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苦战

那位假面骑士站了起来。

暗色的天空盘旋着凌乱的雨丝,雷雨期间的空气中离散着令人神经紧绷的气息。

四周的树木七扭八歪地斜着,树叶上残留的余火在倾盆而下的雨水中搏动,上下飞窜的火苗喘尽最后一口气息,“噼里啪啦”地熄灭了。

骑士的身躯似乎已经失去了力量,仅仅靠着最后一丝余力支撑着,双腿已经被身体的重量压弯,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骑士的头仰面向天,双臂无力地垂下,雨水顺着银白色的头盔流下。

他缓缓转动着脖颈,复眼的方向对向了一个方向。

狂风呼啸,余烬飞散,片片的阴影于雷闪中掩映。

以泥土和烧焦的树木为背景的图画中,它紧贴地面,蠕动爬行。

那是不折不扣的怪物,承接了骑士两次堪比天罚的攻击,却依旧坚韧。它身上树皮开裂,枝干折断,树叶飘散,但却无法为它带来一丝阻碍。树木雄伟的身躯渐渐直立,抖动树枝,叶片簌簌发响,所受的重创正在一点点恢复。

骑士动摇了,他一定是动摇了。

看见怪物的时候,他全身的肌肉都颤抖着,他不断抖动身体,似乎要做出什么动作,但却无法离开原地,只是假面下的双眼死死锁定着怪物。

在洁净的研究室中播放的全息影像中,清晰地上演着青垂山此刻发生的战斗。无论是怪物的恐怖与压迫,还是骑士的畏惧和恐慌,无不清晰地被观看者知悉。

如同身临其境的体验感令男人沉浸其中。

周围成堆笨重的精密仪器发出微不可闻的运作声,穿着白大褂的研究院在室内走来走去,银白色的天花板反射着荧幕上的各种数据。

一位抱着平板电脑的研究者走向了男人。

“大首领,假面骑士的战斗数据已经收集完毕了。”

男人点了点头,眼睛却还看着那影像,“真是一场惊人的战斗,不是吗?”

“是的,大首领。Chloytie的表现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料,在对战消灭了前两例Chloytie的假面骑士时,发挥出了压倒性的实力。按照这样下去,假面骑士完全不足以构成阻碍。”

“不,我没在说Chloytie。”男人摇了摇头,指向了全息影像中站在远地彷徨的骑士。

“您是在说假面骑士?……请恕我直言,属下认为假面骑士已经发挥了全部力量,但依旧无法击败Chloytie,属下完全看不到他的身上有任何亮点。他将很快落败,接着被消灭,甚至我认为已经可以撤回调查员了,这场结果已定的战斗没有必要看到最后。”

“是吗?”大首领双手揣在胸前,“结果真的会那么简单吗,我看未必。继续观察。”

“是!”研究员道,“但是大首领,这只是在浪费时间,那只Chloytie已经在山中完成了初生阶段的发育,并且在与假面骑士的战斗中超越了次生阶,已经达到了成体阶的水平,而根据资料显示,假面骑士的最大输出水平为次生阶+,低于准成体,完全没有击败Chloytie的可能。”

“他会跨越的,若非如此,他也就配不上假面骑士这个名号了。”

大首领的自信令研究员心生畏惧。

他看向全息影像中已经停滞了有一会儿的假面骑士。忽然骑士动了,猛地抬起头,握紧了双拳。

“什么?他还打算战斗吗!”

“不可能,他的体力应该已经到极限了!不可能还有与Chloytie战斗的余力!”

“白费力气。Chloytie是绝对完美的战斗兵器,成体阶的个体绝不可能被他击败的!”

身边的同僚们嘈杂地交谈着,而研究员却看见大首领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快!继续记录!”

“是!”

本已沉寂的研究室再一次运作了起来,大首领在一片慌乱中,满足地走出了门。

门外的空间宽阔地让人难以相信是在室内,这座建筑的体积已经超过了悉尼歌剧院。围绕着中心的竖井建立着无数楼层,楼层通过上下通行的轨道连接,望眼过去,无数人员流通穿行,进进出出各个厅室。匆匆地进行着各自的工作。

这便是Icarus位于花原市的总基地的情景。

大首领走向楼层的边缘,这里安装着护栏,以防有人失足跌下。

向下望去可以直接看到竖井的底部,在那宛如无底的深渊中,炽红的光无法掩盖地照彻,那不断燃烧的耀眼球体仿佛被困住的太阳。

欣赏过这一盛景后,大首领转身离去。因为摘下了标明身份的铭牌,所以往来的人并没有发觉他的身份,只是同他平静地问好。

他走到一扇闸门前,上方的身份识别器发出红色光线扫过了他的身体,人工智能确认了他就是大首领,于是离开中心区域的闸门便打开了。

若是从上空看去,围绕着竖井建立的圆形中心区域外,是一道道向外发散的辐条,正如同太阳一般。辐条上面建设着磁悬浮滑轨与列车,使得人员能够在基地中快速移动,迅速到达基地的任何位置。

金属壁板包围四周的走廊只有黑暗驱之不散,仪器微弱的指示灯点亮了小片区域,大首领独自一人前行着,谁也不知道他要去往何处。

……

……

……

为什么无法打倒?

雷鸣嘶吼,聂华的双拳已经无力握紧,指尖发麻,似乎脱离了他的控制。

水杉怪人晃动着,那巨大的身躯碾压着聂华疲惫不堪的精神。

已经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了,在聂华全力的两次必杀技之下,怪人依旧没有要倒下的迹象,反而变得更加强大,在那张只有木纹而没有表情的脸上,聂华看到的是它异于人类的表情。

“把我看扁了吗?混蛋!!!”

聂华再一次向怪人冲了过去,只不过这次只奔跑了两步,就摔倒在了泥潭中。

双膝打颤,已经直不起来了,腰肢仿佛变成了铅块,聂华愤怒地揪住地面的草茎。

“只有这种程度吗?所谓Decade和Zio的力量就只有这样而已吗!”

但是再怎么呼唤,回应他的也只有雨丝的冰冷,以及无声的怪人。

没有发声器官的水杉怪人向他移动过来,晃动树叶发出的“哗哗”声便是它的语言。它脚下连接着的根系在泥土下蔓延伸长,如蛇一般扭动。

巨大的树枝向聂华拍来,挥动时携带的狂风吹乱了雨丝。

“怎么会输给你这种没有脸的家伙!!”

聂华一咬牙,一个翻滚勉强躲了过去,巨枝溅起泥水,啪啪打在他的装甲上,形成了灰色的泥点。

水杉上端四分之三段的树干转向他,那里大概是它的脸。它耸动着,就那样直视着聂华(虽然它没有眼睛),似乎想要表达什么。

“是啊,反正我就是这么无能!”捏猛撑地面直起了身,却差点又摔倒。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出现在地球上,为什么要伤害人类!”

“哗哗哗……”怪人晃动枝叶,用那不同的语言诉说着。

“这样又有谁知道你的意思啊——喀啊!”

怪人伸出的树杈卡住了聂华的脖子,将他缓缓提了起来。

“咳咳——唔、咕……叽!!”

脖颈被死死抓住,聂华没法发出声音。他双手掰住粗壮的树干,却无法掰开,窒息的感觉开始让眼前变黑,大脑缺氧后无论做什么都使不上力,很快已经陷于一片昏暗中了。

树木没有五官的面孔愈来愈模糊,周外的树与怪人晃动起来,已经无法清晰分辨,似乎自己已经被怪物包围了。

聂华乱踢乱踹的双腿踢在怪人身上不痛不痒,他的生命就这样悄然流失着。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进入「状态」或使用「停止」,也只是让痛苦被拉长和加固而已。

面对体型数倍于自己的怪人,聂华已然无计可施,他所有的本领都被限制住了,这是绝对的实力碾压,他已经把一切做到最好了,已经尽力了。

似乎因为即将杀死聂华儿感到兴奋,水杉向上挺拔身躯,高高的树冠在风中摇动。

就在这时。

天空刹那间亮如白昼,白炽的电光如同利剑般将天空的黑暗刺穿,直直劈在了水杉怪人向高处举起的枝干上。

站在花原市最高峰青垂山的顶峰,又远远高于其他树木的水杉怪人,自然成为了闪电最容易击中的目标。

强烈而迅猛的电流瞬间穿透水杉怪人和聂华的身体,让差点昏过去的聂华清醒了过来,知觉钝化的四肢也被激活了。而水杉怪人因为这电击而麻痹,松开了聂华。

“咳咳!!呼啊——呼啊——”

聂华抚摸着自己的喉咙,大声地喘息着,假面之下的脸上被惊恐与畏惧占据,心脏“嘭嘭”地悸动不止。

难不成我真的会死?

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个清晰的想法,在极端的危险下,聂华已经无暇思考其他事情了。他畏怯地吸气,双唇颤动,瞳孔缩得像针尖般大小,双臂搂住了身体,刚才因为生命即将离开身体,现在就像被扔到了冰窖一般寒冷。

大雨依旧没有停下的迹象,轰隆隆的雷声从天际滚滚而来,似乎千军万马的铁蹄踏在聂华心间。

聂华刚才想象了一下自己的死,那应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没人知道死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因为死去后的人就回不来了。也许人死之后就只剩下了虚无,什么都没有;也许会留下意识,但却无法与外界交流,空余自我的意识留存在无垠的永恒中。

人活在世上短短的几十年,所经历的所有事情,获得的所有感情都将化为回忆,但在死去的时候,积累的全部感情都会烟消云散,记忆深处那些重要的人,快乐而幸福的事,都会随着一同离去,只留自己踏上“死亡”的旅途。

平时对生活感到厌倦,但为什么现在却有那么多留恋之物呢?

渐渐,泪水已经打湿假面下的脸庞了。

“轰隆——”

忽然间响起巨响,方才麻痹了片刻的水杉已经恢复了行动,它把根须丛泥土中拔出,向聂华冲来,巨枝鞭出了破风声。

“别过来,不要靠近我!!”聂华惊慌地大喊着,趴在水潭中想要逃离,但双腿却软得好像棉花一般,只能在泥水中翻滚爬行,眼看就要被拍扁。

“停止,对了,快给我停止!!”

腰带上的万象之钟忽然发出清脆的鸣声,巨树的身形立刻一顿,巨枝悬停在了半空中无法拍下。

雨点依然飘飞,如同上天将水赐予大地一般,雨水会滋养万物的生长,但此刻却如同死亡的乐章。

怪人左侧的树枝像是被石化了一样动弹不得,但怪人立刻挥动了右侧的巨大树枝拍向聂华。

“停下,给我停下来啊!!”

随着他的吼声,水杉怪人的右枝也好似冻住一般停下了。

然而还没等聂华松一口气,如海潮般的疼痛就向他的大脑袭来,那痛觉宛如有人要用斧头撬开他的脑袋一般,又好似把烧红的铁钉直接敲进头骨,聂华的嘴中泛出酸液,全身都像是即将要崩溃一般。

“好疼,好疼,哈啊……哈啊……咳啊——”

水杉怪人粗壮的树干震动,已经脱离了停止的控制,粗重的身躯向聂华碾压而来。

在那无可阻挡的身躯前,聂华的精神已经彻底落败,对死的恐惧在他胸中四处冲撞,简直要把他从中间撕裂开。

毫不犹豫,聂华进入了「状态」,万象之钟的指针转速忽然变得缓慢,水杉怪人的速度也变得迟缓。

不管之后会对身体和精神带来多大的负荷,他此刻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逃离这里。

他手脚并用,不断跌倒,不断逃跑,阴森的树影迅速从两侧向后掠过,肺开始灼烧起来,空气像是不够用了一般被快速消耗,手脚疼痛难忍,仿佛下一刻就会立刻断裂。

这样的状态当然持续不了多久,很快聂华就精疲力尽,跌倒在地。而背后湿润土壤被碾过的声音则是越来越近。

“有谁来……有谁来救救我啊!!”

聂华绝望地闭上眼睛,抬起头来呼救,声音贯穿了整个树林。

“咻——”

听不到四周的声音了,明明刚才雨还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但现在却寂静地好像远离世界了。

聂华还以为是自己已经死去了,但却发现自己还能感知到身体的存在。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一句话都说不出,眼前的场景太过于怪异,以至于让他怀疑自己的眼睛。

刚才还大作的风雨已经停止了,或说是静止更好。雨滴悬停在空中,失去了动态,变成了一颗颗晶莹的小水珠,如同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攫住固定在了半空。不止雨滴,周围的所有事物都是一样,刚才地面上被他踏破的水潭,泥水飞溅到了半空,却就这样保持着水花绽开的姿态,飞溅的水花清晰可见。周围的树木被风吹得歪向一边,而枝上的叶片也全部停下了,朝向一个方向,丝毫不见垂下的迹象。

这个世界的时间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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