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堂哥的父母，是我生活中见到的最封建的父母，但我今儿见了一位，虽然做法不如我大爷大娘激烈，但也足够胡搅蛮缠了。
“不——行！”张超简直喊出了哭腔，抱着滕旭的胳膊不撒手。“啊啊啊啊不行！弟弟，你不能这样啊！你还小，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都是哥哥不好，这些年没能陪在你身边，才让你对陌生人形成了依赖，这不是真正的爱情啊，你千万不要冲动啊，哥哥心都要碎了啊——！”
我看得出滕旭一直在忍耐，简直是在咬着牙抑制把张超甩出去的冲动。因为心疼他哥？够呛。我估摸着，他是顾及郗阳。
滕旭现在对郗阳舅舅的心意，已然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即便并没有得到正主的肯定，我看这小子的状态，怕不是已经提前进入角色，开始以长辈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当着自己未来外甥的面儿，他可不能失了风度！
坏就坏在张超是个人精，他一准看出来滕旭拿他没辙，才叨叨个没完。
郗阳坐在我旁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我握了握他的手腕：“不舒服？”
郗阳点点头，又学我之前那句。“嗯，脑袋瓜子迷糊。”
不行，不能让我媳妇难受！
于是我问张超：“你打得过我不？”
张超正在叨叨，闻言莫名其妙看着我，脱口而出：“打不过。”然后用浓重的南方口音问我：“咋地啦？”
我说：“打不过你就闭嘴，吵得我家小百合头疼。”
张超嘴角抽了抽，然后食指微曲冲着我羊角风似的点着：“你你你！我就知道，你有了对象，就会忘记兄弟！”
我心说那不废话吗，肯定的啊！
张超还在纠结着，郗阳、滕旭我们仨已经聊到“换魂案”上去了。
综合此前的调查，我大概梳理了一下：曾经有一个团队，研制出一种编号cis-t1016的制剂，又称“换梦剂”，或者“幻梦剂”。这团队里有很多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分工，肖映诚、王小山、刘向南、许铮都是这个团队中的成员。
这个团队的核心人物，曾经是肖映诚。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这团队现在已经瓦解了。
之前的案情分析会上，许多人倾向于“一分为二”的说法，认为一方是协助警方的，代表人物肖映诚，另一方是制造了一系列“换魂案”的，代表人物是王小山。
至于刘向南，暂不列入嫌疑行列。这是因为除了郗阳的口供，目前还没有其他证据，证明刘向南参与研制“换梦剂”或者策划实施“换魂案”，而郗阳的口供……因为他记忆可能存在偏差的问题，导致证据力极弱。
但冯队不认同“一分为二”的说法，他的意见，是“四分五裂”，即团队内部分歧不能化解，彼此之间都有矛盾，而制造了系列“换魂案”的一伙人，也各有私心，矛盾亦不可调和。犯罪分子内斗，分赃不均狗咬狗，这事儿时有发生。
至于我，当然是同意冯队的意见。
其一，滕旭曾经以弩/箭威胁顾子俊，是为了让他交出刘向南的仪器，刘向南也曾经跟顾子俊说过，他的“老板”要对他下手，说明这两方有矛盾。
其二，王小山日记里，指责刘向南在最初实验的时候，就存着挣黑心钱的想法，并且把自己犯罪的原因归咎到刘向南身上，说明刘王二人也有矛盾。
其三，许朋的父亲许铮，在精神状态好的时候，讲到过王小山曾经催眠肖阳，被肖映诚发现并惩戒，这表示王小山加入团队，很可能也有自己的目的，并且这目的不被肖映诚认可。
最后，还有杨滨。杨滨作为王小山的手下，却在王小山死后被“换魂案”的主谋抛弃了。当时王小山已死，这决定是谁授意的？是他死前安排的？还是另有其人？
我问滕旭：“肖……舅舅！什么时候回国？”
“这……”滕旭有些犯难：“从郦城回来之后，先生就没再理过我……”
我、郗阳、张超：“……”
怪不得肖映诚回国之后，只在郦城办了引荐三妹这一件事儿，连郗阳都没见到就匆匆忙忙跑了！原来，他养的小白兔也变成小狼崽子了，还呜嗷呜嗷地想要他，他能不怕吗？
唉，好惨，滕旭好惨，他莫不是被冷处理了？
从滕旭说他亲了肖映诚，之后的对话中，张超基本一直在见缝插针地劝滕旭换个人追，听到这话，又要开始，不过这次没那么直接了，改“曲线救国”了，试图让滕旭答应他短时间内不跟肖映诚进一步发展。
滕旭终于挺不住了，瞪了张超一眼。“我倒是想发展呢！他也得同意吧？！”
我们四个大老爷们儿，在人家咖啡店里磨磨唧唧了半天，午餐时段，陆续有客人来，我问郗阳要不要来点儿简餐，听说这家三明治不错，郗阳摇头，说肯定没有我做的好吃。我心里这个乐啊！小百合嘴怎么这么甜呢？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嫌人家三明治芝士放得少，又不好意思单加。我说想要就要，没啥不好意思的，郗阳摇头，说他想要三份芝士，怕人家直接给他端个芝士蛋糕来！
张超想留滕旭一起吃午饭，滕旭说下午还有事，得回海城，张超要送他，滕旭问你有车？张超要开我的捷达，滕旭说那算了，我还是自己开欧陆吧，张超就恶狠狠瞪着我，仿佛我开个捷达都是错的，唉，我果然不被“爱”了。
不过，滕旭下一句话，还是让张超这个当哥哥的红了眼眶。滕旭说：“你快去找傅月月吧，好好跟他聊聊。”
“越……小越……你还是为哥哥着——”
张超“想”字还没说完，滕旭直接不搭理他，转身对我说：“对了裴少，先生之前说，想要给您换辆车。”
换车？肖映诚要给我换车？多亏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捋顺得比较清楚，不然乍一听像是他要包养我！
滕旭的语调颇有豪门大管家的沉稳：“倒不是品牌和车型的问题，关键是，您那辆，实在太破了，先生怕硌着小少爷。”
你说啥？
没等我说话，郗阳一听换车，眼睛立即亮起来！
“好啊好啊，帮我买个ALPHARD！Viano也不错，不过我没啥商务用途，但是真的实用啊！师兄，你喜欢哪儿个？”
我哪儿个都喜欢！问题是，你告诉我，这俩车哪个能开着上班？实用？您打算怎么用啊请问？
滕旭倒是个会看眼色的，问郗阳：“要不，两辆都给您安排上吧？”
小百合眼看着要绽放了！我一把拦住他！“大可不必！换车的事儿回头再说，滕旭，我找你单独聊几句。”
话一出口，我立即感觉到身边的低气压。我看向郗阳，发现小百合正亭亭玉立，一脸淡然。我，想多了？
郗阳说要去四处逛逛，让我聊完联系他。我摸摸他的小脑袋瓜子，好乖啊，我还以为，我当着小百合的面儿要跟别的男的“单独聊几句”，他吃醋了呢。
等我从咖啡店出来，郗阳已经逛完超市了，我问他要不要在商场吃饭，他说买了东西，回家做吧，我说行。挂断电话，我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回家做吧，回家做吧？这挺普通的几个字，从郗阳嘴里说出来，怎么仿佛就变味儿了？
我俩在停车场见面，我到的时候，郗阳正靠在车子上，机器盖子上铺满了各种蔬菜、水果、零食袋子和包装盒。
“你这干嘛呢？怎么不买个购物袋？”我赶紧开了车门，拿了东西往后座上放。
“买了呀。”郗阳一边说，一边噼里啪啦往后座上扔东西。“刚有个捡瓶子的阿姨路过，袋子破了，瓶子掉了一地，我就把东西倒出来，把袋子给她了。”
哎呀我的小百合就是善良！
可是，你这公然在机器盖子上放两盒安全/套是什么情况？那玩意儿就不能装包里吗？
我把安全/套扔进车里，上车，帮我家小百合拉好安全带，顺便在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拉着他回家做——饭！
今儿上头来那个李领导，终于检查完工作，准备滚蛋了！下午，全局开会，类似于总结点评，姜大姐向我转达了柳政委的命令——“外出办案，不必参会”。我师傅真懂我！
得了这半天假期，我尾巴简直要翘上天！最近忙得，都好久没好好给郗阳做顿饭了，我家小百合都瘦了！
路上，郗阳还在惦记张超的事儿。“师兄，超哥一个人去找傅月月，真的没问题吗？”
“你放心吧。”我换完档，顺手捋了捋郗阳的头发。我说啥来着？小百合就是善良！“让他俩自己处理，是最好的办法。咱俩要是有什么事儿，也不希望别人掺和，对吧？不过咱俩都这么成熟稳重且互相信任，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郗阳侧着头看我：“师兄……你……确定？”
“当然！”你这狐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儿？“信不着我？”
“明明是师兄信不着我。”
“瞎说！”不对，难道是我哪天乱吃醋，被小百合记下，要找后账？可是我哪天不乱吃醋？
“师兄想起来了？”
“没有……”我觉得我们一直沟通得挺好啊！“还望媳妇明示！”
郗阳扬了扬嘴角。“你啊，半夜不回家，自己跑到单位去胡思乱想，害得我一晚上都没睡。”
我顿时愣住。那不是我误会肖映诚那会儿的事儿吗？那时候我和郗阳才刚在一起……这都半年了媳妇！好吧，我俩还真是欠沟通。“你那天晚上，没睡？”
“没啊，一直在等你回家。”
哎呀我的小媳妇，受委屈了！“你怎么不跟我说？”我好心疼他。
“你问我了吗？”
“我……问你的话，你会说实话吗？”
“不会。”
我：“……”
好吧，我俩逐渐变得成熟稳重，并向着互相信任的方向发展了！不管怎么说，郗阳跟我的沟通好歹比较顺畅了，主要是我们知道对方的心意，即便有误会，也不会乱想了。但是，郗阳跟肖映诚之间的问题才真的愁人！
如果滕旭没有直接把肖映诚“亲跑了”，或许这会儿这爷俩还能面对面聊聊。
可是，就算肖映诚现在就出现，郗阳和他的矛盾就全都能化解吗？
刚刚，在咖啡店，我留下滕旭，就是因为这件事。
郗阳和张超离开之后，店里只剩我和滕旭。
我说：“我不想让郗阳听到难过，所以单独留你谈。滕旭，你跟着肖映诚那么久，是最了解他的人。不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郗阳，我希望你如实告诉我，肖映诚当初为什么要把郗阳作为第一个实验对象？”
风险有多大，肖映诚不会不知道，他这个当舅舅的，真的有牺牲掉郗阳的心思吗？
我期待滕旭给我答案，但他没有答案。
“我那时候，还是张越呢。”滕旭的语气里透着无奈：“就算后来，我跟在他身边，当时的我还是个小朋友，而且是个病得惨兮兮的小朋友，对于他而言，我就是个陌生人，他怎么会对我说这些呢？”滕旭轻轻叹了口气：“
是灯光的原因吗？我感觉他眼睛有些湿。我递了纸巾，他接过道谢，果然擦了一下眼睛，然后，我看到他眼底一颗泪痣。
之前张超找张越，跟我说过，张越眼底有泪痣，我怀疑滕旭就是张越已经有一阵子了，却没能劝服自己，也是因为这个标志问题。
“你……”我指了指眼角的位置，滕旭立即了然。
“那个人也有。我很早就知道了，我生气，就盖住了。我本来想点下去，可惜，你知道的，DMDS有凝血障碍，我怕伤口难愈合，脸上留疤，他就更不喜欢了。”
好卑微。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难怪郗阳、滕旭，还有那天我们从肖映诚别墅带回来的小女孩儿，身上都有疤，因为止血都困难，疤痕亦难以消除。但是，“换魂案”的受害人却接受了除疤，也就是说，嫌疑人完全不在乎受害人能不能活下来！
同时，我脑子里出现另一个信息——靠！幸好我没把郗阳弄流血过！
“怎么了裴少？”
“没，没事。对了，别叫我裴少，真的，我爹也不是啥大财主。当然也别叫少奶奶！”我赶紧强调。“跟着张超叫我然哥，或者跟着你家先生叫我……”小裴？“裴然。都行。”
“好的。”滕旭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再抬头看向我的时候，那欲言又止的状态就更明显了。我没说话，等着滕旭说。我确定他会说，因为他戏精啊，如果他真不想说，他压根儿都不会表现出来！
果然，滕旭开了口，却也让我难过至极。“我确定，他现在对郗阳有愧，也是真的关心郗阳，但我也确定，他恨郗阳，恨透了。所以，当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没办法给你答案，我也不愿意想，你明白吗？”
我明白，完完全全地明白。
原来滕旭跟我有同样的想法，郗阳可能只是药品实验的幸存者。滕旭不愿想，他不能接受自己被肖映诚救活这件事只是个意外，本质上，他却是被放弃了的人，如果那样，那他对肖映诚的爱，会不会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回家之后，我就知道郗阳为什么把安全/套都放在车上，他兜里都塞满了！
除了书本、警官证、学生卡、电/警/棍，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包里还塞了一大盒米糕！
透过透明的盖子，我看到里面的糕点，每一个都被咬了一口！我大惊道：“媳妇，没撑着吧？你等着，老公去给你找消食片！”
“站住。”
小百合这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简直如同隐形手术刀，寒光逼人！
“好嘞！站着呢！”
“师兄。”郗阳秒变脸，刀藏笑里，仿佛金莲劝大郎喝药：“来，师兄，吃点心。”
得！果然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