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我……有很多话想和您说。”
说完生日祝福后,视频中的雌虫若有所思地望着镜头，似乎在酝酿在什么。
十几秒后，帝国上将似乎意识到如果继续如此下去,这段视频便没有拍摄的必要了。于是他快速地扫了一眼镜头,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扯松领带,向前倾身，清了清嗓子。
低沉悦耳的嗓音悠然响起：
“小少爷,这几个月，我亲眼目睹了您的变化。您很聪颖、很有韧性。您成长得很快，远超我的想象，比我之前期待的还要好。”
是吗？夏恩勾起嘴角,从床上坐起,将视频切换成全息投影。银色的浓密短发、灰绿的锐利长眸、古铜色的性|感肌肤,几种色彩分布融合,汇成雌虫高大强健的身躯。
从雌虫扣子扣到最上一颗的军服来看,这段视频应该是2月13日在加密会议室里拍的。那是他回到洛奥斯特家别墅的第二天。劳埃德在作战筹备会上耗了几乎一整个下午，让小少爷很是憋屈。
灰绿色的长眸沉静幽深，带着赞许和认可，穿透时光落在青年身上。而一旦开了头,这对少言寡语的雌虫来说也变得简单起来。
“小少爷,您的未来不可估量。洛奥斯特、家族军团、帝国政坛，都将有您的一席之地，您会成为非常耀眼的存在。没虫比我更加清楚。”
夏恩笑容加深,面容却笼上冻结的冰霜。曾经一度,他很渴望来自劳埃德认可。但当这种话真的从对方嘴里说出来时,他的心湖竟毫无波澜。
虫族是个凭实力说话的种族。而他随时都可能变回一只废物雄虫。到那个时候,这只雌虫，还会一脸骄傲、如此肯定吗？
他盯着劳埃德的全息投影，试图在对方眼里找到答案。然而影像再逼真，它始终只是投影。
青年的手指穿过雌虫的脸庞，在流转的光影中凝固。
“小少爷，我很庆幸，当初选择成为你的一次觉醒引导者。”
“我知道，如果您当时有意识的话，选择的虫不会是我。我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包裹住它，抢夺了肯和其他雌虫的机会，只为了我的私欲。”
“没错。我口口声声说那是为了洛奥斯特，其实正如您指出的，我只是因为内心的愧疚。对我的雌父、对卡莱尔大公、对您雄父的愧疚——”
我不想听这些。
投影突兀消失，视频戛然而止。夏恩关掉终端，屋内恢复静寂。
因为清醒而一同复苏的尖锐疼痛正在太阳穴跳动。夏恩垂下脑袋，双臂环绕，抱住身体。
月光倾洒，清冷如霜。窗外的枝桠在夜风中颤动不休。晃动的暗影拉长又变短。黑暗最深处，夏恩久久维持着这个姿势，如一具华美精致的大理石雕，陷入永久的沉眠……
…………
第二天一早，夏恩扭开门扇，刚刚迈出一步，就被搂了个满怀。
“生日快乐小寿星！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没想到会看到我吧！没想到我还记得你生日吧！哈哈哈哈哈哈！”
“好家伙一回家一条讯息都没了！虽然知道你见色忘友但不知道你居然这么见色忘友。怎么样，吵吵再和好是不是分外甜蜜呢~~~”
“嗯？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分享分享，让我参考参考你不知道我突然发现最近的体位有点乏味——”
棕发雄虫一连串碎碎念宛如机关炮。眼看更敏感的词语就要从他嘴里蹦出来时，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臂忽然插进，猛地将他朝旁揪开。
夏恩感激地看去。解救他的雌虫穿着一件黑色无袖背心，眉头微蹙，一脸不爽，正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格斯·罗特姆。
半个月来，星网热议的两个焦点，一个是“完美形象疑似破裂”的洛奥斯特公爵，另一个就是“百亿球迷为之疯狂”的罗特姆。
飞球联赛是帝国传统体育赛事。新赛季还没过半，格斯·罗特姆已再次证明了他的价值。根据推送的新闻报道，德拉斯卡球队又赢了一场比赛。他们拿到了至关重要的几个积分，正式进入领头羊部队的。
接下来的两个月，有资格参加季后赛的二十只球队会开展一场大混战。最优秀者方可捧起冠军奖杯。
前线如火如荼的战事，并不影响后方大众对于体育、娱乐活动的热情。德拉斯卡球队的比赛场场爆满，昆恩几乎每场都亲临现场看球。据他说，已经有不少球队瞄上了格斯，开出了堪称天价的转会费。
“我当然拒绝了。”昆恩理所当然，“我看过德拉斯卡前几年的财报。它们没破产简直是个奇迹。”
“球队成绩明明很稳定，商务却做的一塌糊涂……格斯是我们新的生财宝。等着瞧吧，小夏恩，这赛季末我就能让它扭亏为盈，赚个盆满钵满。”
带来生日蛋糕和礼物的昆恩坐在一地气球彩带中，打着饱嗝，显得很有信心。被他摸着大腿的雌虫一脸平静，看上去一点都不兴奋。
夏恩应付完柯特的视频通讯，抬头顺便吐槽：“你二哥让你插手经营了？”
“本来就是我的俱乐部好不好！”昆恩一拍桌子，正要宣泄情绪，忽然眼睛一眯，凑上前来，嘀咕道：
“你不对劲。过生日还吊着一张死虫脸……是因为克雷夫将军不在？啊对对对，你赶紧拆礼物啊，我十分好奇特他给你送了什么……”
“……”夏恩扫过礼物堆，转身从艾尔手里拿重新盛满的酒杯，“有没有虫说过你很八卦？”
“经常。”少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夏恩一回头，“啪叽”，整个脸撞进昆恩故意拍过的蛋糕。
“——昆恩·曼奇！”夏恩抹了一手奶油，原地静默五秒后，爆出怒吼。
“这是报复你那么多年的‘知情不报’！很公平！才一块而已！”昆恩脚底抹油，一边朝楼上逃窜，一边试图合理化自己的恶作剧。
两虫一前一后玩起了经久不变的追逐游戏。艾尔和肯已经很习惯在昆恩面前“格外有朝气”的小少爷了。但这对当值的几只新队员来说，则是非常诡异的一幕。
这几天来，他们已经熟悉了优雅稳重的公爵。眼下这时第一次看到情绪十分外露、分外激动的夏恩·洛奥斯特。
最终，两只雄虫瘫在沙发上，气喘吁吁，达成休战共识。昆恩用胳膊肘捅了捅格斯，后者递出用半透明盒子装着的一叠纸质印刷品。
这一叠纸质门票做工精致，完全可以当艺术品收藏。只是非常昂贵，基本只有不差信用点的骨灰级球迷才会购买。
“夏恩少爷，祝您生日快乐。德拉斯卡球队后半赛季和下一赛季的现场VIP门票。希望您能到场观看。”
“你是我近十年来最喜欢的前锋了，格斯。”小公爵发自内心地称赞。“冠军属于你。加油！”
黑发雌虫在夏恩的笑容下脸红了。昆恩发出惊天动地的冷哼声，同时响起的还有终端拍摄的“咔嚓”音：
“帮个忙呗小夏恩，发个动态替格斯拉拉票。”
昆恩说的是飞球联赛每赛季中开始的各类观众投票评比项目，其中最受欢迎球员一项完全由球迷票选决定。
“你确定么？”夏恩哭笑不得地看着对方发来的照片，就这么几秒，昆恩甚至在上面加了字，正是他刚才那句“冠军属于你”。
“我怕票没拉到，还会让他跟着我一起被骂。”夏恩可记得，格斯还是他的绯闻“情虫”呢。
“格斯不是第一天当球星了。他内心可是很强大的！”昆恩一胳膊将雌虫搂过来，充满自豪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对夏恩道：
“至于你，公爵阁下，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少粉丝吗？你发条动态，俱乐部就能省一大笔宣传经费。”
“星网那些言论呢……”昆恩将另一条胳膊架上夏恩的脖子，“当然我知道你应该不会在意，但我还是要说：不要在意！他们都不了解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棒！”
少年棕色虹膜里满满都是真诚。夏恩有些发怔：“你这彩虹屁……”
“这是真情表白！怎么是彩虹屁了！夏恩·洛奥斯特你太伤虫心了我要跟你绝交！”昆恩嗷嗷大叫。
“动态我发了。”夏恩投出终端界面，一锤定音，阻止魔音扩散。
【格斯·罗特姆期待。（图1：已投票截图）（图2：和球票合影照）】
“嗷嗷嗷嗷嗷感谢！下辈子我还要和你做朋友！”昆恩飞扑过来，夏恩敏捷闪过，于是昆恩撞进了自家雌虫坚实柔韧的怀抱。
状态发布的同时，夏恩迅速地禁用了星网社交账号的所有消息提醒。
他不傻，他已经能预料到自己个虫页面的又一波腥风血雨……
但那又如何呢？
他从来都不是完美的洛奥斯特。他是肆意妄为的小废物。
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他虫的看法都是狗屎。
…………
这个原本冷清的生日因为昆恩的插科打诨而变得热闹不少。
他们拼酒逗乐互相揭短、逼迫肯和艾尔参与无比幼稚的各种游戏，如蛋糕大战、成语接龙、真心话等等；拆礼物猜寄送者（大部分来自夏恩的前任）；机甲游戏线上对战（昆恩参观了夏恩《星际钢铁之躯》里机甲的全新外装，十分羡慕，看了一眼价格后毅然拔草）；为看哪一部老电影争论不休……
这些都是中学时两虫聚在一起的保留节目。十五岁后，当他们可以合法进入各种服务类场所后，就很少再如此单纯的打发时间了。
有虫陪伴，时间过得飞快。如果最后昆恩没有喝得烂醉，吐了夏恩一身的话，这一天完全可以超过及格线、称得上良好了。
送走了醉鬼，夏恩快速冲了个澡。等他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发现肯已经把今天没拆的礼物全都整理放到桌子旁了。
最上面的礼物盒方方正正，绑着朴实无华的缎带，十分不起眼。这是肯转交的劳埃德那份。
夏恩拿着它爬上床，盯看良久，然后放到枕边，关灯睡觉。
…………
离开瑞德哈特前，夏恩参加了伊斯米尔口中的机甲演习。说是演习，夏恩觉得“试驾”更为合适。
O1G的第二批已经生产调试完毕。军部从各军团召集了一批优秀机师，准备通过这次演习，挑选出最合适的驾驶员。而洛奥斯特公爵作为目前唯一有驾驶经验的机师，收到了军方的正式邀请。
虫帝陛下向自己表弟透露了这次试驾背后更深层的意义：帝国正在筹备组建一支全新的特战机甲部队。这支部队会采用全新的训练和作战方案，以及更为灵活、扁平的管理方式。
他们会承担战略层面难度更高、风险更大的任务，成为以最小成本，最大程度影响、甚至改变战局的秘密力量。
望着伊斯米尔兴致盎然的漂亮脸蛋，夏恩态度明确地表示自己不感兴趣。他戴上头盔，跳入驾驶舱内，按照预定的作战计划，加入试验场内的战局。
半个小时后，遨游者后撤，退出队伍。观战的虫帝安抚了现场茫然的军官，示意其他机甲继续后，离开了演习现场。
清理室内。夏恩惨白着脸，在长椅上缓缓坐下。
该死的头疼！
内心咒骂着，夏恩吞下一把白色药片，仰头灌进一大杯水。
不用仪器测量，夏恩也知道自己的精神力波动肯定又超过了正常范围。他本想撑一撑，结果差点酿成撞击事故……
现在演习还没结束，如果不想被发现异常，他最多再休息十分钟，就必须返回外面。
药片起了作用，头痛缓解、慢慢趋于平稳。夏恩撑着墙壁站起，忽然眼前一黑，差点原地栽倒。
他趴倒在旁侧的台面上，试图用金属的冰冷削减额头的滚烫。感应到虫体，洗手池里的水刷刷流出，飞溅上夏恩的脸颊。
“夏恩——”
伊斯米尔在门外唤道：“需要医官吗？”
“不用！”关节发白，腰部用力，夏恩直起身体，用水抹了把脸。
等等！有什么……
夏恩扭头，看到了余光中一闪而过的某件东西。
透明的玻璃管，红色的液体，银灰色的封口。
是特制营养剂。
——是谁？！
夏恩死死瞪着眼前的药剂，一股寒意窜上脊背。几乎同时，雄虫的守护场向外扩散，捕捉到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夏恩霍然扭身，一把推开清理室大门。
“发生什么——？”
伊斯米尔的惊呼被打断了。青年的身影迅疾如影，朝着前方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