一年时间,就彻底改变了他这个人。

不是说摆脱了精神内耗,而是找到了目标。

哪怕自己这身份的原主人快三十,逐渐开始脱发,牙齿慢慢淡黄,但身材管理还算合格。

此刻林下洒漏的月光,淅淅疏疏如同残雪,而刘志一想到自己这几天总是两手空空,便不免把忘却的那些地球往事提起。

要不然,路面状况这么糟糕,聚精会神只会折磨一个人,总归这条小路不是夯实土质的驰道。

说来刘志其实是想要把这里主干添加青石板,或者至少弄成碎石铺路,毕竟靠近港口和江海的翠山,开发几年高投入下还是有些回报的。

但对他而言,修路修堤坝这些需要一个大国体系宏观调控的工程,没有暴利可图。

而且,从他一年来给齐国修得三条均宽六十米的直道,横贯了东西四十二郡县,顺带沿路修了驿站和旅馆,道路两岸绿树成荫的经验来看。

哪怕够让不少城市间商贩不绝,但如果他不去做的话,就也没什么人会去做了。

这点是他对于这个异界的一切理解提高之后,知道有些事情相应许他的回报,不应该是财富和名誉,而是打白工之后增长的经验。

就是这些不断增长的实业制造与复刻经验,才让他的地位持续稳步提升,没有被猜忌致死。

所谓一人之下,最初阶段必是君王的信任,还有自身派系的丰满,后面就是依靠更多就业来带动社会发展,间接塑造起来的新文化体系。

但这一切不是短短一年能够办到的,刘志好歹是靠着天生高贵者的资格,才勉强万人之上。

小天下全方面大一统绝对要陪上他几十年的光阴,至于大天下的九域混归一邦,估计要等几百年后突然蹦出来的世界征服者了。

所以刘志只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已怎样都无法有生之年,将齐改造成堪比汉唐罗马的国家。

那种帝国气象,需要一场全面战争,直到黑血遍地,成功让这两次登上霸主地位的大邦,完成其它四个强国看不到的伟业。

何况是建立在刘志走上事业巅峰之后,拿出彻底努力不摸鱼,到死都不退休的精神才能行。

与此同时,在江北远处,十里小村间。

浓密的常绿阔叶林深处,蝉儿都在鸣叫,那落日映照下的野花颜色更加娇艳出众。

披坚持锐的武士骑着高头大马,形影仿佛一道黑色闪电,看着刀刃下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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