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山雨欲来

等霍澜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事实上直到目前为止,他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仍是迷迷糊糊的一片。

我这是……在哪里?

“哟,终于醒了呀?”

突然,一道熟悉的女声闯进了他的耳中。霍澜一脸懵的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容貌清秀、身着玄黑劲装的女孩儿,正倚靠在木门旁,神色慵懒的冲着他笑。

“呵呵,怎么,睡了一觉就不认得姐姐了?好弟弟,你未免也太无情了吧?”

姐姐……姐姐?!

霍澜猛地打了个哆嗦,记忆一下子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是了,昨夜,自己正是被眼前这个名叫张寒胭的女贼给强行掳回了贼窝。虽说自己最后也是因为对方包吃包住的优待政策而妥协了……但归根结底,自己还是倒霉的人质,人家还是绑票的贼。

想到这儿,霍澜又开始偷偷打量起了四周。从窗外那颇为刺眼的阳光来看,现在应该已经是大白天了。而且外头还时不时的传来阵阵熟悉的商贩叫卖声,这就说明现在他还在开阳城中,并未出城。

再瞧这屋子,显然有些过于破旧,仅有的几件烂木家具也都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更别提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馊臭味儿,令霍澜隐隐有些作呕。

确认了,此处定是开阳城北角落里的难民集了,不会错的。但话又说回来了,这些小偷小贼们为什么都喜欢往脏乱差的环境里钻呢?他们是不是觉得、只有这种虫鼠满地跑的地方才能掩盖住他们的踪迹?啧,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若是换了霍澜,估计他能直接搬去官衙门口住着。他深知,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官差怎么可能想到,他们要抓捕的要犯会天天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悠呢?

这才叫智慧嘛。

霍澜在四下打量着周围环境时,张寒胭也在好奇地打量着他。

她不是第一次绑人了,尽管每次绑架前都会好言安抚对方,但那也只是想让对方配合,不要大吵大闹的给大家添麻烦。可这次绑回来的这个少年郎……唔,怎么说呢,好像脑子有点不太正常。

仅仅为了包吃包住,就乖乖的跟着陌生又危险的绑匪走了;不仅如此,半路他竟然还能毫无防备的睡着了!现在醒过来,也是不哭不闹,只是一个劲儿的四处瞎看。这一通操作下来,搞得张寒胭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被吓傻了。

罢了,只要他安安分分的,便随他高兴吧。

就在张寒胭百无聊赖、想要找些话题来打发时间时,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突然从窗外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神色焦急地冲她嚷嚷道:

“寒胭!渠帅有令至,速随我去楼下接令!!”

此话一出,霍澜便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脑海中顿时思绪万千。

渠帅……大汉近百十年间,会用此称呼的,似乎唯有那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黄巾军了。霍澜不禁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张寒胭的后台会如此离谱,竟然能跟黄巾余孽扯上关系!

这下事情变得有趣了,以黄巾军那帮家伙的尿性,要说他们只会小偷小摸,鬼都不信!想来必是在开阳牵扯到了什么重大案件,才会让他们顶着被官军发现的天大风险、藏匿于开阳城中。

“鹿九!你个白痴,这里还有外人呢!!”

张寒胭没好气地瞪了那名叫鹿九的男人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的鲁莽和愚蠢。然后又飞快地瞟向霍澜,见后者一脸平静、好像并没有听懂鹿九那句话的意思,张寒胭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霍澜小弟弟,你且在此呆着,我们去去就回。劝你可莫要想着逃跑啊,这方圆数里都有我们的眼线,你要是敢轻举妄动,小命可就不保了!懂?!”

面对张寒胭的威胁,霍澜赶忙连连点头,一副我是乖宝宝的模样。但心里却早已有了计较——你让我不跑就不跑?凭啥?我是你儿子?哼,等你们一离开,小爷我就翻窗户开溜。只要上了大街,随便喊上两嗓子,还怕你们动手杀我?!

事到如今,霍澜可不敢再去奢求什么“包吃包住”了。那可是黄巾贼啊!杀人不眨眼的存在!在这儿多留片刻,自己就多一分危险。和小命比起来,包吃包住算个屁啊,还是逃命要紧吧。

霍澜心中忐忑万分,但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张寒胭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莫名其妙的长叹了口气,随后,便一言不发地拽着鹿九下楼去了。

脚步声在楼下停住,很快,一道像是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模模糊糊的闯进了霍澜的耳中。正准备翻窗户开溜的霍澜愣了一愣,急忙又附耳于地、小心窃听了起来。

“……渠帅传来的命令是,更改目标,今晚不杀孔山了,直接对太尉府下手?”

“没错!徐业刚回开阳,又是那狗皇帝的老师,他的分量可比孔山一区区太守重太多了!正因如此,渠帅和主人才临时更改了计划,要咱们直接去袭杀徐业!”

“可是,徐业哪是那么好杀的?当年的义军统帅,身边亲卫必是精锐中的精锐。就凭咱们城中这几十号弟兄,未免也……”

“放心,我们已经偷到了孔山的官印,现在官府肯定将目光全部聚在了太守府上。今夜我们可以先让隐藏在官差中的兄弟去太尉府上假传消息,就说有贼人潜入了府衙、正在和官军厮杀!以徐业的为人,肯定不会对孔山和刘禅见死不救的!届时,只待太尉府守卫尽去,便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

“绝啊!如此妙计,定是出自那位先生之手!那我现在就集合兄弟们,准备今晚夜袭太尉府!刺杀徐业!”

“好!”

……

话到这儿就渐渐没声儿了。不一会儿,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上而来,霍澜心中一惊,连忙翻身回了榻上,闭眼装睡。不过那脚步声的主人似乎不是冲他来的,只是迅速锁死了二楼门窗,便再度匆匆离开了。

直到确保彻底没动静了,霍澜才敢睁开眼睛。和先前不同,此时的他,脸色已然万分焦急。

他自己倒无所谓,但天杀的黄巾余孽竟然要对他的老师下手了!而且时间就在今晚!这让他如何能淡定得了?!

不行,必须抓紧时间逃出去,再把刚刚偷听过来的全部转告给老师!让他老人家早作防备才是!

霍澜心里很清楚,那徐州牧刘使君可是老师侄儿辈的。倘若老师听到自己的侄儿有危险,必会不顾一切的派出人手相救!届时,岂不正中贼人诡计了嘛!

真是如此,那老师的最终下场会是什么……霍澜已经有点不敢想象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霍澜就在二楼仅有的那个木窗上找到了突破口。万幸这小楼实在是太过破旧了,那木窗虽然看上去是被钉死了,但凑近一瞧,霍澜才惊喜的发现、它的角落早已因为年代久远而腐烂了。只是稍一用力,部分腐木就被他给轻松掰了下来。

大口呼吸着窗外新鲜的空气,霍澜一直隐隐发胀的脑袋这才舒缓了许多。不敢再拖延,他又继续拿手掰扯起了其他腐木。不一会儿,一个足够他本人通过的逃生之路,就此出现在了眼前。

回头看了看这座还没待上多久的“囚笼”,霍澜突然眉头一皱,心中瞬间闪过一丝狐疑。

是不是有点……过于顺利了?

可一想到自己的老师有危险,霍澜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当即深吸一口气,身子一缩、就顺着那木窗的破洞口滑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窗外。

……

霍澜逃走了,出奇的顺利。可他绝不会想到,就在他翻出窗子之后,张寒胭和鹿九两人就又静步从楼下走了上来,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一切尽在他们掌控之中。

“张渠帅,这小子果然不出您所料,急吼吼地就跑去找徐业了,”鹿九一改之前的猥琐,对着张寒胭毕恭毕敬的奉承道,“真是好一场大戏啊。此事若成,您必能复兴您父亲的大业。张燕将军在天有灵,想来也会为您感到骄傲的。”

“全是那位先生出谋划策,再加上你家主人的全力支持。我张寒胭只做了些偷盗活儿罢了,岂敢独吞全功啊。”张寒胭望着那破了个洞的木窗,顿了顿,又面无表情地说道:

“哦当然,还有你,鹿九。你的情报工作非常出色,演技也不错。说实话,我还真没想到,这个毛头小子居然真是徐业的弟子。只能说……天助我也啊。”

鹿九点点头,表示赞同:“您说的不错,天助我等,这汉室必将陨落!只是……张渠帅,事成之后,有关我家主人所提议的……”

“放心吧,届时我定会全力支持你家主人的,”张寒胭抬手打断了鹿九的话,不耐烦道,“你也没必要三天两头的就来提醒我,我张寒胭不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否则,你家主人也不会主动来找我合作了。”

“再者说,你鹿九替你家主人杀了那么多大汉官员,手段可比我狠多了。莫要再装模作样的对我低声下气了,恶心!”

鹿九连忙点头哈腰,不断地为自己的失礼而赔罪。但此时此刻,他看向张寒胭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冰冷了,只是他隐藏得很好,一丝杀意都没有显露出来。

该死的臭婆娘,要不是主人大事未成,你还有些用处,老子恨不得立刻就送你下去和张燕团聚!

至于现在……哼,且容你再得意几天吧。

也就……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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