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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夜晚的寒风匆匆扫过冗长的街巷, 寥寥几位刚下了晚班的工人围坐在地摊桌椅上大口嗦面,一碟花生米,再痛快来二两烈酒, 将这清冷的街头营造出嘈杂却温馨的气氛来。

时舒和夏章桃坐在离摊主最近的那张矮桌上, 昏黄的单线盏灯在小吃摊上方,摇摇晃晃,发出微弱贫瘠的亮光。

她那辆低调的黑色奔驰E系就停在路边,路灯给车身镀上一层薄薄的金雾。

热腾腾的碗面端上来。

夏母双手在围裙上来回擦了几遍, 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把手往时舒肩上搭。

她的大衣很昂贵,她这双粗糙的手擦得再干净,也担心手上残留的油污弄脏了她漂亮昂贵的衣服。

夏母紧了紧手, 笑着和时舒解释道:“舒舒啊, 你来得匆忙, 阿姨什么也没准备, 要知道你来, 我和你叔叔今天就不出摊了。”

她对夏章桃说话时却不像对时舒这般温柔,多了几分肆意的责备:“夏章桃, 你也是。你怎么能把舒舒带到这种地方来呢?”

“想来看看您和叔叔。”时舒回国后, 还没有和他们见过面,打着圆场说:“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夏母听了后,又两眼弯弯了:“你这孩子啊,真贴心。”

听到她们聊天的内容里也有自己,夏父端了盘凉拌牛肉过来, 他话少,和时舒简单问候了两句就走开了。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和自己的女儿也没多少话聊。

夏母则更擅长聊天一些,这个年纪的长辈审美还比较传统, 更看得惯以素颜示人的晚辈。

“我们舒舒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不像章桃,好好一大姑娘,天天涂那么厚的粉,白得跟女鬼一样。”

“呵呵。”夏章桃干笑两声,维持着假笑以还击道:“章女士,您怎么还当面拉踩呢?您看过我的自媒体平台了没有,我有很多粉丝的,好吧?”

“我化妆怎么了?我化妆难道不漂亮吗?说我化妆丑,也不看看有多少粉丝跟着我学化妆?您的意思是群众的眼睛都是瞎的,只有您一个人蹭光瓦亮?”

时舒和夏章桃两个人,一个喜欢静静地听,一个闹腾得厉害,章桃像她,而时舒虽与他们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性格上却巧合的有些像老夏。

虽没有那个福气,多一个女儿,但……心里对时舒的喜欢和心疼都是小心翼翼的。

“你厉害。”夏母蹬女儿一眼,又找起话题和时舒聊:“舒舒这次回来以后,就在澜城定居不出国了吧?”

“嗯,是这样打算。”时舒回答。

她话不多,但有问必答,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姿态。

夏母心生出几分酸涩:“外公最近身体怎么样?”

“刚体检过,各方面指标还不错。”

夏母点点头:“那就好。”

“过几天赵医生会给您和叔叔也做个全面的体检,具体时间安排,他会和章桃直接联系。”

“不用破费了,花那冤枉钱做什么呀?”

夏母嘴上说着不用,但其实心里舒坦着呢,被人惦记着的感觉弥足珍贵。

“应该的。”

夏母还准备说些什么。

旁边隔了几桌的距离,有人喝了酒,突然敞开心扉喊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个B班就上到这里。”

有人大声附和:“这个B班就上到这里。”

“别做梦了,还这个B班就上到这里,你老婆不养了啊?孩子学费不交啦?”夏母就看不惯这些人的德行:“这是磕了几盘花生米,喝了几瓶酒啊?能醉成这样?”

下一秒。

某具已经喝趴了的身体突然直直立起来,紧接着,他向空中“噗”了一声,发射出了一粒花生米。

“老板娘,再来一份花生米。”

“两瓶双沟。”

他大喊一声,随后,他的左脸又直直砸下去。

明天早上醒来,他大概会猜疑,昨晚是谁喝醉了往他左脸来了这么重重一拳。

“我先去忙。”夏母小声对时舒说:“你们快点儿吃,吃完了早点回去休息,离这群醉汉远一点,不安全。”

他们都是社会的底层,吃着便宜的夜宵,喝着便宜的粮食酒,大骂着生活的艰辛不公,借助酒精,暂时放纵麻痹自己,第二天醒来,却又不得不夹住尾巴,穿起无尘服钻在机器上一整天,连轴着转。

夏章桃父母做着底层人的生意,自然赚不了多少钱,他们也不是为了赚钱,或许比起赚钱来说,那意义,更像是点燃城市里一盏温暖的灯。

他们都是很温暖的人。

夏母走后,时舒问:“叔叔阿姨还是不愿意歇着?”

夏章桃点点头:“没用的,劝不住。”

她也不想父母这么辛苦,但是他们闲不住。她带他们出去旅游,试图让他们找到一些退休生活的乐趣,结果他们旅游回来,还是继续摆摊。

她甚至还带他们出国去看望了当时还在留学的时舒,回国以后,他们仍然选择摆摊。

……

“算了,随他们去吧。”夏章桃无奈道:“我有时间就会过来帮帮忙。”

“嗯,好。”时舒止于边界感:“有事儿你再跟我说。”

“我会的。”

“不说这些了。”夏章桃筷子伸进碗底,习惯性地拨出来一个溏心煎蛋,语气故作轻松:“话说,你堂堂一个集团总裁,就这样坐在路边摊上和我吃牛肉面,真的合适吗?”

时舒才慢条斯理地拆开筷子,嘴角微扯:“我喜欢吃面,也喜欢吃牛肉,为什么不合适?”

“你喜欢的明明是意面、和牛。”

“本质上都是面粉和牛肉。”

两人说话时吐出的白气半缭半绕,和面碗中滚烫的热气交融上升,汇成一缕一缕的烟雾,上演着人间烟火气息的最平常一幕。

夏章桃撅撅嘴:“总感觉委屈了你。”

时舒脑袋微侧,抬抬下巴。

似笑非笑。

“你想太多。”

夏章桃也不再矫情,她吃完一整颗溏心蛋,问起正事儿:“网上那件事情发酵好几天了,你的身份也已经爆光了,真的不用我在直播间里面澄清一下吗?”

虽然她的直播间人气不怎么样,而且,这几天还来了波黑粉嘲讽她,但……解释总比不解释好。

“不用。”

夏章桃没说黑粉的事儿,时舒也就不清楚这个情况,只针对她身上的话题冲上热搜榜这事儿,时舒表示,还可以让子弹飞一会儿。

等到造势够了,她自然会采用一些商业公关策略,趁此机会为时汐集团即将推出的升级版本锂电池型号以及搭配全新一代动力电池的纯电新能源汽车博得足够的关注和热度。

这是她继任总裁以后的第一个大项目。

她需要足够的噱头来承载。

她需要一战成名,让董事会的元老和旁系无话可说,心服口服。

“我心里有数。”

看到时舒运筹帷幄的模样,夏章桃的心情总算轻松下来:“那个,你真的把徐助理赶走了啊?”

时舒吃面的动作慢了一下:“他自己请辞的。”

“不是没过一会儿,人就跟你认错了吗?”

时舒小口吃着面:“我有那么好说话?”

“真无情。”

夏章桃吃了会儿面,不知是不是空气就这么安静着激发了她的灵感,她突然就想起来被她遗忘掉了的那条微信,神叨叨地八卦道:“话说回来,你那天晚上到底和徐助理做了什么?他的屁股真有那么翘吗?”

尽管时舒吃面比较慢,动作幅度比较小,她还是被轻轻呛了下。

吃面就吃面,提什么翘屁股?

时舒停下了吃面的动作。

她回忆起徐助理更换西装的场面,令人赏心悦目的,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她总结道:

“冷白皮翘屁男模玩变装游戏,你可以自行脑补一下画面。”-

夜宵摊上的人散得差不多了。

时舒和夏章桃早就吃完了面条,她们也没听夏母的,吃完就急着回家。

她们面对面坐着聊天。

寒风突然夹杂着雪花飘落出一阵凛冽的刺冷感,道路两边的树叶开始摇动,塑料油布抖动得哗啦啦地响。

眼看着一场预料之外的风雪就要来临,时舒细眉微拧。她突然想到——

如果徐助理还在她身边的话,应该会提前告诉她,今天的天气状况。

时舒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叫徐助理长长教训的这几日,他都在做些什么?有没有好好反省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收摊回家吧。”夏父望天,说了这么一句。

“哦,好好。”时间本就不早了,夏母边着手收摊,边嘀咕道:“好端端的,怎么还下雪了?”

向来话少的夏父抱怨:“天气预报原本就说了下雪,是你们自己不看天气预报。”

夏母和夏章桃双双摆脑袋。

一边收拾,一边回击:“你看天气预报了,那你也没提醒我们啊?”

夏父想回击,但还是选择了回答他们沉默。

以1敌2,他只会惨败。

时舒加入他们收拾东西。

夏母拒绝:“别把手弄脏了,舒舒。这些粗活,你让夏章桃和我们干就行了。”

“对的,对的。”夏章桃忙说:“你放着我来。”

时舒的确平时是不做什么收拾东西的活儿的,她不会收拾,也不需要她做,但在夏父夏母面前,她也没当自己是一个总裁,社会身份不同,扮演的角色就不同。

西山离这儿还有点远,夏章桃问时舒要不要先回家,等会儿雨雪大了,是要影响她开车的视线的。

“不差这几分钟。”时舒说。

东西不多,有时舒帮着,几人很快便收完。

赶在雨势雪势变大之前,夏父把停在不远处的车开了过来。

“舒舒,你和我们一起回家吧。”夏母坐在车上,有些担心地提议:“或者,还是让章桃送送你?”

“不用了。”

时舒插在大衣口袋里的双手,右手从口袋里抬起,她风轻云淡地笑着挥了挥手。

坚决而果断,说一不二。

夏章桃想了想,利索地跳下面包车,在父母听不到的地方和时舒说:

“徐助理也不是犯了什么大错,小惩小戒罚够了,你还是给个台阶让他回来吧。你身边有个像徐助理那样的助理照顾着,我们也能更放心一些。”

时舒点头:“嗯。”

她并非不近人情,一点点小事儿说不要徐助理就不要徐助理了。

怎么说人也是她从长榆带回来的,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她还挺喜欢的。

用着也顺手。

只是——

不罚不惩,不长记性。

她要是轻易原谅了他,他一定会认为,她是个很好拿捏,很好说话的人,他在她这儿来去自如,那么以后,他就会对待她,随意得多。

“还需要调教。”-

黑色奔驰汇入车流,在宽阔的马路上跟随着红绿灯启启停停,城市主干道已经开始堵了。

雨渐渐停了,而雪势却悄悄变大。

不知不觉中,白了树木,白了花草。

路灯下着颗粒的光,雨刮器不停地工作着,刮干净前挡风玻璃上晶白的雪花。

车流之中,交通信号灯再一次变红。

车胎摩擦雪粒,发出沙沙声。

时舒踩住踩车,作为车后长长车流的第一辆领头车,刚刚好在路口的停止线前停下。

一百二十秒的红灯,等待的时间很漫长。

时舒塞了粒无线耳机进耳朵,随后,收回落在红灯倒计时上的视线,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眼前的斑马线上擦着车头走过。

他的步伐宽阔利落。

他高大、清瘦,皮肤白皙。

柔软湿润的黑发乖巧地趴在脑袋上,温驯而没有什么攻击力,他背着他自己原来的那款黑色双肩包,撑着那把熟悉的黑色大伞,围着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款羊绒围巾。

澜城的冬,比长榆迟到了整整一个月。

长榆的冬,在今夜悄悄降至澜城。

雪花覆着他的伞面盖了薄薄一层,摇晃的伞骨似乎劝不住执意去赴一场约的徐助理。

宽敞的肩头被白雪洇湿,落风吹来,置着气的干雪哗啦啦全部抖落一地。

他的肩膀松了。

两人之间隔着很近的距离,近到只要敲碎前挡风玻璃,近到只要降下左右的车窗,她喊他一声徐助理。

他就有可能回过头来,笑容乖甜,笑声清透,乖巧可爱地回应她一句:晚上好,时总。”

“您怎么会在这里?”

“是幻觉吗?”时舒喃喃低声。

她怎么会在路中央碰见徐助理?

只是眨一眨眼的功夫,徐助理的身影就不见了。

时舒于是顺着他走过的方向往右看。

右侧方是澜城第一国际商场,灯火正辉煌。她前些时候刚刚来过这里,陪着处于失恋时期的夏章桃逛过这儿的商场,选购过一些品牌商品。

同时,也正是在这儿。

她和夏章桃被偷拍的地方。

徐助理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时舒扯了下唇角,愈加肯定自己是出现了幻觉,这里并不是他有消费能力的地方。

他连收她那些不起眼的礼物都觉得压力大得很,又怎么会主动来逛这样的商场?

一百二十秒的红灯倒计时过去。

不过就是溜个神儿的功夫,后面的车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摁了喇叭。

黑色奔驰没再迟疑。

赶在这场风雪彻底来临之前,开回了西山园林。

晚上临睡觉之前。

时舒躺在床上翻了下微信。

时舒不会高频率的使用微信,一般一天一次或两天一次的处理频率,处理掉微信留言,维持必要的商务社交。而有紧急需要处理的工作,要么是内网邮件,要么是电话。

能让她主动发过去微信消息的,也就是和夏章桃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了。

时舒打开微信列表。

自上而下地滑动手指指腹。

两天未处理,微信已经积累不少未读。

时舒手指继续往下滑。

直到,她手指停在一个熟悉的头像上。

点开,放大。

是一个卡通二次元的人物形象。

稚气初脱的男生,连头像都充满着少年感。

时舒退出放大的头像时,不小心连碰了两下。

等她切回到和徐助理的对话框时,就看见最新一条消息显示的是:【我拍了拍“徐助理”】

而时间刚好是现在。

【0:39】

时舒:……

顺着对话框向上浏览,时舒发现徐助理这几天都有断断续续地发过消息来。

而最近的两条是——

06:00

徐助理:【时总,早上好。今日晚间天气不好,预计22点会出现暴风雪,请您务必谨慎出行。】

21:00

徐助理:【时总,晚上好。一个小时后出现暴风雪的可能性比较大,请您务必现在回家。】

21:30

徐助理:【您回家了吗?】

时舒正打算回复他,对话框先跳出来新的消息提醒,是徐助理迅速回应了她的拍一拍。

【“徐助理”拍了拍我】

以及。

徐欥:【您顺利到家了吗?】

徐欥:【或者您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接您。】

0:40

他一直等着手机,等她的回复吗?

他一直做着来接她的准备吗?

天气恶劣的时候,人对人的关心中都带了几分担忧,尽管,时舒没打算这么轻易地就递给徐助理那个台阶,但……她也没打算要徐助理为她提心吊胆一整夜。

SS:【嗯,在家。】

手机很快又传来震动,应该是徐助理又有新的回复,但时舒没再看了。

退出微信对话框之前,她下意识地将徐助理的头像置了顶。

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自己这行为。

非主观意识驱使,大体是因为,潜意识里的认知。

潜意识或许认为,将徐助理置顶好友,她就不会错过下一场暴风雪来临的预告。

她的确,也是不会主动看天气预报的那一类人。

……

另一边,从停止营业的商场刚赶回到家的徐欥,一打开微信,就看到列表置顶的好友拍了拍他——

【时总拍了拍你】

因为他不确定时总是不是愿意撤回他的请辞,所以,时总分配给他的车辆他也没有再使用了。

他今天是地铁出行的方式,来回的交通时间比较长,到家已经是零点过半了。

他本来以为时总是不愿意理他,不愿意回复他消息的。但……时总拍了拍他。

时总拍了拍他,可又什么都没说。

她是抹不开面子,让他去接她吗?

徐欥于是停止住脚步,站在院子里,又紧着发过去两条消息。

等待时总回复的过程中,徐欥点开她的头像。

她的头像是一条大狗。

白色的拉布拉多在阳光下笑容灿烂、乖巧可爱。

时总回复了他。

【嗯,在家。】

徐欥微紧的心情舒松开。

院子里的雪肆无忌惮地落着。

他提步时,忘记了雪,是寒冷的雪。

只觉肩头都是热的-

翌日,清晨。

雪停了,天色仍灰色阴暗。

西山的私人园林建筑裹上了厚厚的一层冬雪。

庭院的攒尖顶,回廊的青瓦檐,斋榭轩馆、楼舫亭阁,白如银色画卷,簌簌而落的珍贵。

鹅黄的冬梅花、斑斓的红枫叶。

玻璃盅罩着的小叶紫檀。

时舒高跟鞋踩在回廊上,忍不住留了脚步,她有好多年没见过澜城下过,一场既婉约又放肆的江南雪了。

大雪是天降的清梦,误闯了人间,清风不渡,才拂来一场抓不住的浪漫。

谁说抓不住了?

时舒举起手机,偏偏要留下雪后一隅。

洞门外,视野贯穿。

驾驶位上有意放慢动作的高博远远望过来。

气质美艳飒气的女人身高优越,西装外套外面罩一件黑色的长款羊绒大衣,就算是抵御雪后的寒气了。

她佩戴着一副金丝框架眼镜,身上自带那种知识渊博的学者气质,不笑时严肃严谨,是天生做学问的人。

如果没回来接管家业,她应该会在学术界上一路走到底,而他应该也会在某个领域杰出贡献中找到她的姓名。

她手里拎着只DELVAUX的黑色羊毛通勤手袋,高跟鞋鞋跟又细又长。

因为他看得足够仔细,所以注意到她今天左右双耳佩戴了一副点缀的珍珠耳钉,在她这一身黑色搭配中不失冷拽高贵,强势中又带了几分克制。

高博在心里定框取景。

天地间,黑白两色入画,他的画风里只有清冷如她。

后排座位的时文奎“咳咳”两声,凑到高博耳后,凉嗖嗖飘来了一句:“漂亮吧。”

高博回过神来,淡淡道:“我看雪。”

“我看雪,我看雪,我看你是要气死我。”时文奎:“我外孙女儿那么好看,你不看,你看那一场你留不住雪。”

高博:“您也知道留不住。”

“哼哼。”

高博散漫道:“留不住的,才应该多看。”

时文奎因此又“哼”了一声:“你就是个瞎的。”

第15章

将军门外边传来车辆发动的声音。

时舒收起手机, 加快了步伐。

高跟鞋在她的驾驭之下,自由轻便,脚感和穿着一双舒适柔软的运动鞋没什么差别。

看到时舒收起手机, 往他们这个方向来, 时文奎连忙催促高博。

“高博,高博,快走,快走。”

“别让她蹭我们的车。”

但……时舒还是在车子启动之前, 拉开了后排座位的车门。

时文奎忍不住朝着高博吐槽:“气死,高博你就不能动作快一点。”

“要不是你宁愿看雪都不看时舒。”时文奎:“我真要以为你是故意等她来蹭我的车了。”

时舒拢了把头发,正要坐进去。

“啊嘁。”时文奎呛了风, 不客气地道:“你是想冻死我, 好提前继承我的家产吗?”

他最近看她不爽, 她偏偏又天天来蹭他的车。

“别急, 我的都是你的, 我带不走的。”他因此忍不住要阴阳怪气一番:“你也用不着想方设法地谋害我。”

做事风格不同。

时舒因此对他的阴阳怪气置若罔闻,她皱着眉:“您今天怎么坐这边?”

他明明以前都坐在右边。

今天怎么坐左边来了?

“我的车。”时文奎身体坐得笔直, 昂首目视前方, 一身傲骨,底气十足:“我的助理。”

言外之意,则是,我的车,我的助理, 我想坐哪,我就坐哪。轮得着你这个蹭车的问么?

他都快气死了。

虽然留下徐助理的整个过程也没有很困难, 他只是小小地利用了一下小徐助理的善良,就顺利让小徐助理主动去找她撤回辞职报告罢了。

但她倒好。

她非但没有见好就收, 爽快地让小徐助理撤回他的辞职报告,她还让小徐助理回去好好反思反思。

想想就让人更生气了。

也就是小徐助理脾气好,但凡换了另外一个人,都很有可能转脸就走。

00后,那都是要哄的,连哄带骗最好了。

事实证明,总裁也有吃瘪的时候。

总裁也有灰头土脸的时候。

若不是时舒这几天要利用早上的这段时间和氢能源电池项目部开技术会议,她一定不会自讨没趣,来触这个霉头。

时舒摸了摸鼻子,干脆识趣地坐在了副驾上。

不愿和老年人一般见识。

后排座位都给他,他想怎么坐,爱怎么坐,就怎么坐。

只要他系好安全带,他想坐想躺都可以。

……

话虽如此。

可高博的车子开了一段路以后,时舒想想,还是有点儿顺不过气。

她试图和外公讲道理。

尝试以理服人。

“以前没有徐助理的时候,我们也一起上过班。”安静的车内,时舒侧过身,和外公提及以前,试图打开老年人的记忆枷锁:“您还经常让高博来回机场接送我。”

她也有言外之意。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以前这董助,她也不是不能借用,怎么现在就不能借用了?况且,她这都没有单独使唤高博,就只是连续蹭了几天车而已。

他们不也得去公司吗?

顺不顺带她,不都得去公司吗?

但很显然。

到了一定年纪的长辈,他不想讲道理。

他也不念回忆。

甚至不顾血浓于水的亲情。

他“哼”一声:“怎么,所以你用别人的助理,还用得顺手了,用出依赖感来了?”

“不是依赖。”时舒仍尝试解释:“我早上要开会,没法开车。”

“开会是你打扰我和高博独处的时间的理由吗?”

“……”

只想安静开车的高博,抿抿嘴:“……”

好烦。

周一周一,本就奄奄一息。

他们还非要把精力用在讲所谓的道理上吗?

周一发疯是合法的。

高博决定发一下疯。

一段被清理干净的干燥路道,车速不算快。

确保安全的前提下,高博猛踩一脚刹车。

正在作为测试车辆,测试冬天续航能力过程中的新能源商务轿车,紧急刹住。

“高博。”两个人停下来,异口同声地对着他:“你要造反?”

同样的语气,发出了同样的警告。

高博平静地威胁:“如果二位不能保持安静的话。”

那么,他将持续发疯。

“要么,车你们来开?”

时文奎就多问了句:“那你呢?”

“我坐地铁。”

时文奎松了口气,他坐地铁不要紧。

但他可千万不兴学00后撂挑子不干啊-

回到总裁办公室后,时舒鼓起腮,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长长吐了口憋屈的气。

高博的车技越来越差也就算了,现在连基本的安全意识和服务意识都没有了。

不像徐助理,情绪稳定、开车平稳,还很注重安全意识,陡路急刹车这样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在徐助理身上发生过。

她在想。

与其在别人那儿忍气吞声。

还不如今天,就找个台阶让徐助理回来?

小惩大戒,也差不多了。

时舒这么想着,秘书长褚琦敲门进来。

徐助理居家反思这些天,是褚琦在替代他的工作。

褚琦注意到时舒紧锁的眉头。

本着替老板分忧的原则,她问:“您是因为什么事情烦恼?”

没什么大事。

但既然秘书长问了,时舒便随口告诉了她:“上班途中受了点窝囊气。”

褚琦张了张口,又合上,又张开。

她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谁敢给您窝囊气受啊?”

不都是我们打工人拿着窝囊费,受着你们资本家的窝囊气吗?

当然这是她腹诽调侃的玩笑话,她不是显眼包许叶霖,什么样的话该讲,什么样的话不该讲,她自知轻重,还没能随便到可以和自家总裁开这样的玩笑。

只是,褚琦没想到随口的这么一问,时舒竟然还真的回答了她。

“不讲理的董事长。”

以及……半路发疯的董事长助理。

“不、不讲理的董事长?”

董事长,那不就是时总她的亲外公吗?

褚琦尴尬地笑两声:“……您真会开玩笑。”

她可不敢随便附和,不讲理的董事长。

时舒也没再多说,她脱下大衣递给秘书长。

随后,她抬高手臂挽起散在肩上的黑长卷发,利索地挽成发髻别在脑后,再插上一根龙纹银色发簪,气质愈加清冷。

时舒抬眼的瞬间,透过束起来的百叶窗帘,宽敞明亮的玻璃外面出现一道几日未见的熟悉的身影,就坐在他自己的工位上。

“徐助理回来上班了?”时舒抬抬下颌,语气平静地问褚琦。

褚琦一口否认:“没有啊。”

她甚至能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外面办公室里照着她的审美点长出来的徐助,那帅气理想的完美外型,说着:“您不是让徐助停工反思吗?”

时舒是让他回去反思来着。

但——

“徐助理工位上的不是徐助理吗?”

“您一定是对徐助心有挂念,才会产生了幻觉。”褚琦面无表情地递给时舒一支眼药水,建议道:“我们大家都认可徐助的工作能力。但,您要不要,先放松一下您的眼睛?”

大抵是昨晚休息不够,时舒点点头。

她摘下金边眼镜,仰起脑袋点了几滴眼药水入眼:“那真不是徐助理吗?”

褚琦淡定地笑了笑:“您看错了,那不是徐助。”

时舒点了眼药水,靠在人体工学真皮座椅上闭眼休息。褚琦挡住那个角度,以免时舒突然睁开眼睛,看到外面秘书办的动静。

褚琦汇报完工作,看一眼秘书办的动静。

杨秘书和她使了个手势。

表示还需要她拖延一下时间。

禇琦主动和时舒聊起来:“我能旁敲侧击地问您一下吗?”

时舒仍闭着眼,淡淡道:“你这么直白的旁敲侧击,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这人直心肠,直脾气。”

时舒点头:“那请褚秘书长直白地旁敲侧击吧。”

“据我观察,徐助性格温驯,乖巧可爱。他脾气很好,对任何人都很有礼貌,又阳光爱笑,他只要一笑起来,乖甜乖甜的,我感觉我的心都快融化了。”

“虽然,他没有,但假如……假如他犯了错误给我添了麻烦,我也肯定是不舍得责罚他的,我甚至觉得自己都不可能对他稍微大一点点声音说话。”

“怕吓着他。”褚琦紧着道:“问他在您这儿犯了什么错误了,他也不肯说。所以,我就是挺好奇的,您是怎么舍得停他的职,让他回去反省自己的?”

性格温驯。

乖巧可爱。

笑容乖甜。

听到这几个词的精准概括描述。

时舒顿时睁开眼睛,身体微微坐了直:“你也这么觉得?”

“还有谁也这么觉得吗?”

摘下眼镜还没戴上的时舒眼尾一抬,就那么云淡风轻地笑一笑:“我啊。”

内眼角带钩,眼型上扬。

原来她隐藏在眼镜后面的是一双饱含春水的美眸。

她的眼型是浅浅上扬着的,上扬的幅度没有传统狐系美人那么明显,这是秘书长第一次看见时总摘下眼镜发自内心笑着的模样,是狡黠的狐系御姐。

“嗯嗯。”没想到和时总产生了共鸣,褚琦连连点头:“徐助可乖可甜了呢!”

时舒睁开眼睛后,很自然的又往徐助理的工位上看了眼。

这一回他的工位上空空荡荡的,桌面干净整洁,什么人也没有。

时舒眉尖微微一蹙。

还真是眼睛疲劳产生的幻觉-

既然徐助理没有自己主动回来上班,那么如何不动声色的给徐助理递这个台阶就需要一些技巧了。

时舒一天的工作会议之余,她都在想,怎么恰到好处地给徐助理递出这个台阶。

面对难以攻克的学术难题都没有太过忧虑的小时总,被如何巧妙地递给徐助理一个台阶下困扰了一天。

快到下班的时候,秘书长褚琦再一次敲门进来汇报工作:“时总,向您汇报一下【女子失恋,闺蜜送价值百万的奢侈品】事件的最新进展。”

时舒放下手里的工作,抬眼:“你说。”

她工作的时候更习惯戴着眼镜,金丝边框的框架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狐系御姐的魅惑被伪装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禁欲清冷、不苟言笑的学者派感觉。

褚琦说,事情的风向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有了新的热搜话题和词条。

“是什么?”

“国民闺蜜。”褚琦递出iPad,打开其中用户数最多的一个自媒体平台给她浏览:“您看这个。”

【国民闺蜜】的热搜词条在第一位。

时舒一眼识破:“董事长买了热搜?”

“对,您一眼就看出来了?”

褚琦说,原本这个话题热度只是上升比较快,但如果想爬到热搜第一还是有些困难的,他们关注着相关词条的动向,随时准备着请示小时总的意见。

但董事长的人出手更快,一个小时前,相关的词条突然就到热搜第一了。

“嗯。”

不算意料之外。

时舒应了声,继续往下浏览。

【家人们,羡慕两个字说累了。谁不想拥有这样的富婆闺蜜啊?】

【玉皇大帝在上,信女自愿吃斋念佛一年,请求赐我一个小时总这样的闺蜜吧。】

【我也要总裁姐姐,呜呜呜。】

【富婆姐姐贴贴,富婆姐姐抱抱。】

【姐姐我也失恋了,要姐姐疼疼。】

【总裁不总裁的无所谓,富婆不富婆的也无所谓,我只是很想纯粹地结交一下小时总本人,交个朋友,谈个项目,不知道有没有朋友帮忙引荐一下。】

【楼上的现实一点,还不如找一下时汐集团人力资源的联系方式。只要时汐集团愿意录用我,我愿意去贵司从保安做起。】

【呵呵,你以为时汐集团的保安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啊?】

【我就在时汐集团做保安啊,钱多事少住宿环境好,就是没有什么升职空间了,只能拿着高薪工资撸猫遛狗喂羊养养老罢了。但……你要是想晋升到保安队长,那就得竞聘上岗,目前保安队长的继任名单全是研究生学历,我本科,我反正是卷不动了,躺平了。】

【之前看那个化妆主播的直播,我还嘲笑她无中生有,编出个富婆闺蜜来,原来不是假的啊。】

【我也……现在,啪啪,我脸好疼。】

【我要去教化妆的夏章桃直播间下点单,支持一下抵挡住金钱诱惑,明明可以靠闺蜜却非要靠自己的宝藏女孩夏章桃。】

【晚了姐妹,教化妆的夏章桃一小时涨粉5w+,直播间的链接早就被秒光了。】

【不少网友建议她改行,别教化妆了,不如教教广大网友,如何和富婆交朋友?或者教教广大网友如何慧眼识珠从四五十个穿校服的同班同学中精准的识别出富三代同学,然后跟她成为超过十年的朋友?】

……

“有人在网上上传了一段经过剪辑、后期制作的视频。”褚琦点开一段视频给时舒看。

也解释了【国民闺蜜】这样结果的一个契机。

时舒静静地看完。

剪辑后的视频,大概有十分钟的内容,是夏章桃失恋的那天晚上,她们所有的购物行程。

有声监控的高清画质,在专柜购物时的原声录音,只要是有正常判断能力的网友,都可以判断是闺蜜之间的常规交流,并无网友假想的那种暧昧语言。

更不会存在不正当的同性包养关系。

当然。

主导这件事情的人是个考虑周到、全面的,心思细腻的人。他大概是怕监控录像没有足够的说服力,还有心的补充了店员的佐证采访。

他很用心,给脸皮薄一点的店员打了可爱的马赛克,性格开朗的柜姐并不太在意出境。

她在采访中说道:“怎么可能呢?那个主播确实失恋了呀,在我们店里还正好碰到了她的前男友和现女友,根据他们争执的内容我听出来,现女友还是小三上位呢。”

“那个三丫头啊,小人得志呗,还想在苦主面前显摆炫耀,选了个包硬要那个男的买,什么不买就是不爱她。”

“那个男的也有点抠的,我看他听到五位数的价格脸色都不好了,但又想打肿脸充胖子,就在我们店里买了个小一万的包包。”

“然后,那个三丫头嘛,就故意在苦主面前嗲精附体。”柜姐表演型人格,绘生绘色地模仿起来:“谢谢哥哥,好爱你哟,哥哥。”

“类似于这样啦,yue。”

“当时苦主的闺蜜就笑了,她就看着三,让我把三刚才试过的但买不起的包包全部包装起来。”

“然后笑笑说,没关系啊,章桃。她捡了你不要的,姐姐送给你她要不起的。”柜姐作崇拜状:“我滴妈呀,我当时就爱上那位姐姐了。原来她是时汐集团的总裁啊,我说呢,我也要辞职去时汐集团应聘xx。”

时舒看完视频:“被消音的两个字是什么?”

“秘书。”褚琦面无表情地陈述:“她是奢侈品专柜的实习生,配合我们的同事录完视频被您圈粉了,说一拿到毕业证就要来我们公司应聘秘书。她想要来抢我们饭碗,所以,她没有机会在镜头面前说出她的梦想。”

时舒扯了扯嘴角。

似笑非笑。

有了各个柜姐的澄清。

包养关系和富婆伦理边缘的取向,她的人设和口碑倒是一边倒,谣言不攻自破,她还因此收获了【国民闺蜜】的人设。

“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首席设计师Russo的现身说法。

褚琦点开另一段视频。

Russo那张分辨率极高的脸出现在视频里,典型的意大利绅士,高鼻梁、深眼窝,他作为上层圈子里的人经常打交道的设计师,显然说的话更具有说服力一些。

“what?”

“小时总包养女生?那绝对不可能啦,章桃啊,那就更不可能啦,她们是很多年的朋友关系啦。”

“经过时间和人生里那些措手不及的变故考验之后的革/命友谊,是不允许被质疑和玷污的。”Russo故作轻松地补充道:“小时总对身边的人都很好的哦,就在前几天,她还亲自陪同初入职场的小助理挑选正装。”

Russo也是有准备而来,在镜头前提供了那天刷卡的消费小票和打码后的视频验证。

“小助理是长相很帅气的男生哦。”Russo故弄玄虚起来:“身材一级棒。”

“很明显呐,男大才是小时总的菜啊。”

……

“是谁牵头做的?”

时舒看完全部的视频后,其实心里面已经有了答案。

而禇琦刚好是个快速验证她心里的答案的直肠子:“当然就是我们笑起来又乖又甜的徐助了。”

方法是徐欥想出来的。

年轻的徐助理召集秘书办所有人,告诉了大家他的想法,拜托大家能从前辈的角度帮他分析一下可行性。

方案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方案通过后,他也没有因为自己是方案发起人,是总裁助理,就当起了甩手掌柜。

他自己一个人负责了任务量最大的部分,走访商场各个专柜、调取监控,梳理素材、又剪辑视频,熬了整整两个通宵,一个周末。

“有一段素材作废了,其实我们大家觉得差那一点也没有关系,但是,徐助还是又跑了一趟。”

“对了,就是昨天晚上,他奔赴那场大雪纷飞中,义无反顾。”-

徐欥避开时舒出现在公司的时间段,利用周末的时间在工位上剪辑素材,熬了整整两个通宵,到今天早上天亮还差一点儿处理完毕。

他打算将那点儿处理完,再去会议室等待结果。结果,他忘记了时间,被提早来上班的时舒撞见了。

还好在秘书长和秘书办的其他同事的帮助下,他得以顺利脱身,将素材拷贝到笔记本上,在会议室完成了剩余工作。

处理完,上传。

在会议室等待董助的热搜助推。

在会议室等待最终的结果。

现在,事情有了比较正面的结果。

他还是要听从时总的安排,继续居家反思的。

直到她彻底消了气。

前几日,他自己想不明白时,向之前的上级张高磊总经理请教过自己的行为:“我是不是错得离谱?”

张高磊总经理倒是对这事看得乐观:“有磨有合,情比金坚。”

“一味地妥协,无论在哪种关系中,都不能成为长久的相处之道,地基都没打好呢,高楼大厦建成也是岌岌可危,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的。”

“你在向小时总传递你的底线时,她又何尝不是在告诉你她的底线和底牌?”

徐欥无奈地轻叹一声,如果有机会,他不再冲动了。日后谨言慎行,还是避免触及小时总的底线。

徐欥背着包离开会议室,经过董事长办公室的时候,被时董一眼看见。

“小徐助理。”时文奎隔着窗户冲他招招手:“来来来。”

徐欥只得临时走进去董事长办公室。

“时董,好巧。”

“不巧。”

“我特意守在玻璃这边等你的。”时文奎笑嘻嘻地说:“你复工啦?”

徐欥挠挠头,耳尖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有。”

“给我冲杯咖啡呢。”时文奎吩咐:“多奶少糖。”

这已经成了他每次只要一看见徐欥,就能条件反射想起来的事情了。他似乎忘了自己用时舒的助理用得也越来越顺手了。

尽管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初入职场的徐欥还是没有丝毫的犹豫,答应得很爽快:“行。”

他脱下背包,眼中有水汽,笑容有光:“您想喝手冲加奶,还是热萃取加奶?”

“手冲。”

徐欥称好咖啡豆的克数,装进容器,手工磨豆。

他的手很漂亮,指骨修长,根根匀称,手部的细节动作让人觉得像是在欣赏一幅取悦眼睛的咖啡制作纪录片。

时文奎拄着拐杖欣赏着他将磨好的咖啡粉倒入滤纸,问:“网上那事儿,是你做的?”

“抱歉,时董。”徐欥看了下水温,虚心认错,答:“因为我的经验不足,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想到应对处理的办法。即使是现在这样的补救措施,也还是得益于秘书办的各位前辈集思广益想出来的办法。很抱歉,我做得还远远不够好,离优秀总裁助理的特质还差得很远。”

“这还不够好?”时文奎笑道:“你太谦虚了。”

……

过了一会儿,窗外升温,积雪塌了一片。

吓飞了几只惊鸟。

“徐助理。”时文奎突然没由来地问了徐欥一句:“我问你,你觉得我外孙女儿漂亮吗?”

正在专心做奶泡拉花的徐欥,手顿了一下,随后礼貌而含蓄地笑着:“时总和别的女生不太一样……”

他其实有准备过类似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成为优秀的总裁助理》这本书中有提到,助理要有能展开阐述总裁的过人之处的能力。

徐欥将用奶泡制作的薰衣草图案的拉花咖啡递给时董,正准备展开阐述一下,时总和别的女生的不一样之处。

但。

时董今天好像没什么耐心:“你不用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就说她漂亮不漂亮吧?”

徐欥耳尖泛红,视线着眼于冲洗量具的水柱上,低着脑袋诚实道:“时总是很漂亮的。”

老人家都是很好哄的。

“啊哈。”时文奎脸上的乌云立马就不见了:“你眼睛就不瞎。”-

总裁办公室内。

听完褚琦陈述后的时舒,手指在原色实木办公桌快速敲着。她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后来因为学业繁重和对钢琴实在没什么兴趣也就没再继续学了,没想到,却养成了思考问题时的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

说起来,徐助理做的这些功课不算是必要工作,但有了这些视频的助推,的确还是有锦上添花的作用。

正面导向的舆论是自发的,而不是没有温度的水军。

时舒又想起来。

昨晚那场雪颇有暴风雪的前罩,在那个每一辆车都往避风港开的时候,徐助理做了个反方向的逆行者。

徐助理单薄的身影在一次浮现在时舒眼前。

嗯,倒也不能说他身形单薄,毕竟,只要换上一套修饰身材的西装,徐助理该有的都有。

该翘的……也都翘。

所以,其实早上不是她的眼睛疲劳出现了幻觉,坐在徐助理工位上的就是徐助理本人。

按照时舒本来的节奏,也是在差不多热度快褪去的时候回应,再买一波热搜。

现在这种局面的网友反应,正合她意。

“通知品牌部,发澄清官博。”时舒吩咐禇琦正事:“放出非正式消息,时汐集团董事长有意让自己唯一的外孙女商业联姻。”

时舒继续交待计划之内的第二件事。

联合新能源汽车事业部共同对外发布消息,下个月集团将推出全新的车型,搭配升级版本的动力电池。

至于,怎么去撰写吸睛的文案和推广。

那是品牌部该考虑的事情。

褚琦领了工作,正准备退出总裁办公室。

时舒却又叫停了她,让她等一等。

时舒已经想到怎么给徐助理递这个台阶了。

将计就计。

她就把他叫进办公室,神色平常地跟他说,既然他都主动回来上班了,那就功过相抵,正常上班吧。

顺便再表扬他一下,这次做得不错。

“……”褚琦有些尴尬地说:“额,不过,徐助刚刚真的下班了。”

下班了。

行吧。

拿他们没办法。

叫人头疼。

褚琦继续往外走的动作。

刚走两步,又被时舒叫住。

“褚秘书长。”

时舒抬手揉揉前额,咳了咳,一口气连贯问出:“你知道哪里有卖薄荷味的棒棒糖吗?”

“您想要的是哪种品牌?”褚琦:“我安排许秘书跑腿去替您买?”

“不用。”时舒摆摆手拒绝了:“送人的礼物一定要亲自挑选,才会比较有诚意。”

至于褚琦问的什么品牌,时舒之前也没注意看。

这会儿时舒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蓝色的塑料纸是纯色透明的,没有文字,也没有图案。

时总还挺讲究。

褚琦给了一些建议,顺口问:“您是要送给小朋友吗?”

时舒愣了愣,低低地“嗯”了一声。

“嗯,对。”

根据褚琦的说法,“拍拍糖果屋”是澜城最大的糖果售卖店,里面的糖果品种最为齐全。她去拍拍糖果屋,一定能找到她想要的那种蓝色透明塑料包装纸的薄荷味棒棒糖。

时舒是行动派。

她很快拿着车钥匙离开公司。

新能源汽车起步速度很快,绿灯刚亮,她就将同行的车辆远远甩到后面。

车机互联,提醒她夏章桃来电。

时舒接通,夏章桃喜不自禁的声音就在车内响了起来:“总裁姐姐,你是不是买热搜了啊?”

虽然不是她买的,但跟她买的也差不多。

“怎么了?”时舒问。

“你知道吗?我这次要火了。”夏章桃紧急开了场直播带货,忙到现在才结束:“托您的福,我下午直播了一场,你知道我卖了多少钱的化妆品吗?”

“多少?”时舒随口问。

“一千万。”夏章桃:“我激动得都想哭了。”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直播的时候,一件商品都没卖得出去。后来虽然好一点了,但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场直播两个小时,嘴巴都讲干了,也只能卖出去几千块钱的商品,一千万的流量变现那是她以前只敢熄了灯后想的事情了。”

“你说,我是不是很快就能跟你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谈3个亿的合同了?”

时舒舔了下腮,笑了:“恭喜,我期待这么一天。”

“晚上一起吃饭吗?”夏章桃邀请:“我请你。”

“今晚没空。”

“你要去哪里?”

“买台阶。”

“哈?”

时舒:“……就……就去徐助理住的地方。”

“喂,总裁姐姐,你不久前离开徐助理住的地方可是才说过。”夏章桃想到什么,贱兮兮地模仿起来时舒的语气:

“我不可能再来。”

第16章

城市里的雪是无法保留超过一天的, 人们有太多的方法将积雪消融。

恰逢天空又积攒了雨云。

绵绵冬雨斜斜密密地打下来。

哥特式建筑风格的教堂,内部采用尖肋拱顶的特色承重结构,而此时, 被雨水冲洗过后的青砖外围壁面和尖细的双塔造型更为莹亮吸睛, 恢弘壮观。

时舒今天开的这辆车是时汐集团旗下整机厂自主研发的新能源汽车。

SUV车体宽,开不进白里弄的弄堂。

她把车临时停在教堂附近的停车场,自动雨刮器刮干净前后挡风玻璃上的雨水,视野恢复开阔。

时舒推开车门下车, 计划走过去徐助理住的地方。

一入白里弄。

就好似闯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巷子很深。

幽幽深巷里,裹着狭长青石板的窄路上,雨水顺着灰瓦白墙落下来, 洗刷得青色石板路发光发亮。

斜风细雨砸向伞面, 时舒的高跟鞋踩在长巷子里, 尖细的高跟鞋撞击石板, 发出“笃笃笃”的清脆响声, 雨水砸向伞面的动静在夜晚愈放愈大。

两只流浪猫看见她,戒备地竖毛抬腰, 它们的猫毛被雨水淋湿, 湿成一绺一绺,凝结在像驼峰一样的瘦弱猫背上,发出凄惨的“喵呜喵呜”叫声。

时舒经过它们身边时,以人类的身份向它们发出警告:“井水不犯河水。”

它们不理,也不躲开, 仍叫唤得惹人心慌。

时舒眉心蹙深,高跟鞋又往前走两步, 这才注意到,两只猫咪的身后还私藏了几只被护住的小奶猫。

原来是, 初初当了父母。

才会躲不开一场寒凉的雨。

时舒步子顿了顿,弯下腰将伞放在地上。

她放轻了动作,伞骨“搭”一声轻磕向地面,却为几只流浪猫撑起一处临时庇护所。

雨砸向伞面的声音愈重,遥远昏黄的路灯下,冬雨愈加绵密,没一会儿就打湿了头发。

丢了伞的时舒拢了拢手臂,原路返回,钻回车里。

有些冷,她开了暖气。

她给徐欥打过去一个电话。

没过一会儿,大约有五分钟后。

徐欥火速赶到。

时舒从后视镜中看到背着包在雨中奔跑过来的徐助理。他跑得有些急,黑色发梢灌了些雨珠。

他来得还挺快。

时舒再一次推开车门,利落地跳下车。

她故意打趣他:“徐助理在雨中夜跑啊?”

徐欥笑着眨了下眼。

他是狗狗眼型,笑起来眼尾微微下垂,平行双眼皮给人一种可靠、值得信赖的感觉。

就像……大型犬。

时舒想起自己曾经养过的拉布拉多。

他背着包,撑开伞。

绸缎般的黑色伞面轻轻“嘭”一声撑开,像黑巴克月季一样在她的脑袋上方绽放出蘑菇云。

“我来接您。”

他说-

老街旧巷、乌瓦白墙。

青石绿苔没在阴冷的冬雨里,无人说话时愈发显得这地儿凄凄冷清,却又安静得令人着迷。

“这巷子有很多年的历史了。”

时舒心血来潮地向徐欥介绍了句,同时脑袋微微偏开一些看向他。

徐欥走在她的右后方,为她撑着一把足够宽敞的伞,却还是避免不了,他大半肩头被雨水淋湿。

时舒停下步子,盯着他的手腕骨看了一会儿,腕骨清瘦纤长,青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雨水顺着他的袖口往里滑,沿着露出的一小截腕骨脉络走出蜿蜒的走势,水痕湿了透了的白皙皮肤,冻得微微发红。

徐助理乖乖回答问题的声音轻飘飘的,比雨水渗透得更深:“嗯,巷子是在民国时期修建的。”

时舒又抬了步伐。

躲在伞后的流浪猫目送着两道优越线条的背影不急不慢地走进去更深入的长巷。

猫都是通人性的。

它们大喇喇地趴在石板路中央,安静地抖落身上的雨水,不去打扰他们安静地路过,也再没了对人类贸然闯入的警惕和戒备之心。

“徐助理对澜城的历史挺了解,专门查过地方史?”

徐欥保持着伞下和她的适当距离,不失礼貌的回答她:“这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这个回答倒是令时舒有些意外。

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儿,但她的确也没想过徐助理竟然会是澜城人。

继续往前走,就到了白里弄6号。

也就是徐助理目前居住的地方。

“你小时候住在这里?”时舒和他确认。

“嗯,是的,时总。”

“澜城人?”

“嗯,是。”

与上回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原先覆盖整面整面墙体的爬山虎被人特意打理过,露出白色洋房本来的模样,虽墙体斑驳、墙皮脱落,但楼是楼,窗是窗。

如果徐助理小时候住在这幢白色洋房别墅里的话。

他的家庭条件应该还算不错。

“后来呢?”时舒:“为什么要搬走?”

徐欥沉默了一会儿,反问:“您信风水之说吗?”

“我信命。”

不知为何,似乎是抻平手臂丈量到了彼此的边界。

止于边界感。

二人相当有默契,都没有就着这个话题再聊下去。

原先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重新刷过一遍漆。

推开铁栅栏大门,徐欥眨了下眼,犹豫踌躇片刻,问:“您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

手指刮了下翻新后的铁栅栏,留在手指上的除了湿漉漉的水渍,并没有任何泥污。徐助理爱干净,他已将这栅栏陈年积累的岁月痕迹如数清理。

时舒摇头:“不用了。”

时舒在院子里止了步,院子里也不再是杂草丛生,高至小腿处的杂草全部被锄尽,干净整洁的庭院里立着两盏细长的庭院灯。

院子里的布局重新做了规划,图纸就压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凉亭作伞,遮风挡雨。

时舒站在凉亭下面,随手展开他的图纸,重新规划过的墙角挂着一架木质秋千,围着秋千的地方圈出来一块地。

时舒指着那处:“那儿你打算种些什么?”

徐欥收了伞望过去,笑答:“种花。”

“种什么花?”

“风信子。”

徐欥想了想,补充说,这个时候将风信子移植到土壤里,到过年的时候刚好能看到它开花,出花期。

时舒有些好奇:“为什么要种风信子?”

“是花店老板推荐的。”

“哪家花店的老板?”

“路口那家。”徐欥:“就在教堂后面。”

他对她的每一个问题都有在认真回答,不管她是在认真地问他,还是,仅仅是随口那么一问。

他都有很认真地对待。

就很乖。

时舒起了逗他的心思:“花店老板长得很漂亮?”

“啊?”

时舒笑而不语。

框架眼镜后轻眨一眨的眼睛似乎是在打趣他,若不是花店的老板很漂亮,你怎么别人推销什么,你就是买什么?漂亮女人做生意,总是会有一些先天优势。

徐欥脑中无厘头地想到了白天时董问他的问题。

小时总漂亮吗?

徐欥走神须臾,片刻间,丝丝缕缕的红晕不知不觉染上了白皙修长的脖颈,懵懵懂懂。

他如实说:“花店老板是个拥有丰富的人生阅历的老者。”

他刚回来的那天,随意走进过一家花店。

他走进去的时候,老板正在向其他顾客科普土培和水培风信子的差异,恰好看见他进来,老板向他推销,问他知不知道风信子的花语?

重生。

是重新开始热爱。

花店的老板这样告诉他。

时舒心情不错:“老者就老者,你脸红做什么?”

他脸红并非是因为她问他花店老板的事,而是因为,他想起了白天时董问他的话。

徐欥硬生生扯开话题:“您吃过晚餐了吗?”

他的五官秀气,皮肤白皙。

故意扯开话题的假淡定模样未褪去稚嫩和生涩,像……像一只纯情的天鹅。

“还没有。”时舒说:但你不用准备。”

“我很快就走。”

视线掠过院子一隅,秋千后面,一面墙被白色底漆重新粉刷过,靠墙的位置放着未开封的颜料桶,他像是打算在墙上作墙体彩绘。

“你还会画画?”

时舒就这么随口一问,并未指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徐欥顺着时舒的视线看过去。

他却这样回答她,他小时候和外公学过素描和油画,有一点儿绘画基础。

他道得平常谦虚。

但澜城数得上名号的画家凤毛麟角。

而曾经住在白里弄的艺术家。

画家。

姓徐。

时舒根据几个关键词,猜测出他是谁的后人,但没再追问他的外公究竟是不是那位。

是不是那位,都和她没有什么干系。

世事沧桑巨变,他现在并非大艺术家的后人,他是她的助理。

只是她的助理。

“你准备画什么?”

徐欥回答,他初步的想法是在这面墙上画小动物,但他还没想好具体要画什么小动物。

“嗯,你慢慢想。”

“那您先坐。”话题绕开,徐欥弯腰往石凳上垫了个羊毛坐垫,避免石凳上太凉:“我去给您倒杯水。”

“不用。”时舒在他铺的那张白色坐垫上坐下,自然而然地切入进正事儿:“我就来听听你递了辞职报告又很快反悔的理由?”

反悔理由。

听完就走。

她是来再给他一个机会的。

徐欥心下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表情怔了怔,她打个电话或者让他跑一趟就好。

她又何至了,亲自来这一趟?

时舒坐着,徐欥站着。

像过去的任何一次一样,她不管在什么样的场合,都能很快地主导现场的局势,成为居高临下的那个令人仰望的存在。

无论是在聚光灯下,还是在庭院里的景观灯下。

无论是在万人之前的演讲中,还是只和他一对一说话,她都有那样足够的上位者的魅力。

“我要先向您道歉。”徐欥准备过措辞,因此向她开口没那么困难,只是——

他以一句云淡风轻的“因为过去的一些经历导致他过于敏感”概括省略掉了过去的很多事情。

过去不好的事情。

时舒认真地看着他,着磨着这几个字。

可能是被时舒这么直白的打量看得羞涩了。

徐欥抬了右手,握住后颈,他的背浅驼、肩胛骨微微突出。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握在颈后的手指白皙修长,清瘦薄削,直如梨花玉。

“嗯。”

“收受他人的礼物会让我感觉到负担,尤其是贵重礼物,会让我感觉到提心吊胆。”他说。

但他知道,时总其实不会那样对他。

她只是将他错当成了弟弟的替身,她不可能那样对弟弟。

“弟弟?”时舒问:“我哪儿来的弟弟?”

徐欥张了张口,有些错愕,有些不可思议。

时董他,是什么事情都能开玩笑的吗?

但徐欥没有打算出卖时董,正着磨着如果将这个话题扯开,而不被她寻根究底。

时舒倒是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问道:“你说的弟弟,是指我曾经养过的那条狗吗?”

徐欥:“……”

时舒打开手机,给他看了张照片:“你是说它吗?”

“它的名字叫弟弟。”

“是一条拉布拉多。”

徐欥:“……”

他想了想,虽然艰难,但他还是问出了口:“您为什么会给宠物取名叫弟弟?”

时舒点头,倒算是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因为她是独生女。小时候羡慕别的小朋友有弟弟。

就这么简单。

徐欥不疑有他,很快接受了她的解释。

“以后,我不会再冲动。任何事都会先和您沟通。”徐欥低着眉眼,道得诚恳:“希望您能再给我一次,做您助理的机会。”

时舒最后没有过问他的私事,她对徐助理的私事并没有多少兴趣,另外,谁还没有点儿过去呢?

她只是提醒加上警告,在她这儿,这样的机会没有第二次。

“上下级之间提离职,就像情侣之间提分手一样敏感,第一次是裂缝,第二次就是信任危机。”

“我不会再鲁莽的。”他承诺道。

都是聪明的人。

点到即止。

“明天早上,照常接我上班。”

说完,时舒无意多留,起身准备离开。

她其实有很多种给徐助理台阶下的方式,但她选择了亲自来这一趟,因为——

“送你礼物。”

这才是她递给他的真正的台阶。

眼看着时舒递过来的是,那天她打定了主意送他他却没有收的Vacheron Constantin,徐欥抿直唇线,冬雨里,他眼神中的清澈慢慢变得黯淡。

他在犹豫,他在斟酌。

是不是必须要跨出这一步叫做底线的程度。

明明,他已经坦诚告之——

他只意愿获得等值的劳动报酬。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顾虑。

也似乎是为了打消他的顾虑。

时舒开口说:“你先打开,不喜欢你再退还给我。”

看着时舒似笑非笑,一副他肯定会接受会喜欢的胜券在握的模样,徐欥心里踏实了些。

但当他真正打开手表盒的时候,还是呆呆愣了住。

精致的名牌手表包装盒,高档材质的防尘布,盒子里面仅仅是卧着一根——

薄荷味的纸棒棒棒糖。

棒棒糖的包装纸和他那天换走她两根女士烟的那根棒棒糖的包装有几分相似。

“但没能找到一模一样的。”时舒说。

她找遍了拍拍糖果屋,也没能找到蓝色的,透明的,和他换走她烟盒里两支烟的同样的塑料包装纸。

半晌,徐欥才算是反应过来。

他眼里的星星重新亮起来,笑容柔软鲜明:“谢谢您,我很喜欢您送我的礼物。”

……

徐欥送时舒离开。

雨已经停了。

这冗长的巷子里仍有积雪躲在暗处,白了枝头。

风一刮,白雪悉悉簇簇落下。

出了长巷。

时舒要徐欥止步。

“回吧。”

这条路大约还有四五百米的样子,目送就可以看着她回到车上。

徐欥于是止步。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时舒身后,看着她离开。

她穿着黑色大衣,高跟鞋将她本来就高的身量衬托得更有气势,更有气场。

浓密的长卷发披散在肩头,发量丰厚,长发压住她的背影纤细修长,颈部线条优雅,她的气质和这冬雨后的夜晚一样清冷又高级。

等时舒走了约摸百步。

徐欥还是没忍住喊了她。

“时总。”

时舒放慢脚步,回眸:“怎么?”

“我能不能问。”徐欥顿了顿:“您喜欢什么动物?”

时舒戏谑地笑了声:“喜欢狐狸。”

“啊?”

“和狗。”

狐狸和狗。

徐欥自言自语。

“大的,大型犬,拉布拉多。”

等看到白色的新能源汽车驶离哥特式建筑风格的大教堂以后,徐欥转过身,自己一个人回家。

他想起,时舒的微信头像,就是一条拉布拉多。

就是她的“弟弟”。

她喜欢的动物是。

狐狸和大狗。

青石板路面湿湿漉漉的,松柏枝头融化的雪迷迷糊糊之中翻了个身,落到地面上跌得粉碎。

徐欥看到横卧在青石板路上的伞下已空无一猫,而时舒的那把折叠伞仍撑在原处,空空荡荡。

没有人见过她弯下腰为一只猫咪打伞的模样。

没有人见过她穿过半城,为他挑选一支棒棒糖的模样。

徐欥躬下腰身。

手臂一揽,捞起地面上她落下的伞-

隔日一早。

徐欥早早地等在西山的私人园林别墅门口。

时舒刚上车,就发现了徐欥今天的不同之处。

他穿了西装。

灰色暗纹的三件套搭配深色系条纹领带,脱去了他的懵懂和青涩,少年感和成熟感两种矛盾的感觉在他身上恰到好处的融合。

这种融合的感觉,就像——

就像。

时舒脑中莫名其妙跳出几个字。

少年人夫感。

他这身西装正正好是她那晚陪他一起去挑选的两套西装中其一。

时舒因此想起,他塞在信封里的银行卡。

他撤回了他的辞职报告,可没有撤回他的银行卡。

被她塞在抽屉里躺着的银行卡,它的主人,是有原则、有底线的徐助理。

尽管,这两身西装足够让他的钱包变得捉襟见肘,他仍是义无反顾地坚持了他的底线。

时舒坐在后排右手边的座位,着眼安静地打量了一会儿驾驶位上的徐欥。

徐助理气质纯净,干净如山泉间的清澈流水。

“徐助理。”时舒说了上回试衣服时,就想说的话:“你的身材还挺好的。”

眼看着不经逗的徐助理,清瘦白皙的耳骨动了下,耳朵瞬间变得通红。

时舒勾起唇角笑了,怎么徐助理这么架不住夸呢?

一夸他就脸红。

大早上逗逗单纯的徐助理还挺有意思的,时舒张了张口,正要继续冒出什么逗徐助理的金句,耳边就响起了模仿的声音:“徐助理,你的身材还挺好的。”

伴随着刻意模仿的语句,还有同时被拉开的车门。

以及在她左边很自然就坐了下来的……她外公。

时舒:“……”

想起来连续几日在他老人家那儿受的窝囊气,时舒故意清了清嗓子:“这是我的车,我的助理。”

她侧过脑袋,一边顺手给他扣上安全带,一边慢条斯理道:“您上错车了。”

“同时也认错了助理。”

“哼哼。”时文奎脑袋微扬,不以为意:“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只是在把你蹭我车的次数蹭回来。”

时舒笑着:“您可真是吃不得一点儿亏。”

“当然了。”

见时董也上了车,徐欥跟他礼貌打了招呼。

徐欥又看向右边车位上停着的车,董助高博此时正面无表情地坐在主驾驶位上,向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似乎对时董的行为习以为常。

徐欥朝董助点了下脑袋示意,随后升起车窗,准备出发。

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徐欥就看见副驾驶室的门被拉开,董助单步跨进来:“我坐副驾。”

时舒:“……”

徐欥:“……”

只有时文奎笑眯眯的。

和董助也打过招呼后,徐欥收回视线。

踩住加速踏板。

出发。

……

时舒坐在后排座椅上参加有关氢燃料电池开发进度的移动会议。

时文奎坐在她旁边刷手机,有意退居二线的老董事长,可以有个乐得清闲自在的美好早晨。

等时舒结束了会议,摘下蓝牙耳机,时文奎指着还在热搜榜上挂着的词条,明知故问:“怎么品牌部的人,对外公关称,我有意让你和别的家族企业联姻?”

他连连解释道:“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啊,我可没有逼你去相亲,和别人联姻啊!”

“嗯,我知道。”时舒慵懒地靠着,淡定的回答他:“我给品牌部的授权。”

前面是红灯。

徐欥缓缓踩下刹车降速,直到汽车平缓地停下来。

他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

时总要相亲这件事情,在他看来,就和时总说要拿下某个项目一样,他都是希望她能顺利和成功的。

他的余光里似乎是看到抓着手机的董助手指蜷了一下,抓握住手机的左手有青筋微微泛起。

很快恢复如常。

虽然不知道时舒为什么借他的名义对外宣称有意联姻,但时文奎并不掩饰他的喜意: “你真的有结婚的打算吗?”

时舒挑唇笑了下。

她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太在意网络上对她的讨论,时间自有它的公道。但她不希望她的不发声和沉默,换来的是朋友被误解。

“也许。”

新能源汽车停在总裁专用停车位上。

徐欥绕到后排座椅时,时董已经自己推开车门下车了,董助跟在他身后。

时舒慢了他们几步,像是刻意要落后他们。

可又像是在等他。

徐欥于是锁好车门,脱下背包,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牛皮纸手提纸袋递给她:“我向您赔罪的礼物。”

“是什么?”

除非是送礼物的人要求对方当面打开,哪有人收了礼物直接问送礼物的人送的是什么礼物的?

徐欥张了张口,却还是如实告诉她,是他自己制作的薄荷味的无糖棒棒糖,可解烟瘾。

时舒伸手接了过来:“自己手工制作的?”

“嗯。”礼物被他一带而过,他脱口而出问了另一个问题:“您刚才说要相亲吗?”

“不可以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欥跟上时舒的步子,解释:“您有您自己的人生规划和打算,我只是和您确认一下。”

“嗯。”

“那您如果在相亲的时候,遇到了各方面都合适的……”

他话还没说完。

总裁专用电梯门打开,时舒拎着他送的礼物抬步进去,打断他的话,没什么犹豫地回答他:“那就交往试试好了。”

“联姻也没什么不好。”时舒没什么所谓,她对今天赏心悦目的徐助理开了个玩笑:“至少可以增强家族企业的抗风险能力,是不是?”

第17章

自从时汐集团官方渠道以时董的名义放出时家有意和外界联姻的消息后, 澜城的豪门纷纷攒起了相亲局。

壮大家族财富、提高家族在上流社会中的地位,互惠互利共赢的机会,为什么不积极?

何况, 时汐集团的小时总在豪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明艳漂亮, 清冷脱俗的大美人。

而且她学历又高,博士毕业于QS世界排名top20的名牌院校,后又留校做了两年博士后,她还是时董事长唯一的孙儿辈, 那可是真才实学的掌上明珠,豪门大公主。

哪家的公子哥要是有幸能得到她的青睐,面子里子都有了, 绝对是高攀。

长银半导体的董事长韩成发现了这门稳赚不赔的亲事商机后, 以私交私聊了时董事长, 时文奎表示, 虽然时家有意商业联姻, 但联姻的缘分还是得由孩子们自己做主。

“这是自然。”韩成说。

从时董那里索要到了时舒的微信,韩董转交给了小儿子韩孟溪, 并嘱咐儿子:“我知道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但务必要让时舒爱上你。”

韩孟溪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他不太喜欢强势的女人。他埋怨父亲,反正都是豪门联姻,有利于家族发展的亲事,像时舒这种女人介绍给哥哥们就行了。

但等他看到时舒的照片后, 他真香了。

丰厚的长卷发及背,五官精致, 艳丽大气,一袭黑裙勾勒出她极好的身材, 腰是腰,胸是胸,该有的都有,锁骨凌厉,手臂纤细,无一丝多余的赘肉,身体的曲线线条极为优越。

以他阅女人无数的经验来看,时舒绝对是女人中的极品。虽然难驾驭,但是值得花精力搞一搞。

哪怕是先搞来睡一睡,也是稳赚不赔的。

为了给时舒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韩孟溪找私人造型师做了个帅气的造型,狼尾背头,眼神忧郁。

韩孟溪拍了他自己认为最帅的一张照片后又找人精修了一番,这才换成微信头像,然后向时舒发起了好友验证。

【长银半导体韩孟溪】-

徐欥刚往时舒办公桌上放了杯冰美式,时舒便对他说,她要和长银半导体的韩孟溪吃个晚饭,让他去安排一下。

徐欥点头,并和她确认:“请问时总,您和小韩总是相亲性质的吃饭吗?”

时舒轻描淡写地回答:“嗯,是。”

“好的,我明白了。”

……

这周五下班,时舒和徐欥先到的餐厅。

时舒看了下腕表,眉间略略蹙起。

第一次见面就迟到的相亲对象,这位韩孟溪架子可不小。

几乎是从这里开始,时舒对他的印象分直接降为负分。支撑她坐在这里愿意等他一会儿,完全是因为长银半导体韩成董事长的面子。

等了约摸五分钟的时间,时舒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先是纤长的食指在铺着白色高档餐布的餐桌上敲了几下,后来右手的其它几根手指也无意识地弹了起来。

徐欥站着看了一会儿,她右手敲出来的规律如果放在钢琴键上,恰好是一小截卡农的旋律。

而钢琴区域钢琴家正在演奏这首钢琴曲,尽管时舒不耐烦,但她还能分出心来认真地听钢琴家演奏。

她好像对于艺术有种别样的耐心,超出了她对人的耐心。

见时总已经对韩孟溪不耐烦了,徐欥也有些无奈。

三天前他就将首次相亲见面的地点和时间发给了小韩总韩孟溪本人,并告知他,鲜花和红酒都已经准备好了,他只要和当天的侍者以手势对暗号就可以。

另外,小时总的时间观念比较强。所以,他请韩孟溪务必准时,要是能提前五分钟到餐厅就更好了。

他今天早上查看时总的行程安排时,再一次提醒了韩孟溪今晚和时总的约会。

早上韩孟溪还回复他,感谢徐助理的提醒,他一定会准时赴约。

但……显然……

他没有做到他承诺的。

徐欥摸了摸手机,准备再次确认一下韩孟溪的行程,至少知道他到哪里了:“我再给小韩总打个电话?”

时舒左手支着下巴,右手弹着桌面:“不用。”

“钢琴曲子挺好听的,听会儿。”

顺便也看看这位不守时的韩孟溪能迟到多久。

“行。”徐欥点头。

默默收好手机。

穿着制服的男侍者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这桌的先生和他打手势,他并不清楚还有位客人没到,他走过来小声询问这桌的先生,是否现在就献上为女士准备的浪漫惊喜。

“麻烦再等一会儿。”徐欥小声提醒:“韩先生还没有到。”

他说韩先生。

男侍者便明白了,这位是事先包下餐厅今晚所有席位的徐助理,徐先生。

而那位迟到的韩先生才是今晚的男主角。

“打扰了。”

男侍者点头示意,离开餐桌。

待男侍者走开后——

时舒突然来了点兴致,她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笑着问徐欥:“徐助理还准备了惊喜?”

“抱歉,刚才那位侍者将我认错成了小韩总。”徐欥略为尴尬:“所以他才会提醒。”

“无碍。”时舒笑着:“说说看,你都为我准备了些什么?”

因为是相亲性质的用餐,为了保障相亲的效果,徐欥私下做了些功课。

他为两位包下了一整间浪漫的钢琴餐厅,主厨和钢琴老师今晚都只服务于他二人。

“钢琴老师是你联系的?”

“嗯,是。”

“品味不错。”

浪漫的法餐,牛排是澳洲纯血M9和牛眼肉,佐餐红酒是1961年的Petrus。

他请了圈内小有名气的钢琴家来为他们演奏。

厄瓜多尔空运过来的玫瑰花,属于黑玫瑰独一无二的浪漫,他准备了超大一束,花语是温柔且真心。

明明作为助理的时候,他包下餐厅表达他的诉求,采购玫瑰和去酒庄选购珍藏的红酒的时候坦坦荡荡,没有一丝一毫的腼腆,他只是想将属于他分内的工作做到最好,给时总准备一个令她满意的相亲宴。

就连他跑了几家私人烘焙,没找到他想要的那种带着淡淡苦涩味道的咖啡蛋糕,他自己在网上参考了教程又尝试了几种配方后做了一款适合时总口味的咖啡蛋糕时,都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产生。

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

但这会儿在向时总表达他为这场相亲约会做了些什么的时候,不知道为何,他感觉到心头有点儿闷热。

大概是有邀功的嫌疑吧?

徐欥心里这般想着。

“你还挺会的。”时舒听完点点头,似笑非笑地抬眼:“经常和女生约会啊?”

“不、不是。”徐欥本就有些心率异常,这会儿被她这么直白地问出来更加觉得心虚,连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我没有和女生约会。”

这些,都是他在网上搜索的。

【关键词是:如何准备一场成功的相亲约会。】

这会儿回想起来,大概这段关键词还漏了两个字,他人。

【如何为他人准备一场成功的相亲约会。】

徐欥正在反思和从失败中吸取经验教训时,韩孟溪终于来了。

徐欥松了口气,韩孟溪来了,他就不尴尬了,毕竟韩孟溪才是今晚的男主角。

韩孟溪梳着狼尾背头,看见时舒后自来熟的半抬起手臂:“我来了,让舒舒你久等了。”

韩孟溪很惊喜,熟稔又亲切地叫换她的小名,他看见时舒的时候眼睛瞬间提亮了几分。

她太美了。

比照片上还要美,她不用擦那些化妆品,光光是素颜就已经是顶级配置了。

虽然美中不足的是她没有穿裙子,而是穿着职业西装,但也掩盖不了她完美的身段曲线,反而给人一种高岭之花,难以摘下的那种征服欲、欲望感。

韩孟溪希望和时舒以西方的拥抱礼仪开启这个见面,毕竟都是接受过西方礼仪的学习的,先借此拉近一下距离。

时舒却坐着没动,她又看了一次腕表,他迟到了整整十五分钟。

时舒都没愿意站起身,语气中的不快和兴师问罪有些直白:“既然知道让我久等,小韩总都不需要向我解释迟到的理由么?”

强势的女人果然难搞。

这一开场就给了他个下马威。

韩孟溪还想糊弄一下,他脸上堆着笑:“我不向你解释,行不行?”

不知是他这张脸还是这个发型的原因,明明也看得出来精心打扮过,喷着昂贵的男士香水,穿着高定西装,但还是给时舒留下了一种油腻滑头的感觉。

余光再瞥见旁边一直站着的徐助理,像薄荷嫩尖一样清爽干净的短茬,黑色西装搭配简单的白色衬衫,没有打领带,胸口敞着一颗扣子,喉线清晰坚硬。

对比之下,清新脱俗。

就顺眼多了。

“既然韩总觉得没必要向我解释。”时舒已经失去了应付他的耐性:“那不如今天的见面就到这里。”

女人就是麻烦。

强势的女人更麻烦。

他做事难道还要向她交代报备么?

但韩孟溪也没办法,他本意并不希望这个见面就这样匆匆忙忙结束,他不是看不懂脸色,这次结束就代表没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了。

他还没尝试过时舒这种类型的女人。

可不能便宜了他的哥哥们,更不能便宜了圈子里的其他男人们。

无论如何,他不能就这样让时舒离开,他不但不能让她离开,他还要抓住这次机会挽回一下在她心里面的形象。

为了下一次还能再约她出来,他甚至还要耍耍宝,展现一下他作为男人的魅力。

韩孟溪只好解释,他本意没想迟到,他已经提前两个小时出发了,为了见她特意去做的造型,他迟到是因为做造型耽搁了。

一旁站着的徐欥打量了一下韩孟溪,他梳着打了发蜡的背头,和他的微信头像以及和发给时总的照片是有那么八分相像,但气质上还是比照片上差不少。

徐欥说不上来是差在那里,但总之,是给人一种不是那么舒服的感觉。

徐欥走神的这一小会儿,听见时舒问:“为什么不提前规划好时间?”

“我规划了啊。”明明是和时舒一般的年纪,但韩孟溪就是感觉到有种被长辈查岗质问的耻辱感:“但是他做的不好啊,我又让他重做了呗。”

时舒眉眼微挑,公正点评:“花了大量时间重新做的这个造型,你就很满意?”

虽然不能完全做出和照片摆拍一样的效果,但也没有很差吧?

此话一出,韩孟溪就更不满了,总得找个各方面不如他的男人衬托自己一下吧?

他自然而然的注意到时舒身旁站着的助理。

他把徐欥当成参照物带入对比了一下。

还别说,这时舒一定是个颜控,找的男助理跟嫩模似的,又高又有颜,宽肩窄腰还翘臀,这形象还真的挑不出什么缺点来。

实在要在鸡蛋里挑骨头的话,那就是他稍微青涩稚嫩了一点,缺少了点儿像他这样成熟而又成功的男人的魅力。

一看就没进职场几天,单纯又没心机。

不是他的对手。

但哪怕仅仅如此,韩孟溪也无法忍受被一个助理抢了外在形象上的风头,他决定找机会羞辱他一下,给他一些难堪。让时舒见识一下,男花瓶是中看不中用的,而只有像他这样的,才是真男人。

眼下,他还是先忍。

韩孟溪装作没什么所谓,总算时舒也没再提要立刻结束用餐,韩孟溪便抓住机会侧头去寻找侍者所在的方位。

趁着韩孟溪和男侍者打响指的时候,徐欥小声和时舒说:“那时总,我就先出去了。”

厄瓜多尔的黑玫瑰扎成大束送过来,像黑天鹅一样冶艳酷黑。时舒莫名觉得徐助理眼光很不错,这黑色玫瑰挑得正合她心意。

餐车上推着一枚六寸大小的蛋糕过来,造型别致,不是在餐厅里见过的那种咖啡蛋糕。

餐车上,蛋糕旁边还放着十来颗解腻的薄荷糖。

和之前徐欥换走她烟盒里两根女士烟的那根薄荷味的棒棒糖的包装纸是一个系列,蓝色的透明的包装纸。

她的办公室里,也还放着他后来送给她的一大盒同款薄荷口味的棒棒糖。

薄荷味很浓,甜味很淡。

这种糖果是徐助理手工自制的,不是什么拍拍糖果屋可以买到的。

徐助理说过薄荷糖是无糖的,可以解腻,也可以解烟瘾,时舒烦躁到想抽烟的时候,偶尔也会松开烟盒,转而撕开一根棒棒糖咬在嘴里。

咯崩咯崩,糖果被咬醉,薄荷味在口腔里蔓延四溢,和咬开一个薄荷爆珠的感受,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想起这些,时舒问:“你为什么要出去?”

她没有抬高声音,但也没刻意压低声音回避韩孟溪。她只是从女侍者手中接过大捧的黑色玫瑰花束,鼻尖轻轻嗅着,无视了韩孟溪的想法和意愿,交待给男侍者:“给我们添张座位,麻烦,三人用餐。”

男侍者习惯于顾客的各种要求,何况是这样的大人物:“好的,请您稍等。”

徐欥怔了怔:“……”

哪有总裁相亲,助理一同入座的?

“……”韩孟溪的想法和徐欥差不多少,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不悦道:“小时总和我相亲,却带着助理一同落座,不合适吧?”

时舒笑笑:“小韩总和我相亲,却迟到了整整十五钟,也挺不合适的。我这人不喜欢吃亏,谁让我吃了亏,那我就要在他那儿讨回来。”

“不如,我在相亲人数上占个优势吧。”

韩孟溪哪吃过这种亏,当下就想发脾气。

但看着时舒的美貌,以及她刚才那淡淡的一笑,实在叫人忍不住垂涎。如果能够得到她,他和他们韩家在整个上流圈子里面都会倍儿有面子。

就算将来离婚了,分一笔时家的家底子,他也不吃亏。

只要能得到她。

他忍了忍,并且心生一计。

他要求男侍者将添的那张座椅放在他旁边,话中却忍不住嘲弄:“那徐助理,你就和我们一起相亲吧。”

如果有地缝的话,徐欥真的挺想钻的。

他硬着头皮坐在韩孟溪旁边,和时舒面对面。

和时舒不小心对视时,他默默收回视线低垂下眉眼,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个餐厅订得不错,这顿花了多少钱?”韩孟溪吃着口感和香度完美的牛排,打算在徐欥身上找点儿优越感,那就先从展现韩家的财力开始:“你的工资怕是垫不起,我转给你。”

刚毕业没多久的普通男生,囊中羞涩。

买不起房,买不起车,就连这样一场精心准备的约会,也只能用女人的钱来布置。

他就不一样了,他无论和什么样的女人吃饭,都不会在意那点儿饭钱。

徐欥还没说话,时舒已然开口:“不用了,既然包下餐厅和准备这些鲜花、红酒、蛋糕,小韩总都没有出力,那么,今晚这顿的费用自然也不用小韩总承担。一顿饭钱罢了,我还不至于要男士来买单。”

“到时候传出去,传到别人耳朵里变了味,好像布置和准备这一切都成了小韩总的功劳了。”

“好。”韩孟溪咬咬牙。

他忘了,时舒不是一般的女人,并不会因为男人出手大方主动买单就会额外产生好感。她根本不会在乎,一顿饭到底是由谁来买单。

他们韩家的财力在时家面前,也确实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如果炫富这条路走不通的话,韩孟溪决定想点别的办法。

小有名气的男钢琴家安静地坐在钢琴区域演奏。

一曲耳熟能详的天空之城演奏完毕,他主动提升了难度,换了一曲马克西姆的克罗地亚狂想曲,旋律高亢激昂,浪漫动听。

巧了。

韩孟溪自认为钢琴玩得还不错,而这首克罗地亚狂想曲也曾经是他喜欢过的曲目,并为之练习过。

虽然很多年没弹钢琴了,但底子还在……

用来糊弄一下时舒这种外行,同时从她的助理身上找找优越感还是很容易的吧?

“克罗地亚狂想曲。”韩孟溪故意问徐欥:“徐助理觉得他弹得怎么样?”

徐欥不知道韩孟溪为什么会问他一个助理的感触,但既然他问了,徐欥决定用最简短的话语结束自己的存在感:“钢琴老师,他琴技娴熟。”

琴技娴熟。

多么官方,多么万能适用的评价。

土包子,一看就不懂钢琴,不懂艺术。

“我觉得他弹得也就一般般吧。”韩孟溪露出得意的表情:“你一定是没学过钢琴吧?”

徐欥还没回答,他便又带了着富人的优越感自顾自话起来:“像你们这种普通家庭,父母是一般很难承受学钢琴所需要的费用的。”

徐欥礼貌笑了下,没说话。

韩孟溪对他这个笑容的理解是,以尴尬的微笑掩盖家庭条件带来的内心自卑。

他于是有些得意,指着正在演奏的钢琴师,道:“不如我来跟他比一比,徐助理听听谁谈得更好?”

不等徐欥推辞。

韩孟溪就已经积极地跑台上去了。

他的小算盘打得便是,他这样的身份,徐欥作为时舒身边一个小小的助理,定是不敢得罪了他的,定是会捡着讨好的好话来恭维他的。

只见韩孟溪低头和钢琴家说了几句,钢琴家便转过身来和他们致谢,然后离开。

韩孟溪坐了下去。

他开始弹了起来。

是能听出来他有些钢琴底子的,但可能是间隔的时间太久了,他显然荒废了他的钢琴造诣。

偶尔有几个错音和漏音,一般人听不出来,对表演的效果也没有太明显的影响。但对于内行人而言,就显得有些生疏拙劣了。

他弹完整曲。

徐欥并不吝啬掌声,这是他对任何表演者的尊重方式。

但……

时舒没鼓掌,她微拧的眉头已然说明了,她已经听出来问题了。对于完美主义来说,那这首曲子里发生的错误其实有些多,完美主义会很难接受。

韩孟溪回到餐厅餐桌上,颇为得意地问徐欥:“徐助理,你来说说看,我刚才弹得怎么样?和刚才那位钢琴老师,谁弹得更好啊?”

徐欥在纠结用什么语言既能表达公道,又不会得罪人,因为他觉得,凡是演奏者都该得到掌声和尊重。

但这不代表,他会无脑拉踩。何况这位小韩总并不得时总喜欢,他也没有什么一定要讨他开心的理由。

不等徐欥想好措辞,时舒嗤笑了声,抢他前先点评了:“错音、漏弹,一应俱全。”

她话一出,韩孟溪傻眼了:“小时总还懂钢琴?”

他得到的消息是,时舒虽然在学术上有很高的造诣,但对艺术却是没有一点儿天分啊,所以,她才会对于有艺术天赋的人总是带着一层滤镜。

发挥得怎么样,韩孟溪自然有数。

这下是弄巧成拙了。

“像我们这种不算普通的家庭,父母应该不难承受学钢琴所需要的费用。”时舒勾着唇:“怎么,小韩总看起来,我也像是没接受过钢琴艺术熏陶的那一类?”

韩孟溪额角湛出些汗。

这时舒真不是好说话的主,不过就是将她的助理看低了些,她都要言语上都要为她的助理讨回来。

“那看来是我思维固化了。有小时总这样涉猎广泛的上司,徐助理应该也受过一些艺术的熏陶,想必弹一两首入门级别的钢琴曲也不是很难?”韩孟溪不死心:“那不如徐助理也为我们演奏一曲呢?”

比不过钢琴老师,他不信他还能比不过一个出身平凡,什么特长也没有的大学生。

徐欥不想在别人的相亲局上出风采。

但局势既然已经这样了,时总很明显对这位小韩总也没有兴趣,后续也不会再有相处下去的可能性了。

“……”徐欥沉默了一会儿,抬眼问时舒:“您需要吗?”

“需要什么?”

“需要我为您演奏一首钢琴曲。”

时舒想起她曾经养过的那条拉布拉多。

性格温驯,乖巧可爱。

每天乖乖地坐在路口,等着司机接她放学回来。

但……也不是没有脾气。

也会咬烂抢了她书包的高中生的裤腿。

时舒倒是也没想过,徐助理还会弹钢琴。

自打认识他以来,他给的惊喜还真不少。

不过,也不难理解。

他的外祖父本来就是赫赫有名的大艺术家。

艺术本是一通则通。

“嗯。”

徐欥起身,时舒视线顺着他起身的动作扫过,他的喉线往下敞着一颗纽扣,没打领带,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白皙亮眼,性感勾人。

时舒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瞥见蛋糕盒子上的红丝绒蝴蝶结规规整整地收纳在一旁。

“等一下。”时舒起身绕过餐车,顺手勾起那枚酒红色的丝绒领结:“弹琴怎么能缺少一枚漂亮的领结?”

她走到徐欥面前停住,蝴蝶结的绑带绕在她的手指尖上,冷欲又炙烈的矛盾感在纤细修长的手指尖上演绎着冰火交融。

时舒穿着高跟鞋,并不比徐欥矮多少。

“徐助理。”她勾着唇笑:“低头,我给你系上。”

徐欥愣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他乖乖地低下脑袋。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时舒的手落在他的后颈住,她隔着他衬衫的布料翻开他的衬衫衣领,蝴蝶结系在第一颗纽扣处,她的指尖又柔又软,指腹的温度有点冰凉。

可他的脖颈却随着她指尖走过的轨迹,灼烈似火,蔓延成烧不尽的燎原,喉咙紧了起来,徐欥的一整个心脏颤动得一踏糊涂。

徐欥屏住了呼吸。

一动不敢动,紧张至极。

“好了。”时舒整理好他的领结,掸掸他的肩,退开一些距离:“去吧。”

两个人分开站了,隔开的距离远了。

徐欥闻不到她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了,即将崩盘的心跳声这才一点一点地平复下来。

他往舞台去。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偌大的钢琴舞台三层阶梯设计,最下面的一层圆形舞台中间摆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徐助理甫一坐在钢琴前,白色的舞台照明灯瞬间熄灭。

他的手放在琴键上,暖色的氛围灯亮起,他于其中沉浸,和舞台融为一体。

他落在钢琴键上的手腕骨白皙纤长,手指清瘦干长,他的甲床也长,没有佩戴任何装饰,干净清爽的手部皮肤,色泽比白色的钢琴键还要醒目。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由慢切快、跳跃起来。

力量感、灵敏度的优越表现,琵琶音的完美呈现,他的手指直接创造声音,他有一双会说话的手指。

同样的一首克罗地亚狂想曲,高下立现。

他让人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处何处,又是和谁同来……

时舒恍然发现,这一刻的徐助理身披霞光,光芒拢身,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存在。

一曲终毕。

谢幕。

或许,没有人能够拒绝欣赏认真演奏钢琴的男人。

时舒取出手机,随手和好友分享了此刻的感受。

【徐助理的手指很灵活。】

第18章

夏章桃:【?】

因为时舒这一句【徐助理的手指很灵活】, 夏章桃周末起了个大早,追到西山园林去-

夏章桃到的时候,天刚亮。

她看着东方既白的日光, 宽敞的半山公路, 以及紧紧关闭的私人园林将军入户门……

自己都有被自己感动到。

是什么力量支撑她在天亮之前穿越了大半个澜城,赶到西山来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闺蜜情深吧。

时舒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无比清楚时舒作息规律的夏章桃正准备给她打电话,让她出来开门迎接自己, 就见将军大门从里面被高董助打开,而刚刚晨练完的时董事长站在高董助身后。

得,真是勤奋的一家人。

早起的鸟先得食, 早起的家庭有钱赚, 活该他们家是豪门, 他们社区就该给颁个勤奋家庭奖。

但也不知道这种私人园林别墅, 是不是没有社区?

夏章桃讪讪收起手机, 尴尬地和高董助互相点头示意。

时董看到她后很快露出慈祥的笑容来:“章桃啊,你怎么来这么早?”

夏章桃一时语塞。

脸微热。

【是因为……因为……那她总不能说, 是因为徐助理的手指很灵活吧?】

有些话题其实是不太适合和长辈交流的。

“时董, 早。”夏章桃手里拎了些水果,露出生平最乖巧懂事的一面:“我来找舒舒。”

年轻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和话题,时文奎不懂,也插不上话,但夏章桃是个乐观开朗积极向上的年轻女孩儿。

他很感激这些年, 时舒身边有个夏章桃这样充满正能量的女孩子陪着,让她在她温暖的世界里被阳光治愈。

他慈爱地抬了抬手拐:“舒舒在游泳池了, 章桃你可以去泳池那里找她。”

他笑着说:“待会儿,和舒舒一块儿过来用早餐。”

他又眯眯眼:“章桃, 告诉外公,你想吃什么?”

“好哦。”夏章桃将手里拎来的水果递到高董助手中,又冲着时董眨下眼:“我要吃糖水桂花鸡头米。”

“好好好,就让厨房给你做鸡头米。”-

时家的这座私人园林别墅毗邻澜城5A级风景园林景区,是这座5A级风景园林衍生出来的私人园林。

占地面积大约有20来亩,售价以亿为单位,是澜城当之无愧的楼王之一。

澜城湖将盈利模式下的5A级风景园林景区和时家的私人园林分隔开,相邻掩护却又保证这处半山私宅不被外人打搅。

绿树成林,草木积荫,这座私人园林更像是一个天然的氧吧,很适合退休养老和疗养康复。

夏章桃轻车熟路地穿过海棠门,穿过风雨连廊,来到侧院。

侧院就都是属于时舒的空间了。

别墅庭院里。

偌大的无边泳池,碧蓝的恒温水,水质清澈见底。

时舒像一条灵活的美人鱼在泳池里沉浸式畅游,她的身体线条很漂亮,四肢修长纤细,沿着长长的天鹅颈往下的身体曲线凹凸有致,皮肤白得让人移不开眼。

在时舒再一次从对岸游过来的时候,夏章桃“砰”地一声跳进泳池,打破了一个人游泳的平衡和安静。

时舒的脑袋钻出水面。

一身水痕压着她黑色泳帽下的头发哗啦啦往下流淌,滑过脸侧、耳后,勾着白皙凌厉的锁骨无声汇坠入游泳池。

她浑身湿漉漉的,泳衣挂着水柱,淋过她白皙如玉的肌肤,前凸后翘,又美又欲。

发现是夏章桃,时舒轻笑了声:“偷袭啊?”

夏章桃刚下水,体力正是充沛的时候,而时舒已经游过刚好一小时。

好斗的夏章桃挑衅道:“来啊,比一圈。”

她下完战书,却也不等时舒应战,就闷进水里往前游了起来。

“喂,你耍赖。”

时舒笑了下,也重新扎入泳池。

一圈来回。

等夏章桃触到终点时,已经气喘吁吁。

而时舒正斜斜地靠在泳池的内壁处,以胜利者的姿态半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了。

“没意思,一定是你家的游泳池太大了。””夏章桃搭着时舒的手从泳池里爬上来,兴致缺缺地裹上浴巾:“让了我半圈都还能输。”

“你忘了你的游泳是谁教的了?”

夏章桃撇撇嘴:“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他给你漂亮的容貌、聪慧的头脑、曼妙的身材曲线,还给你强大的运动细胞,却什么特长也不肯给我,我普通、平庸,好吃懒做,既不会好好念书,又没有什么运动细胞,特长更是没有……”

普普通通的她这辈子最拿得出手的成就,大概就是阴差阳错的交了时舒这么一个朋友。

她清楚地认识到,是因为这层朋友关系,她才得到了很多实惠的便利,包括沉寂了很久突然有了起色的直播事业。

夏章桃嘀嘀咕咕,时舒裹着宽大的浴巾在她旁边坐下来休息:“你有你的闪光点。”

但时舒的确不擅长说些暖心的宽慰之词,她递给夏章桃一瓶水,有意打断了她的碎碎念:“怎么突然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夏章桃仰头喝了口水,埋怨道:“总是发一些没头没尾的内容,然后消失。我担心你嘛,魂牵梦绕的。”

时舒拧紧瓶盖,眨了下眼:“我给你发了什么?”

夏章桃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给她看。

“这个。”

时舒凑过去,看到她和夏章桃的聊天框,她发给夏章桃的最后一句是:【徐助理的手指很灵活。】

而夏章桃回复了她三个问号。

啊!

原来是这件事。

时舒表示她当时只是,在和夏章桃分享她当时的心情,分享完了,她就没再看手机了。

“但这……为什么值得你起这么早,特意跑我这儿一趟?”时舒不解。

她当时是基于什么样的情况和夏章桃分享了徐助理的手指很灵活这件事的呢?

时舒因此回忆了一下,顺便又给夏章桃解释,徐助理有一双为了钢琴而生的漫画手,指节匀称修长,指骨颗颗分明,关节红得刚刚好,手背的青筋脉络迂曲有致。

弹钢琴的手指很灵活?

“……”夏章桃听完她的解释后,嫌弃地摆摆手:“就这啊?”

“不然?”时舒问。

“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夏章桃的目光有些闪躲,嘴巴一抿:“没什么。”

她还以为徐助理这灵活的手指是有什么别的用途呢,原来就只是弹钢琴啊!

就这样欲盖弥彰的。

时舒前后梳理了一下,便明白夏章桃特意跑这趟是为什么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

时舒咳了咳,偏开脑袋回避微窘,保持镇定道:“徐助理不是提供那种服务的助理。”-

因为夏章桃的到来,今天的早餐安排比较正式。

不是随意地在庭院餐厅里用餐,而是在新中式建筑和装修风格的别墅一楼,在富丽奢华的宴请餐厅里吃了顿隆重而无比丰盛的早餐。

因为夏章桃点名的鸡头米。

所以厨房除了常规丰盛的早餐,还送来一个九宫格,每道宫格里都摆着精致的碗碟,共计有九种做法的鸡头米。

鸽子蛋煨鸡头米。

桃胶银耳鸡头米。

桂花糖水鸡头米。

……

“来来来。”时文奎将九宫格直接推到夏章桃面前并招呼她:“章桃啊,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鸡头米。”

夏章桃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时董事长的阔绰待客之道和温和好客。上一次她说想吃蟹黄拌面,厨房给她准备了纯蟹黄的拌面、蟹黄蟹粉拌面……甚至还有颇具江南特色的蟹黄鸡小火锅。

时董事长也是这么招呼她的。

“章桃啊,来来来,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蟹黄捞。”

蟹黄捞面、捞饭、捞一切。

夏章桃早就没了懵懂青春期里第一次来时舒家里的拘谨,她咬了口鸽子蛋,大大方方道: “谢谢时董。”

时舒对于饮食上没有太多的讲究,早晨,她只需要一杯冰美式和两片吐司。

“那后来呢?”夏章桃问:“那个韩孟溪怎么样了?”

时舒捧着杯冰美式,勾起眼尾笑了下。

昨晚,甚至还没等到徐助理的钢琴演奏结束,韩孟溪就愤怒地离席而去,脸色很不好,他似乎是无法接受输给一个家境普通的平凡助理的。

后来,因为缺少了男主角,这顿出师不利的相亲晚餐最终只是沦为了总裁和助理的周五工作餐。

不过。

牛排肉质鲜嫩、油花适中。

又有美酒和鲜花佐餐。

蛋糕的味道微苦微涩,刚好适合她的口味。

因此,昨晚和徐助理的工作餐,用得挺愉快。

时文奎听完时舒轻描淡写说完昨晚的事后,生气地拍一下桌子。

“乌烟瘴气的一家。”

长银半导体的韩董自身作风就不正,先后娶了三任老婆,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中也就老大好些,其他两个儿子口碑都不好,尤其这个小儿子完全随了他,三番五次地因为乱七八糟的风流事上热搜。

当时韩董找他的时候,明明说的是想介绍大儿子和他的宝贝外孙女认识,他才同意的。

怎么还敢在他眼皮底下来个偷梁换柱?

就这样不成器的儿子,也还想和时家联姻。

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时文奎心下决定,以后要中止和长银半导体的商业合作。

那倒也不至于。

时舒说,生意照做,何必要和钱过不去?

“那你后面还继续相亲吗?”

夏章桃又问。

时舒点头。

搭配全新一代动力电池的新能源汽车推出在即,事件的关注度还在,质疑她和夏章桃的关系的声音其实也没有完全停止,夏章桃和她总要有一个人先有男友,才能相对彻底的将此事告一段落。

时舒的打算是再持续相着,差不多物色到一个还算凑合的,就正式公开交往。

至于交往的结果,她从不对未知数强求。

但是,经过韩孟溪这件事情,她已经不会亲自去相亲了。

“浪费时间。”

“那怎么办?谁替你去相亲?”夏章桃指着自己:“我不行,我现在可是个网红。”

时舒舌尖抵着牙,思考了下后露出一个轻黠的笑容——“你们觉得,总裁助理可不可以提供这方面的服务?”

“你要让徐助理代替你去相亲吗?”

时董和夏章桃异口同声。

“嗯哼。”时舒。

也不是让他去相亲,就是让他先把个关,他觉得靠谱的男人,她再去见。

时董、夏章桃:“……”

也不是不行。

毕竟,他任得就是这个总裁助理岗位-

周三临下班前。

徐欥进来总裁办公室提醒时舒,今晚有和千禾电池的总裁吴千禾吴总的应酬安排。

时舒静静地听他说完,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她不紧不慢地拆了根薄荷味的纸棒糖,舌尖勾着糖块含在口腔里,但很快,她又三两下将糖彻底嚼碎,只留着根白色的纸棒挟在指缝间。

她眼尾一抬,窄边框眼镜下,一双横卧长眉下的狐狸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徐欥:“但……我和方年车企的蒋方年有约在先了。”

总裁有自己的行程安排很正常,作为助理就是在不断的沟通和协调过程当中。徐欥点点脑袋,积极配合道:“时间上有了冲突,那您看是取消和吴千禾吴总的商务用餐,还是另行更改时间?”

“不用改时间。”时舒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不如,徐助理你替我去啊?”

徐欥愣了下,但也很快接受:“那也可以。”

徐欥乖乖地应下,他说他会以时总的名义和吴千禾吴总先聊个大概框架,然后再整理好关键的合作信息向她汇报。他甚至在很短的时间里列出了聊天的口头大纲,请时总指点。

“我是说。”时舒停顿了须臾,嗓眼里发出一声轻笑:“你替我去和蒋方年相亲啊。”

“啊?”

“对了。”环保纸棒投进垃圾桶里,时舒又补充交待了句:“这回一切从简,你不用特意布置。”

和这些人的第一次约会,都不值得徐助理花时间、花心思去布置,去考虑所谓的仪式感。

“好的,时总。我知道了。”

……

徐欥从总裁办公室出来,深深吐了口气。

他正打算去茶水间洗把脸压压惊,却在宽敞明亮的过道里碰到了高董助。

徐欥于是冲高博笑了下,打了声招呼。

“董助。”

可能是打招呼时的笑容多少有点儿勉强和心酸,向来冷淡的高董助难得关心了他一下:“怎么这种表情?”

徐欥几番欲言又止后,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您有没有跟别人相过亲?”

“没有。”高博回答得干脆。

大概是这样的回答过于置身事外,高博眉头轻拧:“你不是刚毕业?”

现在的00后,家里都这么着急吗?

刚毕业就给孩子安排相亲了?

“不是我。”徐欥闷声道。

高博:“那谁?”

徐欥更郁闷了。

时总让他,替她,去和蒋方年蒋总相亲。

“蒋……方年?”高博听到这个名字后也有些意外:“可他不是……”

“是什么?”

高博比徐欥要略略矮个几厘米,手臂往上一抬,半晌,他才将手搭在徐欥肩上,轻轻拍了拍,动作之下,明显有几分不忍。

“哦,没什么。”他又重新置身事外起来:“古有木兰替父从军,今有徐助替总裁相亲。加油吧,少年。”-

浪漫的音乐餐厅,女歌手的靡靡之音将夜晚的氛围拉扯得朦胧又暧昧。

徐欥看着对面坐着的男人。

昏黄迷离的光线里,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无法建立起来的暧昧和缱绻,内心只有焦躁和不安。

“你是时舒?”蒋方年先发制人:“我爸怎么没跟我说时舒是个男的?”

事先做过心理建设的徐欥:“……”

他保持着良好的镇定,礼貌和对方解释:“您好,时总是女生。我不是时总本人,我只是时总的助理徐欥,您不介意的话,可以称呼我为徐助理。”

蒋方年的嘴巴张成0型,他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与其说他觉得惊讶,不如说……他觉得惊喜。

“哦。”蒋方年还是刻意端了下:“那时舒呢,她怎么没来?怎么让你一个小小的助理来见我?是不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徐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解释:“很抱歉。时总临时有个会议……”

还没解释完,便被蒋方年直接打断:“嘁。你们当我傻呀?她就是对我不感兴趣呗。”

“巧了,我对她也不感兴趣。”蒋方年和徐欥吐槽:“要不是我爸以停我的信用卡作为交换条件,我才不会来和她相亲呢。”

“不过嘛。”蒋方年虎口磨搓着下颌:“见到助理弟弟你,我也不亏。”

嗯?

比起恼羞成怒,这反应却是在徐欥的预料之外的。

徐欥打量了蒋方年几眼。

他将头发染成彩虹效果的旋涡模样,在寒冷的冬天里,旁若无人地穿着无袖卫衣,裸露出来的手臂上纹着骷髅岛图案的刺青。

他拥有很特别的个性。

徐欥垂眼看了下自己身上还没来得及脱下来的羽绒服,又重新抬眼,顺着他的话道:“那既然您对今晚的相亲安排没有兴趣的话,不如我们就提前结束……”

“为什么要提前结束?”

蒋方年手臂往餐桌上一横,骷髅岛的刺青图案瞬间凑到面前来。蒋方年打断他的话:“我是对她没兴趣,可我没说对你也没兴趣啊?”

徐欥:“?”

“喂。”蒋方年摸出手机:“加个微信啊,助理弟弟,可以经常约出来吃饭,一起玩啊。”

徐欥:“……”

凑起来的一小截西装裤裤腿随着站起身的动作幅度滑下去,扫过黑色干净的皮鞋,遮住清瘦的脚踝,徐欥几乎是落慌而逃。

今晚的经历也未免过于荒唐。

另一边,时舒和吴千禾的应酬却是愉快契合的。

吴千禾是千禾集团的董事长,他年长时舒几岁,在储能行业白手起家并在国内深耕多年,待人绅士谦逊,在储能行业内有不可替代的影响力。

二人围绕着电池储能技术的发展前景战略性地聊了整晚,相谈甚欢。

果然,非相亲性质的商务用餐才会更让人松弛。

提到相亲二字,时舒这时想起徐欥来。

不知道徐助理替她相亲相得怎么样了?

时舒摸出手机看了眼,没有任何来自徐助理的电话或微信消息提醒。

啧,闷不吭声的。

徐助理难道是生气了?

他内心不愿意替她去相亲吗?

那他怎么不说?不是说好,有什么不愿意做的事情要先沟通么?

纤细的食指抵上腮。

时舒莫名心生出几分对徐助理的愧疚来。

这儿离白里弄也不远。

时舒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决定临时去一趟。

她因此拒绝了吴千禾下一场酒会的邀请,也拒绝了吴千禾送她回家的提议。

“我还有事。”时舒说:“不便和你同行。”

说完,时舒钻进驾驶位,并不拖泥带水。

发动车子前,她降下车窗,笑了下:“期待和吴总的正式合作。”

因为她这么风轻云淡的一笑,吴千禾愣在原地走了神,清风裹挟着凉月,碎碎的流光映照着她的侧脸,很久很久,他都没有遇见过如此能让他心动的女人了。

美貌、学识、胆魄以及赫赫的家世财力,这些优秀的条件单拎出来的每一样都令人羡慕不已。

而她,却集着这一切于一身。

听说,她在相亲?

不知,他是否有这样的荣光与幸?

……

车子依旧停在教堂的停车场上。

寒月清冷,月色皎洁。

尖细的高跟鞋踩在长巷子里的青石板路上,留下一片清脆和空旷之音。

爬满青苔的墙角,几只猫攒着猫头分享一碗猫粮,它们好像是胖了一点,肚皮圆润,毛质梳长而绵密。

是谁?好心地给它们准备了猫粮和猫碗。

猫的餐具都是可爱的猫头形状。

许是因为之前和徐助理完整地走过一遍这条深巷,时舒这趟倒也来得神色如常,似乎每一块青瓦、每一块石板,都是走过很多遍的,不是陌生未知的。

轻车熟路。

白里弄6号。

时舒站在铁栅栏外边,收了步伐。

屈起的手臂默默收回。

她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住。

她忘记了摁响徐助理家的门铃,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置身于庭院一隅的徐助理忙碌的背影。

庭院里与上回来的时候又发生了些改变。

斑驳的墙皮被彻底清理掉,白色洋房重新粉刷过一遍,露出它超越时代之外的本来面貌,比起奢侈和豪华,更讲究小资和情调。

花园角种满了土培的风信子,风信子含苞欲放。

上回徐助理眨着无辜的眼睛对她说,将风信子移植到土壤里,到过年的时候刚好能看到它开花出花期。

徐助理栽种的风信子都快开花了,除夕——

好像也快到了罢。

视线再挪一挪。

庭院里通了电,景观灯的照明之下,徐助理又化身为小小粉刷匠。

他背对着时舒的背影清瘦挺拔,腰细肩宽。

废物利用旧报纸叠的帽子,旧衣服藏不住他的长手长脚,一双似乎没找到替代品的刷得干干净净的白色运动鞋……这些地方都沾上了丰富的颜料。

墙上的画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绿色的底漆描摹出来的青草坪足以以假乱真。

他抻长了的手臂在刷过一层底漆的墙壁上潇洒自如地又刷过一笔,姿态闲适而坐的狐狸,膨松卷长的大尾巴就有了最终形态。

他的画功可了不得。

不过是三五几笔,精明的狐狸戴着金丝边框眼镜,憨厚温驯的拉布拉多坐在青草地上,嘴里衔着块肉。

灵活的大狗尾巴似摇非摇。

他画的……是狐狸与狗吗?

时舒倏而想起,她点头同意他撤回辞职报告的那晚,他跟在她身后,问她的那个问题——

您喜欢什么动物?

她随口说,她喜欢狐狸和狗。

狐狸精明,大狗忠诚。

她随口这么一说,倒也是有些隐喻。

她希望作为助理,他对她,永远保持忠诚。

乖巧可爱的男大学生拥有优越的外在条件,这已经让他获得了足够的关注度,而令人意外的是……

内里的涵养才是他真正的魅力所在,他会弹钢琴、会画画……琴棋书画四者便占了其二。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进,他势必还会给人更多的惊喜。

他明明有着极高的艺术天赋和修养。

可他为什么却走了最为寻常普通的一条路?

进入职场,从最基层的助理做起。

时舒走了会儿神。

下一秒,她被一道清润的嗓音拉扯回现实。

“时总,您怎么过来了?”

发现时舒后,徐欥首先摘掉的是脑袋上的旧报纸,黑色的短茬瞬间就冒尖儿出来。

时舒抬眼,四目相接。

寒霜将四处拢起雾,他从雾中走来,腿长步宽,明眸亮如星子,他身后的白色洋房被虚化,被远离。

徐欥从里面打开铁栅栏门。

看着眼前眼神清澈的男人,完完全全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光画卷似乎在那一刻是静默了几秒。

时舒明知故问:“你画的是什么?”

徐欥抬手挠了挠脑尖。

外翻的尺骨上仍沾着涂画狐狸皮毛时沾上的颜色,橙色、黑色、白色。

他白皙的脸上布着一层恰到好处的红晕,裹着庭院灯的昏黄迷离,纯粹、甜欲、乖巧这些词都可以形容这一刻时舒对他的印象。

徐欥解释说,他想在这面墙上作墙绘,但先前没有想好具体要画什么。

时总上次说的,喜欢狐狸和狗,给了他一些启发,所以……就有了她见到的这幅绘图。

时舒纤直的手指慢慢捻过那只栩栩如生的狐狸,嘴角勾着轻松的笑容,眼中倒挂着月亮的清影——

“哇哦,还戴着金框眼镜,狐狸是我啊?”

第19章

次日清晨。

时舒和外公坐在庭院的露天餐厅里吃早餐, 早餐过后,他们仍坐在长幔蹁蹁的折叠天幕下,享受着平淡而寂静的周末时光。

不远处的草坪上, 青草枯黄。

宠物护理师往远处丢开飞盘, 几条大型犬向着飞盘丢开的方向撒欢儿跑远,又衔着远处的飞盘跑回来,狗狗的爪爪上沾满淋着朝露的枯叶碎沫,乐此不疲地汪汪几声, 邀请宠物护理师再来一次。

这些大型犬类中,并没有一只拉布拉多犬。

也没有一只名叫“弟弟”的狗。

时舒喜欢大型犬,却也没有勇气再养一只取名为“弟弟”的拉布拉多犬。

阳光柔软温暖。

时舒长腿交叠, 高定西装裤垂坠感很好, 她手里捧着本纸张泛黄的陈旧文献, 时文奎则坐在离她不远处的躺椅上, 腿上盖着条绒毯, 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澜城时报,老花眼镜不那么贴合了, 脱离眼睛垂挂在鼻梁上。

“舒舒啊。”他抬起眼, 手搭在翻开的报纸上:“最近有没有什么瓜,可以跟外公分享一下的?”

年纪大了以后,时文奎就对吃瓜很感兴趣。

他还因此加入了几个吃瓜微信群,专门吃澜城豪门圈子里的瓜。

什么赵董的儿子和小妈搞到一块儿去了,胡文昌的儿子从公司账户偷走了八千万, 顾老爷子给刚刚满二十岁的小女友过生日,掷重金买了辆超豪华游艇, 原配因此和小女友大打出手,还闹进了医院……

时文奎将这些豪门圈子里的陈芝麻烂瓜和外孙女分享了一下, 只得到时舒平平淡淡一句:“是吗?”

时文奎顿感无趣。

“哼。”

他继续看他的报纸。

在翻开几个新闻版块后,时文奎在报纸的缝隙里吃到了一个关于澜城豪门圈子里的劲爆的瓜。

老人家来了精神,眼镜往上推了推,报纸往时舒面前一摊:“看这个,蒋董的儿子被拍深夜秘会男友,玩得太过奔放,男友被紧急送医,这是什么意思啊?蒋方年把男人玩到了医院啊,是不是真的啊?”

时舒专注于看文献,听到外公和她说话,纤直的手指捻开书本翻过一页,随口问:“谁?”

时文奎回忆了下:“蒋方年吧?”

时舒没有从学术中分出心来,顺口附和他一句:“蒋什么方年?”

“昨晚徐助理替你去相亲的对象,就是蒋方年吧?”

时舒这才回过神来,手里的旧文献一合:“……是蒋方年。”

蒋方年喜欢男人?

还把男友玩到紧急送医?

那昨晚,她岂不是把徐助理往火坑里推了?

徐助理昨晚除了耐心地解释了,他画的墙绘壁画是什么寓意之外,什么也没有和她说,关于相亲的结果,他只说,他觉得蒋方年不太适合她,没有提起任何异常,她的确也不知道他受什么委屈了没有?

旧时没落掉的家族,如今就算回到旧土,也人生地不熟的,没了个权势,哪怕受了委屈,徐助理也会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也不会告诉她。

他似乎也没有认为,在澜城,她既然带他回来了,她就是可以替他出头,替他撑腰的。

时舒慢慢紧了眉头。

时文奎也正要继续说下去,时舒暂搁在桌角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你先忙。”时文奎示意她先看手机:“我等会儿再跟你说道说道。”

时舒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蒋方年三个字,没太犹豫地接通电话。不等时舒开口,蒋方年便迫不及待地发声:“小时总是否方便把你那小助理的微信推给我呢?”

呵,欺负人还当真欺负到她头上来了?

他果然还是看上了徐助理,不过,连微信都没加上,看来徐助理脱身脱得并不是很难。

时舒扯唇,令她有些欣慰的是,徐助理虽然单纯乖巧,却也不是那种笨蛋美人,他有计谋,有策略,他有足够自我保护的能力。

时舒秀眉蹙着,不太客气道:“并不方便。”

“Why?”这显然出乎了蒋方年的预料,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讨要一个助理的微信这种小小的人情,时舒都不愿意过渡给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大概是意识到时舒语气中的不悦,蒋方年低下声来缓和起对话的情绪:“小时总,你看啊,我对你没兴趣,你对我也没有兴趣,那你为什么不能成全我和徐……”

蒋方年话没说完,就被时舒打断:“徐助理对你同样没有兴趣,你是一厢情愿。”

“你怎么知道助理弟弟对我没兴趣?你又不是他,凭什么代替他做决定?”

“凭我专制。”时舒淡淡的:“凭我霸道。”

“时舒,你也太狂妄了吧?一点儿也没有把我们蒋家放在眼里。”蒋方年忿忿道:“我要叫我爸爸停止和你们时家的一切商务合作。”

一旁凑上前竖着耳朵吃瓜的时文奎嫌弃道:“你是爹宝男吗?这么大的人了,还张口闭口喊爸爸。”

“你随意。”时舒说。

“对了。”挂断电话前,时舒眉尾微扬,嗤笑了声:“据我所知,方年汽车并不具备电芯和电池模组的开发能力,时汐集团却有着世界上最为先进的电池技术。”

“停止和时汐集团的一切商务合作,你不如问问蒋董,方年汽车是准备好自掘坟墓了?”-

蒋方年最终还是通过别的途径,成功的在第二天凌晨添加上了徐欥的微信。虽然过程略为曲折了一些,但功夫不负有心人。

彼时徐欥接到时舒的电话,让他驱车去一趟西山。

“空腹过来。”时舒这样交代他。

虽然不明白时总为什么要让他空腹,但他看着手上刚张口准备咬的包子,于是默默放下。

他锁好门,出发去停车场拿了车。

驱车之前,徐欥看了眼手机,还不到五点。

微信有条验证消息,很简洁的四个字。

【我是时舒。】

徐欥添加好友的同时,思考了一下。

时总没理由重新注册微信号,她连微信都很少用。

徐欥于是主动发过去一句微信消息。

【您前日晚上画的那只猫,尾巴有点长了。】

看到徐欥这么主动地发消息过来,蒋方年有些得意,看吧,冒名时舒真是爽。

这助理弟弟不就不对他爱搭不理了?

不过,这时舒妖怪投胎的吧?怎么什么都会?前几天刚听说能品钢琴,长银半导体的韩孟溪就被她猛羞辱过一番,怎么现在又还会画画了?

蒋方年寻思着他可不能像韩孟溪一样轻率,更不能像韩孟溪一样被羞辱,他尝试着回复。

【猫尾巴画长了啊?没事儿,没事儿,我今晚再给徐助理你画个短尾巴的猫,好不好?】

等了很久,蒋方年都没等到徐欥的消息回复。

他沉不住气,就又给徐欥发了条消息。

SS(冒牌):【徐助理,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呀?】

SS(冒牌):【我请你去听松楼吃蟹黄汤包。】

消息没有发出去。

和徐助理的对话框直接显示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蒋方年被拉黑了-

徐欥把车停在时家的私人园林别墅门口,东方吞吐出日白,天刚亮。

因为是休息日,这会儿又比较早,徐欥就没有直接给时舒打电话,车子停得规规整整,他才站在车子旁边给时舒发消息:【时总,早晨好。我到了。】

时舒难得秒回他。

SS:【嗯,直接进来。】

徐欥愣怔了一会儿,之前他都是在门外面等着的。

不过,他也没有过于纠结,作为总裁助理,熟悉和了解总裁的住所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他打算以脑袋做纸笔,记住园林住宅的详细布局。

这是徐欥第一次正式进入园林里面。

管家站在将军门后面,指引他,顺着连廊一直往前走。

连廊往外延伸出一个池塘来,池塘里水质清澈,几片睡莲横卧水面,不同颜色的锦鲤凑着脑袋,一会儿跃然于水面。

一会儿又沉没到水底。

徐欥看到坐在池边的董助,停下脚步和他打了声招呼。高博抬眼,不咸不淡地点了下脑袋,随后,摊平长手,问:“要一起喂鱼吗?”

他的掌心里摊着一小捧鱼食。

池塘里白胖胖的锦鲤鱼吃得肚皮都往外凸了,仍然贪婪地张着小鱼嘴吮进去鱼饲料。

徐欥摇了下头:“不了。时总让我过来一趟,请问您能够替我指下路吗?”

高博也不强求,指着侧院的方向:“在那边。”

“谢谢您。”

徐欥往高博指示的那个方向去。

侧院又有一道将军门。

将军门没关合,是时舒给他留好的门。

徐欥这么想着,就走进去了。

将军门后却没有连廊,直接便是一座偌大的无边泳池。

对于熟悉游泳赛道的人来说,徐欥经目测便能秒判断出这座游泳池的长度大约有两千米,泳池与澜城湖相连,设施齐全先进,天然的澜城湖水经过层层过滤系统过滤后进入泳池,形成良性的活水循环。

徐欥望着一览无余的朝霞在一望无际的湖水上漏出粼粼波光,他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又松开。

他抓握着手机,正打算给时舒发消息,等候她的指示,就听到游泳池的水面突然有了动静。

他抬起眸。

阳光漫漫洒向水面,远处的湖水縠纹折射出整片整片的粼光,金色壮观。

而近处的游泳池,澄澈的湖蓝色水纹上却呈现出圈圈层层向内开裂的银白,像窑炉烧制中独特开裂的冰裂釉,又像大片大片的冰川在同一时间炸开裂纹,像深夜里满目的星河璀璨。

时舒就是从这片湖蓝色的水纹里如鱼跃起身的。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大幅度带动起泳池里的水高,湿水裹着她178cm的净身高,淋着满身垂坠往下。

光脚踩到池底,时舒双手捧着脸,抹开眼睛上的水,泳帽在这一刻突然失去弹性,从脑袋上滑了下来。

她的长发便如卷轴一样自上而下散开,丰厚的卷发乌黑湿亮,凌乱地贴在白皙透光的颈间、纤细肩膀上。

傲人的身材半遮半掩,上半身被湿成一绺一绺的卷发半贴着,下半身仍淹没在水里,诱惑和性感是无比致命的,在清晨的霞光里愈放愈大。

揩拭干净眼睛上的水,睁开眼睛的时舒,一下子就看到泳池边正在进行转身动作的徐欥。

徐助理不知为何,转身的动作进行得匆匆忙忙,转过身之后,徐助理好像在盯着将军门前的园林石狮设计发呆,他好看的背影线条自上而下绷紧着……

“愣着做什么?”时舒出声提醒:“毛巾递给我。”

徐欥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董助也不提醒他,现在是时总游泳的时间?

徐欥鼓了下腮,垂着眼,先将双手用酒精棉片消毒擦拭干净过后,才将置在一旁的游泳毛巾双手奉上。

他低着脑袋,一反常态的拘谨。

时舒不过是弯下身去捡起水里漂浮着的泳帽的功夫,一回神,他便又转过身去了。

白皙的耳垂跟两颗红樱桃似的,视线往下,就连他垂在身侧的手也是,青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地隐在粉色的皮肤里,像血管和筋络误饮了一壶桃花酿酒,醉得离谱。

徐助理……居然有这么纯情吗?

她知道他纯,但……的确也没想到,这么纯。

视线掠过徐助理的翘臀。

时舒蔫坏地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明知故问:“你转过身去做什么?”

徐欥背对着她回答:“抱歉,我不知道您在游泳。”

时舒的目光仍留在他的翘臀上,完美的臀肉和线条被西装裤包裹着,时舒突然就想起Russo夸奖他身材的话了,她看见他回答她的问题时,垂在身侧的瘦长手指蜷了蜷,又松了松。

时舒点点脑袋:“嗯,知道了又怎么样?”

徐欥没说话,回之她以沉默。

但他如果知道,将军门后便是室外游泳池,时总又正好在室外泳池里游泳,他是万万不会轻易进来的。

就算将军门大敞开着,他也只会帮她把门掩好,等候在门外,他守着门,也不会让别人进来。

时舒擦干净湿发,往身上裹好条宽大的浴巾,仍好整以暇地看着徐助理的背影,她戏弄她的纯情助理:“没见过女人游泳?”

也不是没见过。

以前参加训练时,游泳馆并不是只有男生运动员,也还有女生运动员共享游泳场地。只是那个时候,比赛的紧张气氛波及到训练当中来,除了全身心投入到提高训练成绩当中,对于其他人并不会有过多的关注。

见徐助理走神,时舒笑道:“你该不会是,不会游泳吧?”

“男生不会游泳怎么行?”不等徐欥回答,像是默认了这个答案,徐助理也不是全能的徐助理。她若有所思道:“不如我有空的时候教教你啊。”

徐欥反应过来,红着耳根回绝:“不、不用。”

“怎么?信不过我?”

时舒边系浴袍的腰带,边说,她有教学经验,夏章桃就是她的教学成果。她还说,等徐助理学会了游泳,他们三个人还能比一比,赛一赛。

徐欥无意就着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他匆匆道一句:“我还是在外面等您。”

“嗯。”时舒只当他脸皮儿薄,也不再继续逗他:“那我洗个澡。”

“你先四处转一转,等会儿一起吃早餐。”

原来,时总让他空腹过来,是打算和他一起吃早餐-

高博准备最后撒完手上的一捧鱼食,就洗手去吃早餐,摊平的手掌将要翻掌,手心里的鱼食就被人从掌面上捏走一小部分。

看清来人,高博停止翻掌的动作,他仍摊着手,为他保留住手里的鱼食:“不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喂鱼?”

徐欥蹲下来,和高博一起坐在大理石石块上,一边喂鱼,一边答非所问:“喂鱼挺好的。”

喂鱼就刚好能避开时间,就不会撞见时总游泳了。

“哦。”

谁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听出他语气中的郁闷,高博大概也能猜到些什么,他看了眼腕表,这个时间,时舒应该刚刚潜泳完毕。

向来表情管理做得很好的高博也没有崩住脸,很浅地笑了下:“可年少不知喂鱼好。”

两个男人并排坐着喂鱼的画面很和谐,都是清越优秀的身形,身高腿长,宽肩窄腰,惹得塘里的鱼儿抵抗不住,吃了又吃,吃了又吃。

就连时董事长都说,这池塘里的鱼会看脸。

谁长得好看,它们就挤破脑袋去吃谁撒下来的鱼食,他和高博一起喂鱼的时候,鱼就都往高博那里去。

高博侧过脑袋,问徐欥:“鱼怎么都去你那儿了?”

徐欥摇摇头,随后又笑起来和高博放松地开了个玩笑:“大概是……鱼会喜新厌旧?”

……

鱼食喂完了,早餐用餐的时间也该到了。

两个人并排走了一会儿,可能是添了些一起喂鱼的革/命友谊,徐欥就没忍住,问:“董助刚才怎么也不稍微提醒我一下?”

“什么?”

“董助明白我在说什么的。”

高博当然明白。

他抿着笑意:“我不是喊你喂鱼了?”

“您这也算提醒吗?”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没事喊你喂鱼做什么?”高博长腿迈开,扬长而去:“我邀请你一起喂鱼,不过就是想要告诉你,你喂完鱼的时间过去刚刚好。”

高博几分笑意:“你听不懂我的言外之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董助可以直接告诉我。”

“直接?那是我做事讲话的风格吗?”

徐欥:“……”

徐欥:“!”-

富丽堂皇的餐厅里,新中式长形雕花餐桌上备了各种精致的早点,丰盛富庶。

四个人面对面坐下来,徐欥才知道这是时舒交待他空腹来一趟西山的目的,时舒特意让厨房为他准备了一桌澜城的传统特色早点。

澜城地处江南鱼米之乡,粢饭团、咸豆浆和一笼一笼的小笼汤包最为特色。

现在又恰逢蟹肉肥美之际,戳破薄薄的汤包面皮,鲜美的蟹粉汤汁漏在汤匙里,随风晾凉。

徐欥还是十岁以前在澜城的时候吃过这样的早餐,早餐点心仍是记忆里的味道,而澜城于他,早已是旧时回忆了。

四人当中,竟属时董的话较为多些。

但他不知道徐欥原本就是澜城人,他和徐欥聊了会儿澜城的风土人情,见徐欥都能顺着他的话题聊上一些来,对他的好感度就更高了。

他甚至问了他句:“你喜欢吃瓜吗?”

反应过来时董说的吃瓜的意思,徐欥没明着回答,只是笑了笑,说:“如果您对这些比较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留意收集。”

“好好。”时文奎:“我昨天吃到一个,不如我先讲给你听。”

时舒咳了咳。

高博放下了筷子,面无表情地出声提醒:“您等会儿有高尔夫的行程安排,我先去做准备了。”

被高博这么一提醒,时文奎也放下了筷子:“对对对,我不能吃得太撑。我还约了盛和光电的高董打高尔夫呢,我可不能输给他。”

“您可以先去消化消化。”时舒提醒道。

偌大的餐厅里,空旷的餐桌上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时舒的手压着餐桌推过去,她收回手,一根薄荷味的棒棒糖卧在桌面上,并不是徐欥之前送给她的自制系列,她大概,是又辗转半城,去了拍拍糖果屋。

“抱歉。”时舒咳了咳,咖啡的香气混着淡淡的薄荷清爽扑入徐欥鼻间:“我不知道蒋方年是那样的人,我也不知道他对你会有所企图。”

如果她知道的话,她不会这么做,她不会让徐助理去冒险,替代她去相亲,就像她永远不可能让夏章桃代替她去和任何男性相亲的性质一样的。

明知危险,却让他以身涉险。

徐欥并没有把前日晚上的事放在心上,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时总居然是为了这件事情向他道歉吗?

徐欥怔了怔,他抬眸,清澈的眸子迎向她的视线,他微微颔首,温吞而礼貌:“我没有介意,请您务必也不要内疚,不要往心里去。”

时舒点头,把话说清楚:“以后相亲的事情,安排董助去做就行了。”

高博应付这样的事情自然得心应手,时舒并无什么可担心的。

“不用麻烦董助。”徐欥一双清澈水润的眼睛,如黑夜明亮的星子,干净又耀眼:“我想锻炼自己。”

横竖他才是时舒的助理,也不能事事自己做不好,总是要连累了别人。

《成为优秀的总裁助理》一书中有提到,作为助理,不能有畏难情绪。

即使有了畏难情绪,也要硬着头皮去克服,去战胜它。而一旦克服了某一个困难,人就会从其中收获成就感和双倍信心,从而推动下一阶段难度系数更大的工作任务的完成。

长此以往,才能良性发展。

徐欥坦白说,经过蒋方年一事,他应该已经能够适应替时舒去相亲了。

时舒提醒他:“真的可以?社会是很险恶的。”

刚毕业的大学生倒也不急在这一时,慢慢来就好了。

“我……我并不是您以为的那样担不起事情。”

年轻的清爽气息迎面拥来,有很强的包裹力和冲击力。徐欥说,他不需要时总格外地关照他,不管是面对什么样的困难,他都想靠自己的力量和勇气去战胜。

他想成为像董助一样优秀的总裁助理。

他不满足于仅仅成为那个只能够做一些跑腿、整理和上传下达的初级助理,他也想成为那个能够游刃有余周旋于商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中却又能够轻巧脱身,为总裁分析利弊权衡,提出战略分解,赢得实际商业利益落到实处的优秀总裁助理。

“OK。”时舒还挺欣慰:“那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做,我会为你全责兜底。”-

徐欥这样说了,但绝对不是这样说说而已。

他落实到了实处。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代表时舒,利用晚上的时间分别和七八个男士做过面对面的交流。

其中就有希望时舒结婚后能够在家里做全职太太的安长医药的孟贵生孟总。

“那时家的产业该如何发展?”徐欥虽然觉得他这想法荒诞,仍好脾气地问:“您有考虑过吗?我想听听您的见解。”

“我来打理啊。”孟贵生很自然地说:“我也不收多了,时舒只要转让她手里百分之五十的股份给我就可以了,她手里留着另外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什么都不用管,打打麻将旅旅游,每年等着拿分红就可以了。”

豪门夫妻的婚姻关系相对寻常家庭要复杂得多。

圈子里大多数准备结婚的新人,都会在结婚之前整理清楚自己的财产,罗列出详细的个人财产清单,并请求机构公证,从而避免一些婚后不必要的纠纷,以便在出了事情的时候能够首先保证自己的权益不受到侵害。

因此,在双方商议结婚时,将婚前原有的两个人的个人财产进行整合分配虽然不常见,但倒也不能轻易下个不合理的定论来。

徐欥垂眼看着面前的套餐,问:“您希望能够获得时总手里所持股份的50%,您应该知道那是一笔极为巨大的数额。那我能不能请教您,您准备将您手里持有的安长医药的股份转让多少份额给时总呢?”

“我为什么要转让我的股份给她?”

餐前的黄油面包还没有碰动,融化后的黄油渗透到面包片里面,奶油蘑菇浓汤也已放凉,惠灵顿牛排早就没了热气腾腾和奶香浓郁的口感。

“那您的意思是,您希望能够通过一场婚姻的交易,来大幅度提升您自己的个人身价。”

第20章

“您的个人愿景是挺美好的。”

徐欥想了想, 如果是董助遇到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处理,董助大抵会先对面前的人阴阳怪气羞辱一番,然后……用一些比较犀利的言辞让对方知难而退。

徐欥并非董助那样的性格, 他不会阴阳怪气, 但他合理借鉴了一下董助的犀利,用了在他看来比较犀利的言辞:“但站在我立场看来,您这属于白嫖的行为。”

“只是,我不太明白, 您打的是白嫖的如意算盘,却又是如何心安理得告之于我的?要知道,我这个角色相当于时总在外的耳朵, 您今天的一言一行, 一举一动, 最终都会传到时总的耳朵里。”

“谁说我是在白嫖了?”孟贵生解释道:“我帮她管理集团公司, 小助理你也知道那么大一个集团有多难以管理, 她如果聘请专业的职业经理人来管理公司,要不要支付职业经理人高昂的薪水了?”

“而且职业经理人没什么忠诚度的, 能把她的企业当成自己的企业来管理吗?肯定是能贪能贪、能捞则捞, 借职位之名中饱私囊罢了。”

“而我就不一样了,我们是夫妻,我自然是会尽全力维护公司利益。况且,我并不需要她支付我年薪的兑现,我还能保她一辈子荣华富贵。”

什么年轻、好拿捏, 身份地位低,不过都是人对我, 和我对我的精神控制。

而一旦脱离出这种刻板的认知,强势的话一旦开过口, 人就会发现,人的气场其实也没那么难撑起来。

“您拿什么来保证?”徐欥的声音清清淡淡的,他不紧不慢道:“安长医药属于医药行业,而时汐集团的大部分业务是在新能源领域。您只知道,新能源行业是国家目前重点扶持的赛道,行业前景很好,您很想拥有一个能够进入新能源赛道的契机。”

“无疑,进入一个行业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而此时直接接手有着三十年行业积累的时汐集团就显得保险得多。”

孟贵生:“你这话里话外……”

“但您对这个行业一无所知,您学的是药学,并且,本科之后再无其他学习提升的记录,几场成功学的洗脑竟然让您以为,只要能够进入了新能源行业,就遍地可以捡起来黄金。”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并且从来不亵渎他人的学识和能力。”

“时总毕业于QS世界排名Top20院校,能源与动力工程博士,留校两年博士后,她在这个行业里所拥有的知识储备是最为科学前沿的,您凭什么可以简单粗暴地以为,她做的这些努力是为了婚后,为她的丈夫洗手做羹汤?”

“她不会,也根本不需要把最大的决策权交给外聘的职业经理人,您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取代她,担起时汐集团这样体量的企业责任和社会责任?”

孟贵生是真没想到,清清秀秀的年轻助理,没多少社会阅历,却思路清晰,完全没有被他套进去。

小助理他语气温吞礼貌,虽然反驳,他也生气,仍保持着良好的修养,一口一个您,却堵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孟贵生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对他的鄙夷,是保持微笑,是通过客客气气的字里行间的字面意思表达出来的,而不是通咆哮和暴跳如雷的情绪释放的,更不是阴阳怪气。

让他觉得惭愧。

“我冒昧地问一嘴。”孟贵生:“小助理,你多大年纪了?”

二零零一年。

“初生牛犊不畏虎啊。”

……

徐欥将二十张软钞压在玻璃水杯下面,起身离开。

“这顿由时总买单就好,共同赚钱赢利的项目时总仍会欢迎您的加入,但……您不符合她的择偶标准,私下不再安排其他私人性质的约会。”-

“那可以改时间啊,为什么要由区区一个助理代替她来相亲呢?”澜周地产的周宋傅看到来的人竟然只是个助理,不悦道:“谁的时间不宝贵了?”

见的男人多了,气场强大的,温条斯理的,讲道理的,胡搅蛮缠的,一言堂的,有主见没主见的……这样的场面便成了小场面。

徐欥并不受他语气的影响,不慌不忙地坐下来,招呼服务员。

“你点你自己的就行了。”周宋傅举了举手里的玻璃杯:“我已经先点过了,不知道助理你喜欢喝什么,所以没有给你点。”

徐欥笑容温吞,没应他的话,却仍然招呼服务员点了两杯夏天才会畅销的冷饮——两杯凉茶。

“降火凉茶。”徐欥如此这般和服务员提及。

“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呢?”等服务员走了以后,周宋傅沉着脸说:“我都说我已经点过单了,你点你自己喝的一杯凉茶就行了,何必要浪费?”

徐欥没说话,直到服务员将两杯凉茶端上来。

“宋傅总。”徐欥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如果您觉得耽误了您的时间,您现在就可以先回,时总愿意以澜周地产财报公布的去年整年的营收为基数核算,从而为您流失掉的宝贵时间付费买单。”

“她愿意付多少钱?”

徐欥眼也不眨地说了一个数字:“我想,这会是一个让您满意的金额。”

他并不是随口说的,他是经过测算的结果,又乘以了双倍。这是时总的钞能力,时总不缺,他也没有必要为她节省这点小钱。

“她愿意出这么多?”周宋傅很意外:“她能有这么多的钱?”

周宋傅一口气饮完了面前的一整杯降火凉茶,算作是他原谅了今天浪费掉的宝贵时间,却只是和一个助理相亲这件略为糟心的事情。

降火凉茶真的能降火,周宋傅压低了声音和徐欥打听道:“时汐集团的财政大权不是都掌握在时董事长手里吗?”

他们澜周地产的绝对财力就掌握在他外公手里,他也就只能每年拿那一点儿可怜巴巴的分红。

徐欥有意透露:“宋傅总有所不知。”

“在时总年满十八周岁、本科毕业、硕士毕业以及博士毕业的四个人生中最重要的阶段,时董已经分批将自己手里的股权进行了转让,所以,其实小时总才是整个时汐集团最有钱的人。”

妈的,别人家的外公怎么那么好?

“哦哦。”周宋傅继续打听:“那依徐助理你看,小时总,她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你也知道,现在地产行业挺难经营的,我和其他相亲对相相比,可能在财富上没那么大的胜算,我唯一自信的,就是我年纪轻,长得也很帅,依你看,像我这样的胜算大吗?”

说到年纪和外貌的时候,周宋傅挺了挺腰,理了下额前的碎发。

他的确是对自己的年龄和外貌挺有信心的。

徐欥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与之前相过亲的韩孟溪相比,眼前澜周地产的周宋傅是要更耐看一些。他是1999年出生的,也确实是所有相亲对象中,年龄最小的。

徐欥迟疑了一下,不确定时舒是不是个颜控。

“既然您有意向通过我的介入和时总进行第一轮的相互了解,那我就正式开始提问了。”徐欥坐得端正,有点儿像个正经的面试官:“请您介绍一下您自己的择偶观,您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周宋傅:“我看像时舒那样的女强人就很好啊。她主外,我主内,她赚钱养家,我负责琴棋书画。”

如果是乐器,业余爱好者有业余的考级证书,专业人士又该有专业的学历文凭。

如果是书画,总要开过几场画展亦或是几场书法展,才能游离于温饱之外,做个闲散高雅的人。

“请问,您在琴棋书画上的最高造诣是?”徐欥问。

“造诣?”周宋傅想了想:“乐器我弹过电子琴,书法我练过毛笔字,下棋下的是五子棋,绘画兴趣可以再培养。”

徐欥有些无言,仍好脾气地问:“请问您师从哪几位先生?”

“电子琴是我爸教的,书法是语文老师逼的。”周宋傅摸摸脑袋,似乎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五子棋么,不就上课摸鱼学会的?这些都不难,哪需要什么师从?”

相亲这么多个。

徐欥第一次见到有人将不学无术和吃软饭,说得如此清晰脱俗。

“那您毕业后的这三年,是在从事什么工作?”

周宋傅又想了想:“陪我外婆跟她的老姐妹们打打麻将,溜溜我外公养的鸟,这些算么?”

“您没有接手澜周地产的打算吗?”

“也不是我不想当老板,只是自从我毕业后第一年进入公司,被境外注册的公司以商务合作骗取了我三个亿以后,我外公就把我排除在他的继承人名单之外了。”

徐欥仍然试图挖掘出面前人隐藏的能量:“那您能为时总提供什么呢?”

“情绪价值啊。”

“时总的情绪挺稳定的。”徐欥摇了摇头:“不太需要您提供的情绪价值。”

“还有别的能提供的吗?”

“我比她小五岁,长得年轻又帅气,她带我出去会很有面子啊。”-

“带他出去会很有面子?”时舒手里捏着周宋傅的照片,横着看了看,又竖着看了看,面容平静而难测:“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一抬眼,看着眼前因为和她说话,因此微微驼着肩背的徐欥,身高腿长,臀还翘,一身黑色西装熨烫得平平整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宽肩沿着西装的剪裁的线条一顺拉到底。

皮肤白皙、五官端正,一双狗狗眼清澈纯情,让人……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出手去摸摸他的脑袋。

论颜。

时舒还是更吃徐助理这一款干净少年感的颜。

时舒把手里的一沓照片垫齐交还给徐欥,直白而道:“他长得没有徐助理你好看,也不比你年轻,我带着他出去,为什么不带你出去?”

“带他,还不如带着徐助理你,更有面子。”

淡淡梅子唇色的嘴唇牵动了下,尽管徐欥的表达能力已经提高了不少,但有时,他对于时总临时抛出来的话题还是接不住。

很无奈。张高磊总经理总结得不错,时总常常扮演了那个话题终结者的角色。

只是——她是总裁。

见沉默着的徐助理,黑色的商务西装上裸露在外的脖颈儿上的皮肤不知不觉浮了层淡粉色,时舒极轻地勾了下唇,她想起他院中粉苞待放的风信子。

她甚至有闲情雅致地拧开徐助理之前送给她的,她摆在办公桌上的糖罐,剥开一根薄荷味的棒棒糖衔住,一排贝齿整齐又小巧。

“一个合适的都没相到?”时舒咬破糖果,心满意足地尝到了薄荷味道:“会不会是徐助理你太挑了?”

徐欥听到空气中“咯崩”一声,糖果在她的口腔里被不断咬碎的声音,眨了下眼,陷入临时反思之中。

是……他太挑了吗?

但他不也是因为想要对她负责吗?

“知道你工作认真,尽心尽责。”时舒“咯崩”“咯崩”嚼碎糖果:“我开玩笑的。”

这么多次了,她终于想起来要问他了:“你这个薄荷味的糖果自制的?怎么制的?”

“还挺好吃的。”时舒认可道:“比糖果屋里买到的好吃,不甜,但……薄荷味很浓。”

“无糖的。”徐欥微微别过脸。

他说他根据网上的配方,调整了甜味比例。

“你还会调整配方?”

“多尝试几次就可以找到适合您的那个甜度。”

“你试了几次?”

也没有很多次。

“七八次。”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时舒于是静静地、认真地看着他。

阳光透过玻璃窗探进来,在他单薄的侧面线条上下打落斑驳的光影,他像气质纯净的山泉水。时舒突然很想知道,他单薄的身影下,肌肉的纹理和厚度是不是像Russo说的那样完美。

徐助理双手灵巧,不仅能弹钢琴,还会手工DIY薄荷糖,他愿意为了她多次尝试调整配方,他的配方下,薄荷味很浓,甜味却很淡,是适合她口味的糖果。

“包装纸呢?”时舒随口说:“不会也是你设计的吧?”

“只是绘制了图案,设计是在网上找的店铺。”

空气中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徐欥发现时总一直在打量他,似乎是要将他一眼看个透彻。

徐欥想了想,回到刚才的话题,他认真地规劝起来,婚姻原本就不应该是草率的——

因为时总和相亲对象没有感情基础,也不存在冲动的偏好行为,那在前期的接触中,自然应该将对方的各方面进行综合比较,了解清楚对方的人品、价值三观、性格……才是最为稳妥保险的交往前提。

时舒似笑非笑:“什么叫感情基础?”

“两个人在相处过一段时间之后建立的情感基础。”

“日久生情?”

徐欥顿了顿:“我认为可以这样理解。”

时舒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觉得他不像是个零零后,倒是比她这个九零后还要刻板古怪一些,像个生怕晚辈误入歧途而操碎了心的小长辈。

年轻清爽的外貌,沉稳冷静的性格。

时舒想到什么便说:“像徐助理这样的,如果包装一下,是不是还挺有市场的?”

“……”徐欥对她突然的直白式发问,已经有了些许免疫,他默默选择了对他答不上来的话题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自顾自说:“因为伴侣是要相处一辈子的,良人难觅,这并不是一件可以急于求成的事情,我会再多花些时间,继续寻找合适您的相亲对象。”

“哦,不用了。”时舒这才告诉徐欥:“夏章桃已经有男朋友了,叫……叫……”

叫什么名字,时舒想不起来了。

但对方也是个网红,两边都不是低调的性格,如今两人经常在直播间互动,倒是直接洗清夏章桃被时舒“包养”的嫌疑。

“况且,优质的男士还会流落到相亲市场么?”时舒说:“他们要么是图我的钱,要么是想跟我上床。”

徐欥哑然,小概率事件,她心里其实都清楚。

她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不过是为了好友。

新品发布会在即。

相亲的事,暂时先告一段落。

“重点关注一下,接下来的新品发布会。”

“好的,我知道了。”-

陈秘书从外面拎回来丰盛的下午茶,刷完识别卡,朝离得最近的许秘书,说:“许秘,帮我一下。”

“谁买的啊?”许叶霖接过手里的东西,很自然地问:“买这么多。”

“时总。”陈秘书喘着气儿:“时总买的。”

陈秘书说,好像中午他们在办公室讨论说今天想吃点什么下午茶的时候,时总听到了,就给他们买了,刚才她经过前台的时候,前台的弟弟让她顺手提上来的。

“中午?”杨秘书说:“那我们讨论的不是陈记糖水店吗?”

“是啊。”陈秘书揣着腰,喘口气儿:“就是陈记糖水,提得重死我了。”

“时总给我们买陈记吗?”杨秘书说:“那家很贵,又很难排队。”

“时总对我们真好。”林秘书:“555,我好爱。”

秘书办的同事们跟时舒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了,对她也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她虽不是那种会对下属嘘寒问暖的老板,但她也不是那种会PUA,苛责对待下属的老板,她话不多,有时候也有一些专/制霸道,但她三观正,在薪水和福利方面做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是现在这个浮躁社会,少有的良心企业家了。

“员工出来上班,不就是为了赚钱?”她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你是想累死了马,还要骑在它的尸体上鞭尸啊?”她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你跟员工谈梦想,谈情怀?但你谈的不是你的梦想,你的情怀吗?”

“员工的梦想没别的,就是升职加薪,实现财富自由,然后躺平。”

她又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

“那您的梦想呢?”也有人这般问过她。

她说:“责任大于梦想。”

“……”

“那么问题来了,谁去买的?”陈秘书看向刚好从时总办公室出来的徐欥:“徐助,你去排队买的陈记吗?”

徐欥了解了眼前的情况后摇摇头,他中午一直在往返品牌部,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

“那是谁?”杨秘书:“中午就只有你和董助不在……”

“难道是?”

在众人把目光一齐聚集到高博身上时,高博面无表情地从工位上站起身往外面走,他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让他觉得烦躁。

有得吃不就行了?

他们哪儿那么多问题?-

时舒办公桌上精致的日历摆台,被徐欥一日一掀,掀过了一页又一页。

掀过十二月。

掀至一月,又在一月份当中,一页一页,一日一日地掀着。

总裁办公室是一间套房,有办公区域,有休息区域,也有很久没有使用过的吸烟区域。

徐欥检查过地面的卫生,保洁阿姨将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他弯腰捡起一根头发,用纸巾包裹好丢到垃圾桶里。

鱼缸里的鱼换了新的面孔,黑金刚血龙鱼取代了红金龙鱼,陪衬的小型观赏鱼中又有一条翻了肚皮。

徐欥及时捞出缺氧的鱼,用塑料薄膜包裹起来,进行垃圾分类。

高大的绿植在盆中,欣欣向荣。

他修剪掉黄枝黄芽,揉着纸巾擦干净地面上,花草护理师不小心漏出花盆的水渍。

日历摆台最新的一页上的日期是一月二十日,大寒节气,忌:诸事不宜。

他撕开一张卡通贴纸,将忌字后面的内容贴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在水龙头下面,垂着眼,反复冲洗手指。

秘书长褚琦收回落在窗外大片梅花盛开的视线,在办公室人最齐全的时候,拍了拍手:“大家先把手里的工作放一放,听我说个事儿。”

大家便心照不宣地放下了手里的工作。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褚琦问:“大家想先听哪一个?”

秘书许叶霖第一个抢答:“当然是好消息了。”

“这一个多月,为了准备新品发布会,大家都辛苦了。所以,时总打算下午带大家翘班去团建。”

“大家放松一下。”

工作日的下午翘班去团建,无疑是打工人的一次灵魂摆渡,但……没有人轻易会欢呼。

只有警惕。

杨秘书警惕性发问:“那坏消息呢?”

“大家都会游泳吗?”

问题一抛,办公室里还是引发了一些讨论。

“会的。”

“游泳谁不会啊?”

“我就不会。”

“我小时候是会的,现在不知道还会不会了。”

“我也是。”

“我也是。”

秘书长收起了真心的笑容,转而演上了一副假笑面孔:“时总说,下午要教我们游泳。”

好消息是,工作日翘班去团建。

坏消息是,团建项目是学游泳。

“哪家正经公司团建组织大家学游泳啊?”

“就是。”陈秘书:“散了,散了,都散了吧。”

“等等。”许叶霖发现了盲点:“是时总亲自教我们游泳吗?还是游泳教练教?谁来教,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本质上决定这是个好消息,还是个坏消息。”

“你不是会游泳?谁来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可不兴说啊,时总亲自教,我就不会游泳。游泳教练教,那我就是会。”

“当然是……”褚琦卖了个关子后,笑着道:“我会向时总转达民意。”

“那时总会穿泳装教吗?”

“不穿泳装怎么教?”

许叶霖高高举起双手,积极响应:“那我要报名。”

“你们都不要报名啊,时总只做我一个人的私教就可以了。”

“想得美呢,你。”林秘书:“我也要报名。”

“我也要。”

“还有我。”

秘书办的秘书,有游泳基础的和没有游泳基础的,基本上都报了名了。

谁又不想做总裁姐姐的1对1私教学员呢?

谁又不想看总裁姐姐的长腿和细腰呢?

褚琦清点过报名人数后,有些迟疑地问徐欥:“徐助理,你……不报名吗?”

徐欥的脑海中很浅地植入一帧画面,是他一个多月前冒失闯入侧院,时总的泳帽不小心脱落,长发如瀑布倾泻薄背,水柱淋着她,局部下过一场大雨的画面。

因为他的及时背身,这其实是一幅很模糊的画面,像摄影时镜头聚错了焦,背景远比人像更清晰。

但……

她站在千万层叠荡的縠纹里朝他浅淡一笑的轮廓,还是这样留存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慵懒妩媚。

以及,时总稍显低沉的声音——

“没见过女人游泳?”

“你该不会是,不会游泳吧?”

“男生不会游泳怎么行?”

“不如我有空的时候教教你啊。”

徐欥不会深度去想时总安排本次游泳团建的目的,他不会认为时总是为了教他游泳才组织的游泳团建,他也不会认为时总怕他一对一教学害羞内敛,所以才会叫上整个秘书办的同事一起参加的。

但……他清楚地知道,他自己是想避一避的。

徐欥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我就不报名了。”

想了想,他又解释道,关于明天发布会的流程,他还需要再和相关人员顺着再捋一遍,以确保发布会现场万无一失。

“大家玩得开心就好。”徐欥淡淡推辞-

时汐集团旗下的体育发展事业。

会员制的健身房、游泳馆。

时舒穿着一体式拉链泳衣,一如她平常黑色稳重的穿搭风格,手臂长度未至肘处,腿部长度却及膝。

这身泳衣是她衣柜里最厚重的一套,保守却不累赘,很适合游泳教学时使用。

时舒看着泳池里的十二张熟悉的面孔,男士全部着统一的游泳短裤,女士穿得倒是多样化,身材饱满挺拔,凹凸有致。

秘书办公室的同事们还是比较自律的,身材保持得都很不错。可时舒还是没忍住:“不会吧,我们的秘书竟然全部都不会游泳?”

“我还以为,至少有人可以和我分摊一下教学任务?”

而泡在泳池里的一众秘书,不论性别,全都忍不住唏嘘一声,直呼表示失望,表示上当。

“上当什么?”时舒问。

“穿得太多啦。”

“看出来您腰很细,但细腰看不见。”

“看出来您腿很长,但长腿也看不见。

“……”

十二张嘴,叽哩哇啦,一连串的输出不满。

疯了吧,这群正经秘书。

时舒捕捉到他们口中的“发疯”信息,明白过来“没有一个秘书会游泳”的根本原因,气笑了。

她抿着笑意,咳了咳,偏偏不让他们得逞,一本正经地科普道:“穿成那样的话,对正经教学百害无利。”

大概是时总和他们说话时气氛比较放松。

大家的胆子就更大了些。

显眼包许叶霖挺身而出:“还是徐助有先见之明,他肯定是和您相处的时间久了,知道您的作风过于老派,学游泳就真的只是学游泳,所以,才不报名参加本次游泳团建的。”

作风老派?

时舒扯了下唇,纤长的食指挠过眼角的皮肤。

还真不是。

她自己一个人游泳的时候,更讲究舒适度和自在感,她也爱漂亮,性感漂亮的游泳衣有很多。

而徐助理不小心误入的那天早晨,她刚试过一套绑带的黑色泳衣,尺码较她的身材略大了一些,所以,泳帽才会不小心脱落。

不过,也只是泳帽脱落,他……

徐助理不至于因为原因这个躲开吧?

纯成这样?

时舒的目光逡巡过一圈:“徐助理没来?”

褚琦就把上午徐欥回复她的话又给时舒转述了一遍:“徐助说,关于明天发布会的流程,他还需要再和相关人员顺着再捋一遍,以确保发布会现场万无一失。”

时舒点点头,拎着手机,垂眼给徐欥发了条微信。

SS:【流程过完了?】

SS:【过来,我教你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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