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怎么了？”幽诺水往前一看，好大一片灰尘，声音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少污蔑我们艮山派，你们这群地老鼠！”
“好生无礼，竟敢说我们地坤派是地老鼠，看我不铲平了你们艮山派！”
谩骂声来来往往，层层升级，打斗的声音也越演越烈，刚才还能隐约看到灰尘中有晃动的人影，现在灰尘厚得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够了！”殷天洪一看这阵势立马愤怒地跳入灰尘之中，左右手各向两侧打出一掌。只听“哎呦”一声，灰尘内飞出两拨人，分落于左右两侧的地上。
灰尘散尽，但打斗之人怒气仍盛，虽动不了武了，但还是互相指着对方，破口大骂，毫无修仙之人的素养。
坤老与平良掌门竟然事不关己般在一旁站着冷眼旁观，等殷天洪将两派的人分开，他们才慢慢悠悠地走到各自弟子前面，不痛不痒、不冷不热地数落起自己的弟子来。
“咱们八派同气连枝，本是一体，怎么竟能内斗起来！”殷天洪倒背双手，气势恢宏地批评着这些不省心、不成器的玩意儿。
“就是嘛。”坤老袖着手不咸不淡地附和着，用余光微微瞥了一眼平良掌门。
平良掌门也撩撩眼皮，看了一下坤老，不慌不忙地正正并不歪斜的布袋头，随声附和道：“对啊、对啊！”
殷天洪左看坤老一眼，右看平良掌门一眼，撇撇嘴，昂了一下头，看来对他们这样的态度不算满意，但又无可奈何。
“怎么了……”幽诺水又看不明白了，但看了殷天洪一会儿，脑子里灵光一现立刻明白了。眼前这些人虽多，关系虽复杂，但可以类比成自己和殷掌门的关系。自己虽然讨厌、反感殷掌门，但碍于羽哥哥，自己不可能明面上和殷掌门过不去，只能在心里牢骚几下，顶多在背后和离虹唠叨两句。这样想来应该就差不多可以理解了。
见幽诺水没有多问，而是沉思了一会儿，炎夫子露出会心的微笑，知道这小家伙应该是想明白了。这孩子确是块上好的璞玉，只是无人有能力雕琢。她看起来有些笨，不过是无人指引、教导，只要努力，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压下闷气，殷天洪拉着脸向两旁挥手道：“不许有下次，都散了吧。”
临走前，两派弟子虽不敢出声，但都瞪着眼睛挥着胳膊，将身体里的愤怒与鄙视最大限度地释放出来，生怕对方不知道。两派掌门互看一眼，不冷不热地拱拱手，敷衍掉了道别的礼仪，以防失了修仙之人的素养。
争斗告一段落，殷天洪苦恼地揉揉太阳穴，长叹着甩了一下袖子，倒背着双手离去了。
看着远去的人，炎夫子似是自语般说道：“许多时候，人与人不过逢场作戏，各个似台上演员，演得一手好戏。和气一团，不过面子功夫，一旦转入各自的小阵营，那必是另一番光景。”接着是一声长叹，用更轻细的语气道，“八派虽是袭承一脉，但暗里不和依旧，各派内亦是如此，暗里勾心斗角，嫌隙极深。”
炎夫子停顿许久，幽诺水见没了下文，便问：“为什么会这样？”
“私利，为了一己私利罢了。”炎夫子轻轻扶住幽诺水的肩膀，目光依然看向远方。
幽诺水抬头看看炎夫子，目光搭住炎夫子的目光滑向远方，脑中的念头乘着远处的风飘飞起来。据说，羽哥哥曾跟随炎夫子受过她的教导，这一看果然受得真传。今日，羽哥哥让自己跟随炎夫子，必是想让自己也受些熏陶。细细想来，确是一番美意，羽哥哥门下的徒弟可都无机会获此殊荣。只是，羽哥哥现在在哪儿，正做什么呢？
目光随着思绪更加深远，似乎真的能触到羽雀风的行踪。
“羽阁主，请——”
羽雀风由人引领着踏入长廊，曲曲折折地前行着。本来，上次带幽诺水下山就想去东西南北中这五个情报联络点巡查的，只是幽诺水这孩子模样出众又行事大胆实在太过惹眼，到那里都引人瞩目，有她在身边行动起来着实吃力。现在八派大会在即，时间来不及了，只能到这里察看汇总的了。
几经迂回，袅袅烟雾徐徐升腾起来，席卷视野，潮湿清凉层层浸透衣服，消去皮肤上的温热。昂首目视前方远处，“缥缈轩”几个金字点点闪闪映入眼帘。缥缈轩乃中央联络点，天下所有的情报经由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联络点收集然后汇聚于此。当然，所有的情报联络点自然都隐藏于常人无法触及的地方。
“这边请，羽阁主——”领路的小童毕恭毕敬，生怕有丝毫怠慢。
重重关卡防护过后，那看上去遥不可及的缥缈轩终于来到了眼前。只是，除了缥缈轩这几个字，其他全部笼罩于茫茫雾霭之中，什么都看不真切。
小童冲羽雀风一施礼，道：“稍等。”然后转身，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对着玉牌比比划划，玉牌上顿时冒出一道光，翻转玉牌，光射向缥缈轩三个字。
“通过，请——”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烟雾顿时扩大变浓，将小童和羽雀风笼罩其中。
白茫茫的烟雾散去，一排排身着黑衣，面目如烟雾般模糊的人出现在羽雀风面前。
“羽阁主——”所有人冲羽雀风一抱拳，声音全都一模一样，空洞、模糊，像浸过水、透了风。
羽雀风微微点头，来到第一个人面前，那人俯下身低下头去。羽雀风的手置于那人头顶之上，手心冒了一下光，收了回来，来到第二个人面前，再次将手伸了出去。
天下那么多的人，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的欲望和想法，才会生出那么多的事情。汇聚起来，如同暴风海啸一般，冲入羽雀风的脑中。
宫念月在的时候，知道羽雀风是这样察看情报后，好奇地对着羽雀风的头看了半天。
“看什么？”羽雀风被看得有些不舒服。
宫念月先是抿嘴一笑，略略思量一会儿才说：“你这脑袋可够大的。”
羽雀风搞不懂，轻点一下自己的额头，看着宫念月。
宫念月噗嗤一下笑了，微微摇头道：“能盛尽天下难解之事。”
羽雀风也微微一笑，心中感慨这小女子真是顽皮。
一个接一个地接收情报信息确实无聊，在认识宫念月前他没有这种想法，但认识她以后……一旦觉得眼前的事无聊，人就总爱胡思乱想。不知幽诺水看到接收情报这件事后会作何感想，说不定会把自己的脑袋比作大水缸。那孩子的想法天马行空，不仅比常人的难琢磨，连宫念月也得甘拜下风。
重复过无数次的事情，习惯成自然，已经不需要意识去支配，下意识会驱动身体一直机械地运行下去，连贯无比，不会出错。
来到最后一个人身前，羽雀风突然顿住，虽然脑子一直在溜号，但直觉提醒他，最后一个似乎有问题。他收回手，端详了一下最后一个人，问道：“怎么是你？”
接着，前一个人忙扑通一声跪倒，求饶道：“羽阁主，是皇上非逼着我带他来的，否则小的……”
羽雀风冷冷地制止：“没问你！”
那人忙低下头，怯怯地缩着身子，一声不敢吭。
“您应当知道，这里是缥缈轩，天下重要的情报皆汇聚于此，怎可在此地儿戏？”羽雀风别过脸去，不看皇上。
皇上伸手从脸上扯下一张烟雾形成的面具，露出本真面目，直视着羽雀风，嘴翕动半晌，干涩的声音才颤抖而出：“只想见见你……”神色忽而欢喜，忽而躲闪，仿佛一个被送到远方学徒却因抵不住对母亲的思念而偷逃回家的孩子。
羽雀风不耐烦地来回动了一下眼珠儿，而后侧过身去，冰冷的字眼甩了出去：“本派早已对朝廷承诺，情报一旦有关朝廷，必会在第一时间如实汇报。”
冰冷的话悉数落入皇上的心内，原本滚滚烫的地方一遇冰冷，呲呲地冒出雾气。“啊——”皇上轻叫一声，愣愣呆住。不过，这情形是早就预料到的，已有了心理准备，因此难受没有停留太久。
羽雀风放低目光，侧视着皇上身边的黑衣人，命令道：“送皇上回去，以后关乎朝廷机要的情报一定要及时送到，不得劳烦皇上御驾亲临！”
“是……”那个黑衣人以头拱地，抖得不光全身散了架，连说出的话都快筛成了末子。
羽雀风转身要走，皇上突然激动起来，上前一步，从后面扯住羽雀风的衣服。
羽雀风停住脚步，微微侧头，问道：“皇上可有吩咐？”
忽觉手中扯住的袖子又重又冷，好似那千年极寒冻出的大冰坨，皇上赶忙撒手。他窘迫地搓搓手，喳喳嘴，慢吞吞地说道：“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话一出口，皇上就期待地望向羽雀风，心中忐忑地就像一个孩子在期待大人能对自己无理要求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