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溪的雪总比其他城市来得迟一些，藏在微风里，不疾不徐，悄然之间竟积满了一院子。
出门急来不及细赏，回去后众人又都贪睡，直到下午才一个接一个从卧室出来。
温知节后来也被喊去公安局了解情况，他告诉警察他跟温道成碰面的那家店，老板一早开门就被查了监控，还为温知节做了人证。
聚赌被抓，敲诈勒索，还犯了抢劫罪，涉案金额高达两千多万美元，哪怕不数罪并罚，温道成也得在监狱待到死。
算是尘埃落定了。
姜羽从沈齐那里得知了确切的消息，立刻从床上蹦起，扔掉手机往浴室跑。
一直揽着他入睡的江屿跟着醒来，跟着他进了浴室，温柔地从身后抱住他：“找什么？”
“上次我不是借了楚老师的泡脚桶嘛，他拿走了没有？”姜羽合上存放洗漱用品的小柜门，想也不可能放在这里。
“等会儿我去问问他。”
“行吧。”
浴室比卧室要冷，姜羽待不住，往江屿怀里钻，要他抱着一起洗澡。
他们聊起了凌晨时的话题，姜羽说：“你以后有什么事要直接告诉我，我这个人吧，体会别人一般都浅显，太深奥了我不愿意动脑子。时间长了脑子就锈了，再想变聪明很难。”
头顶暖风强劲，却不难听出江屿声音里的笑意：“好，告诉你。”
姜羽站在前面仰着头，江屿搓了泡沫给他按摩头皮。
姜羽经常染发，为了保持发质，洗发护发都要费工夫。
江屿并非不知道他开始染发，是为了自己的那句好看，也告诉过他他怎样自己都觉得好看。
可姜羽回答：“染发会上瘾，不全为了你觉得好看。”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从那以后，姜羽每周至少有两次要跟江屿一起洗澡。
江屿开玩笑说：“怕你头发成了枯草，回头怪我让你上瘾。”
热气暖人，头皮还那么舒服，姜羽觉得是要怪他的，这种舒服让人上瘾，都不想出去了。
哼哼唧唧半天，手指都泡白了，姜羽终于被拎出了浴室。
穿好衣服吹头发，不然又要被絮叨。才惹过男朋友不开心，姜羽决定暂时乖一点，装腔作势举着吹风机在头上晃来晃去。
吹到半干的时候，他听见江屿敲门说：“楚沐一的泡脚桶我拿过来了，你现在要用吗？”
“用用用！”姜羽心里那个刻不容缓。
一楼落地窗外一片白茫茫，是昨夜今晨的雪色。
楚沐一和曹之杨正对着手机研究要吃什么，江屿说请客，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他们经常轮着请。只是江屿心情好，强调说今天吃顿好的，让大家别替他省钱。
开始犯难了，关键时刻想不出什么是好的。
看什么都感觉好吃，中午饭大家都没吃，此刻已然饿急了。
“就火锅吧。”曹之杨听见姜羽哒哒哒下楼的声音，正好问他，“火锅吃不吃？”
楚沐一指着他手上：“你拿着我的泡脚桶干嘛？”
姜羽急匆匆顾不上回答，楚沐一便问后来走下来的江屿：“他要干嘛？”
江屿耸了耸肩：“不清楚。”
曹之杨也是问号脸。
三人就看着他忙前忙后，在厨房找什么没找到，跑进卫生间拿了一卷纸，后又问：“家里打火机放哪儿了？”
“要打火机干什么？”楚沐一迷惑道。
“烧火盆。”姜羽把卷纸丢进泡脚桶里，拎着桶到门口，把大门拉开了，风雪骤然飘进屋里。
曹之杨想来拦阻：“要是取暖的话，空调……”
“不是取暖。”姜羽说，“曹哥，你快把温知节喊下来，他最要参加这活动。”
楚沐一吃惊脸：“你要拿我的泡脚桶烧火盆？！还活动？你别告诉我，你要我们围着泡脚桶跳篝火舞。”
江屿已经明白了，转头替他找来打火机，又推了推曹之杨：“把温知节叫下来吧，睡这么久应该醒了。”
对着泡脚桶祷告的，姜羽绝对是第一人。
大门敞着，楚沐一被吹进来的冷风冻得缩手缩脚，又被姜羽的行为迷惑得一脸懵逼：“咱们真要开一场篝火舞会啊？我的泡脚桶不应该承受这些。”
“想多了，跨火盆而已。”江屿拍了拍楚沐一的肩膀，让他别发愣，“门口排队去，你的桶就让你第一个跨。”
曹之杨和温知节前后脚下楼，楚沐一正抬起一只脚，在曹之杨的一声“卧槽”中，第一个跨火盆的人诞生了。
泡脚桶是那种高到小腿肚的，能挡些风，火烧得起来。
姜羽趁此时往里添了两张纸，火烧不高，他赶紧第二个跨了，转回来又添纸：“daddy到你了。”
江屿长腿一伸，淡定跨过。
温知节和曹之杨还愣着，被姜羽拉过来：“你俩快点，火要灭了。”
“这……”
“别这这这那那那的，快点儿！”
曹之杨先跨，到了温知节，姜羽给他把火烧得更旺了些：“你比较倒霉，火小了不行。”
楚沐一从跨完就一直躺在沙发上笑。
这是他第一次跨火盆，不对，是跨火桶。
等所有人跨完，除完晦气，姜羽又作法似地念叨了老半天。
“好了！”他拍掌睁眼，“以后不会再有麻烦事找上我们。”
楚沐一调侃：“你这灵不灵啊？”
江屿的视线立刻扫去，把他吓得自问自答：“准灵！”
温知节帮着倒了纸灰，关门时停顿了片刻。
屋外的景色真好，飘着雪，安静又平凡。
里面姜羽正在推脱洗桶的大任。
一个泡脚桶而已，楚沐一喜欢逗他，他就在沙发上撒娇打滚，一会儿趴在他曹哥肩上，一会儿窝进他daddy怀里，就是不要干活儿。
“我来洗吧。”温知节留恋地看了眼外面，关上门说，“应该我来洗。”
四人都看着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大家都笑了起来。
总算可以安心了。
江屿问：“火锅还吃吗？”
“吃啊，”曹之杨笑，“下雪天涮火锅多合适。”
“点火锅外卖？”楚沐一边往厨房走边说，“我记得厨房好像有一口锅可以用，不然在家吃得了。”
曹之杨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咱们搬来这么久就没开过灶，点外卖不如自己做，同样的钱能吃两盘肉。”
锅找到了，还是新的，就是不适合做火锅，那是口炒菜的平底锅。
姜羽饿得肚子叫，要吃糖抵抵，江屿在给他剥糖衣：“出去买一个铜锅吧，顺便买点小吃先垫垫肚子。”
现在是下午两点，一去一回，还要磨磨蹭蹭地挑选，午饭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但见他们又好像很想在家吃一顿火锅，江屿建议：“我们分两波，一波去菜市场买菜，另一波去买锅和碗。”
他们不常在宿舍吃饭，碗都是够用就行，但吃火锅肯定不够。
“菜市场的菜新鲜，羊肉卷现切最好吃。”曹之杨看了看时间，“我们快去快回，刚好赶上下午茶的时间了。”
姜羽含着棒棒糖从一堆抱枕里探头：“再买个蛋糕，我喜欢黑森林。”
楚沐一心想这江神肯定不能纵着他，结果江神却说：“我先打电话订，回头去拿。”
楚沐一：“……”
不对劲啊今天，突然宠溺上头，说好的健康饮食呢？
温知节闷不吭声地洗完桶回来，他呆愣了一下，他们又没说带他，不如自己就留在宿舍打扫卫生。
他都准备这么做了，江屿回头喊了他一声：“你想不干活儿就吃饭？”
温知节：“……”
“你负责拿蛋糕，但不许偷吃。”姜羽拽下他手里的扫把，“家里有扫地机器人，用不着手动。”
楚沐一跟他擦肩的时候叹了声气：“就怕你这样。连姜习习都看出来了，你真没必要想太多。”
温知节明白楚沐一的意思，只是受了别人的恩惠，他心里总觉得亏欠。
这种亏欠从未有过，特别是对着姜羽，从前种种，想起来就觉得心痒，总想对他说声对不起。
可是早就说过了，一直说姜羽会嫌烦吧。
已经上车的人在商量路线，先放两个人去菜场，剩下的人去超市，蛋糕店等返回的时候一起去。
属于兵分两路了，楚沐一曹之杨一路，姜羽他们三个一路。
路上的雪都被铲过了，堆在两侧，姜羽看了想堆雪人。
“回去堆。”
姜羽视线从车窗外移开，眼睛亮闪闪地盯着正在开车的人：“你怎么知道我的心声？”
江屿没转头看他，只用余光笼罩他兴奋的脸庞：“新学的读心术，读你最灵。”
楚沐一不在没人起哄，温知节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后座，安静地看着他们。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即使他们没说，他也知道他们在一起很久了。
如果自己将来跟某个人在一起，也会这样和谐美好吗？
正想着，姜羽突然回头：“你会堆雪人吗？”
温知节愣了下，摇头：“没堆过。”
“我教你啊。很容易的，一个小雪球滚滚滚就变成大雪球了，但是……”
温知节眨了眨眼，缓缓地问：“但是什么？”
“但是你能不能开心一点？”姜羽说，“我们大家都希望你开心，而且火盆都跨了，你信我，以后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温知节不是个迷信的人，但他愿意相信姜羽，不止因为姜羽是第一个说“我会帮你”的人，还因为姜羽一遍又一遍的“你信我”。
说多了，好像真的就会相信了。
车驶进地下车库，后面突然有人连摁喇叭，吵得不行，姜羽立刻收回与他的对视，降下窗户向外看。
江屿找到了车位，下车后自然地牵起姜羽的手放进大衣口袋。
温知节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江屿好像有回头看他一眼。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下车之前，他与江屿在后视镜中的眼神交汇。
对方貌似不是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