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说得含含糊糊，“我觉得这次的人物和感情都很有意思啊，不演可惜了。”
他把苹果咽下去，才又看着钟睿，说，“不是，睿哥，你这很奇怪啊，没人规定谈过一段的不能再合作拍戏吧。”
没想到这会儿他还跟自己坦荡上了。钟睿哽住，好一阵子才叹，“希望你真有你说得这么没所谓。”
“不然呢？”蒋邵川反问。
钟睿又有点语塞。
蒋邵川说，“睿哥，你知道，这些都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
钟睿皱眉看他，“你意思是，铁了心要接？”
蒋邵川收了脸上的表情，低头又咬下一口苹果，慢慢地咀嚼。等到完全咽下去以后，他才慢慢地摇了摇头，“也不是，我再想想吧。”
蒋邵川回到自己的住处，仰靠在沙发上发呆。
他在北京一直没有买房，需要在北京落脚时，就住在公司给他租的高级公寓里。
视野正中央是天花板的顶灯。不知怎么，他忽然在想，宋芙来过这间公寓没有，如果来过，这盏顶灯又看过他们之间的多少事情，说不定比他现在知道的还要多吧。
分别之前钟睿问他，“你确定这次你是没有私心的？”
蒋邵川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不对，歪头笑了一下，看着他说，“这么好的机会，如果我死活不肯接，那才叫有私心吧。”
钟睿没说什么，只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就走了。
蒋邵川整个人泡在客厅绵软无力的暖光里，开始犯困。
喝过酒的人总是会很想睡觉，平常失眠的话，酒还是比较好用的。
慢慢地，他睡着了。这一觉一直睡到后半夜。醒来的时候他有点迷糊，因为他又梦到了以前在剧组拍戏的事情，刚睁眼的时候差点又忘记现在已经是六年之后。
在蒋邵川现有的记忆里，其实和宋芙相关的也不能算太多，除了在片场拍戏，大多数还都比较琐碎。
梦里没有刻骨铭心，跌宕起伏，甚至与他们的这段感情也并不相关，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午后。
依然是在特调处的屋檐下，他们还依然并肩靠着身后的那堵墙。蒋邵川听见自己喊了一声，“宋芙。”
然后，宋芙撩起眼皮冲他笑了笑，说，“该开工了。”又喊，“蒋邵川。”
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场景，可让蒋邵川在醒来之后怅然若失:那种他至今也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氛围，仅存在于他和宋芙之间的，大概往后的日子里都只能在梦里重现，再也不可能重来了。
他是被渴醒的，从沙发上坐起来之后揉了揉脖子，发了会儿呆，才低头找拖鞋。
拖鞋没有找到，估计是被踢到沙发底下去了，他懒得弯腰去探，干脆赤脚。
他先是打开冰箱拿了一瓶冰的气泡水，正想拧开盖子，动作忽然一顿，想了想，还是把气泡水放回去，老老实实进厨房倒了杯温水。
喝完水之后蒋邵川没了睡意，干脆把昨晚忘记洗的澡给洗了。
家里反正没有别人，他直接脱到只剩一条内裤，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才晃荡着两条大长腿走进浴室。
他一直就很瘦，漂亮的骨架上均匀地覆一层薄薄的皮肉，侧身看过去只能用“片”来形容。
路过浴室的镜子，他忽然停下。看着镜子里自己赤luo的上半身，他不知怎么就开始琢磨。
蒋邵川摸到自己带胡茬的下巴，凸起的喉结，试图感受那种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预设了将来会接下这个角色，看来他是真的挺想自己亲自演的。
洗完澡之后，蒋邵川拿起手机，发现邮箱里传来了一封新邮件，是段其锋发给他的电影合同大纲和初稿。
发送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多，那时候他应该已经睡着了，所以没能及时查看。
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他盘腿坐在地板上，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低头阅读合同。
这部电影段其锋命名为《星空》，按照段导之前说的，他想让蒋邵川尝试的角色是两个人中完全压抑的那个，因为一些原因把真正的自己藏得很深，甚至都已经顺从社会大流，所以要从非常细微的地方去表达那种身心的矛盾。
而宋芙那个角色不同，无论从扮相还是性格上，都是相对自由的。
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过同样也背负了很多。
说不上哪一个更好演，很显然两个人物都有各自的挣扎。
在看合同的过程中，蒋邵川总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和宋芙代入进去，觉得其实还是挺有趣的。
虽然故事背景和人物都是天差地别，但单从收和放的角度看，这次他们是反过来。
早晨似乎姗姗来迟，整个小区在不甚明媚的晨光中渐渐苏醒。
蒋邵川维持着那个姿势，只偶尔仰起头来活动活动肩颈，一直到文档翻到最后一页。
电影合同算不上太长，但他看得很细致，而且总停下来斟酌情绪。
他有很多想象，关于自己会如何处理，宋芙会怎样表达。
尽管那是一个让他自己完全没有安全感的角色——心理状态、生活经历、矛盾痛苦、感情寄托，点点滴滴，全部陌生，但人类有些情感总是共通的。
这完全是种下意识的行为，等到整出故事差不多消化完毕，他再次惊觉，自己好像认真得过了头。
明明究竟要不要接下这个本子都还是个未知数。
无论昨天在钟睿面前说得多么天花乱坠，蒋邵川都是骗不了自己的。他心里很清楚，他不一定还有勇气和宋芙再演一次这么消耗感情的戏。
但是，这么好的机会真的要错过吗？仅仅因为要逃避一个人？
退出文档以后蒋邵川打开微信，鬼使神差地翻到列表最底端点开了宋芙的对话框。
他记得他们曾在闲聊的时候畅想过，如果以后还有搭档的机会，想要演怎样的角色。
可他已经不确定也不清楚，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宋芙还有没有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