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里做官只为钱

回衙之后,中堂,薛照提起冯主簿,一脸的嫌弃样,“这冯主簿,想钱想疯了,每年不是修城,就是筑堤,加赋二舅不同意,”他口中的二舅就是陈立功,时人就是这样论亲戚的,“他就想歪主意,就找了老李巡检,大人看这河堤,用了这么多物料,连水都挡不住,去年的水量不大,把河边地淹了好多。”

“有你二舅在,他怎么捞钱?”沈海也是疑惑,陈立功这六亲不认的架子,谁都糊弄不过去。

“简单呀,不让二舅掺和,老李巡检负责,民夫都是自带干粮,自带家伙事,县里的捐都让他给吞了,还有府中下拨的银钱,也都到了他的口袋,李家的宅子就是用民夫修起来的,一开始说是给公家建的行辕,李家也真好意思住。”

“这我知道,此处房产已经发卖与李家了,那你二舅不阻止么?”

“怎么阻止,二舅先是被派去乡下了,回来后,又派到了府城,就是不让二舅在县内。”

“县里的里正能让么?”

“他们敢?有些人家中破烂事多,冯主簿来了后,特别注重这些收集这些把柄,到时候让老李巡检吓唬一下,他们就老实了,带头帮着出捐。”

沈海沉吟一下,“他们都有啥把柄了?”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乡间杂乱事太多了,亲兄弟都会干仗,别说邻居了,不过也都是小事,无非就是占地,打伤人等,也有欺负寡妇的,冯主簿奖励诉讼,有段时间,乡里到处乱告,冯主簿就靠这个捞钱。后来二舅看形势不对,就对乡里话事人下了狠话,再有闹到大堂上的,就把他们家拆了,乡里小事都在乡里断。”

“还真拆啊?”

“肯定真拆呀,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听话的就是拆屋,没打死人就是很好的。”

沈海心里肯定了,陈立功就是这卢氏最大的黑社会,最大的恶霸。

“那你二舅有没有去刨坟?”

“这倒没有。。。。”

可能觉得自己话多了,薛照就称赞沈海一句,“还是大人开明,二舅在我家喝酒时,也说起,大人你很开明,不折腾乡间。”

“薛照你也觉得本官是个好官?”

“大人是好官。”

“不过,薛照也提醒了本官,接下来,咱们就修河,然后捞钱,就这么定了,回头咱们也学学冯主簿,把你二舅支开。”

薛照一脸惨白,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即便说错话又如何,本身就是闲聊,沈海才不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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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间,陈立功晚饭时间,就来见沈海,一脸的凝重。

“听薛照说,你要修堤。”很直白地说明来意,他也习惯了与沈海之间的无需客套。

“嗯,你觉得呢?这堤不用修吗?”

“确实需要修,不过。。。。”陈立功半天没了下文。

沈海笑道,“薛照是不是还说了,我要借修堤捞钱?”

“确实如此。”

“我确实要捞钱,修堤呢也只是个引子,这个你尽可放心,我已经做了很多铺垫,行事自有度量。”怕陈立功不懂,就说得直白些。

“我用那铁矿的钱来修堤,暂时你们陈家还拿不到铁矿的好处。”

“陈某明白,这铁矿此时是大人的私产,不过,即便是这铁矿的产出,也修不来河堤,大人你可知,这大堤小修无用,大修至少要一万多两银子。”

“够了,够了,用不了那么多。”

看到陈典史蝴蝶似的脸色,需要教导他一番了,当然也存心想逗他一逗。

“德业兄,咱们敞开讲,沈某千里为官,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天子牧民一县,建功立业。”

“话虽不假,但沈某只是一举人出身,本朝已经不是开国之初,当下举人的资格似乎难以做县令,故,沈某也是用了不少银子,家中至今还欠了不少债务,这些都需要沈某来还呀。所以,千里为官只为钱,也是为了还钱。”

“大人此言差矣,下官不敢苟同。”陈立功脸色涨红,看起来怒气冲上来了。

“陈兄不必惊讶,在下单单这知县,就花销了近三千两银子,若是平常家庭,可供开销三百年,想必陈兄这一主簿的官职,花销不下此数吧?”

陈立功眼中,明显地要求自己与他同流合污。

以陈立功的脾气,估计以后二人要分道扬镳了。

“在下没有陈兄的家大业大,求官所费,一半是家中筹措,一半借了印子钱。这笔债务,迫切需要沈某来还。”

“那大人也不可为私利忘却大义。”

“沈某也找到还钱的途径,这董家河铁矿,至少也值个三千两。”之前说好了铁矿给陈家,但是不能白给,这就是价码。

陈立功脸色一怔,心里一紧,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沈海早就想到了生财之道,于是恭维道,“还是立功笨拙,大人高见,大义凛然,这铁矿确实值三千两。”

“本官没什么大义,知道德业兄今天会来,所以早早地告知你,本官会用这铁矿做文章,到时候,不要阻拦本官。这修堤之事,本官还没有龌龊到冯主簿的地步,还是按照咱们县衙的规矩,一切开销还是由你来负责,如此以来,你尽可放心了吧?不过此事尚早,现在只是刚开始谋划而已。”

陈立功心里稍定,只要钱粮过他的手,沈海就没法贪墨。之前冯主簿为了孤立他,设置了工房,沈海则不同,明确了不设六房,由陈立功主管县衙的往来,说白了,就是对他的信任,这点他是心知肚明的。

“大人,这修河的款,怎么来,纳捐之事很难办,你也知晓,卢氏民贫,很多户里一个铜子也拿不出。”

“德业兄,这卢氏一般家庭,都是几口人?”

“五至七口,能出役的一般占三人。”

“那七口之家,一年收成折银多少?把粮食也折算进去。”

“大人,若是家中自有田地,去除税赋,也就四五两,若是佃农,更少了,估计也就二两左右。”

“这四两银子,除了粮食不需要用钱,盐、衣服、农具、牲口都要用钱,如果儿子大了,也要盖屋,至少也要重修或翻新一下,这又是一笔,所以,你觉得本官能从他们这区区三五两银子中抠出多少?”

“民力单薄,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沈海看他不开窍,平日里不是这么笨的人呐!

“你听我说,”沈海看着陈立功,“本官曾游历江南,江南一县令,一次四万两的捐额,却能收到十四万两,其中十万两是县衙所得,而民却无甚反弹。其实,问题就出在,民间富裕。”

继续说道,“我等替天子牧民,首务即是替天子富民,有恒产者有恒心,否则天灾人祸一起,则乱矣。”顿了一下,“这也是我办营造所的初衷,卢氏田少,乡民做点副业,或多或少,能补贴些家用。”

陈立功沉默不语,道理他自然懂,陈家是卢氏首富,卢氏最大的产业药材现在被陈家垄断,所以才有了他的今日。

“当然,民间富了,咱们就可以收捐了,这腰包说姑就鼓起来了。”沈海眯着眼睛看着陈立功,也是存心消遣他。

“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修好河堤。”

“我也看过地亩册,去年一次大水,洛河两岸,本县竟然淹去两万亩良田,陈家也有三千多亩,下面时间好好筹措一番吧,离秋末还有一段时间,来得及。”又补充道,“不仅主河道,支流也要修,洛河大修,支流小修,当务之急是恢复田地。”

陈立功满脸惊愕,喃喃道,“哪有这么多钱呀。”

沈海笑道,“若沈某不用县衙一文钱,就将这堤坝修好,河道疏通,立功兄是否愿意为沈某还上家中欠账。”

在陈立功眼中,这是赤裸裸地索贿,心中不免感叹,这知县做的,比冯主簿还可恶,名声赚了,还要陈家买单。

后来一想,不对,这应该不是沈海的本意,反正他一时半会想不明白。他的脑子彻底被沈海这些无厘头的话,给打乱了。

按照沈海的说法,他算了一下,修河,简单筑一下河堤,起码要一万四千两银子,这把县城卖了也没有这么多,不免赌气,“若大人能修好此河,陈某自当奉上三千两。”反正工程质量他把控着,不怕沈海偷工减料。

“买卖而已,陈兄大可放心,你不赔本,还会大赚。”心中想到,这还差不多,不过这次脑子确实有点笨。

最后,小小地挑逗了他一番,“本官准备将这河堤,全部砌成石堤,德业兄,你看如何?”

陈立功的脸,顿时白了,石堤,特么要三万两银子,也够呛拿的下来。

沈海送走陈立功,看着满天繁星,想起康德那句话,令他敬畏的,除了心中的道德律,还有漫天的繁星。也是扪心自问,难道做好人做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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