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 109 章

唐皎与夏嘲风看着那坐在暗河里的女鲛人,夏夫人,或者说鲛人阿弥,她慢慢地摸着蛟龙腐烂的头颅,打量着这两个误打误撞闯进来的少年,水边有个黑色的布袋,袋口敞开着,隐约可见几条婴儿的手臂,还有些肝脏血浆之类的东西缓慢流出来。

夏嘲风意识到了她平日里躲在这暗河中都吃些什么,只觉得一股恶心泛上喉咙,他猛地抽出了佩剑直接对准了那张脸,“你一直躲在这里?”

美丽得仿佛女妖似的鲛人也不害怕那柄剑,就这么抬着眼睛望着他。

夏嘲风质问道:“当日天都府出事,是你在背后搞鬼?”天都府满门被灭,这女鲛人却正好在那个时机不见了,怎么想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女鲛人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夏嘲风喝道:“说话!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他手中的剑猛地用力,鲜血顺着那张美丽的面孔缓缓地流了下来。一旁的唐皎注意到夏嘲风握着剑竟然在微微颤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按道理说,天都府被灭,夏嘲风一门心思复仇,一见着这女鲛人就该劈死她,可他这怎么感觉这夏嘲风见着这女鲛人的反应有点奇怪。

夏嘲风见她始终不说话,都到了此时此刻,反而仍是用一种含情脉脉的、又带着些妖类气质的眼神望着自己,杀心逐渐盛了起来。他握剑的手紧了紧,长剑往前一送。tehu.org 火鸡小说网

女鲛人似乎没反应过来似的短暂愣了下,她慢慢地低下头看着那柄穿过左胸的剑,鲜血顺着衣襟透了出来,她又看看夏嘲风,缓缓抬起手,五指握住了那把剑。

夏嘲风的表情起了些变化,握剑的手却没有松开。

唐皎在一旁看看夏嘲风又看看那女鲛,他都看得有些急了,哥们,你这实在不行要不我来吧?我看你怎么好像下不去手的样子?

夏嘲风手中的剑一震,“当日是谁杀了天都府满门?”

女鲛人终于开口说话,“很多人。”她抬起碧绿的眼睛看着夏嘲风,“他们都要来抢夺龙珠,找不到,就把所有人都杀了。”

“他们是谁?”

女鲛人看着他,低低地问道:“你爱我吗?”

四个字话音落地,一旁抱着剑的唐皎眉头直接一挑,眼神飘向身旁的夏嘲风。

夏嘲风被激怒了,喝道:“你说的什么疯话?”

女鲛人却说:“你违背你父亲的命令,不是因为爱我吗?你父亲要娶我,你就把我偷偷藏起来,如今你又到处找我,你心里不爱我吗?”

唐皎在一旁听着摸了下鼻子,他想装作没听见,又觉得好像太明显了些。夏嘲风的脸色则是极为难看,“你住口!你一个吃人的妖物,我只恨当日没一剑杀了你!”

女鲛人瞟看向地上的婴儿尸骨,手仍是抓着那柄剑,她抬起头又看向夏嘲风,也不知道想了会儿什么,她低声叹了口气,“你们走吧,别再回来了。”

一码归一码,天都府里的荒唐事留给你们以后慢慢地谈,今日唐皎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这杀人嗜血的女鲛,他问道:“你为何要在这菩萨庙底下藏上这么多鲛珠?你们还有谁?背地里在谋划些什么?”

女鲛人看向唐皎,柔白的手温柔地抚摸着黑色蛟龙腐烂的眼睑,她自说自话般道:“见过白昼中的太阳吗?它高高地悬在那里,照亮了永夜的天空,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它,只有当那个时刻,长夜过去了,它出现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人们才会抬起头看它。”

唐皎皱了下眉。

“既然如此,只好请夏夫人您同我回一趟天衡了。”

女鲛还是在摸着那条死去的黑蛟,那只手白皙到几乎透明,顺着腐烂的骨肉慢慢的摸到了空荡的眼眶,忽然,被砍去半个头颅的黑蛟睁开了唯一的一只眼,伏在女鲛的尾边盯着那两个不速之客。

唐皎的反应速度是一流的,他眯了下眼。

黑蛟慢慢地抬起头颅,从暗河中显露出身体,腐烂的肉一块块地掉在水中,发出噼里啪啦的恐怖声响,另外半边却是完好无损。它碧绿的眼睛像是一团火焰,无声无息地燃烧着,它居高临下地看着唐皎。

面对这诡异至极的一幕,唐皎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震撼,竟然是活的?

黑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从水中抽出漆黑的长尾,裹挟着冰锥似的冷水甩向唐皎,唐皎纵身而起,再落地时剑已经落在了手中。

黑暗中弥漫着一股腐烂恶臭的的气味,黑蛟再次将头埋入河道中,唐皎听着四周传来的动静,猛地转身跃到了另一块地面上,同时手中的剑飞了出去,他原本所站的地方,黑色蛟龙笔直地从地下冲了出来,长剑被坚硬的鳞甲弹开,黑蛟扭过头看他。

“有点意思。”

长剑飞落回手中,唐皎催动灵力,在黑蛟冲着他扑来的时候,他忽然迎了上去,风一瞬间刮过他的脸,他眼中杀意一闪而过,黑蛟扑了个空,他翻身正好擦着那黑蛟的背部而过,旋身就在那截暴露的白骨上踩了一脚,手中的剑同时一贯而下。

黑蛟的头颅被巨大的力量拍在了地上,唐皎半跪在它身上,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柄剑。

就在唐皎觉得这黑蛟必死的时候,黑蛟的眼眶中绿光一闪,它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扭过头看向背上的唐皎。

“什么东西?”唐皎终于吐出了几个字。

女鲛正坐在河边望着那与黑蛟缠斗在一起的唐皎,从她微微闪烁着绿光的眼睛就能看出,正是她在操控着那头死去的黑蛟,黑蛟将背上的唐皎甩开,唐皎暴起一剑劈了下去,黑蛟旋身,唐皎也与之同时翻了个身,那黑蛟裂成出两截冲向摔滚在地的唐皎时,女鲛的眼睛微微闪光,一柄长剑忽然从背后贯穿了她的喉咙,咔嚓一声响,鲜血喷涌而出,女鲛微微一怔,她没有回头。

唐皎这边正要抬剑去挡,一抬头,却看见那头黑蛟身上的血肉纷纷掉落,轰一声化作了尘烟。

夏嘲风左手握着剑。

他松开了握剑的手,一掌拍在了女人的背部,对准的是心脏的位置,他是修行之人,清晰地知道那一掌拍下去,能用最快的速度震碎肺腑与心脏。女鲛被拍入了水中,面孔是对着河底的,没人看得见她的表情,她慢慢地往河心沉了下去。

夏嘲风站在水岸上看着那件鼓起来的衣裳,他的眼中似乎有光在动,却最终归于了镇静,一种竭力克制过后的镇静。

唐皎收了剑立刻起身走到他身边,看那河心里逐渐消失的影子。

“你不是喜欢她吗?”

“笑话!嗜血的妖物而已。”

唐皎看他一眼。

夏嘲风从地上抓起一把鲛珠,又从袖中掏出只袋子,将鲛珠装在其中,扎紧了后把那袋鲛珠放在怀中。做完这一切,他忽然抬起头盯着唐皎,“你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唐皎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道:“天衡宗收到消息,说此地有一股奇怪的气息,很像是龙珠,天衡宗据此认为我师兄可能来过这里,派我过来找找他。目前看来,这股气息应该与他没有关系,而是来自那只女鲛身上的。”

唐皎停顿了下,“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收集这么多鲛珠做什么?”

夏嘲风道:“这些鲛珠没多少灵力。”

唐皎道:“是啊,都是放了几百年前的东西了,一遇火还会自己烧起来,连做装饰都派不上多少用场。”

夏嘲风四下检查了一圈,确定没什么东西后,他又回头看向那平静的暗河。

他忽然转身离开这地方,唐皎看着他的背影,抬腿跟了上去。

在两个人离开这暗河后,过了很久,水中有一两根漆黑的头发飘了上来。

一张女人的脸从水中浮现出来。

头发披散开,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碧绿的眼睛浸在河水中。

一片黑暗安静中,女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唐皎与夏嘲风回到了镇子上,还是那间客栈,唐皎请夏嘲风喝酒。夏嘲风尽管有些日子没吃上像样的东西了,但照理说他绝对应该不屑,可今日不知道怎么的,他竟是没拒绝,坐了下来。

唐皎道:“我听说她当初为了报答你父亲的救命之恩,曾经赠给你们天都府一颗龙珠?”实际上,道门公认,正是那颗神秘的龙珠给天都府带来了灭门之祸,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那个女鲛的到来,是道门祸乱的开始,也难怪夏嘲风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夏嘲风没有理会唐皎的话,他把那袋子鲛珠拿出来,扔在了桌子上,抬手又喝了一口酒。

唐皎问道:“你见过那颗她送给天都府的龙珠吗?”

说起来,那颗闹出了这么多纷争的龙珠,至今也从没有人真正见过,天都府灭门后,那颗龙珠更是彻底消失了,随着女鲛的死去,唯一与那颗龙珠有过关系的,就只剩下了天都府这位落魄的少主。

夏嘲风问唐皎,“你也想得到龙珠?”他有些喝多了,笑道:“人人都想要龙珠。”

唐皎看着仰头靠在椅背上,露出些痛苦神色的夏嘲风,夏嘲风抬起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脸,再睁开眼时,眼里已经是一片沉沉的骇色。

紫微宗出事那一日,正好是三个月一轮的长夜降临的第一天,唐皎刚离开了三羊镇,在回天衡的路上,他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来自天衡宗的,一封是来自天水唐家的,前者描述了紫微宗的糟糕近况,后者则是揭露了一个秘密。唐皎边走边看,很快读完了第一封。

紫微宗出事其实属于一件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事情,至少在某些人眼中,这个宗门的衰败是早有苗头的。这里要抽空提一句天水唐家,那个无声无息盘踞在天水九州的古老家族,在数千年中,它见证了五大宗门的兴衰,出海寻龙有它的身影,朝天宗的陨落中也有它的身影,当道门的修士还身在其中不识庐山真面目,天水唐家却已经看见了这些宗门那灰蒙蒙的未来。

五百年前朝天宗陨落,四大宗门在这几百年间一直处于此消彼长的状态,每一个宗门都曾短暂地统治过道门,又很快地消寂,每一个宗门都有自己的弱点,太元宗毁于内斗,天都府缺乏天赋高的修士,天衡宗除了一两个天赋高的修士别的什么也没有,在大约三十年前,紫微宗掌握了话语权,一跃取代天衡成为当世第一宗门。

紫微宗看似坐拥七十二大殿凌驾在整个道门之上,但这个宗门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从他们那每一代或死或疯的掌门人就能看出些端倪。赋予紫微宗至高无上地位的是那些辈出的天才修士,但是仿佛是一种冥冥之中的代价,这些修士的下场大多悲惨潦倒。

紫微宗掌门天相真人之死是一个巨大的转折,紫微宗如今在道门大半的地位都是因为他活着,而现在他被人杀死了。

紫微宗的弟子们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报复,但对于其他宗门而言,他们看见的是机会。

太元宗的修士亲手点燃了第一把火。他们重新提起了一桩旧事,大约十几年前,太元宗一批弟子无故失踪,其中包括太元宗老宗主最疼爱的孙女,以及太元宗二弟子宁河,至今这些人仍旧下落不明。据太元宗声称,他们如今查出来,这些修士原是被紫微宗所害,借此为名义,太元宗修士上门找紫微宗讨要一个说法,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太元宗迅速杀了紫微宗数位内门弟子,等到在外的紫微宗大弟子谢丹赶回去时,紫微宗已经血流成河。

太元宗以行事作风酷似邪宗出名,这些年一直蛰伏在道门等待时机,如今终于给他们找到了机会,出手速度之快,几乎瞬息间就让道门换了一片天,伴随着无数紫微宗修士的尸体被沉入海中,紫微宗大势已去,即便是紫微宗大弟子谢丹还活着,那个强大无比的紫微宗也已经在那一刻起名存实亡。

盛极必衰,当年紫微宗修士送给朝天宗的那句话,最终又落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头上。

隐在太元宗背后的老宗主长明子走到了道门修士的视线中,蛰伏数十年后,他终于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太元宗也取代了紫微宗重新成为了当世第一宗门。

唐皎边读边扔,看完了这封信。

然后他拆开了第二封信,这是天水唐家寄给他的。读到一半,唐皎停下了脚步,眼睛盯着信上的内容,他忽然笑了声,随着他继续往下读,信纸被一张张迅速地扔在地上。

这信是他父亲亲手写的,在信里面,唐家家主讲述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户人家,家里有四个儿子,平时四个儿子之间兄友弟恭,相安无事。

有一天,最小的儿子捡到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珠,他将珠子偷偷藏了起来,可不知道为何,大儿子偶然知道了这件事。

大儿子将这件事告诉了二儿子,两个人于是合谋,毒死了小儿子。三儿子看见了这件事,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小儿子被毒死了,大儿子与二儿子翻遍了他的家,却没有找到宝珠,两人气急败坏。

小儿子还有一个孩子活在这个世上,他决意找出是谁杀了自己的父亲,并为父亲报仇。大儿子与二儿子都认为,小儿子死前很可能把宝珠交给了这个孩子,于是他们找到这个孩子,声称自己愿意帮助找出杀害他父亲的真凶,为他父亲报仇。

小儿子的这个孩子很聪明,他明白这两个人的目的是宝珠,于是他假装自己手里真的有宝珠,借此利用大儿子与二儿子帮自己找杀害父亲的真凶,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杀害自己父亲的正是这两个帮助自己的人。

大儿子和二儿子为了得到这孩子手中的宝珠,便想办法把这件事嫁祸给了三儿子。小孩赤手空拳去找三儿子报仇,直到这一刻,大儿子和二儿子才意识到,他们被这个孩子给糊弄了,这孩子根本没见过宝珠。

宝珠依旧下落不明,这时候,大儿子与二儿子的心里同时产生了一个念头。

会不会在小儿子死的那一天,对方已经找到了宝珠,并偷偷地藏了起来,包括后续的事情,也是对方在演戏骗自己。

两个人开始怀疑对方,同时也都在忌惮对方的手段,尤其是二儿子。

就在这时,大儿子家里忽然出了事情,二儿子抓住了这个机会,立刻将大儿子打死了。

三儿子是个懦弱无能的人,他把这全部的一切看在眼里,他看见大儿子和二儿子联手毒死了小儿子,看着他们把这件事嫁祸给自己,最后他看着二儿子打死了大儿子,他一直没有说话,好像就能装作他什么也没看见。

唐皎看着手里最后的一页纸,故事只讲到了这里,他读完后真是有好一阵子没能说出话来。

大儿子是紫微宗,二儿子是太元宗,三儿子是天衡,第一个死去的小儿子就是天都府,那个为父报仇却又找不知道仇人的孩子是夏嘲风。

整个故事从头到尾也没有外来的凶手,那只女鲛她确实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送了一颗龙珠给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杀人的刀就已经从道门自己人手里开始传了下去。

夏正则在临死前已经意识到了危险的来临,他对外声称龙珠失踪了,借此可以避免这场灾祸,却不知道贪婪与欲.望的大火烧起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他与天都府的结局。

紫微宗的掌门沉迷修炼成仙,已经堪称走火入魔,他借太元宗之手争夺龙珠,与其一起灭掉天都府,最终紫微宗又在猜忌中被太元宗所灭,他自己也死的极为莫名其妙。

天衡宗妄想独善其身,从头到尾都选择了沉默,以天衡宗近些年衰败的程度来看,它做出这样的选择确实是无奈之举,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如今要面对的将是前所未有强大且彻底无所顾忌的太元宗。它一开始是放弃了做出选择的机会,那从这一刻起,那它已经是彻底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

唐皎理顺了整件事,忽然意识到这件事还远远没有到此结束。

那颗神秘龙珠至今还悬在道门修士的头顶。

天都府死了。

紫微宗也死了。

剩下的两个宗门,天衡宗风雨飘摇,太元宗看似如日中天但始终有阴影徘徊不去,一切似乎还没有结束。

如果说这是一场复仇,四大宗门以贪婪、杀戮、背叛起家,也终将以此结束,恍惚间好像有个人正握着那颗神秘的龙珠远远地望着他们。

唐皎开始从头到尾把事情给理了一遍,他又想起了三羊镇里杀死的那只女鲛,暗河里堆满了蒙尘的鲛珠,那只妖怪似的女鲛就静静地坐在那些鲛珠中间,她吃着人肉,喝着人血,她说:“你们走吧,别再回来了。”

唐皎忽然改了道回过头往三羊镇走回去。

等唐皎再次回到三羊镇的时候,他发现整座镇都空了,大街小巷上不见一个人影,他牵着马慢慢地走在路上,一旁的道路两边仍旧摆着许多箩筐,里面是镇子上的人拿来卖的假丹药,看上去没人动过。空中飘着一股奇异的烧焦的气息,闻不出是什么,酒肆已经人去楼空,酒缸外有一抹很淡的血痕,唐皎伸出手指抹了下,发现是一些奇怪的灰烬。

唐皎重新回到那座郊外绣楼,却只看见了满地废墟,高楼被大火烧空了,破碎菩萨的神像躺在其中,唐皎一个人站在外面看了会儿,此时已经进入长夜,天幕一片漆黑,空中却飘着着一条星河似的碧绿光带,那是鲛珠燃尽后其飞尘散出来的最后余光。

暗河中,水似乎在发着光,女鲛已经不知所踪。

在那一个电光火石的瞬间,唐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三羊镇盛产丹砂,而丹砂是炼丹必不可缺的原料之一。

鲛珠,曾经也是炼丹的珍贵原料之一。

太元宗的炼丹房里,一只修长的手正将称量好的原料一样样地放入炼丹炉中,那只手的动作过于不紧不慢,让正在看着的人眉头紧锁,但是屋子里没人说话,那只手揭开了一只盖子,将一把处理过的鲛珠碎片洒入炉子里,一瞬间就燃起了碧绿的火焰。

那只手朝着对方伸了过去,对方似乎犹豫了下,最终,一只枯干精瘦的手还是慢慢地伸了出去,将一颗沾满了血的却又宝光四射的珠子放在了那只手的手心。对方明显是故意将让那颗珠子沾上血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这个帮他炼丹的年轻人,可年轻人只是若无其事地接过了珠子,就回过身去继续看炼丹炉了。

“这颗珠子上,沾满了天都府、紫微宗修士的鲜血,如今落到了我的手中。”

“恭喜老宗主得偿所愿。”

“你也功不可没啊,若非是你在紫微宗暗中帮忙,这颗珠子也没这么容易到我手中。”

年轻人背对着他继续观察炼丹炉,“那就请老宗主不要忘记事后所承诺给我的东西。”

“自然。”那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望着那忙碌着的年轻人,眼中幽幽沉沉的。

正如唐家家主那个故事里所说的,二儿子与大儿子互相认为对方私藏了龙珠,二儿子打死了大儿子,搜遍了他的家,最终在他的家里找到了那颗宝珠。但是当二儿子得到宝珠后才发现,他并不会知道如何使用这颗珠子,这世上在此之前从没有龙珠现世,没人见过龙珠,也没人知道如何利用其中的力量。

二儿子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找到了天下最强大的炼丹术师,命他将这颗龙珠用来炼丹,龙珠炼出的丹药是人间至宝,他借助服丹便能够吸收龙珠的力量,甚至化龙登仙。

太元宗的老宗主长明子坐在轮椅上看了会儿那年轻人,不一会儿,轮子滚动的声音传来,他推着轮椅慢慢地离开了这炼丹房。

屋子里只剩下了那年轻人,他还在继续专注着观察着那座炼丹炉,他的眼睛里似乎只看得见那些明亮的火焰。火焰在炉子的空隙中跳跃,仿佛是一副流动的画,不停地变幻出各种图案,鬼斧神工,年轻的炼丹术师看了许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笑了笑,鲛珠的碎末燃烧释放出碧绿的光芒,投射在他的眼中,一时之间他的眼睛好似也放出些碧蓝色的光来。

耳边忽然传来些细碎的声音,年轻的炼丹术师往一个方向看去,他起身走到炼丹房的一处屏风后,打开几个机关,药柜后面出现了一个暗格,他手按着柜门往里面看了眼,一只苍白的手伸了出来,他关上了柜门,翻出了干净的白瓷碗与勺子,回身往外走。

炼丹房的门被打开,看守着的太元宗弟子看见他出来,立刻恭敬地给他行礼。年轻的修士示意他们两人跟自己进来,两个弟子有些意外,道:“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进来。”

两个太元宗弟子跟了进去,刚一进去,还没反应发生了什么,喉咙就被割开了,甚至死前都没看清是谁动的手,两人后仰着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年轻的修士擦干净了手,他低下身,手按住尸体的后背,另一只手握着脖颈猛地用力连脊椎连头颅一起抽了出来,然后他将手顺着裂口的洞伸进去,掏出心脏与各种脏器,一一放在碗里,等处理完后,他重新走到屏风后打开了那柜门。

女鲛喉咙上的那个被长剑贯穿的伤口还在,隐约有鲜血渗出来,他小心地扶起些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他端起碗,将那些洗去血、切成碎块的心脏一勺勺慢慢地喂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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