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神农密史

梧桐树下淡淡的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天气燥热,吹出的风都是热的。树上的风微不可动,摇曳不醒睡意正浓的鸟雀,吱吱,咕咕,它们从腹部发出低叫,刚才还闹的欢跃,这当口又歇了。

囚牛卧在树荫下,半眯着眼,懒懒地晒着它的舌头,小虫子围着他转来转去,它的尾巴一摇摇的逗弄着,有一些调皮的落到它的鼻子上,它不耐烦的哞哞的叫着,用鼻息将他们的身上弄湿,耳朵一摆,驱赶走停留在上的鸟雀。

虞古没看到大白的两个追随者,于是她好奇地问:“吴心和金铃呢?”

“你还问,还不是你酒后发神经,抱着我说要——要报仇。吴心和金铃被你吓跑了,还好没有旁人在。你最后抱着道爷的脖子不放手,非说道爷是你娘,要他唱歌哄你睡觉,于是道爷就给你唱了一夜的曲儿,然后你就赖着他的榻。”

“好了,好了,别说了,当这事我没问过,也没发生过,我再回去补一觉,刚才起猛了,头有点晕。”虞古恶汗哗哗的流,真是受不了自己,这酒以后确实不能再喝了。

“回来,你的秘密是什么?交换,当没听见可不行。”大白垫着手,一副讨债的样子。

虞古头还真疼,她捂着额头向着自己的帐篷走,摆摆手说:“我头有点疼,先回去睡一觉再说吧。”

她以前在大白面前从来不提报仇一事,努力将这件事情按压下去,原来她内心深处还藏着对父母死的不甘心,竟是酒后吐真言,想着回去报仇。

那日丰的话对大白的刺激已经很大了,尤其那句“你就是个废物”的话对他的打击很深。虞古懊恼地想:他不会受我酒后胡言影响,再生出报仇的心吧?我们面对丰尚且无能为力,何况是四个深不可测的老怪物。

日已出,挂在半空中,即使躲在云层中,也无法消减半分神彩,闪发着微微的光芒。朝阳并不刺目,带着些许的温柔,眼目视之,也不会被它灼热的睁不开眼。

大白在这般温柔的晨光下和慵懒的氛围中,却是一脸的精明相,他眼神灼灼似看到机会的商人,目光直勾勾如同一只盯上钱财的贼。他三步并两步追上虞古,拉住她衣袖说:“你说的秘密我知道,和祝由族有关对吧,我昨天听到了,也看到了。”

“你听到什么了,又看到了什么?”虞古抓着大白的胳膊问,突然意识到有些重,于是在他胳膊上又揉了揉。

大白露着一口白牙兴奋地说:“拓印阵牌,唔唔……”

他后面的话被虞古堵在了嘴巴中,虞古比划着嘘,将大白拖到一个没有帐篷的石墙边。她和大白面对着墙,看着石墙上凹凸不平的纹理。她用手指头摸索着上面的泥巴和米浆,默默不语。

大白也是沉默着,他一直盯着虞古的手指头,在泥巴的石头墙上掏出了一个小洞,他的心情不平静了,他激动地说:“我听神农几位元老说,神农族与黄帝一族是姻亲的部族,神农族善药善医,黄帝一族则有祝由和大巫,几个元老看出我唤出金铃中的魂魄时用的是祝由术,他们很崇拜的样子。神农族不排斥祝由术,但我没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

大白突然压低声音:“他们带我去他们的秘事厅,在那里我看到了一本神农族中秘史,记录了炎黄时代,祝由师和大巫脱离黄帝一族自谋生路。”

“你是说祝由族是黄帝时的一个分支?”虞古惊愕地看着大白说。

大白重重地点头说:“嗯,秘史中说祝由师和大巫师带走了秘术,而且迁徙之后就一直在寻找九灵,他们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我觉得秘术之中一定记录着九灵的秘密。”

“祝由族人也在寻找九灵?又是秘术,这秘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虞古疑惑更甚,拳头在墙上轻捶。

她回想起:三长老和四长老来追杀离佳之时,就是讨要秘术。从祝由一族带出来的东西,除了离佳给她方镯,一副画,再就是一个青铜面具,没有什么秘术了。秘术又和九灵有什么联系呢?还有金铃壁上闪现的‘九灵聚,神门开’是什么意思呢?

一连串的疑问在虞古的脑子了过滤,她现在还理不清其中的道理,除非找到秘术。

大白看着虞古皱着眉头的侧脸说:“我娘似乎也不清楚,她从来没和我说过。”

“你还知道什么?”虞古追问。

“不是你和我交换秘密吗?”大白将石墙泥巴夹杂的树枝抽出,随手一折,不满地说。

“你是百事通,我所说的秘密你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你也知道。”虞古笑着说,她很不愿意提起过去的仇怨,那会让她和大白都走不出历史,走不出命运的旋涡。

“我觉得道爷可能也知道九灵,但是他嘴太严了,或者他不感兴趣。那黑牌子背面有甲古文,就是麻姑大药师给道爷的那一块。你喝迷糊时,我看到在你手里握着。”大白看了一眼那边的帐篷的动静,有人起来了。

唐一飞起的很早,他已经开始准备启程了,他也看到了大白和虞古,只是礼貌且梳理地一笑,算是打招呼了。

虞古对唐一飞还是比较友好,这是四隐族之中除了吴心之外比较顺眼的一位。

唐一飞走开后,虞古侧过头对大白小声地说,“甲古文吗?我还以为是梵文呢,你看得懂?”

大白倍儿自豪,他说:“我当然看得懂,只是一直没派上用场,上面说九灵是由神魂强大之物所化的九种自然之灵气,九灵汇聚之时,可以开启神门,九灵之间互有联系。这拓印阵牌上还提到一个部族,叫陀部落,我们有必要去一下这个部落,或许能有所发现,顺藤摸瓜找到下一个目标。”

现在很多人苦苦修行找不到真正的大道,世人有传说飞升成神的进入另一个宇宙,所有人都认为那是胡扯。其实根本没有人真正看到他们是如何飞升的,既有可能都死翘翘了。丰这种活了几千年的还不是凡夫俗子。现在的人信仰缺失,已经没有真实的追求了,这神门或许就是打破这种绝路的通道。

“万物皆有灵,这倒是可能,如今,金灵凑巧让我们找到了。但是九灵聚齐,能否开启神门还要再考究,而且所谓的神门未必是神门,或许是无门。”虞古打消大白的幻想,这些都还不靠谱,断然不能把孩子教坏了。

“管他真假,既然那几个老鬼也在找九灵,我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我要先与他们找到,他们如果得到了九灵助力,我还如何能报仇。”大白义愤填膺,他压着嗓子低声接着说:“金灵现在我手中,总有一天他们会找上我们,到时也省去我找他们的麻烦。”

“你不要鲁莽,最好安分守己,他们怎么说也是一个族群,没人会相信你所说的话,我们只有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你现在想报仇,想都不要想。而且我不想让其他人卷到这里面来。”虞古低着头,她指的其他人就是魏伯阳,他不该被卷入这种仇恨之中,她不想成为他大道之路上的绊脚石,以免结下怨念相看两厌。

“哼,我要变得强大,现在神农一族就是我的助力,终有一天我会报仇雪恨。”大白掐着腰说得很愤慨,如果能将热情转化为实质,他此刻的头发是冒着火的,他拥有不把自己燃烧报废掉,不善罢甘休的决心。

虞古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心惶惶,但是还有一种自豪油然而生。她在他脸上一捏,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大白怒视着虞古,又有些妥协地收回视线,将扯着他脸的手上拍落,气恼地说:“嗨,泥巴都弄我脸上了。”大白在脸上扑拉扑拉,一脸的嫌弃。

“用有限的生命追求无限的强大,那是盲目,你还是多看着眼前事、眼前人吧。”一个清润的声音突然响起。

大白刚想反驳,一回头看到眼中含笑的魏伯阳,于是住了嘴。换上古怪的表情,有些不满地说:“道爷,你怎么醒了,你该多睡一会呀。昨天被某一只纠缠得一夜没睡,摸呀摸,抓呀抓。你没趁人之危吧,嗯?”

“闭嘴,你胡说八道什么,”虞古立刻窘迫起来,她羞怒地拉着大白,心中惴惴不安: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听到了哪些。

“我可没胡说,看道爷脸上的手指痕,就是你挠的。道爷,你故意留着给她看的吧,当时还不肯擦药。”大白撇撇嘴巴,对魏伯阳的恶趣味嗤之以鼻。

虞古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魏伯阳脸上的一道抓痕,那道爪痕就好比是一张白纸上爬了一排红色的蚂蚁,实在有损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他是故意留着给自己看的吗?虞古不由得怀疑。

魏伯阳走近他们二人,也靠着石墙下看向那只懒懒的囚牛。语带戏谑地说:“怎么话到你那里就带着酸味呢。”

而后他温声问大白:“你要变得怎样强大?要报什么仇?”他眼睛瞟向虞古,虞古忙专注地看着自己的鞋尖。

“嗨!昨天被吴心抢了一块肉,我要找她报仇。”大白打着混,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话,而后迫不及待地问:“道爷,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去?”

魏伯阳一身装束再普通不过——素白衣裳,袖口和领口有黑色的绣纹,腰间配了一个水滴形的玉带勾,头发用一个木簪子高高束起,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熨帖在头皮上,但神色却叵测难懂,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大白说:“明日就走,要先找到影木之实,解了你身上的毒。”

“什么毒?为什么还要找影木之实?快说清楚。”虞古先是惊愕,而后困惑,她眼睛瞪大犹疑地看着魏伯阳,又转而质问大白。

大白面红耳赤,在他没有意识的状态下,魏伯阳已经将话说出去了,这个恶趣味的男人定是抱负他。大白气呼呼地,以一种告密者的目光,眯着一只眼犀利地看着他,说:“道爷,你好讨厌,你是故意的?”

“雾果的毒是不是还没解?我问你话呢。走,这里是神农族,让大药师给你医治一下。”虞古拉起大白衣袖,托着他就走。

“哎,等等。”大白甩开虞古的拉扯,心急如焚地说:“已经让麻姑看过了,我没事。道爷也说了,找到影木之实解毒,你别问了,我现在是他们的圣子,他们不会让我死的。”

他别扭地错开虞古焦急的目光,这种亲人的关切让他有些排斥。他自由不羁,好比自然的风,喜则轻言细语,怒则山呼海啸,它可以拨云见日,亦可遮天蔽日,不受任何人事控制。但是感情——无论何种,只会让他变得沉重,离天空越来越远,无比接近大地,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实在不算好。

高傲之人,拥有极端诡谲的思维方式,他的排斥,反而被虞古视为掩盖事实真相的别有用心。

她抓着大白的手不放,仿佛一放开他就会飘到空中一般,她让语调尽量平稳些,她问,“影木之实去哪里找?”

她不敢看他的眼,所以就锁住他俊逸的眉毛。她想从魏伯阳的表情动作中找到端倪,然而魏伯阳那张冰封一般,常年不变的标准表情——温柔含笑,实在看不出任何不同。

魏伯阳像是不满她这个举动,移开目光说:“答案就在你手里,那是麻姑给我们的提示。”

“手里?”虞古回神。“你是说拓印阵牌吗!”

“对呀,我脑子秀逗了。麻姑曾经说陀部落发现了影木。她在丰被彻底除掉之后,才给我们这个黑牌子,我竟然没想起来呀。道爷,你太英明了。”大白喜上眉梢,这真是神来一笔,他正想去陀部落看看。而后他又托着下巴想:这个麻姑知道得可真不少!

神农密史记录了九灵,拓印阵牌上也有记载,祝由族也在寻找九灵,这绝非巧合。神农族、祝由族及陀部落极可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九灵或许就是牵动着关系的线索。

“这是一个线索。”虞古点头,眼神又捕捉到魏伯阳脸上的抓痕,内心不由地有些愧疚、羞愧。现象着自己喝醉了醉,叫他娘,还真丢脸呀。回头要好好补偿一下他,免得被他记恨。

“那就收拾东西,我们回去整顿一下。”大白说着先走了。他还要在神农一族交代一下,并且探一探麻姑或是其他药师的口风,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大白在前面连跑带颠奔走了,留下虞古有些尴尬,不知道糗事时,可以当没发生过,可是知道了自己的恶劣表现,再装傻充愣就不道德了。虞古纠结、挣扎了好久,终于挤出了一句话:“那个,我。昨天我喝多了,哪里有冒犯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哈。”

“哦,你做什么?想起来了,那我是不是要讨回来,才叫公平呀。”魏伯阳一挑眉,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虞古的脑瓜顶,她的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魏伯阳左手指勾起虞古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二人目光相对时,虞古被他的眼神一啄,愧疚如同潮水,淹没了她的勇气。她只得盯着他的下巴,魏伯阳的下巴很饱满,修理的很光滑。

她嘴唇左右的游弋,磨蹭了好几下才找到说话的声音:“我下次再也不喝了,你就忘了吧。这个怎么好讨回来,你也把我当娘,这不好吧。”

虞古实在不会说话,她不知道魏伯阳这个讨回来是什么意思?

魏伯阳温柔地盯着虞古的脸,以及她脸上一张一合的两瓣唇,由于她自然的说着话,小巧的舌头调皮地发出声音,像是最悦耳的音乐。

他左胳膊抬起,修长的手指似乎想放在她的肩上,可是看到那张陌生的脸时,突然手指峰回路转,最终还是在她脑门上一敲,那声音敲得嘣嘣响。

虞古哎哟一声,懊恼地捂着额头不说话了,谁让她理亏呢,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点觉悟还是要有的。

“还是留到下次,一起讨要吧。”魏伯阳的声音带着笑,转身飘远了。

“啊!你还没完。”虞古苦巴巴的一张脸,这一留,不会滚了雪球,还要还个大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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