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意欲在民不在官

官员被杀,和平民老百姓被杀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虽然都是人命,但总该分出个高低贵贱来。

这话说得可能比较难听,但事实就是如此。能做官儿的,那大多是有着世家背景的一类人,现在他们的性命受到了威胁,各大家族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于是,在各方势力明里暗里的施压下,即使是刘禅这样心地善良、爱民如子的一方青天,也不得不作出了妥协。

而这所谓的妥协就是:即日起,徐州一切大小案件全部暂停。集一州之人力物力,先攻眼下这起杀官案!

可惜天不如人意,刘禅万万没料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徐业会突然衣锦还乡。这位尊贵无比的太尉大人,无疑让刘禅多了许多顾虑。毕竟人家是朝廷重臣、天子帝师,又是长辈,自己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在徐州地界掘地三尺的查案了。天天搞得鸡飞狗跳的,万一打扰到徐伯父怎么办?

况且,刘禅也没打算把这起杀官案告诉给徐业。在他看来,缉凶查案是官府的本职,到现在还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就已经够丢人的了,要是再惊动徐业、让他老人家出手帮忙,那自己这徐州牧也没脸再当下去了。

“使君,太守。下官孙叹,特回来复命!”

就在刘禅一边安慰着已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孔山,一边暗暗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上得堂来,向着二人纳首便拜。

但看来者,身长八尺,威武雄壮;浓眉虎目,势若奔马,当真是一条好汉子!而刘禅在见得此人后,忧愁的面容也顿时舒缓了许多。

“孙县尉幸苦了。怎么样,可曾拿住那贼人?”

“请使君恕罪,下官……让那小贼逃了!”孙叹垂下脑袋,不敢去看刘禅,“那小贼似乎对我开阳城极为熟悉,下官带了十几号弟兄追捕,竟还是追丢了!最后,眼看夜色越来越深,下官才不得不回来复命。”

刘禅点点头,并未过分责怪。本来那小毛贼就是突然窜出来的,至于到底是不是此案的凶手,还未尝可知。但看那身形,估计还是个孩子。一个小屁孩,又怎么会是犯下这诸多命案的真凶呢?

尽管那小毛贼还是很可疑,但刘禅却绝不会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了。毕竟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啊,杀官案,才是重中之重。

“使君,太守,此案影响颇大,需尽早解决啊,”先前那名中年文吏又忧心忡忡的说道,“还有一件事,下官要向二位大人禀报。豫州方面,也因为这杀官案而不得不放下了其他政案,结果却惹得豫州百姓怨声载道、人言啧啧……”

“百姓们觉得,纵使死得再是什么大人物,官府也不应当这般厚此薄彼。只顾当官儿的安危,全然不管百姓的死活,实在是……太不把他们当回事了。”

“再加上,豫州牧袁遗出自名门袁氏,乃是当朝卫将军袁绍的从兄。这样一个身份摆在那儿,难保会有人去乱说闲话。”

“闲话?什么闲话?”刘禅眉头微皱,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中年文吏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就是有谣言称,袁使君出身名门,肯定一心护着世家利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把底层百姓放在心上……”

“更有甚者,还鼓动百姓们聚众怒骂。骂……骂袁使君就是一条狗,一条只会向权贵摇尾巴吐舌的狗。唉,可怜袁使君一大把年纪了,几十年如一日的勤政爱民,结果就因为这起杀官案,一夜间身败名裂!那些受过他恩惠的百姓们也有不少人都翻了脸,毫不留情地站到他的对立面去了。”

“现在,袁使君被气的卧床不起。就这,他老人家还得一边顶着百姓们愚昧无知的谩骂,一边抱病处理豫州政务。真是……讽刺至极啊。”

“……无耻贼子,当真歹毒!”刘禅听的面色铁青,一向老好人的他此刻也不禁有些怒了,“袁叔父是何等人,我们还能不知道吗?!莫名受此无妄之灾,真是……真是……唉!”

刘禅愤怒的起身踱步了好几圈,可最终又颓然坐回了原位,神色黯淡的说道:“不过,现在事情却也明了了。有人、或者是有什么躲在暗处的势力,密谋策划了这起杀官案。至于他们的目的,估计也不是针对我大汉官员,而是……在于百姓啊。”

“您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挑起百姓与官府之间的对立?!”孔山愣了一愣,顿时大惊失色。

他可是经历过黄巾之乱的人,自然清楚在这青天大道之下,民乱究竟有多么恐怖。

“恐怕就是如此了。”刘禅点了点头,眼中突然出现了一丝疲惫。

大汉百姓淳朴良善,可有时候,这也未必是件好事啊。

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日出而动,日落而息。消息封闭的他们,根本无法区分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只要有人稍作一点谣言和煽动,他们立刻就会听风便是雨,义无反顾地成为恶人们手中的刀枪。殊不知,每场闹剧闹到最后,受伤的……永远都是他们自己啊。

徐伯父应该早就看见了这个问题吧。否则他又怎会在那乱雅学府里让弟子们许下“吾辈当为天北斗”的豪情壮志呢?是啊,不论是什么世道,都需要有人站出来为淳朴的百姓们指引道路啊。

“使君,那现在该咋办?要不直接封锁全城,下官带人挨家挨户的去查?”孙叹瞄了眼面色不佳的刘禅,小心翼翼的提议道。

“不可!如此鲁莽,百姓只会对我等更加不满!”刘禅想也不想,立刻否决了这个建议。随后又对孔山道,“太守莫慌,你且回家中收拾细软,与亲眷暂来府衙居住。我也不急着回下邳了,从现在起,我便调集亲信,将此地紧紧护住!定可保尔无忧!”

“多谢使君!”孔山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当下又要叩首拜谢,但却被刘禅给及时扶住了。

“你我同为大汉官员,无须如此客气,”刘禅拍了拍孔山的手,又对堂下孙叹吩咐道,“再请孙县尉挑选人手,扮作百姓,四下暗访,务必在近日对此案取得进展!同时,我和孔太守也会尽全力去稳住民心和舆论,严防贼人暗中挑拨离间。”

“切记,咱们需时刻保持联系,争取早日结束这场大案!孙县尉,可还有什么疑问和难处吗?”

“没有!下官谨遵使君之命!!”

……

时近辰时,天色已然微亮。

徐业上了年纪,觉就开始变少了。辰时之初,便早早穿衣洗漱完毕,独自一人在府中花园里打着一套极为缓慢的奇异拳法。

不知不觉,半个多时辰就过去了,徐业也从自己的小世界里回到了现实。正在擦汗时,一道人影突然无声无息地从房上飘下,对着徐业微微欠身。

“太尉。”

“史阿,”徐业自顾自地擦着汗,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这一夜,你幸苦了。怎么样,在我侄儿那有什么收获吗?”

“太尉大智,和您预估的一样,杀官案在徐州的影响同样巨大。官府已经快要急疯了,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除此以外,刘禅公子的表现也让属下小小吃了一惊。他……当年初见时,属下原以为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顶多就是心肠好罢了。但昨夜刘禅公子所展现出来的可靠和稳重,实在是了不起。让属下……刮目相看。”

“呵,刘禅当然不是个庸人了。至少在安抚百姓、为政一方上,他有大才,”说着,徐业突然笑了,“想当初啊,老夫力排众议,让我这年轻的侄儿坐上了徐州牧的位置,孟德和本初还一度怀疑我是不是收了玄德的好处。如今再看,终究还是老夫更胜一筹啊,哈哈哈哈。”

“太尉识人之能,千古罕见,属下拜服。”史阿再度躬身一礼。这一次,态度明显更为诚恳。

“那么太尉,咱们还是照原计划继续进行下去吗?您新收的三弟子霍澜已经意外入局了,需不需要属下出手、救他出来?”

“不用,”徐业摇了摇头,脸上难得的涌起一丝凝重,“霍澜入局,这点老夫确实没想到。但这对他而言,未必是件坏事。呵呵,想当英雄,就得先接受磨练。要是随便一个人喊喊口号就能成为霍去病,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霍澜那儿不用管他,盯住即可,最后是生是死全看天意。史阿,你去取纸笔来,代老夫修书一封。老夫要再抖抖这张老脸,厚颜请天子将伯约给调来徐州,有大用。”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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