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意中人

天边刚刚开始泛白,秦子衿就让人把沈清辞叫了起来赶路。

经过一夜的休息,沈清辞红肿的眼睛好了不少,看上去也没有之前憔悴。

“如琢,你还撑的住吗?”秦子衿颇有些担忧:“要不我带几个人先走,你再慢慢过去?”

沈清辞摇摇头,扶着唐枝的手进了马车,咳嗽声断断续续的从车里传出来,路途艰辛,也没有条件为沈清辞熬药,只好拿丸药代替,只是终究没有药汁效果好。

从秣城到平陵也是两日多的行程,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在第三日的黄昏时进了平陵的城门。

顾云时住在平陵城的驿馆中,只留了少数的十几个人留在驿馆中,其余人都驻扎在营地。

秦子衿和沈清辞跟着寒鹭一路进入驿馆,顾云时的房门禁闭,寒栖在外头站着守门。

“公子!”寒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却没有想到真的是沈清辞来了:“路途遥远,公子怎么来了?”

沈清辞的眼神没有分给寒栖,他淡淡地看着禁闭的房门:“他在里面吗?”

眼见沈清辞就要推门,寒栖急忙拦住人:“公子,殿下之前吩咐除了军医,不可放别人进去。”

沈清辞伸出的手顿了一下:“我也不行?”

寒栖单膝跪地:“请公子见谅。”

“那如果我一定要进去呢?”

沈清辞声音低沉且沙哑,目光只看着门。

寒栖依旧是拦在门前:“还请公子不要为难属下。”

沈清辞后退两步,秦子衿上前扶住人,刚要开口就见沈清辞侧身抽出寒鹭腰间的佩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如琢!!”

“公子!!”

沈清辞清瘦白皙的手握住刀柄:“让我进去。”

寒栖心下有些着急,又不知道该如何做,寒鹭和唐枝也是不敢靠近半分,生怕沈清辞手抖一下伤到自己。

“我说了,让我进去。”

语气平静且淡漠,眼神执拗又悲伤。

“这是干嘛呢?”

侧房里小睡的温南被这动静吵醒:“寒栖,沈小公子要进去,你就让他进去好了,左右你主子醒了也不会怪你。”

“温将军,殿下吩咐了…”

“寒栖”沈清辞的嗓音低低的,剑刃下压了几分,沈清辞的皮肤上立刻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痕,几滴血珠冒了出来:“是我威胁的你,要治罪也是治我的罪,与你无关。”

“可如果我死在这里,这院子里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寒栖左右为难,秦子衿心里也慌得不行:“寒栖,我们是来为殿下医治的,你若是想让殿下早日好起来,就让我们进去。”

“二少,军医正在里面,贸然放人进去,只怕是不能保证…”

“保证什么!?”秦子衿罕见地有些动了怒:“我来了就是最大的保证,在场的人谁的医术能高过我?!”

寒栖的目光在秦子衿和沈清辞之间来来回回,沈清辞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血顺着刀刃往下流。

寒栖最终移开了步子,为二人打开了门。

沈清辞丢下手中的刀,和秦子衿双双进了房间。

寒栖走到寒鹭和唐枝面前:“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让公子知道吗?你们自己瞧瞧公子都成什么样了!”

“往日公子用过药就该睡了,可那日…唉,公子的防备心实在重,我着了道了。”

寒栖看了一眼怂的不敢说话的寒鹭:“公子怎么出京的?”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寒鹭疑惑又不敢问,一双手搭上了寒栖的肩:“你担心这么多干什么,沈小公子那样玲珑心肠的人,要来平陵岂会没有准备?”

说话的是温南,脸上挂着不大明显的笑意。

唐枝拱了拱手:“确实如温将军所言,公子离京前向陛下讨要了离京诏书。”

“既是有陛下首肯,那就无事了,你留下等候公子与二少。寒鹭,你和我一起去给公子和二少收拾房间。”

寒鹭一步一步地挪动着,极度不情愿的跟在寒栖后头。ぷ99.

屋里的军医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秦子衿的手搭在顾云时的手腕上,沈清辞坐在床边,也不敢碰顾云时。

顾云时身上的伤迟迟不愈合,雪白的衣服被血水洇湿,嘴唇干裂,面无血色。

秦子衿把顾云时的手放回去,沈清辞看着秦子衿开口:“他会死吗?”

“不会。”秦子衿声音很小,但是十分平静,带着安抚的意味,他双手搭上沈清辞的肩,与沈清辞对视:“有我在,他不会出事。”

沈清辞懵懂地点了点头,视线重新放回顾云时的身上。

“如琢,这个帕子拿着,把脖子上的血擦了,我得去配药,你在这里陪阿昼说说话好不好?”

“好…那他能听到我说话吗?”

秦子衿揉了揉沈清辞的头发:“一定可以。”

安抚了沈清辞,秦子衿带着几名军医离开了房间。

“唐枝,我要去配药,让你家公子留在里面多待会儿,注意着里面的动静,小心别出事。”

“是。”

……

沈清辞跪坐在床前,一只手覆在顾云时的手上。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之后,沈清辞垂下眼,声音浅浅的:“哥哥,你的手好冷。”

屋里有些昏暗,早早就点了蜡烛,顾云时身上伤口未愈,众人也不敢把被子盖严实,唯恐把伤口弄的更加严重,只在外间及窗户下燃着许多炭炉,屋里算不上冷,可委实也算不得暖。

“哥哥,你不是说会早日平安归来吗?”

“我还等着你回京,让你尝尝我的青梅酒。”

“我练了一支极好听的琵琶曲,还未曾弹给你听。”

“…”

沈清辞的手指轻轻拂过伤口的位置:“很疼吧…一定很疼…”

一定比先生打手板疼,一定比火焰燎伤皮肤疼,一定比下跪叩头疼…

伤成这样,怎么会不疼…

“哥哥…”沈清辞握着顾云时的手靠在自己的脸上:“哥哥…你醒过来,我嫁你好不好…”

只要醒过来,醒过来就好。

甚至不需要他对自己有多好,只要醒来就好。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个不祥的人,不然为什么跟我走的近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呢?”

“阿娘病逝了,阿姐也为人所害,连兄长都因为我而遭到暗算,如今连你都身受重伤…”

“你说要娶我的时候,我第一感觉是慌乱害怕,我怕你只是一时兴起,怕你骗我。”

“小时候,阿娘说父亲喜欢聪明懂事的孩子,我就努力学习,连先生都说我是他最好的学生。可是他还是不喜欢我,我以为是我不够懂事,后来才知道他不是喜欢聪明懂事的,他只是不喜欢我。”

“阿娘死的时候,阿姐说阿娘出远门了,会回来的,可是我再也没有等到了。”

“你看,连我的亲人都会骗我,我又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你…”

“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能醒过来,平平安安的,我可以相信你,我可以…把我仅剩的一点信任都给你…”

沈清辞的话里透着几分小心翼翼:“所以哥哥,醒一醒,好不好…”

“我知道子衿是哄我的,你根本就听不到我说话,那我握着你的手,你会不会感觉到我?”

秦子衿进屋时,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烛火在微风吹拂下摇曳。

“如琢,你先去歇着吧,我来照顾阿昼。”

沈清辞声音低哑:“我…我不可以留下吗?”

几个穿着军服的人抬进来一个大浴桶,在里面倒进热水和药汁。

秦子衿把人扶起来:“我要给他医治,你在这里,我还要分心照顾你。”

“你先去休息,明天白天再过来看他,好不好?”

沈清辞的目光转回顾云时的身上,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唐枝,把你家公子带去休息。”

沈清辞跪坐的久,腿有些麻,在唐枝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去了后院的厢房。

秦子衿给顾云时准备药浴的时候也顺便熬了沈清辞的药,就是分量减少了许多。

大约是因为见到了顾云时终于心安,沈清辞这一觉睡得十分久,心里的重担放了下来,反倒是把之前的时间都睡了回来。

秦子衿把匕首的刃在火上烤了烤,十分小心地剔掉伤口周围久久不愈的地方,指挥着人把顾云时放到浴桶里,小心地保持药水不碰到伤口,然后在几个穴位上施针。

等到一轮治疗结束,浴桶里的水也换了几回,月上中天,秦子衿看着人给顾云时穿好了衣服又喂了药,就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二少,您去休息吧。”

秦子衿喝了口浓茶:“我得盯着,万一有事也来得及。”

寒栖顿了顿开口:“那我去给二少拿床薄毯来。”

天快亮的时候,秦子衿被一阵微弱的嘤咛声叫醒。

顾云时发烧了。

秦子衿喂顾云时喝了些白水,寒栖拧了帕子敷在额头,忙了半个时辰,终于平静下来。

秦子衿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我先回去了,你注意着点,没什么意外的话大概晚饭时就该醒了,记得每隔一个半时辰给他喂一次药。”

“是。”

朝阳给院落镀上一层金色,虽然好看,却有些刺眼。

守了一夜,秦子衿困得不行,打着哈欠回了后院厢房。

不出秦子衿所料,下午的时候,顾云时就开始悠悠转醒,比秦子衿预估的时间还要早些。

寒栖端了热水来伺候顾云时起身,寒鹭捧着衣服站在一旁。

给顾云时束完发,寒栖决定还是要坦白:“殿下,二少来了。”

“嗯…”顾云时应答了一声,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太医治好的自己,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子衿了。

“还有…”

“还有什么?”顾云时满不在乎地戳了戳包扎好的地方。

“公子也来了。”

“什么?”顾云时有些惊讶与担忧:“简直胡闹!我不是说了不许让他知道吗?”

“是属下的错,请殿下责罚。”

“…”看着寒鹭可怜兮兮的样子,顾云时叹了口气:“起来吧,等回了上京再说。”

“他现在在哪儿?”说话间又穿好了鞋子。

“后院的厢房,二少也在。”

“我去看看。”

厢房里有些昏暗,床上的沈清辞发出清浅的呼吸声,看样子睡得不错。秦子衿看到顾云时后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声音小些。

二人怕打扰床上的人睡觉,齐齐走出了门外。

“你才刚醒,乱跑什么。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见如琢?那么能作,怎么就没把自己作死呢…”

顾云时拍了一下秦子衿的肩膀,笑嘻嘻地没个正形:“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秦子衿不客气地把肩上的手拍掉:“要不是如琢,你就等死吧。”

“这话什么意思?”顾云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不是让人递了消息给你和阿离吗?跟阿琢有什么关系?”

“如琢比我先知道,他去宫里向皇帝姑父讨了离京诏书,这才又来秦府找我的。若不是他来找我,我还不知道你差点死在平陵。”

“他…他去找父皇了?”

“嗯。”秦子衿眼里带着几分心疼:“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让姑父同意的,只是他到秦府时,额头都磕破了。这一路上他吃什么吐什么,连觉也没好好睡过,昨天见到了你,又在你房里待了一个时辰。今日好不容易多睡些时辰,你待会进去动作轻一点,别吵醒了他。”

顾云时楞在原地没有反应,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胀鼓鼓的,难受的感觉要溢出来了一样:“我知道,不会吵到他。”

“那我就先回去了,昨天照顾你,今儿照顾如琢,我都没好好休息。”

秦子衿甩甩袖子,推开了隔壁厢房的门。

顾云时在原地停留许久,终于走进了房间。

床上的人似乎又瘦了许多,睫毛弯弯的,眼下有些发青,脸色也不大好,额头上还能看出隐约的淤青。

顾云时在床边坐下,眼神从上至下一寸一寸地扫着,沈清辞脖子上缠了一圈薄薄的纱布,顾云时伸手碰了碰,见沈清辞皱紧眉头又收回了手。

半晌后,房间里响起了低而沉的声音:“我还以为昨天是在做梦…这里太危险了,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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