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遇歹人生事

走在最前面的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穿了一身粉色的长衫,很是扎眼。走近些细看,长的还算周正,但眼神中满是贪婪,给人非常不舒服的感觉。身后跟着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子,皆是恭敬殷勤,粉衣男子应该是这群人中身份最高的,是众人的巴结对象。

芷落只回了一下头就转了过来,站在原地未动,而释看完之后也没做理会,拉着芷落的手继续走进亭子。梅儿见这群人不像良善之辈,所以心下便有些害怕,赶紧站到芷落身后,双手暗暗握紧。芷落看出了她的紧张,轻轻伸手拍了拍梅儿的手背。

释示意小厮把食盒里的东西都摆出来,对着芷落笑了笑,然后端起酒壶准备斟酒。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把释已经端起的酒壶又重新按回了桌面,同时有人说道:“这位公子,方才我们方大公子都说了,这亭子向来归我们,所以还是请公子移驾其他亭子吧。”释顺着胳膊看过去,发现是一个穿着银灰色长衫的男子在说话,方才应该就跟在粉衣男子右后侧的。

释伸手轻轻推开他按在酒壶上的手,然后淡淡说道:“今年我们先来,所以还请诸位兄台移驾。”那人一听就变了脸,一伸手把酒壶就扫到了地上,然后对着释就骂道:“哪里来的小子,知不知道现在对谁说话呢?识相的趁早卷了东西滚蛋,惹恼了方大公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快滚。”说着又想要把石桌上的东西都一股脑推到地上。他的手还没有碰到桌上的东西,就被释握住了手腕,借力往旁边一扯,那人身心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来了一个大马趴。

“哎呦哎呦,我的妈呀,摔死我了,你个王八羔子,竟然敢摔老子,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老子饶不了你。”地上的骂骂咧咧挣扎着爬了起来,回到粉衣男子身后,一边揉着腰一边直叫唤:“方兄,咱们不能饶了这小子,不然我们阕安五公子的名头以后怕是叫不出去了。这小子听了方兄的大名都不为所动,显然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这般狂妄这般自大的人,咱们之前在阕安城可不多见啊。不能饶了这家伙…”

粉衣男子对于他的话充耳不闻,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芷落,旁若无人的啧啧称赞:“今日真是老天爷照顾本少爷啊,怎么一出来就遇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呢,还是在风景如此好看的地方,这个亭子还真是本少爷的福地啊。你们几个,去把闲杂人等都给我清走,美人儿给本少爷留着。快点儿快点儿,别吓到我的美人儿。”边说这番话的时候边擦嘴角,感觉他的口水都要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了。

释一听这话就变了脸,头唰一下子扭了过来,恶狠狠盯着粉衣男子,眼睛里都喷出来火来。芷落心中也是一阵厌恶,遇上个登徒浪子,真是让人生气,但是对方人多势众,芷落担心释吃亏,看他攥紧了拳头目中喷火,就知道释忍不了,打算动手教训他们了。考虑到释的身体情况,芷落很是担心,走了两步来到释身边,轻轻伸出手拉住释的手,又轻轻对他摇了摇头。释伸手揽过芷落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放心,有我在,定护你周全。”

对面的方大公子并不打算只是过过嘴瘾,朝后面一挥手,身后的就出来三四个壮汉,朝着释和芷落这边就围了过来。梅儿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吓得拉着芷落的衣摆瑟瑟发抖,哆嗦着说道:“公,公主,怎么办,这么多人,咱们可如何脱身啊。一会儿要是打起来,我来掩护公主,公主,公主赶快趁机往上下跑。”芷落和梅儿都不会武功,也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其实心里也十分害怕。但是事到如今,害怕也无济于事,芷落只好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内心里对自己说道:“秦芷落,你一定要稳住,释哥哥在你身边,他定然会保护你,即使不幸有个万一,充其量就是一个玉石俱焚,并不用害怕。”想完之后,芷落对着梅儿笑了笑说道:“傻丫头,如果一会热打了起来,你能躲就躲,能跑就跑,别想着能掩护我,保护好你自己就是了。我不怕,大不了一死,不用担心。”

芷落的话让释心疼,他一边盯着对面靠过来的几个人,一边对芷落说道:“一会儿躲到柱子后面,相信我,我会拼命护你。”说完把芷落往后一扯拉到身后,然后奔着对面的人而去,和那几人打在一处。释的武艺防身绰绰有余,但从未与人真的起过什么冲突,所以也是第一次经历,他其实心中并没有什么底,对方人多,且并不了解,如果即使自己拼了这条命还是没能护住芷落,那自己也不打算独自苟活。因为做好了与芷落共进退的准备,所以他反而没有太大的压力,只一门心思对敌。过了数招之后释发现,这几个壮汉其实都是外强中干的角色,想来平日里几乎只是用来吓唬人充数的,并没什么真本事,不过是些街头小混混的花拳绣腿罢了。平日里在街上,借着方公子的名头,一般也没人敢惹到他们,所以都是装个样子。如此这般一比,释的功夫反倒更加实用些,当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释心中有了些数,手中脚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几个回合下来,方才围上来的几个狐假虎威的壮汉纷纷到底,捂着肚子抱着头哎呦呦哭爹喊娘起来。

方大公子的目光一直盯着芷落,哪怕梅儿已经站在芷落前面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依然朝着这个方向不停张望,直到释来到他面前,伸手啪啪啪给了他几个耳光,这才让他收回了目光。看着眼前地上躺着的打手们,方大公子捂着脸痛骂道:“一群废物,这么多人打不过一个人,都是酒囊饭袋。你这混账,你到底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你敢打我?你信不信我把你的手剁下来?”

释并未接话,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直接将人踢的噔噔噔噔倒退了好几步,直接跌坐在方才打翻酒壶的男子身上。方公子因为压在他身上到并未受太大伤,而那男子原本就断了的胳膊又被重重压了几下,疼的脸都变形了,但却因为是方公子而敢怒不敢言,只好扭曲着脸强忍着,看起来非常痛苦。方公子并未发现这些,他用力踩着那人站了起来,脸涨成猪肝色,指着释你了半天都没说出来话,最后没办法,转身抓着脖领子把后面那人扯了起来,让他告诉释自己的身份。

“你这王八蛋,知不知道你打了的人是谁啊。这位可是当今贵妃娘娘的亲弟弟,方阁老的儿子方大公子,你满阕安城打听一下,谁不怕方公子,谁敢惹方公子生气。你报上名来,然后等着被抽筋扒皮吧。还有这个小娘们儿,方公子看上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伺候的好了,说不定还能做个妾室,一辈子吃喝不愁,不识抬举的东西。不但不从,还敢和公子动手,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过来跪下给公子磕上一百个头,然后好好伺候公子,说不定公子开恩能饶你们一命。”那家伙忍着剧痛咧着嘴说了这么一大段话,看起来平日里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已经伤成那样,恭维起这位方大公子来那是丝毫不费力,可见这在平日里就算基本功了。

方大公子听完,脑袋扬了起来,鼻孔朝天哼了一声,以为听完他的身份之后,一准能吓到这几个人,便等着释他们过来请罪。他已经想好了,那个男的绝不轻饶,实在不行就直接扔下山崖了事,敢打自己,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如果不严惩,自己的面子就算丢尽了,以后还怎么在阕安城世家子弟里混。至于那美人儿嘛,也别多废话了,直接捆了扔上车带回家去,自己看上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等了半天未见人来磕头,方大公子面子上更是挂不住了,他指着释问道:“你到底是何人,报上名来,省的打死你的时候没人给你收尸。”

释轻笑了一声,对着那位狼狈却不认输的方公子说道:“我叫沈释,有事去临熙候府找我,现在方公子可以离开了。”

方锦程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也是公候子弟,临熙候府他是知道的,和沈策他们也还很熟悉呢,怎么就没见过这个什么沈释呢。他正在疑惑的时候,身后来人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他这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之前名动阕安城的,娶了和亲公主的那个病世子。如此情况反倒有些尴尬,狠话已经说出去了,现在如果认怂,这个颜面实在是不好看。可如果硬撑着,局面也不好控制,虽然这个病世子并无多少背景,但毕竟如今是皇上亲封的临熙候,而且还娶了上秦国的和亲公主,名义上担负了两国邦交友好的大任,轻易是动不得的。而且更为要命的是,如果那男的是临熙候世子,那自己看上的这个美人儿岂不就是上秦国和亲来的公主吗?都怪自己风流,听说阕安城外五百里有个镇子,来了几个南地的绝色佳人,便硬是跑了去,回来的时候,和亲公主早已嫁入了临熙候府,连和亲使团都返回上秦国了,听说那上秦国公主天姿国色,自己还为错过见面而后悔了一阵子。没想到今日竟然碰到了,可是自己却明目张胆的调戏了她,别的人都好说,姐姐那里总能为自己遮掩过去,可是如果这个上秦国公主闹起来,恐怕姐姐那里也未必压得住。

这方锦程荒唐而好色,但是脑子并不傻,哪些事能做那些事不能做,哪些人能动哪些人不能动,他心里还是非常有数的。就比如眼前的人,就是他不能擅自欺负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出事。眼下这个局面有些尴尬,方锦程讪讪看向后面的几个人,挤眉弄眼示意他们替自己解围。

“呃,沈释,别以为你报了临熙候府我们就会怕你,临熙候府我们都熟得很,根本没听过你这一号人物。所以你也可能是假冒侯府之名出来招摇撞骗的,这也是一项大罪,小心判你个八百里流放。”抱着断了的胳膊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谁让他们都跟着方锦程混饭吃呢,最初上来的那人说道,语气已经明显软了下来,早已不负当初的强硬霸道。

“我是不是假的不重要,但我知道方大公子的名头肯定是真的。想来现在说话声音并不那么高了,会不会是因为不但知道了我的身份,更加知道了我娘子的身份,担心影响到了两国邦交,很可能贵妃娘娘也帮不上你太多,故而有些许担心呢?”释早已回到芷落身边,揽着她护着她说道。

芷落也轻轻笑了一下道:“这位方公子,方才欺负人的时候好大的气派,想来以公子这样的为人和行动,这样的事也不会是一次两次了。我过几日刚好要进宫去给皇上请安,公子应该也是能够体谅的,毕竟我这样的身份,有些事情还是要按规矩做一做的,两国邦交乃是大事,我们谁都马虎不得啊。要不公子陪我们一通入宫一趟吧,既是拜见皇上,也能去看看贵妃娘娘,叙叙姐弟之情,岂不是两全其美?”

芷落的话真的吓到了方锦程,姐姐曾经和他说过,只要他的胡闹不要牵扯到政治方面,再大的窟窿,她都有办法让自己全身而退,哪怕闹出了人命,也保得了自己。但是,如果一旦牵扯政治,皇上是非常忌讳后宫干政的,那么姐姐就帮不了自己了。方锦程之所以在阕安城中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无非就是仰仗着宫中姐姐的势力,爹爹早已隐退多年不参与朝政,而且爹爹非常厌恶自己这些行为,知道一次打一顿,所以这些事他从来不敢让家里知道,都是姐姐帮自己一手处理。如果姐姐也帮不了的,那他更是没办法解决的。

现在秦芷落这么说,要是真这么做了,那自己不死也要扒层皮的。所以方锦程真的害怕了,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对释和芷落说道:“世子、公主,在下方才上山前喝了不少酒,早已经醉了。刚才的冒犯实在是酒醉所致,并非有意为之,如今风一吹酒醒了,对方才的过失异常后悔。这便向世子和公主赔个不是,还请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莫要与我等这样的醉酒之徒过多计较。二位请继续赏景喝酒,我们这就回家去醒酒了。方才的得罪都是醉话,还请公主千万莫要放在心上,如果进宫面圣的话,也千万莫要对皇上说起,省的影响了陛下的心情,又影响了两国的友好和谐。我这就带着这几个混账下山,和世子动手实属不该,我回去就立刻都吊起来,每个人抽上三十鞭,为世子出出气。二位大人有大量,还请原谅则个。”方锦程这番话说的恭敬有礼,就差跪下磕头了。

释冷笑了一声说道:“方公子,你随口一句喝醉了,就能轻易抹掉调戏我妻子,破坏两国和平的大罪吗?”这句话成功的吓到了方锦程,没办法,他一狠心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示意身后跟着的众人也都跪下磕头,磕完之后对释说道:“世子有所不知,在下真的是不胜酒力才会胡言乱语的,心中绝无轻视世子怠慢公主的意思。我是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世子原谅。”

释看了看芷落,对她说道:“方才他对你不敬,现在就由落儿来惩罚他,你要如何都由你。”芷落看着释笑了笑,转回头对方锦程说道:“方公子,我也没有太高的要求,看你态度如此恳切,我们也愿意相信你乃酒醉无心之过。不过不管有心还是无意,方才公子的行为的的确确是十分过分,这个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如果我完全没有表示的话,是不是也显得我上秦国如此软弱好欺?既然世子让我来处理,我便给方公子提个小小的要求吧,如果能做到,那此事就此揭过,如果做不到,那我们还是皇上面前讨个公道。”

“做得到做得到,公主说要我做什么,我都能做得到。”方锦程一听是满口答应。芷落见他答应,便缓缓说道:“请方公子去寺院之中静修上一年,参禅礼佛静心凝神,方能发现人生的真谛。这一年必须吃住都在寺院之中,不得外出不得偷懒,我会派人去不时询问,如果发现公子阳奉阴违,那今日的约定便不作数了。不知道这个要求对于方公子来说会不会过于艰难了些,如果是的话我也会劝公子还是不要答应,毕竟一年的时间并不短,而寺院之中青灯古佛也很是清苦。”

释一听芷落的要求,咧开嘴笑了起来,然后对着方锦程说道:“公主的这个要求有些为难方公子了,我看不行算了吧,一年不能花天酒地为非作歹,这不是想要杀了公子吗?还是去见陛下吧,左右不过就是一顿申斥或者几下廷仗,休养几日也就好了,日后什么都不耽误。”

方锦程心里气得憋闷,这该死的临熙候世子,不是听说是个什么从小养在庄子上的野小子吗,怎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不说,骂人都不带脏字的,呛的自己是哑口无言。虽然心中骂了一千遍,但是面上还是不敢表现出来的,毕竟形势比人强啊,如今人为刀殂我为鱼肉,还是努力想办法先过了眼下这关吧。

“看世子说的哪里话,我乃是好人,那些谣言都是羡慕嫉妒我的人有意散布的,不足为信不足为信。公主说的非常正确,非常有道理,这寺庙之中的生活不仅能修生养性,而且对身体健康还颇有助益,我其实早就想要找个清静的庙宇修行一番,只是一直事忙没有腾出来工夫。如今公主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自然是没有不遵从的道理。我这就回去找个合适的寺庙清修一年,绝对听话,请世子和公主千万放心。”方锦程伏低做小恭敬有加说道。

日薄西山的时候,释带着芷落下山回去。二人拉着手走在山路之上,说不完的悄悄话。“落儿,方才害怕了吗?有没有担心如果我护你不住该怎么办?”释轻声问道。

“不担心。”芷落笑着答道:“有你在我就不怕,如果你能赢,那我无须害怕,如果你输了,那出生入死我都跟着你。连死都不怕,我还有什么可怕呢。”芷落说的轻松淡然,这些话落到释的心中却重若千钧,她如此相信自己,又如此依赖自己,从遇上方锦程到刚才下山,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惊慌失措,就是源于方才她说的,已经把生死性命交给了自己,她只要信着自己就够了。

“落儿,谢谢你如此相信我,我会永远都做你的依靠,给你保护和支撑,让你依靠。”释一字一顿认真说道。

芷落点了点头说:“释哥哥,我会一直信任你,依赖你,也会好好爱着你。等有机会了,我也想陪着你一起走遍千山万水,看看世间繁华。要是可以,我想带你回一趟上秦国,去我父皇母妃的墓前祭拜一下,让他们知道女儿找到了合适的人,过得很好。再带你去看看上秦国的山山水水,虽然和文渊国风景迥异,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芷落说着双眼散发出明亮的光芒,仿佛提及这些事就已经可以带给她美好的憧憬。

“好,我一定陪你回上秦国,圆了你的心愿。”释握着她的手重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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