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大牢2

这边,林家的豪宅中,一位年纪大点的富态中老年男对林师爷询问道,“柳家确实做得有点绝了,要不我派人去狱中探望一下?”

林师爷望着他大哥,“大哥此时怎么发了善心,当初你可是不待见他呀。”

“此一时彼一时,此事,我想了好久,有些自责,曾祖文成公也是起于微末,我的言行有些糟践他老人家的德行了。”

林师爷笑道,“大哥不必可怜他,狱中有狱中的规矩,处境越苦,他就会更很柳家了,你不是还惦记着鸭毛衬子?要让同三心甘情愿地来林家,只有与柳家决绝方可。”

“同三非池中之物,大哥你可见到十五六的年纪,书法如此精妙,文采如此绝伦,况且,还有诸多的手艺。现在林家帮他出狱,很容易,但之后呢,他极有可能再回到柳家,对林家没有益处,我等观望就行。”

“是这个道理,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觉得同三与众不同。远的不说,你可知若是这褙子到了北方,岂是林家现在的生意可以比拟的。那乐家与张家会不会动了这个心思呢?”

“暂时还没有。”

其实他们一直在想,柳家为何要将同三送出去?

商人乐意算计,再怎么算,也算不出那句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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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三啃着冷火烧,喝着凉水,也算能填饱肚子了,至少不用低声下气地去求人施舍了。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不过他也没法去求人了,第五天的时候,狱中仅剩的两个狱友也出发了,去了苏北盐场。

小小的牢房只剩了他自己,也是空旷的很。

若不是徒弟的两件小号的棉衣,自己肯定冻死在大牢里面了。

棉衣在当天晚上就整个洇湿了,但好歹保温些,比穿单衣要好了许多。不过令人气恼的是,即便如此恶劣的环境,竟然还有虱子光临。

这天,他在牢中捉虱子时,柳四一家来了,还有他的便宜儿子徐节。

柳四带来了四只烧鸡,他知道同三不喜欢吃烧鸭。

柳四一家的到来,让同三有些惊讶,说明柳家还有懂事的人。

“同三哥,你受苦了。”徐节看到同三的样子,心中很不忍。柳四家的连忙纠正儿子,“叫姐夫,别乱称呼。”

“同三哥已经被大伯卖了,再也不是柳家人了,也不是我姐夫了。”

柳四听了,也是点点头,表示赞同,“阿节说的对,同三再也不是柳家人,这样更好,免了受欺负。”

同三心中对柳四很是感激,一直以来,柳四都是劝自己离开柳家,就像他知道自己的结局一样。

“同三,当初老二在你腰上捅了三刀,你也是被老大一棍子焖倒的,那个惨状,我现在想想都后怕,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过来的,你这次被老大卖了,别人都说是坏事,我倒觉得是好事,老天爷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两次。”

“四叔,我。。。”同三听了柳四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自己数次想离开柳家,这次或许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强行让自己离开。

“我问了大伯,他说,你这次会被发配到云州,大伯说了,你半路上跑了就行,往年去云州的,路上都是死一半,跑几个没人在意。”柳四家的说道,大伯是徐节的大伯,她前夫的大哥,在县衙做捕快,柳四家的拿出一个荷包,里面有十五两银子,塞给同三,“这些银子不多,等你脱身后,就当作路费,等你出发的时候,大伯再对押差讲讲,你不用操心。”

徐节在旁边点点头,“同三哥文武双全,走了就别回来了。”

同三无以为报,“四叔四婶,同三无以为报,就把洗鸭绒的方子给你们吧,不过只能自己用。”

柳四家的摇摇头,“同三,”她也学着柳四的称呼,而不是侄女婿,“不用了,我与你叔不是这种人,这些日子,从你那里学了不少,也够用了,多了也不是好事。”

徐节解释道,“哥,不用这般客气,阿叔不想与柳家有太多纠缠,鸭绒的生意是不做的,其实这方子,他在旁边看了,也八九不离十了。”

同三想,若是柳屠一家都是这般,或许自己不是这个结局。

犹豫了一会儿,“四叔,当初我也想过卖这洗鸭绒的方子,不是我不想卖,只是,现在咱们用的那些草灰,即便加料再多,还是洗不干净的。我之前用的那些,要用胰子在温水里泡半个时辰,也只能顶个两年,后来给柳家这批鸭绒,过个冬是没事的,到明年夏天,味道就会上来,怎么洗也去不了这味儿。”

看着柳屠惊异的眼神,“不是我不想用胰子,这玩意太贵了,一个胰子,也只能洗个十斤左右,柳家给的本钱太少了,买不起,四叔要做的话,自己和亲戚朋友穿没有问题,只是别拿来卖,遇到楞茬,家业也要赔进去。”

无论如何,他还是要感激这家子人,比较守规矩。

回家后,徐节对柳四讲,“阿叔,同三还是心太善了,我以前也是疑惑,他为何不将洗鸭绒的方子卖出。”

“阿节,同三不是心善,他以前讲过,这叫有数,可惜,我那大哥不懂,柳家都是没有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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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政使处理完松江府的事务后,准备返回南京。

今夜,府衙里的宴请结束后,与师爷还有松江知府三人一起在行辕喝茶醒酒。

“燿五兄,此次松江之行,也算圆满,圣上要的银子终于收拾妥当了,燿五兄,真是福将呀。”燿五是松江知府的字,姓吉。

“守业兄端的好手段,只是苦了那些读书种子。”

“也该让他们长长教训,到处惹事,终归不好。”布政使大人姓郭,名道,字守业,与吉燿五是同年,两人关系很铁。

“生员都出狱了吗?”郭道问他的师爷。

“东翁有心了,留下三人,都是那种泼皮性子,民望甚差之类。”师爷回答道。

“不过,”师爷迟疑了一下,“胡谨言,华亭生员,找人替罪,独此一人。”

“奥,”布政使都抬起头来,“有此事?不是说,剩下的人,交不上就算了么?”

知府肯定知晓的,不过演技要足,“胡谨言,字慎行,诗词一绝,家境也是贫寒,守业兄,此事可是不地道。”知府有负责一方文教的任务,这府内的秀才,算是他的政治私产,布政使即便想动,也要看看他的脸色,例如那被定罪的三位,就是经过他亲点的,他不点头,布政使一个人也判不了。

布政使也是纳闷,“有此事?详细说来。”

师爷将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师爷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包打听,帮助东主避免政治陷阱。

布政使听完,“此人是为兄亲点的,燿五兄,此生员的岳丈家可是大户呀。”知府也知道了情况,点点头,“确实如此,守业兄理当如此。”

“如此家业,找人替罪,也是不耻。”布政使淡淡地讲。

师爷道,“替罪之人,是胡生员岳丈家的养婿,其中原委,不为外人所知。”

“养婿?”两位大人就没了将话题进行下去的意愿。

吉燿五知府辞别布政使后,回到衙中,对师爷讲到,“有关秀才胡谨言的事,你打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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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同三在狱中已经待了半个月,柳家一直没有过来,一点饭菜不送,一件棉衣不送,也让他坚定了,此生若是漫长,最好不相见,若是相见后,必定你死我亡。

不过,既然柳家都撕破脸了,又怎么会来呢?

离上次送饭过了十天,蒋孙二徒弟又进来了,这次除了饭菜之外,还有一套崭新的棉衣棉裤,同三穿上,正合身,还有一床棉被,一顶毡帽,又是半袋子咸肉火烧。

蒋徒弟磕头道,“师傅,不是徒弟不来,这牢房,进一次要三两银子,我们十天一共才攒了这么多,请师傅原谅。”

同三也是感动得泪满面,哽咽不断。

这棉衣棉裤,是孙徒弟结婚时的棉被,一直舍不得盖,拿出来让缝娘给他改的;棉被也是那位开熏卤店的女徒弟将家中最新的那床拿来的。

他们本来不至于这么穷困,架不住这些人家中有两位病秧子老母,还死了一个,积蓄就这样花光了,其实,他们不来,同三也不会说什么。

也得知,他们找不到惠娘,延月居的那几位缝娘也不干了,柳家压根不让他们这些人进去。

同三言道,“罢了,大兄还是去找你三姨夫吧,让他出银,二八分账,他占两成,这是之前说好的。酒楼名字还叫延月居,我也不甘心。”这次他们准备了笔墨,同三就写了一个条文,大意是,这延月居是同三所创,柳家只是在经营,现有牌匾字体为证,若是不信,可与教谕大人证实。现将使用权授予蒋孙二人。

“若是柳家不同意,就用观云斋。我也累了,你们走吧。”

写完,他再也没有力气了,整个人被抽空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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