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谟推着欧阳穿过人群，走过宿舍区，经过天启湖。两人除了刚一见面时欧阳天说得，“去教导处。”之外再没有过任何对话，两人各自怀着心事，沉默地走过喧闹的人群。
天启学校的办公楼在整个学校的最北边，是学校中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哪怕是平常这里也不会有多少人，更不要提现在这多事之秋了，这里寂静地就像一片死地。
推着欧阳天的轮椅走上残疾人专用的坡道，走进大厅，离目的地越近，休谟的心脏跳动的速度就越快。他知道如果现在不说，将来恐怕就没有时间去说出他向说得话。
但每当声音到达嗓子眼，喉结又将震动压了回去，他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叮！”电梯的开门声惊醒了神游中的休谟，他猛地一推，原本平稳的轮椅一阵晃动，欧阳天也险些跌出座位。
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休谟并没有注意到身下的事情，他双眼无声走进电梯间，调整好轮椅，盯着金属们缓缓地合上。
“……”
“你没有按楼层。”欧阳天终于忍不住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啊！”休谟一边道歉，一边越过了欧阳天按下了楼层键，“抱歉。”
“哎——”欧阳天长叹一口气，声波不断回荡、叩响电梯的隔层，直至叩到休谟死水般的内心。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头儿，对不起。”看着电梯门上倒映着的两人的头像，休谟终于下定决心说出藏在自己心中一直想说的话，“我这么做也是因为，因为。”
开口了方知其难，他还是说不出来。
门上的欧阳天微笑着，难得用温柔的目光鼓励地看着门对面的自己。他的喉结上下蠕动一番，最终艰难地说出了那几个字“是家里要求的。”
门中的欧阳天依旧没有张嘴，那千年难遇的温柔的目光依旧在看着他。
他赶紧补充道:“我知道，这么说像是辩解。尤其是马总他们都没有出现。”
休谟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痛苦。欧阳天知道，他这种痛苦并不是来自于对自己的背叛，而是因为马贝才、谭思琪他们没有对自己的家族妥协，他却妥协了。
和人比较确实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尤其是和你的朋友比较，而且是在他们做到了你没有做到的事情之后。
那种痛苦不是来自别人，而是来源于自己的尊严。
像是怕欧阳天不相信一般，他继续小声地呢喃道:“但是，头儿我真的是不能拒绝，现在的我也没有。”休谟的声音越来越弱，“而且我也没资格拒绝。”
“叮！二楼到了。”电梯门很不合时宜地打开了，休谟赶紧推着轮椅走出来电梯。
“小谟谟。”从自己口中突然蹦出这个熟悉的称谓，欧阳天不禁莞尔一笑，他没有去说他原本想说的话，反而打趣道，“我回来之后是不是还没有这么叫过你，话说我都好久没有交过你们昵称了。”
“头儿！”休谟皱起眉头打断了欧阳天，他很敬佩欧阳天，但和很多人一样他也不喜欢后者总是不着调的样子。
既然话已经说破，休谟也不再唯唯诺诺。曾经地豪迈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我是认真的。我不求你的原谅，但我休谟今天欠你一条命，只要你说我随时都给你，哪怕是现在。”
听着休谟异常严肃的声音，欧阳天并没有大多惊讶，反而有些无奈地说道:“小谟谟，你今天只是把我从病房里带到对战区，怎么会是欠我一条命呢。”
“可是我们都知道，如果头儿你今天一直待在病房，那他们绝对不敢对你动手。”
欧阳天摊开手，好笑道:“照你这么说，桐桐也是这件事的合谋了？”
“大姐大早就让校园大使的人封锁消息了，你也看到了是我硬闯进来的。”就像揭开已经结痂的伤疤，休谟的脸变得更加狰狞了。
“小谟谟，就算是我不出病房他们也会对我动手的。”欧阳天满不在乎地说道，“那些人来到学校本身就打破了学校的规矩，没有结果的话他们最后还是会硬闯的。所以，你、赛奇还有埃隆、苏茜，都只是他们计划中锦上添花的部分。”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欧阳天的脸色，许是在那阴暗狭小地地方待了太久，他很不喜欢这种暖洋洋地感觉。
“但，我依旧是帮凶。”休谟说道，“因为学生会里最后只有我出现了。”
“哎。”欧阳天叹了口气，他知道休谟现在已经走进了一片死胡同，这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其他人的帮助只能起到杯水车薪的作用，甚至自己来劝的话还会起到反作用，让他更走不出这个怪圈。
他无奈地摇摇头，想了半天，他只能说出他自己想到的能帮到休谟的最好的话:“如果你硬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你要想帮我做事，至少应该先摆脱掉你的家族，否则你带来的麻烦只会更大。”
“可是头儿，你要知道，如果摆脱我的家族，我就没有价值了。”休谟低沉的说道。
“啊？”欧阳天皱起，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休谟的意思。他脱离家族和他的价值有什么关系？
休谟并没有注意到欧阳天的疑问，他沉默了几秒，又无力地补了一句，“无论是从我个人，还是从我的家族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欧阳天仰起头，看到了休谟不断颤抖的下巴，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休谟想到的脱离家族的办法是让自己彻底成为一个普通人，不，是废物。
他摇摇头，休谟还是没有意识到，只有成为绝对的强者才能摆脱家族依赖。
否则，废物也是可以利用的。
而且那些人用起来更加的得心应手，如果是他自己甚至更喜欢用废物，毕竟垃圾本身就是要扔掉的。丢垃圾桶和卖给别人其实都是一样的。
看来需要下点猛药了，欧阳天暗想道。
“我学生会的总教官什么时候需要家族了。”他猛地刹住车。
完全没有预料到欧阳天会自己刹车的休谟杵到了前者的身上。他很快地起身，低头困惑地看着欧阳天。
而后者则冷冷地继续问道，“还是，天启的学生什么时候学会依靠家族了？”
“我们什么时候没有依靠过家族？”休谟自嘲地笑道，“就连头儿你不都是依靠张家、靠着燕淳挺到现在的吗？否则现在学生会会长的位置。”
休谟没有说下去，再说下去就不是抱怨、不是诉苦而是泄愤了，现在的他连泄愤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实力不配。
“否则现在学生会会长的位置就是燕淳吗？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欧阳天盯着前面空无一人的走廊咧嘴笑了起来，“休谟，你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呢？这一个月你们干了什么？”
“……”
“松手！”他呵斥一声，强行扭动轮椅，将自己面向了休谟，“你们只是陪了那些外星人一个月的时间，然后得到了什么？除了印证我带回来的知识、理论，你们还做了什么？”
“……”沉默，似乎除了沉默休谟再没有其他答案能够回答欧阳天。
“或许我去外星世界有张家、有桐桐的安排。但是，现在我回来了。我带着人类需要的东西回来了，请问你，休谟·安迪这一个月除了自怨自艾还做了什么？”
欧阳天挑挑眉，嘴角勾起了与以往一样的嘲讽地笑容:“现在的你可真可悲。”
“你面对只是几个二级文明，顶死不过三级的文明。能和龙他们比吗？他们不用抬手就可以毁灭你遇到的那些文明！！”休谟再也忍不住了，“你知不知道，每天像一群下水道的老鼠吃那些生命剩下的、腐烂的、发臭的东西是什么感觉，尤其是你再吃了那些东西后，还要露出谄媚的笑容，你知道吗？”
他深呼一口气继续咆哮道:“你知道，只是因为我到现在都没有到6品，家族就断了我的资源，你知道吗？”
“你知道看着我以前的学员、看着周麟那个废物全都追上我，超越我是什么感受吗？”
“你知道，唔——”
休谟的话还没说完，已经听得不耐烦的欧阳天一拳打在了他的小腹上。剧烈的疼痛感让前者瞬间语言功能，以及对身体的控制，接着他便跪在了欧阳天面前。
“休谟·安迪我告诉你，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有闲心思听你在这里抱怨。”欧阳天揪起休谟的脑袋，厌弃地说道，“还有，我经历了什么你要是想知道可以去求求赤炎，他现在心情不好，说不定能让你体验体验。”
他手轻轻一推，休谟便倒在了地上，然后他继续说道:“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那借着这个机会就摆脱你对家族的依赖。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不省心。”
说完，他便驾驶着轮椅走向了不远处的教导处，那里应该有一个更想和自己谈谈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