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大学跟高中最大的不同在于上课是几个班一起上的,一二百人坐在大教室里,老师在讲台讲课,台下的学生神态各异,有托着下颚认真听课的,有端坐着打瞌睡的,有干脆趴着睡觉的,有看书的,有说话的,无奇不有。有时说话稍微声大些,老师就会在讲台上猛敲桌子,且总要说上一句,“静一静,静一静,你们可以睡觉,但不可以随便讲话。”当学生还是我行我素时,老师便会搬出最后也是最有效的“法宝”——谁再讲话就记谁的名字,名字被记上三次,考试你就别想过了。这一招果然奏效,整个大班上百号人都静下来,此时,教室安静得掉一根针也能听到。

刚开始大家都觉得新鲜,久而久之,上课的人越来越少,逃课成了规模。但老师可不是好惹的,如果上课的人数实在太少了,老师就会随机点名,没到的学生下次再点他,下次没到下下次再点,下下次再没到就不用参加考试了,包你挂定!所以在这一制度威胁下,循规蹈矩的学生还是大有人在,再叛逆也要为自己的成绩着想,逃课不能成为规律。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老师要点名,同学之间会互相喊到的,如果那个没来的人缘实在太好了,老师一点名,就会出现几个同时喊到的,这时总会引得哄堂大笑。老师是不认识学生的,见面的次数少了,学生可能也不认得老师。记得有一次老师走到教室中排的一个女生跟前说,你是我们班的吗?以前怎么没有看过你。女生惊讶地看着老师,随后皱着眉头回答道,我这人长得不漂亮,当然不会引起你的注意啰。

随后教室又是阵阵哄笑声。

关于逃课,上逻辑学的同学甚至会推出这样的结论:逃课,浪费的是金钱;不逃,浪费的是青春;而青春是用钱买不来的,所以,还是选择逃课。

当一向刻苦读书,以不逃课自居的郑泽天也逃课时,几个寝室的人完全轰动了,很多人跑到他的寝室嚷嚷说,这可是你的处女逃啊。

确实,一些公共课乏味可陈,不逃真的无法忍受,但专业课还是很少人逃的,毕竟关系到自己的前途。如果遇到幽默的老师,上公共课时老师不按部就班,听课的学生人数有时甚至会超过专业课的。开学已有三个多月,我们其他的公共课都逃,但就毛概逃得少,或说基本不逃。毛概这门课可以说是公共课中最有趣的,永远是拉不完的家常,而且老师通常会把现实问题融合进去,颇有生趣。

老师经常说: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在汽车站眉头紧憋,徘徊不安,是在忧国忧民吗?老师还没那么高尚,在想着论文什么时候能够完成!放假你们可以玩,舒服啦,我们就得在家静静地写论文,民工就不用想得那么多,在公车上眉开眼笑地吃着馒头,那么地津津有味,悠然自得,所以内心的不满啊,导致精神的失落。有时回老家,看到家乡里的大人左手抱着小孩,右手摸麻将牌,突然一声,糊了!一丝不染的笑容,我当时那种羡慕啊,是谁也无法体会的。

当老师讲到爱情时,由于能引起学生的共鸣,教室往往是座无虚席,老师特别强调爱情一定要门当户对,这是古代就已经流传下来的。所以,门当户对,你们一定要记住!我小的时候连稀饭都很难喝到,但我老婆那时候每天笑呵呵地嚼着馒头,起点就不一样了,虽然现在差不多,但是有时感到也有压力啊,她拿高工资,在学校评优得奖,回家时说话也有底气了,这几天的碗你帮着刷吧,我最近很忙,顺便地也拖拖,衣服也可以洗起来,要经常出去走走,这样心情会愉快些,也可以顺便买菜回来。你能说不吗?肯定就得乖乖地听话。所以啊,老师感叹道,大学时你们看到的都是女的可爱之处,结婚后才会发现女的可恨之处。

所以毛概这本书要求大家深刻理解并会运用*的思想,要学会合作与斗争。夫妻的结合是有条件的,要学会长期合作,适时斗争。有时老婆的发卡左一个,右一个,厕所、电视台、桌子、卧室满地乱放。我就说,你捡不捡?她回答说,不捡!捡不捡?说着我正捋起衣袖,最后她终于妥协了,乖乖地把发卡放在自己的梳妆室里。如果老婆太逞凶,孩子也会逞强,扳手骂父亲。还有,男同胞要切记的,老婆和你吵架回娘家,第一次一定不要去接,否则以后一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她都会往娘家跑,有时运气不好还要被岳母娘唠叨一顿,你只能在一边点头挨训。如果你没去接,过几天她感到寂寞就回来了,因为那不是她的家,她不习惯,也不方便长住,所以几天后自己回来了。回来后你就要说话了,以后你就别往你父母家跑了。你看,厨房的碗筷堆了好几天,洗衣房的衣服都还没洗。她会很生气地说,洗东西你就会想到我!有什么办法,谁叫你是我最爱的老婆,我叫个美女回来帮我洗,你看到有什么反应。你敢?我就是不敢才等你回来洗嘛。但也不可一味地斗争,我有个同事,老婆是高级白领,他结婚不久后就说:‘想要不做饭,就把饭做糊,想要不洗衣服,就不要洗领子袖口。’老婆看到后会说,哎呀,你怎么这样,让我来。结果老婆无法长期忍受他,就离婚了,到现在他还单身。因此,要懂得适时斗争,但更应懂得长期合作的重要性。

有时上法学专业课时,总有老师不自觉地谈起自己当律师打赢官司的事情,说得眉飞色舞娓娓动听,台下的学生则微张嘴巴以示敬佩。

晚上回到寝室时,看到林释手里拿着一封信,我看了一下信封,没有署名,他说是北大同桌寄来的,信封除了我们的公寓地址,其它什么也没写,林释说她为人低调不喜欢张扬。

易筱最近心情很不好,动不动就拿我出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大声嚷我。但事后她却说,“我发脾气怎么啦,如果我把你当成别人的话,我会那么坦然心扉,对你毫不保留吗?我会随便向我的朋友发脾气吗?会随便在电话里嚷他们吗?”

其实我也知道她不会在电话里向别人发脾气,所以我对她说,“你表达爱的方式可不可以温柔一些,大众化一点,可不可以不采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长久下去我怕自己适应不了。”

“适应不了?你不想生活其中了是不是?”

她最喜欢把吵架扩大化,所以很多时候我还是尽量忍让她,“不是,不是,我不知该怎么说你,自己也有很大的压力,是照顾不够周到,不够细心,算我错了,好不好?”

“什么算我错了?好象是你受了委屈一样,我不要和你说话了,你老是欺负我,我要离寝室出走,让你内疚一辈子。”

“离寝室出走?你别说笑了。……”易筱的话通常让我吃惊了半天,使我在电话里啼笑皆非。实际上我是多么期盼易筱能够成熟些,特别是思想上的成熟,大学应该是培养学生独立的思想、独立的人格的平台。

吴芃提着桶,他洗澡回来了,当听到洗澡要三元时,我们都很吃惊,我还没去过澡堂,三元一次,真是剥削人,不是提倡勤俭节约吗?三元一次,哪个学生不想洗它个几小时,邻校的澡堂是打卡记时的,看着记时表砰然心跳,谁还会傻乎乎洗几个小时?除非和自己的钱包过不去!实际上他们大部分人洗澡只需七八毛钱,两者相差五六倍啊!

明天要检查寝室卫生了,今天晚上要大扫除,吴芃一个人就有五六双鞋乱扔在桌子底下,余溯然叫他放好,他却说没地方放,你难道就为了评优获得奖品吗?我可以买给你的。待吴芃走出寝室后,我们都愤愤不平,有什么办法,寝室的卫生还是要靠集体的力量,一只苍蝇坏了一锅粥,只要有一个做不好,不被评为最差通报批评就要谢天谢地了。林释这时说,“刚来时,我谨记妈妈的教诲:‘平时要摆好鞋,叠好被子,放好东西,’但后来发现我好另类啊!”我们都笑了,室友的生活习惯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人,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次日,我们还是合作收拾了一番,不刻意求优,但也不能最差,班上同学的一个寝室被通报批评,他们委屈地说本来寝室就这种味道,洗不去的。我们笑了,哪有寝室与生俱来就带着某种异味的,这种解释岂不荒谬!

上午到法学院办公楼询问转专业的事,受到很大的委屈,现在才开始慢慢体会到离家时父母谆谆告诫的话语,确实,万事开头难,什么事情都不容易。寝室只有林释一个人在看书,余溯然肯定又去自习了,英语分级的事还是让他难以释怀,吴芃在隔壁寝室打游戏,在这边还听得到他的欢呼声。

坐在桌前的我,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怎么照却发现是一张陌生的脸。想起前几天白苏送我的一本法律的书,想起还在法学院大门外的自己,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泪水不知不觉地滴在没有镜框的镜子上。

晚上睡在床上时,想起入校后的总总,总感到有种无形的力量羁绊着自己,易筱最近又开始埋怨我不关心她了,喜欢对比的她,总是说别人对她如何如何关心,而我如何如何冷落她,其实我哪有冷落她,想起自己总总不顺心的事,心中难免潮起潮落。父母赋闲在家已有一年了,父亲因为身体不好,烟酒都戒了,但有时还会出现些小问题。

想到这一切,心中有一种凄苦的感觉。

睡觉前他们谈得很起劲,每个晚上总有争辩不了的话题。每个人又都不服输,待到争到面红耳赤,就沉默下来,渐渐的,争辩的声音渐小,呼吸声渐起,直至都进入梦乡。

吴芃说今天去澡堂的路上发现有个女生一直看着他,那个女生眼都没眨一下,搞得他挺害羞的。听到后我们都哄堂大笑,其实我们很多时候都有自恋趋向,总希望受到别人的关注,也认为别人确实在关注自己,事实上是那样吗?

社团协会是一个广交朋友的地方,英语协会已经举办了很多个节目,每到周末还在会员内部免费放映电影。舞蹈协会最近在学校进行扫舞盲活动,我们的培训却一拖再拖。终于,舞协的培训在新年前不久正式开始。

这天晚上,我心情特别激动,毕竟高中时什么晚会也没参加过,上大学不到三个月,就已经参加了几个大型的晚会。这次是舞协新老成员见面大会,也是舞协第一次会员聚会,所以我特别重视,洗完澡后把头发梳得光亮润泽,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笑了笑,帅哥,要自信!

“哇,你干嘛弄得那么香。”余溯然一走进盥洗室就大声地叫了起来。

“不用那么激动吧,来,帮我看看,前面这样定型可以吗?”我右手轻轻地拂了拂前额的头发。

“好,就这样,来,我帮你弄,你的发膏弄太多了,香味很浓。今晚要去哪里?不会去做对不起弟妹的事吧。”余溯然一边摆弄着发梢一边说道。

“少来,今晚是我们舞蹈协会的第一次集体活动,我报名了总不能不去吧。”

“你怎么进舞协了?”

“是我进校时认识的一位师姐介绍我加入的。”

“也不用那么庄重吧,我还以为你要去约会呢!”

“看你说的,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整洁的衣着也是尊重别人的表现,你总不能披头散发地走进会场吧,不要被别人以为是地痞流氓小混混之流赶出来。七点半了没有?”

“七点十五,在体育馆吗?”

“在地下室,快迟到了,我走了。”

地下室的入口很隐蔽,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进入会场是发现人山人海,因为这次是新老会员见面大会,因此几乎所有的舞协会员都来了,每个人都精神抖擞,看着许多师兄西装革履,又看看自己穿的是运动服,不免有些失落感。女生大多穿着裙子,打扮得花红柳绿,极其引人注目。

会场很是嘈杂,加上地下室不是空旷的地方,声音则更大了。教练,其实就是高年级学生,手持话筒说明分组的事情,我站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听着,眼光却在搜索是否有认识的同学,由于人数太多,需要分组培训,分组是随机的,我被分到第三组。女生群聚在一起,男生聚在一起,我的目光搜索着每个人,发现有一个同班同学,他可能也看到我了,正向我走来,他被分到第一组,后来他告诉我,我们是第二批的,前个星期舞协就已经召开大会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且第一批的学生已经分组了。

最后,会长说我们可以回去了,后天开始正式培训,一个星期两次分组培训,每周五则在宪政广场举行露天舞会。

人们纷纷悻悻而去,准备那么久了也没培训,心里肯定不舒服,半个小时后还有第三批的人要进行分组。我和同学刚走出出口,在中南大道上恰巧碰到白苏和一个女生挽着手迎面走来,问到我怎么在这里,最后我才知道原来白苏也是舞协的会员,而且已被分到第一批了,听到后我感到有些怅然。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寝室,看到寝室里空无一人,我一屁股走在桌前,随手打开桌上的复读机,轻缓的班得瑞音乐在耳边响起。我脱下鞋子,无意间发现林释桌上有两封信,我欣喜若狂地跑过去,却发现都不是我的,一封是林释的同桌寄来的,我认得她的字,一封是余溯然的女朋友寄来的。

走回来出了很多汗,我拿着衣服走进浴室冲凉水澡,天气渐凉,水还是比较冻的,但清冷的水可以让自己清醒些。哗哗的水流下,任凭流水从头冲到脚,我的心很乱,无可置否的忧伤莫名而至,心里感到窒息的痛楚。

冲完澡出来还是觉得无聊,就从日记本里拿出姐姐和易筱以前寄来的信,看着看着,电话铃却响了,我以为是易筱的,她让我猜是谁,但声音又不像易筱,最后才知道是白苏!的确是白苏,她笑着说无聊就给我打电话,我感到莫名的欣然,白苏跟我说后天一起去跳舞,因为分组只是形式上的,人员调换关系不大,我听了后很高兴!反正时候还早,白苏提议出来走走,我自然很乐意。我们在新图书馆见面,这是我夜晚第一次来到图书馆,图书馆前面的路灯没开,昏昏暗暗的,我发现竟然有那么多约会等人的,其中有个女生走到我跟前问我是不是校园代表,当我疑惑地看着她时,她才说应该不是我,就站在一旁等待。

白苏是来了,迟到了十多分钟,还是骑着车来的,她向我解释说约我时还没换衣服,所以耽误了时间,其实她从临湖公寓到图书馆比我从环湖公寓到图书馆要远得多。我骑上车带着她在校园里转悠,发现白苏的手紧紧地抓住自行车后座,我知道她害怕摔下来,就缓缓减慢下来,路边昏黄的灯光下竟有那么多情侣依偎着谈情说爱!每当夜幕降临时的时候,也是情侣最幸福的时候。

我们在体育场的小丘旁停下,两人坐在草坪上聊天。我想,从我们前面路过的人也可能会把我们误为情侣的,就如刚才我会把站在路灯下谈话的男女当作情侣。我们谈了很多,白苏说她是独生女,妈妈很想念她,平时还在电话里哭,她跟我讲了许多心里话,我们的关系自然更好一些,她跟我说心里话,说明她信任我。我也给她说了很多童年的事情,包括在外婆乡下家度过的一些趣事,白苏是典型的城市人,对我所叙述的那个世界似乎有些不明白。

我们聊了很多,我们甚至还谈到了小时候我自己糊风筝卖的事情。秋高气爽是放风筝的好季节,我以前爸爸是商人,全国各地到处都跑遍了,受到家庭潜移默化的影响,小时候自然或所或少都有一点商家头脑。当别的小孩子纷纷买风筝玩时,我心里已经萌生出自己糊风筝卖的念头,但自己不会糊,我就向那些年龄比较大专门糊风筝的人学,每天帮他免费做事,每天做完后只需向他索要一只风筝即可,他自己也正愁人手不够,自然乐意让我做他的小帮手。帮他做事的过程中,自己也从他那里了解到竹签、纸张、糨糊、风筝线团等等在什么地方可以买到,价格又是怎样,需要多少成本,当这一系列问题都了解清楚后,自己又会糊风筝了,考虑到成本不足五元,所以我张罗糊风筝卖,还请了几个要好的小伙伴做帮手,就那一次,卖风筝让我赚了二十多块,那年我读三年级。

她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当说到极有趣时,还会抿着嘴唇悄悄地笑,看到她脸上有微微的笑容,讲得也更起劲了。我不得不承认,白苏确实是漂亮开朗的女生,她对我所叙述的事情很感兴趣,每当我稍微停下来,她就要我再讲下去,直至口干舌燥讲不出话才罢休。我讲了那么多,她不可能只当听众的,我也不愿意让她只当听众,随后她也跟我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情,说和妈妈学游泳的趣事,期间说到她七岁那年坐在大大的救生圈上在游泳池漂浮时,她很调皮,不好好坐着,双脚一直踢水,激起好看的水花,最后可想而知,由于身子不平衡,一头栽进游泳池里,最后被妈妈救起时还哇哇大哭,喝了好多水。

说到这里时,我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时间是多么伟大啊,那么深刻地改变一个人,当年坐在救生圈上调皮的的小孩子,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正想着,白苏突然指着天边惊喜地叫了一声,我顺着她手指向的方向望去,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闪一闪的满天繁星,白苏激动地说她刚才有流星划过,但很快就消失了,还埋怨我反应不够快。

我没有说什么,笑了。高考结束的那一段时间,我和易筱晚上经常到郊外去,易筱告诉我,在灯火霓虹的城市里仰望夜空是看不到星星的,只有远离灯红酒绿的郊外才能看到满天繁星。学校刚好处在郊区,晴朗的天气总有满天繁星。

我们聊了很久,最后一起到西苑吃夜宵,白苏本来说要吃空我的钱包,但最后只要了一碗两块钱的馄饨,送她回公寓的路上,我本想买只冰淇淋给她,但她说肚子很饱等以后再吃,后来我笑她说你不是要减肥吧,她说我是为你省钱,我一听连忙拉着她到小卖部去,她又改口说肚子真的很饱不想吃了。

我们到了公寓门口,看到旁边有一对一对的情侣难舍难分地搂在一起,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临湖公寓入住的大多是女生,因此有“女儿国”之称,学校的男生就数住在临湖公寓的最有福分的,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后来,白苏就这样成为我的舞伴,以前一直担心没舞伴,如今可以跟着白苏自由自在地学,我学得比大部分人都快的主要原因还是白苏耐心地教我,刚开始她总是笑话我全身僵硬缺乏灵活性、不适合跳舞,渐渐地,她对我的关心多了一些,也不再笑话我了。和我一起进舞协的同学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经常向我埋怨没有固定舞伴的尴尬:不敢请人长得漂亮、身材苗条的女生跳舞,最后只有勇气请长得一般身材臃肿的女生跳。其实这是普遍的现象,很多男生都不大有勇气请漂亮的女生跳舞,倒是那些身材显得过于丰满的女生变得很受欢迎,搞得身材好的女生都自卑了,自问到底是哪里出问题呀?

和白苏交往越深入越能了解到其实她是一个害怕孤独的女孩,虽然从外表看她甚至有些高傲。她说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呆在家里,爸爸妈妈工作很忙,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玩,所以高中时喜欢学校的舞蹈团是因为在那里不会让她感到孤寂。

新春伊始,各学院举行新生风采大赛。在学院获胜的系,将代表本学院参加校一级的文艺大赛。在大礼堂,几乎每个晚上都有一场大型文娱晚会,我们寝室四人经常一起去观看晚会,回来时再到西苑吃夜宵。

周末是新闻学院举行的文艺大赛,白苏和同学表演话剧。前天,我还去看她彩排,白苏演话剧确实不错。新闻学院的这场文艺大赛是不能不去的,因为白苏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去给她当拉拉队。

因为是晚会,我不能让易筱来,但她听到有晚会但又来不了后一直在生我的闷气,我也没办法,晚上没有地方让她过夜。她的脾气我是懂的,倔强得像牛一样,她摆出堂堂正正的理由:晚会是六点半开始十点结束的,我们看到八点你就送我回去啦。

实际上我很不情愿,因为送她回去中途就得退场,而且晚上坐车不安全,但还是拗不过她,周末我早早就到她的学校去接她,但我并没有马上回学校,而是和她一起逛大商场。刚上车的时候我们发生了不愉快的吵嘴,在车上谁也没有说话,所以下车后彼此赌气不牵手,她走得很快,我追上去抓她的手,竟然被她甩开了。她突如其来的脾气让我感到无可奈何,我想可能是责怪我前阵子冷落她的缘故,因为她停下来责问道:

“你说说你这几天到哪去了,我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没有你的一点消息,你也不在意我的存在。”

“……”,我没有回答,其实我很委屈,我并不是去跳舞,因为培训一个星期才两次,最近是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而且我认为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天天都联系。

“你是不是又要说有讲座了,跳起舞来女朋友都可以丢在一边不管的!”

“我……”

“别我了,”易筱打断我的话说,“你的舞伴知不知道你有女朋友?”

“我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没跟她说啰?”

“你别误会,人家没问你你怎么就随便跟别人说你有女朋友了?”我没好气地回答说,“难道我需要向每个我见到的女生说我有女朋友吗?她们会怎么想?弄不好别人以为你想让她离你远一点,你烦她呢!”

“够了没有,再说!”

“不说了。”我咬紧嘴唇苦笑着说,且别过脸去。

“昨晚没说几句话就急着挂,我那时在刷洗包包,手酸痛了几天,你竟然没说一句关心的话!我舍友的命比我好几十倍好,她男朋友连衣服都帮她洗,”她转过我的脸说,“我要在我们学校找一个男朋友,我决定了,因为那样才能感觉到温暖,不会被别人忽略,像我寝室那个女生一样,简直幸福死了。”

“……”我看着别处苦笑,我知道她是在说赌气的话。

“你不理我就表示同意了?”

“……”

“你烦我呀?我又生气了,是你惹的!你是不是嫌弃我唠叨?”

“……”,我看着她笑,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你可说话啊。”她开始使力掐我的手臂。

“……”

“你说不说!”

“如果再闹,有两种结果,一是我送你回校,二是我自己回校。”我严肃地对着她说。

“你说什么?最近我对你管得太松了,你现在就开始造反?”

“我想和你和好,前几天是受了一点委屈,你别胡思乱想,如果你还要倔强下去,我们肯定闹得不好看的。”这次我不再那么强硬,尽量使口气温和些。

“谁叫你不关心我的,你不关心我,我们班的男生又想约我出去玩,我拒绝他还不是为了你。”她挽住我的胳膊,头靠着我的右肩。

“我知道,但我遇到很烦心的事,我不敢跟你说,怕你也跟着心烦,所以才一个人独自咽下!我们的课我一点也不喜欢上,法学的课有时又没去听。”

“你自私,你不让我帮你分担,你还说爱我的,我就讨厌你的自私!”说着她不高兴地放开手。

“对不起,我都是为你好,怕影响你的情绪,我说过要让你开开心心的,你忘了吗?”说着我把她揽进怀里。

“但我们应该同舟共济,有福同享,有难同担啊。”

“有福我会和你分享的,至于有难嘛,”我苦笑着说,“还是我一个人来担吧。”

“我不要,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要让我和你一起。”

“好,和你在一起。”我啼笑皆非地看着她,易筱的思想太幼稚了,真担心她以后参加工作会遇到什么样的人,说给她听又有什么用处,我懂得安慰自己。

逛街是女生的一大强项,我终于体会到陪女生逛商场的滋味了,前次陪她逛了好几个大商场,双腿软得快趴下,而她仍意犹未尽。

江汉路步行街全长1210米,号称全国最长的步行街,易筱硬是要我陪她逛步行街,她拉起我的手从一个店转到另一个店,看到漂亮的衣服或奇异的饰品总会发出啧啧的惊叹声,嘴里自说自话,对于她说的话,我自然不在意,心里想的是怎样才能快点回校。有时她发现我对她的话心不在焉,就生气跺脚说我对她不耐烦了。诚然,我只是对陪她逛商场不耐烦,而不是对她本人不耐烦。

步行街的民众乐园是女生的最爱,易筱自然也不会放过,她对里面的小饰品爱不释手,久久不愿离去,尽管这样,她还是不敢开口说要买,毕竟价位还是蛮高的。

从汉口回到武昌,易筱吵着要我带她去销品茂逛逛,进了销品茂,才明白什么是奢侈的生活!对于我这个从县城来的人,对一双运动鞋标价五百元自然认为是天价,琳琅满目的精美物品在眼前不断晃动,让人感到应接不暇,当我们经过首饰店时,易筱抓紧我的手停下来,且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懂得她内心的想法,女人最幸福的时刻也就是她所爱的人为她戴上戒指的时候。

将近中午,她仍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我的双腿开始隐隐发软,吃完午饭后,我连哄带骗才把她带到书城里休息,时间过得很快,从书城出来时天色已渐渐黯淡下来,晚上还有文艺晚会,我们怕耽误时间就急忙回校了。

晚会很精彩,掌声连绵不断,易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总是低下头看手表,我对她有点烦躁,本来答应她时间一到就送她回校,她只需认真观看表演,完全没有必要为此担忧的。当白苏在出现在台上时,我感到一股难言的温情涌上心头,而这一切,易筱并不能体会到,晚会还没到一半,我们就中途退场了,而我仍意犹未尽。

“要不是为了你,这么好的晚会……”我们一走出大礼堂,我怀着一点埋怨的口气说。

“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要女朋友晚上一人回去?”

我们在车上没有说话,只是彼此默默看着窗外的夜景,或许我们两人都有各自的想法吧。当车子经过长江二桥时,我们在车上俯瞰汉口江滩夜景,简直惊呆了,星星点点的灯光,一眨一眨地泛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把整个汉口的繁华和宏美衬托得淋漓尽致。

到了易筱的学校,我亲眼看着她走进宿舍楼才放心离去。回到寝室时,林释说有个女生打了好多个电话来,我以为是易筱打来的,查看一下电话号码,才知道原来是白苏。我拨了白苏寝室的电话,但电话一直占线,不知是哪个女生在煲电话粥。

处于恋爱中的年轻人,常常是不计成本的。

讲座、晚会、舞会搞得如火如荼,每个从高考走过的人都经历过压抑的过程,所以才需要一个展现自己的舞台。在那个只认分数的高中,才艺对我们来说都是奢侈的,在老师“成绩决定一切,分数决定命运”的口号下,我们只能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心扑进题海中,所以在那种环境下,学生被异化为“只要有分数,就代表什么都有了”的工具,这是不是教育的悲哀,我们不得而知,我们知道的是,目前还没有找到一种比应试教育更能选拔人才、选拔人才的成本更低的机制,因此我们只能服从现状。

在大学这样一个教育宽松的环境下,每个人都能按照自己认为的方式塑造自己,这不像中学,有父母和老师的管束,大学教师,他们能记住你的名字你就够幸福的了,更不要说管束你。

白苏所在的系获得了第一名的成绩,代表新闻学院参加校级的文艺大赛,经过几轮的选拔,我所在的公共管理学院被淘汰了,新闻学院、会计学院和法学院进入总决赛。

最后,法学院代表队获得了第一名,白苏以个人体操表演获得了最佳个人奖。比赛接近尾声时,看到台上的白苏在镁光灯下捧着奖状时,我的眼睛竟有些许湿润,面对多才多艺的白苏,我不知道自己情不自禁地流泪是出于感动还是出于……,只知道,那是为易筱之外的第一个女生而流。

散场后,获奖的演员在台上合影拍照,我看到白苏在台上焦急地张望,就兴奋朝她挥手,她发现我后,兴高采烈跑下台说我一直在找你呢!白苏让摄影员为我们照了一张合影。

从大礼堂出来,我好奇地问道,“台下有上千人,你一个人在台上表演时不会觉得紧张吗?”

她看了看我,朗朗地说,“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但想到台下有个傻傻的崔宁在关心我,我把紧张都忘了。”

我笑了,心想,台下有那么多人,她怎么看得到我呢?

回到寝室时,听到郑泽天在骂评委不公正,其实公正不公正,每个人的眼光都不一样,谁不想自己所在的学院能拿个第一,红花总要有绿叶陪衬的!前几天吴芃搬到对面寝室和他的老乡一起住,郑泽天趁机搬到我们寝室来,郑泽天是河北人,长得还是蛮壮的,很有北方人特色。吴芃搬走的那天晚上,我们三人睡在床上感叹那张空铺将会寂寞三年,没想到还是有新人来,有人来还是好的,不会空着落满灰尘。空了两天两夜的床铺,曾寂寞得无声无息。如今,又有新主人了。不知何时,它又会空着等待它的新主人,吴芃走时说他那张床位风水不好,所以经常倒霉,买了两个多月的传呼机竟然掉进厕所里!我想起吴芃的传呼机掉进去厕所的那几天里心情很糟糕,经常无缘无故乱喊乱叫。

风水不好,主人倒是换了,而床铺是不能换的。

相片冲洗出来后,我吓了一跳!当时我帮白苏捧着奖状,傻傻的样子,而白苏站在我的身旁,头倚靠在我的肩上,一脸幸福的样子。

室友拿着相片说这分明就是一对情侣嘛!我感到内疚的同时又感到欣忭,矛盾交织的情感一骨碌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郑泽天忧伤地说他每晚去自习时总有一个女生坐在他的前排,他感到自己对她越来越有感觉,但想到别人是大四的考研生,又暗自叹息。

我骂他没用,大一有那么多漂亮的女生,怎么就喜欢上师姐了,这是不可能的。林释也争着说,人家明年就要走了,你总不能让她再陪你读三年吧。

郑泽天想了想,似乎看透了世界,大呼“不谈政治,不谈女人”后,径自走进淋浴室,寝室的空气弥漫着我们几个人放肆的笑声。

我把相片夹在日记本的最底层,希望它永远尘封在里面。

临近学期末,学校举行了一场由校党委宣传部主办、校广播台承办的大型广播文艺晚会,名字很优雅,名为“声之韵”。“声之韵”晚会是每年一度的大型文艺晚会,其规模比毕业生送别晚会还要大,既然是校广播台承办,节目的设置多多少少会体现出广播台的特色,在学校的众多学院中,就数新闻学院与广播台的关系最为密切,所以这次新闻学院的学生又要大出风头了。

“声之韵”晚会于本周五在大礼堂举行,大礼堂最多能容纳两千多人。因此,必然有一部分学生被挡在门外,为了解决这一问题,要进去观看晚会,就得凭票入场。在发放门票的期间,有太多的利益需要兼顾,如何处理团委与学生会的关系、如何理顺班委和同学的关系,纷繁交织。

“声之韵”晚会举办得隆重、热烈,节目的质量比其他晚会也要好得多,当时室友几个人都想拿到门票,但拿到门票又谈何容易!

当我把“声之韵”晚会绘声绘色地叙述给易筱听时,易筱说什么都要来,吸取前次的教训,我自然不愿让她来,何况很难弄到门票。最后,可能逼急了易筱,她竟然扔出撒手锏,以分手相威胁。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女生竟然为了一场晚会而以分手相要挟的!她写了一封信给我,信中说:既然我是你的女朋友,我们就应当“有福同享,有难同担”。有难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担负起来,比如……;有福的时候,男友却因私心独自享受。这种可耻的行为难道不应受到道德上的谴责吗?既然男朋友那么自私,那爱还有保留的必要吗?

收到这封信时,我是左右为难,我也知道她说分手是闹着玩的,只不过是要我向她妥协。至于信中有这么一句话,“有难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担负起来,比如……;”她用省略号想必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她担负的困难太多了,不甚枚举;一是她说的“有难同担”根本就不存在,她举不出实例来。

最后,我还是选择向她妥协。实际上,我也希望她来陪我观看晚会,但门票是个问题,还好白苏是晚会的礼仪小姐,她帮我弄到了一张票,白苏对我的好,我是没话可说的。有时舞蹈培训结束后一起去吃夜宵,她争着付钱,我不同意,但她说自己是独生女,每月的生活费剩余很多,剩下的也不能寄回去。我知道,白苏的家境的确很不错,父母都是白领阶层,家里又有车。说到她家里的车,白苏还说有机会的话要教我开车,她已经考到了驾照,有驾照的学生,也就意味着已经获得了两个课外学分,学校说之所以要设置课外学分,是要体现学校的素质教育。话又说回来,每次和白苏出去吃夜宵,如果都是我买单的话,恐怕自己也吃不消,毕竟生活费有限制,白苏争着买单或许想到这一点吧,她听我说过父母正赋闲在家。

我把门票交给易筱先让她进去,易筱看到我被挡在门外,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没办法,最后她把票放在包包里递给我,我再拿着票进去,检票的工作人员似乎看出这张门票已经打孔了,在她端详之际,我用几近哀求的眼神看着她说,“求你了,帮个忙吧,放我过去,我女朋友在里面等急了。”自然,女生大多有恻隐之心,看到我这样,也就放我进去了。

进去大礼堂后,才发现人山人海,有好多人都没有座位,庆幸的是,易筱已经帮我占了一个位子,虽然是靠边的。

拿不到票的学生站在大礼堂门口嚷嚷,这也说明了“声之韵”晚会受人重视的程度之高,晚会的过程有摄影机拍摄下来作为留念,摄相头时不时转过来对着观众,当摄相头对着我们时,易筱害羞地低下头。

晚会的精彩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响亮的掌声不绝于耳,每当到精彩处,不时有人吹口哨,于是尖叫声、怪叫声、呼喊声夹杂在一起,衬托了晚会的热闹,也体现了年轻的朝气,毕竟以后走出校园谁还敢这么无拘无束、这么“幼稚”。那时的我们已经学会将喜悦与悲伤隐藏在心底,懂得为人处世,懂得人情世故,懂得保持自己所谓的“稳重”形象。

年轻的感觉就是好,无拘无束!

易筱对我的激进似乎很不满,臂肘时不时撞我,“学会成熟点,不应将喜悦之情过于表露出来”。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认定的生活方式,也希望自己按照这种方式进行,但每个人行事的不同难免发生撞车,易筱和我也一样,她希望我按照她的方式,约束自己的行为,但我一直认为,我们正因为年轻可以无拘无束才活得快乐,又何必生活在别人的眼光底下呢!我崇尚简单、快乐的生活,所以我会经常一个人坐在湖畔的草坪上看书,累了,就躺下来,漫观天上的云舒云卷,随看湖畔嬉戏的白鹅灰鸭,有时也会为鸭子抢食的行为感到好笑,就用书挡在嘴边,痴痴地发笑。所有这一切,均使我的生活充满生气,所以自己也一直感激学校为我们营造这么幽静舒适的环境,而不是像某些同学一样,埋怨学校这不好那不好。学会感恩生活,感恩学校,应当是我们大学生必修的一门课。“儿不嫌母丑”的古训难道都忘了?选择我们所爱的,爱我们所选的,虽然有时候我们的选择是有限的,是被迫的,但这丝毫不能改变我们选择的结果。因此与其怨天尤人、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地过活,倒不如坦然接受我们不能改变的,努力生活。

易筱似乎不能做到这一点,而白苏却对我说过:我因不能上北大而感到遗憾,但又因看到学校蒸蒸日上的发展前景,我为她感到自豪。

当然,如果易筱的学校再好一些,可能她对学校的不满会少一些。我也觉得纳闷:为什么一个普通本科院校,却拥有三四个校区?难道学校的领导不明白规模凝聚效应的道理吗?

“声之韵”晚会有海纳百川的气魄,晚会还特意邀请了兄弟院校的舞蹈队,珞珈山下的百年武大,山高水美,培养的女生多多少少沾染一些灵气;桂子山下的华师自古出美女,爱在华师,已是不争的事实,美女有才,则是锦上添花。

看到穿着红色礼仪服的白苏在会场上走来走去,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易筱说我今晚是个傻子,傻子也好,就喜欢当傻子的感觉。

晚会的主持是四位大三的师兄师姐,想到别人怎么就能这么辉煌,心中难免有些淡淡的惆怅与失落。

易筱没有说要回去,我也没说要留她在这里,一直到晚会结束,当我们从会场出来时已经十点了,回去是不可能的事。易筱故意埋怨我没提醒她时间,导致没车可以回去,其实我知道她的性情的,就沉默不语,最后,她让我去跟女同学联系,看能不能在女生宿舍留宿。在宿舍留宿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我认识的女生没有空铺,有空铺的女生宿舍我又不认识她们。

其实我想留在这里过夜只能去校外租房,就像余溯然和他女朋友国庆时一样,但想到在外面租房易筱肯定是不愿意的,于是我就改口说:

“我们去学校的招待所吧。”

“那不是去包房吗?”她惊诧地看着我不高兴地说。

“不是包房,学校的招待所是学生的亲属留宿的。”

“不!”

她的口气很强硬,丝毫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感到很无助。

“这样好不好,我们去网吧包夜,反正我也想好去包夜的,每逢周末,我们班好多女生都结伴去包夜。”

网吧是近几年兴起的新兴行业,网络对我们来说还是新鲜事,新鲜的东西一般较受年轻人欢迎,但想到安全隐患,我还是不赞成在网吧过夜,易筱很倔强,强硬要去网吧。

“就算按你说的你同学经常去网吧过夜没事,网吧很安全,但我们两人坐在屏幕前一夜不睡不累死才怪。”

“她们都不会啦,你就听我的话嘛。”

她的口气稍微柔和些,我却开始强硬起来,因为我真担心在外面会出什么意外。

我们给易璐打电话说明不能回去的情况,免得她担心,打完电话后我带她到西苑吃馄饨,她可能隐约知道这时候倔强不起作用,就哀声恳求我。其实我并不是不愿意到网吧过夜,而是那里治安很差,两人在外面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我吃着滚烫的馄饨,易筱却在一边默默地抹眼泪,看到这种场面我的心泛起阵阵酸楚,我开始劝她女孩子要听话,不要使小性子,她索性用手塞住耳朵。

还是哭!看到她这样,我不由得愤怒起来。

“你哭什么!不许哭,免得别人以为我拐卖你。”

“我求你了,我们去包夜吧。”

“好,你先把馄饨吃完再说,还有不许哭。”

吃完馄饨后,我给她买了一杯珍珠奶茶,她要我带她去网吧。说实话,到学校这么久,我还没去过一次网吧,因为一直不喜欢那种人流杂乱的场所。

我把她拉到图书馆前,双手用力摇动她的肩膀,声音变得很激动,“你不要再这样子倔强下去,快十一点了,现在外面很不安全,你还是听我的话。”

“但是刚才你答应我去包夜的。”

“我刚才暂时答应是为了哄你吃些东西,不想我们在外面被人笑话!”

“你以前说过什么都要听我的。”

“现在生命最重要,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我赔不起你妈这个女儿,你也赔不起我妈这个儿子!”

“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我的舍友经常去包夜。”

“意外不是我们能够想到的,如果我们能够想到就不叫意外而叫意料了,”看她还是一副倔强的样子,我柔和地把她楼进坏里,手轻轻地抚mo着她的脸颊,温和地说,“不是我不同意去包夜,外面真的很复杂,而且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明天会累坏的,我不会累坏,你累坏了身子怎么办。“

“我不会累,况且我们可以坐在椅子上睡。”

“别这样好不好,就算我求你了。”

“我求你了,崔宁,你以前说过什么事都要听我的,现在你就让着我吧,以后我会好好爱你的。”

“不可能的,宁愿和你在湖畔过夜,我也不会和你去包夜的,我答应过易璐要保证你的安全,如果发生什么事,我真的担当不起啊,你就不能为我想想。”我几乎在求她。

她还是不肯,我强行拉着她的手就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别拽那么紧,好痛啊。”

“我带你去我们学校的招待所。”

“我不想去开房。”她用力挣脱我的手,站着不走。

“你疯了,我们不是去开房!”我几乎吼着她说,“我想郑重地问你一句,你为什么不想去?你担心我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你害怕我?”

“我不是害怕你,我是担心现在和你去包房,以后会造成心理阴影。”她左手揉搓着右手腕,显然刚才被我抓疼了。

“造成心理阴影?”我惨笑地说,心理像被一只针扎了一下,感到钻心的疼痛,她咬紧嘴唇看着我不说话,眼睛却紧紧地看着我!

“我向你承诺……,我,决不会欺负你!我们认识都有两年多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我是相信你,但我怕,我怕被别人看到我们一起去包房。”她开始转移话题。

“我们不是去包房!你不要口口声声离不开这两个字!我们的目的很明确,只是在那里过夜而已,又不干什么,只要目的单纯,为什么你偏要歪曲事实!况且我的室友余溯然,他的女朋友国庆时来这里陪他,他们还不是照样在外面租房!他们是内地人,我们还是沿海的,她们的思想应该比我们还传统得多,但他们为什么还那样,因为他们的目的很单纯,不像你想的那样复杂!”我愤怒地拖住她的手向学校外面走去。

“我的手好痛啊,我求你了,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这不是你们学校了,你们学校的招待所怎么在外面的?”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求你别再闹,弄不好会出事的,”我硬拉着她,继续向前走,“我们快走,学校的招待所和外面的招待所是一样的,如果你确实对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里面,我回寝室睡,这样行吧?”我无奈地说。

“那你要跟老板说一下,你跟他说你要回去睡的。”

“你有病啊,跟老板说干嘛?他管你睡不睡的,他关心的是他的钱!你的思想怎么就象小孩子一样幼稚!”

“……”,她欷歔不止,任凭手被我拖着。

夜色极浓,月儿隐藏在厚厚的云层里,路边的灯光愈发黯淡,人影憧憧,似有似无,飘忽不定,路上稀疏的几个人谨慎地走过身旁。一阵风吹来,路边的树木沙沙作响,使人觉得更清冷了,惨淡的灯光映照在过往行人的脸上,愈发惊悚。我明白如果不尽快找个地方落脚,可能会出事的,脑子里一想到黑暗,就会不自觉的想到黑暗下的肮脏交易以及暴力,我看了看身边焦急的易筱,想到电影里的镜头,不禁打了个寒战。

风声渐次停息。想起以前在电影看到的一切丑恶镜头,不禁心有余悸,这时有对年龄和我们相仿的情侣笑着走过我们的身边,向不远处的招待所走去。

“那里有好几家租房的,别哭了,镇定点,我带你进去,没事的。”我手指着那对情侣走去的方向,那里的房子依稀透出黯淡的灯光,这时我的心里也是比较慌张的,毕竟是第一次在外面和女朋友过夜,但我还是很镇定,强装若无其事的表情。

当我拉着她的手即将走进前面的招待所时,她竟然挣脱我的手跑开了!待我回过神来,她已经跑出了一段路,于是我马上追了上去,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衣服,这时又有一对情侣径直走向写着“情侣包间”的旅社,他们有说有笑地看着我们,疑惑的眼神让我感到惨怛的悲哀,真担心别人会误会我们。

我的心几乎要碎了,恐惧与愤怒咬噬着我脆弱的心,我用力拖住她,她哭着使劲拍打我的手臂,面对面前这么倔强任性的女生,我实在想象不出她就是平时温柔听话的易筱!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易筱不愿意我也不强迫她了,分手的念头在脑海里翻滚着,因为我不想自己和一个在不安全的环境下不信任自己,最重要的是任性到可以置安全不顾的女孩走下去,否则这样只会伤害到双方。

“这样吧,我不会跟你去网吧的,你别笑我怕死,我是家人的最大希望,万一出什么事情,我真的对不住家人,我们去湖畔的椅子上过夜吧。”我知道当我说出这话时我已经死心了,对这样倔强的女生我没话可说,今晚只要保证她的安全,明天就可以解放了。

“明天我就可以解放了,反正算了,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我继续说道。

“湖边的风很大,会感冒的。”说这话时,她停止了哭泣。

“总比徘徊在这里被坏人看上眼后被他们用刀砍死好得多,感冒不会丢了性命,快走吧,否则来不及了。”我心里面想的是如何快点离开这个杂乱的“小香港”,声音由于愤怒变得激动起来。

她乖乖地紧跟着我,走进校门,我的心安静了许多。

一路上,我们沉默着,彼此想着对方的事已经没有意义了。

寂静无哗,月儿已经从云层里钻出来,湖畔的月景竟是如此之美,柔和的月光泼洒下来,我拉着她的手走在背静的小道上,惨淡的秋风吹拂湖畔的柳树,柳枝摇晃着,班驳的树影倒映在湖面。

沉寂的深夜。文波的钟楼敲了十二下,如同山上寺庙的钟声一样清脆而悠扬。

我们在一颗大树旁的椅子坐下,微风习习,带着些凉意,柔和的月光轻轻的泻下来,更增添了几许寒意。

“钟楼的大钟会整点报时的吗?”她双手交叉抱着,显然是感到冷了。

“没听到吗,是自动报的。”我冷冷地说,且脱下外套,顿时感到一阵清冷,习习的微风吹拂脸庞,微风所过之处,一阵寒意袭来,我打了个冷颤。

我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双手抚mo着她的头发,看到她脸上惭愧的神色,我的心微微一动,把她紧紧地搂进怀里,轻轻地说:

“明天送你回去后,我们还是分手吧。”

“为什么?”她露出悲苦的神情让我感到难受,两行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

“你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孩,这没错,你很有气质,你也给过我许多帮助,但是,”我支吾着,“但是你太倔强了,我不适合你。”

“为什么是这样?”

“别说了,我不想解释,”我摆摆手说,“和你说分手也是需要勇气的,我想,如果刚才发生什么事,我明天可要怎么跟易璐交代,我怎么跟自己的父母交代,他们知道后肯定会为儿子的行为感到心痛的。”

“……”

“人没有十全十美,我没有能力让你改变自己倔强的性格,我以前曾跟你说你很任性,你说这是你的个性,今晚我可以跟你明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思想,个性应该是而且能够是融合在集体里的,如果你发现你的个性会使身边的人逐渐远离你,那么你可要好好地思考这样的个性,个性不是排斥他人,否则你就是失败的。还有,以后再找男朋友的时候,如果感到他值得你信任,就相信他,不要伤害他的自尊,自尊对男生来说最为重要。”

“明天我们就分手吧,”我继续说,“很对不起,不能照顾你到最后,分开之后,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非常感谢以前你给予我的温暖与帮助,你让我明白爱情是怎么回事,我觉得这已经足够了。”

她一直静静地听,没有说话,继而在我怀里小声抽泣起来。

“恕我没有能力照顾好像你这样的女孩,今天晚上我不睡觉,我会尽全力保证你的安全,从明天开始我就可以解脱,这份责任我也尽了!分手的原因,我会跟易璐解释的,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太倔强了,如果刚才在学校外面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我会因你的倔强而恨你一辈子的。”

“……”,她看了看我,没有说什么,又低下头。

“其实我知道你对我不放心,所以才坚决反对。”

“我没有对你不放心!你别乱说,我只是怕别人的目光,我怕他们会说,现在的女孩怎么这样,小小年纪就包房了。”她终于说出她的顾虑。

“我们进去只是为了睡觉,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干什么的!”

“我知道你没想过,但别人会怎么想。”

“别人?别人认识你?认识一个叫易筱的倔强女生?”我哭笑不得地说,心里渐渐燃起怒火。

“你难道不能理解我,我就是怕人嘛。”

“你不但怕人,还怕以后有心里阴影!”我尽量使自己的平静下来,但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

“湖边的风怎么那么大。”她似乎想回避这些问题。

“好久没感冒了,今天晚上必然会引起感冒的,不过在学校医院看病可以报销。”我紧紧地搂住她,但身体还是在颤抖,进入深秋的气候有些清冷。

“崔宁,你说要分手是真的吗?”她抬起头,眼睛看着我。

我禁不住低头吻她的嘴唇,“你认为我在说笑的?”

“那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吧,如果你答应我我会很感激的。”

“什么事?”

“我们去包夜,再晚就来不及了,我最后一个请求难道你都不答应我?”

“为什么?”

“因为我在乎你,我担心你明天会感冒,”她的手从我的胸前伸出来,环绕架在我的脖子,仰起头吻我的嘴唇,轻声呼着气说,“因为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不要拒绝我,就最后一次。”

柳树迎风飒飒作响,此刻,我的心中涌上一种难言的痛楚。

“这也是最后一次吻我?”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夜色下的眼神,有一种悲戚的无助。

我蹲下来背她,她趴在我背上,双臂紧紧夹着我的脖子,掌心在我的胸前来回滑动。

一路上,感到后背越来越沉,双腿越来越软。当我们经过南园时,我轻轻蹲下来,发现她已经在我背上睡着了,宿舍里的灯光透出窗外,落落残光洒在路面,愈发幽深。

一切静静的,路上没有一个人,我加快脚步,尽管后背越来越沉。

网吧还没关门,付了钱后,我们找了一个偏僻的位子,易筱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曾说要坐在屏幕前面一夜的女生,已很快睡着,她太累了。

我坐在旁边的椅子,怀里抱着她的包包,睁大眼睛看她睡,第一次发觉易筱睡着的样子很可爱,想着明天分手的事,模模糊糊中进入梦乡。半夜被冻醒几次,发现她还是睡着,而且睡得很甜,我把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弄好。

第二天,谁也没提分手的事,好象昨晚一场不安稳的觉,让我们忘却所有的疼痛。

送她回校,当车开上长江大桥时,她说,长江的水是浑浊淡黄的。

我看了看她的黑眼圈,看了看窗外的长江水,低头不语。

到她学校门口,我即将转身离去时,她看了看我,没说什么,从包包里掏出一把硬币塞在我手里,说坐车可以用。

上了车,透过车窗看到疲倦的易筱向我挥着手嘴唇动着不知在说什么,当车子再一次开上长江大桥时,我看到长江水,想到刚刚经过的情景,想到因内疚而一路沉默的易筱,双手不字觉伸进外套的口袋,感觉软软的,掏出来,是两张十元的人民币。

我抬起头,望着窗外匆匆的车流,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期末考试即将来临,孙叙然和郑泽天以拿奖学金为目标,林释一心想转进金融学院的投资专业,而我想转进法学院,对于期末复习,我们四个人特别重视,高三的日子似乎又回到我们的身边。

天气渐渐步入初冬,我们已经隐约感到寒意袭人,寝室越发显得冷清,我们通常去自习室自习,那里学习氛围好,而且有暖气开放。

资源的紧缺始终是一大问题,粥少僧多的局面不可能一下子得到改变,平时空荡荡的自习室,在备考期间变得奇货可居,因此轮流占位被我们提上了议事日程,自习室六点半开门,早上五点多就应当去排队占位子了,我占过几次,深知其中的艰难。

当长长的队伍望不到末尾时,很多人会不由得感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热情,六点半的大门一开,人们像怀着挖金矿的喜悦心情,怀里抱着一大叠书,拼命往楼上的自习室跑,有时甚至会看到这样的场面:一个娇小的女生在拥挤中摔倒了,她对前来占座的同伴大声地喊“别管我,你先快去!”

临时抱佛脚可能不适用于高考备考,但绝对适用大学期末的备考。每个学生几乎人手一本从学校高价买来的“白皮书”,“白皮书”的价值在往年备考中的作用是举足轻重的,有的同学甚至一节课都未上过,但只要有“白皮书”在手,七八十分不在话下,甚至有人在自习室的桌上刻上“年年岁岁题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绝句”。

平时以“自由的生活,自由的人生”自居的111寝室也在这时期全体出动,111寝室是以奢侈挥霍、打游戏和不按时作息出了名的寝室。一天晚上,林释焦急地冲进寝室说看到了111寝室的人集体出动自习,学习委员为此感到欣慰,余溯然更是激动,大声喊着说这是他们的处女自学!“学习不刻苦,还不如回家卖红薯”的谚语,我们不得不信,面子事小,挂科事大,没有人会不因此放手一搏。

最后阶段,由于老师会勾勒重点以及透露些考前信息,因此越临近期末考,教室里上课的学生就越多,以前上课时只有五六十人的教室,在这时节竟有一百多人,不知那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校园里流传的“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的格言,以及学长留下的“习惯就好”的“名言”均不适用这段特殊的备考时期,平时空荡荡的自习室现在则要早早排队占位才有可能占到。早先学长给我们留下的格言在那段时间也被铭记在心:谈恋爱、丢手机、挂科是大学的三门必修课。当然,手机对我们来说还是奢侈品,学校只有极少数的学生拥有手机,这门课我们平常人还没有资格修,至于谈恋爱和挂科,总有人两者皆修。

辅导员在最后丢出了挂科的学生下学期除免去班干部职责外,入党也免谈的话语。想来,以高分考到这个学校,考试连及格都成问题的话,也真的太对不起父母了,申请助学贷款的同胞还会对不起祖国。

当然,在备考时期,我的心态极不稳定,转专业是有严格人数限制的,因此转专业要经过三轮的选拔程序。第一轮考试是在班上取得转专业的资格,取得转专业资格的同学进行第二轮的复试,通过复试的学生全部再经过第三轮的面试,面试中再刷下一部分不具有所选专业潜质的学生。

期末的考试是三天考一次,这样我们有充裕的时间复习,但为了能最大限度地获得转系资格,我知道必须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我的数学成绩一向不是很好,从中学到大学一直都是这样,复习期间白苏每晚都腾出时间给我讲解难题,但她越是耐心跟我讲,我越是感到惭愧,虽然有白苏的帮助,但还是有很多题目自己动手依然做不出来。最后一节数学课结束已经是傍晚六点半了,我向老师求情希望她能考虑到我的特殊情况,尽量给我一些照顾,其实上课期间我就已经跟她述说过对转系的热切之情以及在本专业度日如年的痛苦,当时她只嘱咐我要努力一点。其实我有努力,我只是害怕达不到八十分,转系最起码的资格是英语不低于七十五,数学不低于八十。

我知道这时候是不需要什么自尊的,我没奢望老师给我加分,只希望她评卷时尽量对我宽松些,但她却义正言辞地拒绝我。无奈之下,我一路上跟着她祈求她能帮帮我,我一再强调只是为了转专业,并没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她走得很快,对我的哀求无动于衷,我神情凄迷地跟着她,嘴里重复着:老师求你啦,如果我的数学分数不高,我转不出去的。可能是我的不识趣让她感到厌烦,最后在楼梯口处,她停下来说:

“你转不过去和我有什么关系!”然后头也不回径自向前走去。

我停下来,头靠着墙壁呆呆地站着,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她在我的泪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文泰楼出来,我一路跑到苑西路的电话亭打电话给易筱,但她的室友说她刚刚去参加同学的生日会,挂下电话后,我的眼泪又来了。天色已渐渐黯淡下来,麻雀在上空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我站在电话亭旁,看着冷冷清清的苑西路,突然感到人心的冷漠与自己的无助。隐约看到路那头的一对情侣牵着手悠闲地漫步,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不幸的人很容易感受幸福者的幸福,幸福的人却很难体味不幸者的不幸。

在我即将离去时,我想起了白苏,随即忐忑不安地拨打她寝室的电话,我听得出声音,接的正是乔小默,她笑着说是不是要和白苏约会,我强忍着眼泪,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和,但仍断断续续,可能小默意识到我的情绪不大正常,这时刚好听到白苏的声音,可能她刚回来。白苏一接电话,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电话里哭得稀里糊涂,她好象觉得很诧异,没有说话,直到我的哭声渐小,她才地问我现在在哪里。我说我在天堂的下面,地狱的上面。她的语气很急促,显然是着急了,平静后我跟她说现在在苑西路。挂下电话后,我的情绪不稳定,泪水还是肆无忌惮地流,大脑开始隐隐作痛,我心里纳闷自己在她面前怎么那么脆弱!

白苏看到我时她正骑着车,脚穿着拖鞋,临湖公寓离这里远,可能她怕耽误时间,没来得及换鞋子。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路边昏黄昏黄的灯光使人感到一阵眩晕,白苏看到我时没有说话,我骑上她的车,她坐上后座,我一口气把车骑到南湖的情侣路。

我们并肩坐在椅子上,白苏看着我问发生什么事了,我没有说话,头却不由自主地倚靠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到太阳穴周围隐隐作痛。她只是轻轻地问我,待我再抬起头,眼里已经噙着泪水,白苏拿出纸巾轻轻地帮我拭去眼角的泪水,柔柔的手在我的头发上摩挲着。疲惫的我把傍晚受到的委屈一骨碌说出来,她劝慰我要坚强,从哪里摔下去就要从哪里站起来,我们坐了很久,她一直安慰我,使我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然后陪我吃晚饭。

那是我大学以来第一次打电话对女生哭,而且她不是易筱,而是白苏!从那件事之后,她似乎对我更信任,也更加关心我,事无巨细地过问我的生活,每天晚上我们一起去文波楼自习,每次她都会带上苹果香蕉梨之类的水果,在我复习疲惫得打瞌睡的时候,她就陪我到晓南湖畔转悠放松。那位数学老师对我的打击很大,使我不得不更倍努力。

日子很平静地过着,那件事情逐渐被我淡忘,我一点一点地努力,只求一点一点地改变。

在这平和的日子里,我意外地收到了易筱的包裹,包裹里是一套保暖内衣和一封信。信纸是普通的草稿纸,但字却很端正,显然是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写成的。我打开褶子的信:

首先你不要吃惊。说到吃惊是你不用为我给你买保暖内衣而感到意外,其实我早就想给你买的,只是前段日子比较忙,抽不出时间。立冬已过,标志着冬天已经来临,确实,武汉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还不知这鬼天气会不会下雪,如果下雪的话那就太好了,我们都没见过雪,听我一个南京的室友说,雪在天空飘的时候很美,一场大雪就可以把大地变成了一个银白世界,不过她说可能不会下,因为天气还不够冷,好象我说得远了。

昨天打电话给你时听到你说转专业时的忧虑,我听了后心情很不好。因为你知道的,你的心情不好了,我也会不好的,所以为了我,你要快乐起来!你说转专业很难,几乎没有希望的可能,但你又不愿放弃,不是吗?正因为转专业难,你才能再一次面对挑战,你要拿出高考时的劲来啊,高考期间,你还一直帮我复习呢,结果不是考得很好!这一切,说明你是一个很优秀的男生,我都相信你了,难道你还对自己没信心?

所以,不要想太多,应全力以赴,投入到自己的目标中。你以为易筱我是那么容易追到手的?现在还不是乖乖地给你写信,给你买保暖内衣,整天为你担心这担忧那!你不要悲观失落,我在背后默默的支持你,不可辜负我的期望哦!

寝室好静啊,她们都出去了,我在给你写信,因为我想和保暖内衣一起寄给你,这样就不会麻烦了,你说我想得周到吧。前次去你学校发生的事,我想了很多,我自己很乱,不知该说什么。其实那天晚上你不应该对我那么凶的,第二天洗澡时我发现手臂都红了,很痛的。我是女生啊,你应该温柔点!说心里话,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不习惯去那种地方,你能理解我吗?我们都把那件事忘了吧,就当作没有发生过。

保暖内衣有保暖功能的,穿在身上,就能让你感到我时时给予你的温暖,能感觉到我时时在想你。

就这样吧,愿你一切顺利。

——易筱笔。

我手里捧着易筱的信,这时似乎看到易筱在昏暗的台灯下给我写信的情景,她在沉寂的夜晚写下这些文字时,感情是多么的悃愊无华。

我知道我不应该再埋怨了,把握机会才是最重要的。

期末考试还没结束,有些同学开始预先订火车票了,春运期间的火车票异常紧张,特别是位于“九省通衢”的武汉市,铁路线贯穿东西南北走向。

有些同学希望考完马上回家以避开春运,半夜三更到学校售票窗口排队,余溯然是河南人,从武汉到郑州的火车更是紧张,余溯然凌晨四点多就到售票窗口排队了,但到翌日中午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寝室且愤愤不平的叫嚷:

“妈的,咋搞的,我凌晨四点多去的时候竟看到学校代售窗口前已经有人在排队了,可恨的是外校的人也来凑热闹!早上售票期间又有一些人插队,轮到我时,开往郑州的火车票又没有了。”

“你还算是幸福的,有人从昨晚十一点多排队等到第二天!一群人在那打牌打了一整夜。”沈秦赛说道,他是来我们寝室问郑泽天数学题的。

我看了看余溯然充满血丝的眼睛,又不好说什么,心想,急着回去干吗?早一天晚一天还不都是差不多的。

期末考试的题不是很难,一切似乎很顺利,师兄师姐的话还是没错的,做“白皮书”里面的练习题胜过看十遍课本!

我的火车票是易筱帮我买的,她和易璐买了硬卧,而我的是硬座,硬座打五折,我们是同一次列车,不过不在同一车厢。

白苏和乔小默买的是在考试结束次日的火车票,我跑到她们的寝室帮她们搬行李,乔小默嚷嚷说我是来帮白苏,而不是来帮她的,我帮她抬了两个行李,她才止住对我们的笑话。

火车门快关时,乔小默看了看白苏后挥着手嗲声嗲气地说,“宁哥哥再见,不要想我们的白苏妹妹哦!”

乔小默的话我一向是不在乎的,她爱闹就让她闹吧,送她们上火车后,我的心也平静了许多。

临走的前一天深夜,我拿起纸和笔,分别给校长、法学院院长写信,我在信中回顾了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的求学过程,向他们倾诉了我对法学的执著与热爱之情,并在信中表达了自己的希望与切盼。

两封信的末尾引用了学校一位教授的话:

法律的学习者,应该从法律当中获得精神的力量,

法律不是谋生手段,而是一种信仰,

只有当我们把法律当成信仰的时候,

我们的法律人生才会走得更好。

我深切地期望自己能成为一名未来的法律人,一九九九年是一个值得记忆的年份,但会不会是我的命运得到改变的年份?

崔宁

凌晨,于环湖公寓

公共管理学院行政管理系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