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知节

整个下午,他弹着三弦儿,欲罢不能。

一边弹着,智慧的光芒闪耀在大脑中。音乐的结构就是世界的样式,音乐多种多样,世界也是丰富多彩。

音乐的基本结构是节奏,映衬在世界中,就是人参与的事,事有节。

传统对世界的分类很简单,天地人三才,为何是三才呢,就是三者的内在节奏是相通的。

天是四时,风霜雨雪都由他管,天生天生,就是说不出来由的事,都是天生。

天生地长,地能生物,天地间万物的生长,都是靠地养,养者利也。

至于人,人事在中庸那里有两个维度,节与和,万物都有节,节奏,中节就是和,人的判断,除了语言输出,就是情感输出,情是高于感的存在,喜怒哀乐,都是情,也是人固有的节奏,也是人的判断方式,情如果与对象的节奏能够相同,或者合成新的节奏,就是和。

“和实生物,同则不继”,和与创造相关,而节则是世间万物存在的主要方式,知节,才是学的主要内容。

庄子讲,道在万物中,道就是节呀,音乐就是节的最抽象形式。

节奏的学习,可以通过音乐,也可以在做事的过程中获得,天时地利人和,看天如何行时,看地如何利万物、养万物,看世间如何合拍,如何和而达道。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人历经的事情越多,对节奏的把握也越好,这种表达看似绝对,养节还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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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薛照休沐,与沈云一起过来了,还带来几条鱼,安青延虽然学过做菜,但鲁东的鱼类还是以海鱼为主,她在婚前也只学会了蒸黄花鱼,炸带鱼几个简单的菜品,做河鱼也是犯愁,沈海想着自己来,就支开她,亲自下厨。

去年冬天,在洛河支流上,用筑堤剩下的石料,修了许多漫水桥,当作小型储水塘,防止春旱,里面的鱼也是不少,但是大鱼还是在洛河里,尤其老河口那里,水深也藏得住鱼。

这是三条至少三斤大的草鱼,一条炖,一条做鱼片,另外一条用花椒炒盐腌制起来,过两天就可以清蒸,也可以浸熟,都是美味,毕竟一顿饭也吃不了那么多。

做之前,还让沈云知会了房东一家,一起吃晚饭。

炖鱼么,鱼加豆腐是绝配,鲁菜秘诀是千滚豆腐万滚鱼,先把鱼炸好,然后大锅熬制,锅边淋上点醋和蜂蜜,灶台下大火猛炖,一个多时辰,就骨肉熟烂,豆腐进味,熬炖让鱼肉中脂肪弥漫在水中,形成了淡淡的乳白色,最后,一点花椒盐,就是提味的关键。

炖鱼讲究火候,一开始不要盖锅,让鱼中的腥气随着热气散尽,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再盖上锅盖,在大火的滋润下,鱼肉与汤合为一体,鲜香溢出,不用吃,光闻就闻饱了。

沈云勤快,闲不住,就帮着烧火,也是问这问那,小姑娘这半年的学习,还是很有进步的,至少表达能力有了巨大的提升,不再开口就是粗话脏话了,自从安青延与沈海搬过来之后,沈云和李小妹就去了县学吃饭,家中的厨子母女,就改成专门侍候周师爷了。

沈海与安青延吃的简单,就不让厨子过来了。

安青延无事,就坐在一旁缝制裤子,棉质裤子她有两条了,她已经迷上了这种裤型,不像自己之前的裤子,裤裆肥大不说,腰带还是系绳,为了掩饰裤型的难看,还要在外面加上一片裙,反反复复系好几次,去趟茅厕也不方便。天气暖和还好,可以穿开裆裤,天气冷了,解带系带很是费劲,万一打了死结,尿裤子也不是怪事。

修身的裤子配上皮质腰带,走起路来,很是爽利,还有好处,就是套裙子很是方便,随便一围就搭住了。

现在她缝制的是绸裤,当然也做了改进,裤腿给收紧了,这样看起来更加利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青延的绣活做的很好,仪态又好,沈海也不时望去,好仪容,美姿态,一举一动,都显得端庄。青延一边缝制,一边余光中也是看着众人忙活,与沈海四目相对时,也是会心地一笑,她知道沈海会做菜,只是没见过,听沈云说过很好吃,所以,她也就不顾形象,坐在门框边,就是要看沈海怎么做菜。

还挺利索,这是她的评价。

沈海问了问薛照,县学里的进度,考校了他一些内容,鱼在锅中差不多炖好了,就可以处理下一条了。

薛照要剖鱼,沈海把他让到一边,自己亲自来。

于是,一场大戏上演。

只见沈海在石头上将刀轻轻地磨好,用拇指试了试,很锋利,拿水一冲。

然后,用刀背,飞快地将鱼鳞刮去,鱼鳃处划一刀,鱼尾划一刀,将鱼线轻轻抽出,然后开膛破肚,从鱼背下刀,片下鱼肉,然后用清水冲洗,接着,左手轻轻摁住鱼肉,右手持刀,看似很慢的动作,鱼片一片一片地叠在一起。

沈海拿起一片,对着阳光,那个通透感,有些暖玉的颜色,感慨了一句,“工夫还没丢下。”

说完,将鱼片丢入盆中,鱼骨当当两下就切成了段,也一起丢入。

接着,准备辅料。

安青延也停下来手中的活儿,站了起来,看得发呆,嘴里嘟囔着,“你之前不会是厨子吧?”

心里却想,不对,厨子不会这么多曲子,于是又一遍一遍地过滤印象中的沈海。

话说,她对沈海的刀工,有了新的看法,就算她娘家那么大家族,有钱有势,请的厨子也没有沈海厉害,沈海的动作快慢有致,而且效果好,真的像奏乐,像跳舞。

她成亲之前,家里请了厨娘,系统地教过她如何做饭。

她也知道,自己并不怎么了解沈海,也只是摇了摇头,只是感觉自己对沈海越来越有了兴致,好奇他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

沈云不像她有这些个想法,只是每一步都细问,最后几片鱼还是她切的,沈海在营造所做饭时候,沈云也喜欢在旁边看着,知道沈海的厉害。

这边,沈云将炖鱼出锅,粥也在陶罐中熬好了,沈海起热锅烧油,香料加入,很快就香味四溢,然后先鱼头,再鱼骨,最后滑入鱼片,加入辣蓼草,很是简单的一道菜,出锅也很快。

薛照早就喊来房东一家人,大家围着大桌子,开始吃起,味道自然鲜美。

席间,都很沉闷,邻居家第一次与沈海同桌,只知道闷头吃饭,连小孩子都很拘束,沈海劝了两次,没有效果,房东对官还是很畏惧,也就算了,于是找话,“薛照,下次科考,你是否打算参加。”

薛照人小鬼大,“大人,小的还是喜欢做大人的长随。”

“长随哪有做长久的,你去考个秀才,本官让你做县学里的教授。”

薛照也不客气,“不瞒大人,这五经年前我都背过了,律法也是熟悉,只是作诗不行。”

“五经律法你都背熟了?”

“那是自然。”薛照很自豪地说。

“作诗么,尔雅和说文要背熟,了解一下平仄韵脚,再读个几百首,然后自己做,多做,自然就会了。回头,县学里定期组织个诗会啥的,都上去献献丑,本官有赏格。”接着,“奥,薛照不是定亲了么,何时成亲?”

“大人,日子定了,今年冬天,腊月十三。”

“也好,本官给你做婚礼司仪。”

这句话倒是把大家给逗乐了,缓和了一下气氛。

隋家男主人讲到,“哪有县尊做司仪的,大人可以主婚。”

沈海看向青延,沈云在一旁说道,“公子,司仪就是迎宾,唱礼单的。”

沈海晓得了,“那本官就给你主婚,大了就要成家立业,到时候,就到县衙里做个书吏吧,也算是有个出身。”

旁边安青延啧啧道,“一会儿让薛照走举业,一会儿又让他做衙役,这都是啥事?”

沈海才意识到,原来衙役就是断了科举路了。但是他脸皮厚,笑道,“书吏是衙役吗?看来衙内要整顿一下了,薛照不是有两个选择么。”

薛照刚要表态,沈海止住他,“到时候再说,计划不如变化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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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不亮沈云就过来喊他起床,一起晨练。出来后,还见到安青延穿着单衣,在门外等候,也是稀奇景,沈海上下打量了一番,“美女也要锻炼?”

青延给了他一个大白眼珠子,“小云起得早,我也不好再睡,出来转转。”

沈海嗯了一声,就向岭上跑去,二女在后面慢悠悠地闲逛,一会儿摘花,一会儿弄草的,等到了山顶,就见到沈海在练倒立,靠在一棵树上。

“大人贵为县尊,出入都有护卫,练这些作甚。”安青延甚是不解。

“世事无常,身体总归强壮一点好,夫人也要锻炼了,把筋拉开,能熬个好老太太。”

青延也是点头,沈云就在一旁教她一些学校里的拉伸方法。

沈海早早回去了,这个身体不能折腾大了,毕竟刚刚痊愈,从井里打了水,在院子里擦洗了一遍,此时,安青延二人也下山了,远远望去,沈海高挑结实的身体就在眼前。

沈云感慨道,“公子身子骨真结实。”

青延白眼一翻,“你那公子早死了。”

“那个呀,连桶水都提不动,我的公子只有眼前这个。”

“小浪蹄子,这么小就发春了。”

“姐姐才浪呢,说好的三年之约,你偷跑到公子床上,还恬不知耻跟人在城外住。”

“小云,姐姐是真的爱上他了,你也知道,与你家公子在一起的日子,就是受罪,生不如死,好不容易,遇上个良人,却有个三年之约。”

“放心吧姐姐,同三公子不会抛下你的,他的心软的很,两年后,我们一起跟他走。”

“哪有那么容易。”

“你好好待他,不用三年,你们就是真夫妻了。”

青延点点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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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海洗刷完毕,整了个简单吃食,等着两人回来一起吃早餐。趁着安青延收拾碗筷,沈海又开始挑弄三弦儿,现在他弹三弦儿很是熟练,只要能哼出曲调,就能弹出来。

于是,各种前世的曲调弹起,都是流行歌曲,简单的曲调,两三遍就纯熟的那种,只是练练手,图个好玩。

安青延懂乐,从昨天开始,沈海弹的曲子就很少重复的,自是好奇,就搬了小板凳,坐在他身边,仰着脖子,认真地听。

沈海一转头就能看到这张秀美的脸庞,皮肤细腻白嫩,五官端正,称着一双迷人的大眼睛,确实是秀色可餐。

“从昨日至今,大人也弹了百十曲子,大人从哪里学的。”一双桃花眼甚是迷人,把沈海的心都熔化了。

趁着无人,赶紧调戏安青延,“夫人,我已谱好一曲,可否赏脸?”

安青延其实很不喜欢三弦儿,毕竟那是乡间红白喜事所用,而且,在老家她并没有见过,也是到了河东之后,才知道这个乐器,一直觉得那是粗鄙之人才练习的玩意,玩倒没事,只是三弦儿更多地用在白事上,很是瘆人。

不过不好抹了沈海的面子。

于是,点点头,沈海也是高兴。

沈海调了调音,随手把写有诗词的纸笺递给青延。

见到诗词,青延的眼中自然露出亮光,好词,情不自禁看了沈海几眼。

然后,三弦儿弹起,中间加了许多三弦儿特有的尾音,所以觉得不伦不类,其实他也觉得不好。

安青延的耳朵没有听,只是在看沈海写的长短句,沈海弹完一曲,她也品好一首。

“夫人如何,能否唱起。”安青延的嗓音很好听,有点娃娃音,小孩子唱起来,总是觉得清脆,虽然不合三弦儿的味儿,但也别有风情,沈海是这样想的。

“嗯,大人再弹一遍。”青延随口说道。

第二遍的时候,她还是没有从词的意境中走出来。沈海还等着她唱呢,所谓琴瑟和鸣,看来是等不到了。

沈海弹完,安青延不知不觉身子已经移了过来,拿着词,问道,“这是大人写的。”

沈海有点生气了,这是什么操作?“对,我抄录的。”

安青延抬头,两人离的距离,大约有一尺左右,太近了,大眼睛瞪着沈海上上下下转了几圈,瞅了两三分钟,后退了两步,“大人真是的,我没想到大人竟然会作诗,竟然深藏不露。”

沈海郁闷道,“本大人会的东西多了去了,算了,还是我唱给你听吧。”

苏轼的明月几时有,穿越必备神曲,他那略带低沉的唱法,也赋予了这首词,以深深的思念之情,然后安青延才反应过来,说道,“大人,我唱吧。”

于是,院中传出来,女子清脆的嗓音,极度宛转,配着三弦儿,唱出了另外一种味道,就像一味材料火候都极度到位的菜,味道正。

其实吧,唱歌的技巧方面,青延还不是那么好,只是加了很多腔体的共鸣,地方小,不需修音就很听了。

沈海没听够,就再弹了一遍,青延也跟着唱了一遍,沈海忍不住夸赞,“没想到夫人的嗓音这么好,沈某何德何能,有此福气听到夫人的天籁之音。”

青延心里只是高兴,也低着头哼唱,不过是昨天沈海奏的俚曲。

不远处,一群人也站在门外默默地倾听,陈立功的夫人,花妹轻声感慨道,“这夫妻二人,真的是俊人儿,如此有情致。”一旁的李二姐也是满脸的羡慕,或许这就是夫妻吧。

安青延重复了两次,就已经很熟练了。

沈海又将另外一曲水调歌头的谱曲弹了出来,青延有点难接受了,听了四遍以后,终于有顺畅,于是小声哼哼,一抬头间,看到篱笆墙外,一群妇人在那里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样子,想起昨日里,沈云讲到,城里妇人今天会到这里来看望她。

此时,她呆立在这里,羞红着脸,心中也是陶醉了,心想此事必然被传播出去,这县城里藏不住的。

妇唱夫随或许就是这个样子。

沈海弹累了,也是炫耀,另起了一首,沧海一声笑,这个很简单的,当时学吉他的时候很流行,换作三弦儿,也是很容易上手。然后,很自得地抬起头来对青延说道,“夫人,此曲如何?”抬头间,看到了青延羞红着的脸,转过身来,也看到了门外站立的一群妇人小孩。

连忙站起来,放下三弦儿,对青延说道,“还不接客?”安青延脸色一红,小声骂道,“老龟儿,你才接客。”

沈海领着青延,走过去,拉开柴门,向那个矮胖的妇人行了一礼,“嫂夫人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还望恕罪。”然后向众人行了一礼,妇人们回礼,花妹知道沈海平日里的行事风格,也不客气,“大人,姐妹们今日来寻青延妹妹玩耍,搅了你们夫妻的雅兴,您可要见谅呀。”

“嫂夫人那里话,您快请进。”

青延赶紧领着众人进门,李二姐走在最后,对沈海福了一礼,沈海赶紧说道,“李家二娘请。”李二姐面带笑容,“谢大人。”

沈海看见她的后脖,真白,真嫩,赶紧把眼神移开,李二姐很有风情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沈海嗓子眼发干,咳嗽了两声,迈步走出柴门。

沈云忙着烧水泡茶。

李二姐看着青延的裤子,收不住眼,青色绸裤将青延的腿型修饰得恰到好处,长而直,让人拔不出眼来。

李二姐面带不可理喻的微笑,“姐姐这裤子真好看,你与大人裤子都穿一样的。”

众位夫人的目光被她的话吸引到裤子上了,眼神中充满了异样的味道。青延看这情形,赶紧回去套了一件裙子。

沈海没有跟着进屋,女子们的聚会,自己又不好多掺和,就到山坡上去转了转,这一眼望全川,修好的河堤将洛河衬托着像一条驯服的大蛇,也是最好的时候,过一阵子,夏粮该丰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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