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储君论策明东宫辛口青苗惹人瞩

鹤轩忽道:

“微臣每日须往菜市口当值,授课传艺无有一定,如要传授课艺,微臣会提前告知,不知殿下能允否?”

在场众人闻言一怔,心中不免嘀咕,神色皆惧。

“无妨!”朱常洛讪笑:“异人多有宵小、不法之徒,严刑峻法极有必要。”

朱由检闻言腹诽:

“俟闯贼破京之时,老魔所杀异人已积三千余万,一身杀机凝实化形,若非他用敛息隐形的玄门仙法掩藏,早被看出,但只那一身无与伦比杀意,宛如东岳泰山,皇庭的真龙之气都难慑服,如论杀人者,这位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俟事甫毕,鹤轩拱手一请:

“微臣家中尚有姬妾出嫁,须得料理,愿请辞行!”

朱常洛出言挽留:

“爱卿慢行,孤有一事相问。”

鹤轩不免好奇:“殿下请说。”

“天外异人归附大明,已历三年,大患消弭,国泰民定,可是帮会异人仍在互相争斗。

他等虽照律法出城野战,却有损毁田地,践踏青苗的劣迹,太原府太原县、河间府天津卫都曾发生,屡见不鲜。

书云,天下之事,常起于微;

经云,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近年,九州灾害日渐增多,各省受灾不一,粮食或欠或绝,如不止消争斗,挽救青苗,秋日绝收,来年受灾,有银无粮,难救黎民岂不痛心?

防微杜渐,遇事先立,才能临阵不乱!”

朱常洛口干舌燥,伴读王安,端来滋补参茶。

他细呷两口,复又开口:

“爱卿有所不知,那异人原分种田、帮会两类,前者拥有土地家产,最服明律,亦拥国朝;后者无家无产,几同流民,危害最大。”

朱常洛再呷一口,缓缓气力:

“上月,天津卫帮会异人与种田异人在那辛口镇血斗……那位蒋申沅的异人坐拥千万家私,独因索要青苗赔偿,便被天津卫的帮会抢掠一空,可见帮会异人禀性恶劣,绝非良善之辈呐!”

鹤轩阅历一览,立刻通透,揖手:

“殿下说的极是!”

朱常洛本拟说出想法,忽听王安咳嗽,忙急改口:

“不知爱卿有何看法?”

鹤轩淡淡道:

“回殿下,他等如何争端,只要不死大明百姓,现行律法便管辖不了,斩异司无权行刑!”

朱常洛无话可对,奈何心中着急。

昨日,给事中胡忻、曹于汴联袂谒见朱常洛,诉说辛口一事,并称有部分异人天性纯良,比那帮会异人尤其温顺,可为大明顺民。

朱常洛在王安撺掇下,冒顶风险,往后宫求见李太后,这才得万历允许,挂名督办湖广省衡州府赈灾一事。

短短一年,他的冒险获得极大回报,朝野上下,阖朝文武无不圣称太子至德,东林清流皆称朱常洛能前谋、可预事,慧眼识人,运筹帷幄,稳重持国,有挽天之才。

伴读王安见此事收效巨大,可载史册,心知朱常洛储君之位渐稳,已难撼动,亦是松了一口气,继而劝诫朱常洛韬光养晦,戒骄戒躁,暗示他以后持功养名。

谁料才过二年,朱常洛初经赞誉,按捺不住心中兴奋,忽听天津卫青苗一事,渴欲做事,再揽荣誉。

内宫的太监宫女争斗何等复杂,伴读王安虽有司礼监陈炬保护,亦是吃了不少挂落,知道事多必有失,意欲阻拦,遂建议他寻‘得力干将’江鹤轩来办差。

朱常洛先以皇孙拜师一事试探,未被拒绝,略有兴奋,加上赈灾一事是鹤轩搓合,自诩天命在己,以为鹤轩忠心于他,便把将天津一事说出。

无奈,鹤轩装傻充愣,并不受控,让他略有不爽。

王安俯首垂首,侍立一旁,眸子乱转:

“他以往为异人行刑,那可是一天两万,至今累积四百八十二万,怎的游历神州一趟,就越来越胆小?不过也好,现在只要养名即可,倘若出事,之前名声便会在一夜内化为乌有!”

朱由检见乃夫意要掺和异人的争斗,警铃大作,暗忖:

“异人争斗岂能轻易介入?他们人人拥有数十条命,如果逼急了,天下归谁,暂不清楚,但朱明皇朝肯定消失,王安是个忠的,请大魔头来,肯定是想阻止父君的。

异人所说不错,那些文官一个个仗着功名,帮那些士绅减免赋税,食民而肥,一个个都可杀,倘若天命难为,朕一定先迁都,而后杀光这些投清的士绅,刀一定要架起来!

种田异人被田产家业所缚,粮丰银多,绝非流民,纵有趁乱而起,揣有裂土封王之心,却降清之士,从某种角度来说,是盟友而非敌人。”

念间,他郑重道:

“父君,无田者流也。”

此言一出,王安、鹤轩、常洛皆惊,目光闪烁。

朱常洛出阁读书虽晚,却也知晓“流民”危害,笑说:

“江爱卿,帮会异人的数量,百倍之于种田异人,乃是流民,纠结为帮已为大忌,那青苗一案乃肇火之苗,如不扑灭,新修明律将会无威可言,天津卫异人倘若得不到严惩,故态渐萌,为了富贵,恐会妄杀大明士绅、官吏,败坏大明根基,到那时又该如何?”

王安窥见皇长子朱由校痴呆无语,暗叹:

“四岁稚龄,便有如此智慧,不知是好是坏!”

鹤轩先是惊讶朱由检的话语,嗣后又惊讶于朱常洛的话语,暗赞:

“不亏是大明储君,被官绅哄得民心都辩不请了,民心是士族阶层,而非草芥百姓,虽比上次有些进步,终究局限于权术的层面,讲究‘名、威’治国。”

“如果异人真的渐萌故态,犯律率几何式增长,我江鹤轩每日可斩十万,每天获得千万修为,一年36.5亿。”

“那时,又该如何?”

“那时,我该笑疯了!”

何如,他习炼玄门天书,证列人仙,渐淡杀性,又加上次十亿先天功德虚空垂临,铺筑出八宝功德池,“佛家四智”乍的自觉,对红尘利益斗争渐无兴趣,仿如圣贤。

奇巧的是,他瞧出崇祯如此“聪慧”,心中莫名,浮想联翩。

“朱由检呐,朱由检呐!本座助你一助,瞧你如何力挽狂澜!”

一念忖毕,因笑:

“殿下所言极是,斩异司设立的初衷,旨在保护大明,天津一事看似寻常,实则挑衅国朝律法,理应打击,但请殿下先与陛下说说,否则微臣师出无名,无力办差。”

“怎的这般痛快?”王安闻言一惊。

转念再忖:

“假如此事处理不佳,恐会打击太子名望,利于福王,上次太子坐收圣名望,龙颜不悦,加赐福王三千亩肥田、三千匹苏锦,这次若是办得极好,名声太盛,恐惹皇上打压,亦不利于太子呐!”

忖至此节,因而咳嗽两声,同朱常洛递了眼神。

朱常洛笑说:

“此事可行,爱卿不必担忧。”

鹤轩道:

“那臣先行告辞,回去再三思虑,计出办法,解决此事。”

“爱卿,不知……”

朱常洛言语似有话说,却被一旁的内侍眼神劝住。

朱由检知他要求一妾室为妃,大惊失色:

“那十三位妾室,岂是能要的?休看表面是无穷富贵,实则是老魔闲置的棋子!

一旦取回房阃,数不清的异人便会上门寻麻烦,或求财,或求色,或求秘籍,或求消息……凡此种种,不一而足,难得安宁,日后能安心救国?”

因道:

“父君,无须担忧!江师一定会教儿子的!”

朱常洛见他面容肃穆,稳重如大人,感慨朱由检会为他遮掩,遂而紧抱他。

“殿下放心,讲武一事,微臣不敢相望!”

“好!”朱常洛微微一笑,“李大伴,送送江爱卿!”

常洛素来少有父爱,今被由检激发,天性发动,抱着由检不住的爱抚,似乎在幻想万历抱着自己一样。

方出东华门,上车驱马。

钱堂胡同外,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声沸盈天。

他撩开车帘,微微一撇,竟有百十位短褐异人应婚,不由一吁:

“可怜!可悲!可叹!”

下车回府,对着妙儿道:

“派出话去,招婚对象,禁止异人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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