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秀才出狱

两人最终没走成,私奔,就像一句玩笑话。

除了同三很认真以外,什么也没发生。

中午,两人在柳四家中吃了点,柳四很高兴,这一阵子他又赚了不少,这两个月来,他跟着同三两口子,至少赚了六十两银子,家中的日子好了许多。

自然将他们奉为上宾。

城外的柳宅,与城内的一样,是柳家的祖业。归家族里所有,柳屠与柳四在乡下都有自己的宅子,这些祖业,也代表了行业。

柳屠是柳家的长房嫡长子,自然拥有这些宅子的使用权。

这处宅子,也是两进,大抵牲口市的宅子都是两进的,不过与城里相比,这里就宽快了许多,每进都是五间大屋,柳屠住在后院,前院就是同三洗鸭绒的地方,靠街的铺子,柳四用来卖鸡鸭,味道自然也是有的,不过这个季节,轻了很多。

婶娘整了不少菜肴,他们一家跟同三学了不少厨艺,炖鸭炒鸡很快就上桌了。

此时,柳四的便宜儿子也来了,就是四婶与亡夫的儿子,称呼柳四为阿叔,不过,看得出两人关系的融洽。

柳四的儿子姓徐,名节,比同三小一岁,去年开始,就在城中县学上课,平日里与祖父住在一起,休沐日,就会到城外,陪伴母亲。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话说,柳四也是仁义的人,徐节刚来的时候,也就四五岁,按照习俗,应该改柳姓,柳四考虑到妻子的亡夫就这么一个儿子,就坚持便宜儿子姓徐。

这样以来,也换来了徐家的以心换心,柳四家的还经常去看看老公公,都是很会做人的人。

徐节年纪小,只参加了上次的县试,也过关了,就等着下次的府试。

他称呼同三为姐夫,之前也见过同三授徒,挺佩服同三的,与惠娘也能聊在一起。

虽然也是读书人,但是没有胡秀才那么多虚头巴脑的礼节,长得也一般,言语也是随意,也挺体贴人,他知道同三不是读书人,话题自然不会往这些地方引,倒是讨教做菜的话多了些。

这顿饭,算是同三来到这个世界后,吃得最舒坦的一顿,放松自然,无拘无束。

还没吃完,阿娘与柳二的次子就来了,一见面就埋怨同三,“家里人都等着你去给谨言送饭,你倒好,跑这里来消遣了。”

惠娘抢答,“我带阿弟过来的,柜上没钱了,没法送了。”

徐节与阿娘打招呼,“大娘、二哥都来啦,一起坐下吃些吧。”

徐节小秀才的名气在柳家传得很响,阿娘自然不敢发火,“徐小秀才也来啦,你们先吃,我到厢房那边去。”

徐节这也算是给同三解围了。

这边,在阿娘的监督下,柳二次子一步步地在洗鸭绒。

其实也简单,惠娘早早地就将各种材料配好,剩下的只剩下烧火,调水温了。

等同三和惠娘过来时,柳二次子也已经洗了一遍,同三看了一下,点点头,说道,“不错,再硝一遍即可。”

然后接过活,自己又洗了一遍。

柳二次子洗的明显是不合格的,水温控制不住,搅拌也不充分。

洗好就是晒制的过程,阿娘早早地用布袋装好,回店里面晒制了。

柳二次子这也算会了,他看第二遍与自己洗的程序差不多,也就以为,自己彻底掌握了。话说回来,每次都要同三或者惠娘多洗一遍,若是不告诉他,他自己是无法洗干净的。

惠娘因为父母连续抢她的利头,正在气头上,肯定是不会将完整的工艺教给他的。

##

案件处理进入了新的阶段,终于轮到处理这些文人了,布政使这边用了一天一夜,详细查阅档案之后,首恶已除,按照惯例对文人法不责众,最终只给文人三个名额,也就是革除功名,永不录用的处罚,罪名是挑动事端,进而不可控,大致如此。

去闹事的文人很多,有秀才以上功名者至少有五六十人,用三人代五十人受罚,也是本朝历来的规矩。

死罪可逃,活罪难饶。

衙门考虑到文人家属筹钱需要时间,十月八日,府衙就让师爷们衙役们挨家挨户通知这五六十人的家人,也必须用钱来赎买。

谁交不起钱,不好意思,依法论处。

赎人也是分为两步,第一步,两千两先从狱中捞出来;第二步,再交两千两赎罪,否则必须找一人顶罪。

其实,如果能一下子交上四千两,就可以直接提人,大部分秀才都是这样做的,暗中通过师爷与布政使沟通,得到布政使的点头后,直接交钱走人。

布政使不傻,提前做了很详细的功课,秀才在民间的声望如何,哪位秀才家中富裕,哪位贫苦还是读书种子,在刑部这边都做了备注。

家贫且有文采的,放就放了;有背景的,也不会不收,少收点是肯定的,有背景的人不缺钱,多少也给个千八百两;富裕的自然要捞上一笔,也不会太多,三四千两,是必须要出的。这次事件的发起人,家中巨富,且有后台,找了很多人打招呼,布政使就是不松口,结果,愣是讹了人家三万两。

家贫且名声不好的,对不起,可能要受些罪了。从来不是一概而论,不是统一规则,每个秀才大致都被区别对待了。

怎么说呢?寒门秀才之寒门,并不是从家里财产讲,而是从政治地位,真正的穷苦寒门都在为生计而奔波,顶多多识几个字,哪有什么钱去考取功名。

狱中的寒门秀才家中大多经商,即便家贫,背后也有庞大的家族,稍微一凑就有了,钱财自然奉上,不到中旬,很多秀才早早地就出狱了。

胡秀才属于特例,有文采的,家贫,家族也贫,本来属于到时间释放的类型。

不幸的是,府衙中有官员对布政使提及胡秀才的岳父家中是做成衣生意的。布政使自然知道,开成衣铺的都是小本生意,家境都不怎么好。

官员指着布政使身上的鸭绒披风说道,“胡谨言岳丈家中,就是做这种布衣生意的。”

布政使豁然开朗,当初送他衣服的下属说过,这一身就要二百两,当然不知道倒过几手了,同三那里也就五十两。

大笔一挥,胡秀才被留置。

###

胡秀才在狱中的生活,还是很滋润的,五六十个秀才们聚在一起,对他们来讲,无非是将聚会的地点,从风花雪月之地移到了府衙大牢中,场景的转移,更能激发他们的创作灵感。

于是,他们在的这段时间里,也是吟诗作对,相互唱和,狱中不断地传出来高声吟唱的声音,叫好声,戏谑声,不知道的,还以为狱中开了什么大趴体。

此事被秀才们自我界定为为国为民的壮举,在狱中所作的诗词,大多是慷慨激昂,大有为真理而牺牲的味道。

有许多青楼也花钱贿赂狱头,将秀才们在狱中的作品送了出来,结集成了《狱中杂诗》,尽是些忧国忧民、感叹时局的豪迈与悲凉句子,一时间,松江城内,悲词横行。

胡秀才的诗词水平在这些秀才中,不说凤毛麟角,但也是极为优秀的,轻而易举就做了几首好诗,俨然松江府文人的小队长。

加上他又是极为豪爽之人,每日妻子送来的酒肉,也都与室友分享,不经意间,成就了他的好名声。

不过,令他遗憾的是,自十月初八之后,牢中的文人一天比一天少,到了十月十三,只剩下七人了,也怪来送饭的那群娘们,明明看到了文人不断出狱,回家也不说,愣是错过了交钱的时机。

也反映了,胡柳两家是真寒门,绝对的门当户对,不仅仅是社会地位上,在智力水平上也是。若是让同三进来送饭,他岂能发现不了这种情况,早早地就去打探了。

来来去去,胡柳两家无意义地胡乱送出近千两银子。

不过他们也没有等多久,十月十三日,府衙的衙役到胡家,告知他们,马上去府衙交两千两银子,赎回胡秀才。

18

##

胡家自然是没钱了,他们那个店铺,好的年头,也不到百两,平时,也就四五十两,还要供给一大家子人的生活。

胡父自然是找柳屠商议,所谓商议,就是让柳屠掏钱。

十月初八柳屠就知道了价格,他数算了家中有个一千六百多两银子。

柳屠自然是不愿意掏钱,也知道自己多少得掏些。

其实,他也不算笨人,算盘打得很精。

在秀才入狱之初,就让大女儿将那白沙刚买的田,直接卖出了,被人狠狠地杀了价,一进一出,赔了三百多两,就这样,他也是急着卖出,不过这一千两他还没敢动。

若是女婿能出来,他就把这一千两送出,还做个顺水人情,如果出不来了,不好意思,这钱还是他的。

后面那半句才是他的本意。

此时的他,也忘记了这是二女儿的钱。

人怎么可以这样。

所以,当他听到可以去接女婿的时候,就很爽快地说,愿意出一千两,剩下的还是要胡家自己筹措。

胡父慌了神,胡家能拿出来的也就二百多两,还是他与老大合起来的积蓄。

这些年,胡秀才读书虽然没有把家底掏空,但也没有什么余财。

他只能拉下这张老脸,也不管儿媳妇还在面前,竟然给柳屠两口子跪下了,这一跪,把柳屠两口子吓了一跳,惠娘姐姐看到这个情势,也是抱着孩子跪了下来,求爹娘出钱救救夫君。

柳屠伸手,捋了捋自己稀疏的山羊胡,阿娘则是赶紧把胡父扶了起来。

胡父流着泪:“亲家公,此事小儿造孽,若是这次救得小儿,胡家以后尽犬马之劳。”

柳屠憋着脸,“亲家,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慎行这边我也是尽力了,最多能出这一千两,也是我这成衣铺的定金,也是倾家荡产呀。”

说白了,柳屠就是不出这个钱。

阿姐此时愤怒了,“阿爹此言不对,这一千两是卖地的钱,与成衣铺没有关涉。”

柳屠气白了脸,两个闺女怎么都是胳膊肘外拐,“卖地的一千两是你阿妹的,用不用要看她的脸色,我不能动。”

阿姐连忙跑到延月居,把正在擦洗桌椅的惠娘拉到堂屋。“阿妹,阿姐问你,你那一千两银子,用来救救你姐夫,你可愿意?”

惠娘心想,成衣铺里的一千两,他们怎么知道的?心下犹豫不决,脸色上阴晴不定。

胡父又开始下跪了,这老头真的是,下跪成瘾。

惠娘狠了狠心,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能交出这些银子,就说到,“我哪里有一千两银子,你们不要诓我。”

阿姐解释道,“阿父已经将白沙那些地发卖了,有一千两。”

惠娘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他们不知道,佯装生气道,“才一千两,你夫君从我这里搬走了一千八百两。”扭头就走了。

惠娘出来后,找到正在干活的同三,“阿弟,你说气人不,从我这里弄走了一千八百两买地,现在只剩下一千两了,真是一群败家子。”

同三看着她,摇摇头,苦笑一声。

“不就是两千两么,若不是抢咱们生意,四千两也有了,活该胡秀才,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惠娘生气道。

这边,堂屋中,柳屠心疼地拿出两千两银子,还让胡父写下了欠条。

胡父看着银子,心想,儿呀,剩下的两千两,全靠你自己了。

####

其实,柳屠也知道这钱只能柳家出,胡家的底儿,他还是知道的,不过出这么多银子,就跟要他命一样。

接下来,阿娘出来嘱咐同三,自然是从孙二家中借了马车,陪同胡家柳家长辈去接秀才公。

众人来到府衙大牢门口,与牢子说了一声,很快,就出来了一个文书,将银子清点好之后,就让牢头提出胡秀才。

当着众人的面,“胡秀才,三天之内,另外两千两务必交到府衙,否则大牢里还是欢迎秀才公的。”

秀才在狱中并没有吃苦,一身的羽绒服,都是加足了量,夜里根本冻不着。

整个人除了一身邋遢样,并没有任何伤痕,天天大鱼大肉地侍候,反而胖了一大圈,看来也是用足了钱财,不过往日那种意气风发彬彬有礼的样子被掩盖住了。

柳屠夫撑着白皙的面皮,“贤婿不必灰心,你等也是为民请命。”

胡秀才顿时眼中充满了泪水,也不作揖了,直接跪下,给长辈们磕了几个响头,“百无一用是书生,孩儿给长辈丢脸了,”嚎啕大哭。

众人也没有多少言语,夫妻情深,阿姐将秀才扶上马车,同三驾车将他们送回胡家,也没逗留就走了,至于柳屠他们两口子,不行回家就是了。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