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功则没有心思办公了，回家纠集了父兄和一干乡老，抛出这个问题，大家都面面相觑，知县这是要造孽呀，这是让各家出血的节奏，关键在于，这是个无底洞，前年捐了一次，全县也有六千两，结果一场河水冲没了。
有乡绅就不乐意了，“这难道又是冯主簿那套，借修河敛财？”
在他们的心目中，县令只是个喜欢瞎胡闹的孩子呀。
陈立功摇摇头，“没这可能，所有进项支出，都走我这里，按照去年赈灾的法子，一两银子也不过县尊的手。”
又有人回应，“那就是捞功绩了，”
陈双开口了，“县尊年纪不大，却从未往自己头上揽功业，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又说道，“况且，县尊举人出身，本朝惯例，除非朝内有人，否则必止步于七品。县令若朝内有人，也无需到卢氏来历练了。”
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休，他们毕竟才是一个利益群体。
陈双知道商量不出什么结论，况且，今天就是一个通气会，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候，仓促应对，于是便说，“此事，走一步看一步，若县尊太过分，咱们合起来，这河修不修，怎么修，由不得县尊了。”
众人回去后，也会通过亲戚将县尊要修堤的事，传遍全县。
###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此事就这样被陈家定了调子，等众人散去，父子三人开始交心。
老大心思最多，撇开修堤，“老二，县尊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的底线是三千两银子，也就是说，这不是修不修河的事，他离任之时，咱们陈家要奉上三千两上路线。”
陈双点点头，“眼下来讲，铁矿何止三千两，他或许是不舍得这个大元宝。”
陈立功则摇摇头，“县尊不是这个意思吧，他不像个贪财的官儿。”
陈双接着老大的话，“县尊已经给你指好路了，千里为官只为钱，就说其它的他都不要，只要这三千两，这官话呀，要听得准。不过这铁矿留给咱们陈家了，现在来看，三千两不是什么赔本买卖，你六叔那边的话来看，三千两银子也就是两个月的产铁，县尊的主意或许就在这铁矿上。”
陈双意味深长地看着陈立功，“县尊不是说了，不从乡民手中搜刮么？”
陈立功恍然大悟道，“不准从贫民手中刮，只能是富户手中取，这不就是从咱们陈家要钱么？只不过用这铁矿作保罢了。”
老大附和，“老二说得对，县尊肯定是用这铁矿作保，从富户手中借。”
陈双大笑道，“看来，我儿可以做官了。这搜刮富户，从来就是州县老爷的手段，温和一点的就是要点路费，心狠的，就要毁家灭族了，但最终还是要从乡民口中夺食。这么说，县尊以铁矿做质，还是仁义了许多。”
老大也跟着讲道，“依县尊的决心，今年这河堤必须修，还是你来修，而且不能向县民派捐。这可是县尊在考你的政务。”
陈立功脸色凝重起来，“这确实难办，钱粮都没有。”
陈双说道，“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县尊也不会没有章程，实在不行，这堤也不修了，铁矿不能卖，若要强征钱粮，这三千两的生意也作废了。”
“原来如此，谢过父亲大哥的指点。”
###
等陈立功走后，陈双对老大讲道，“这堤必须修，你让你四叔在县里多长长眼，我要看看县尊是个什么样的神通，如何拿这铁矿做道场。”
县城里陈家的宅子，平时就是陈立功的四叔住着，方便收拢药材。
老大是家族唯一的继承者，未来的掌家人，他家事商事历练的多，心思缜密。“老二的事已经定下来了，虽然是暂署，在县尊面前也不用那么听话了。”
陈双笑道，“老大呀，立功现在是典史，已经入了吏部的官身。你前段时间不在家，我给你讲讲，现在这卢氏县衙，与以往不同了，明里暗里都是立功在操持，沈县尊基本不管事，平日里无非就是在县学和那个什么营造所里，这次他突然来个治河修堤，让人费解。”简单说，就是不按规矩出牌。不得不让人怀疑，沈海是想借着修堤来收权。
“父亲，这营造所可是了不得，三个月就把卢氏的买卖弄起来了。不过，是好是坏难说，坏了很多规矩，前些日子，营造所里还要带乡民辨药、种药，胡修老祖，摆明了是要拆咱们陈家的台。他在山里的大集上，让徒弟带了草样，四下里宣讲。我在想，陈家并没有得罪他，康二弟又支持他，咱们也没话说。”
“明着看，是要砸咱家饭碗，没了那些相熟的药农，这买卖就不好做了，不过也说不准，走一步看一步吧。”陈双这个年纪，言语和情绪的修炼已经到了一个高级级别，只说趋势，不说狠话。
“胡修老爷的做法也给陈家提了个醒，这铁矿一定要捂在手中，你多去和县尊亲近些，也多去柯家那里跑跑，看看这买卖究竟如何。”
“此事我盯的紧，”老大低着头，在回忆，“不过父亲，这草药种植倒是可为，不知药效能否维持。”
“应该是一草一性，按说大部均可种植，也确实有些，种植之后，药效不足。这营造所，好几家都派人去查看过，回来说是，县尊抱怨，老二大权独揽，他只能在这里做些小玩意。”
“哈哈，老二有被摆了一道，二弟是个极守本分的人，花妹说过，县尊平日里喜欢调侃二弟，都是无伤大雅那种。”陈家一直以来称呼陈立功妻子的名字，也是显得亲近。
陈老大解释道，“听花妹讲，李家对这营造所最是热心，李老二去岁也收了很多难民，现在正为过冬口粮发愁呢，这不，派了很多人，就盯着那个营造所，有好的手艺，李家就开作坊。据大河讲，现在他们用的纸，都是李家自己造的。我看二姐不回朱阳关，也是在与县尊套近乎。不过，就那点纸笔生意，也没多大赚头。倒是贺家铁匠铺，有点门道，四叔那边运了很多他们的铁器，陕府那里很是喜欢。”
陈双有些好奇了，大河是他长孙，在县学里启蒙，其实已经上了多年私塾，还是考不进举业班，挨了很多家法，之前是家塾，丢人也能掩盖，到了县学再丢人，就不是那个味了。
“虽说是调侃，也是实情，应该让老二收敛点，官场为人，都要收敛点。接下来的修堤，让老二以县尊为主，他做好辅助就行了。”
陈家的调子也定了下来，就是绝不给沈海使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