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愿下岗？”李燕将饭摆上桌的时候，这爷儿俩谈兴都还真浓，听到这四个字她可不赞同:“你没看那些人闹成什么模样了，恨不能拆了你的骨喝了你的血，还自愿下岗，你别做梦了。”
一盆冷水沷得高学峰透心凉，连胃口都没有了。
“干爹，来喝两口。”李新月去酒架上开了一瓶茅台，那酒是之前苏平安提来的，看得出来，高学峰没舍得喝。
李总想起了上辈子听过的段子:买茅台的人喝不起，喝茅台的人不用买。
人其实就是这么奇怪，特别是喝酒的人，好酒自己舍不得喝，回头亲戚朋友来了就拿出来显摆了。
当然，高学峰也不是那种爱显摆的人，但这种骨子里的通病还是有一点的。
要不干嘛摆着这么久都没动。
“好，喝两口。”高学峰不是没喝过茅台，出去应酬哪一次不是喝这个，但在自己家里喝还真是极少数。
一是因为自己从来不收礼；二是觉得没必要，在外喝了回家很少开酒。
“你可悠着点，心情不好容易醉。”李燕道:“要依着我说，你这厂长也别干了，有什么可干的，这事儿也不是你一人说了算吧为什么就来找你一个人？”
“我是厂长，自然找我了。”高学峰摇了摇头摆摆手:“这种气话不要说了，除非真舍得丢。”
“有啥舍不得的。”李燕倒是看得开了:“你看新月那个服装店，你再看她爹开的装修公司，那王大香的串串店，哪一样不比你这个厂长赚得多？再说了，咱们家就凯凯一个孩子，他自己有出息也不用靠我们养老，在厂里累死累活讨不了好，谁愿意干这个厂长谁拿去，我们日子过得去就行。”
相对于男人的身体，李燕觉得厂长也没什么了不起。
“你说那老马，前两天女工死了家属找到他，昨天自己就给送进医院了吧？”李燕担心不已:“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我真是害怕。”
他们口中的老马是一个服装厂的厂长，也是在闹下岗，结果闹出了人命。
经家属一番折腾，自己半夜发病送进医院抢救，所以今天李燕不敢离开他。
“老马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高学峰看了一眼妻子，他觉得自己真是幸运遇上了一个明理懂事的:“你放心吧，我没他那么弱，再说了，这些工人还是听我说。”
最主要的是，明天怎么办。
李新月提出来的办法也不是不可以。
鼓励一部分人停薪留职，只要他们出去闯出了名堂，那就自动走人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前面的人走了后面的就会蠢蠢欲动，改制这个问题也就能迎难而解了。
充其量不过是时间问题。
李燕担心的也有道理，谁会愿意自动下岗没有工资？
“干爹，最好能做一个全厂总动员。”李新月的意思是给全厂的职工做一个演讲:“下岗女工也可以给帮忙安排一份工作。当然，前提条件是自愿。”
工作，上哪儿找？
“若是不嫌弃，会所那边倒是在招保洁。”当然，这份工作可能在她们眼里就更掉价了，保洁就是打大街的呢。
“新月，你别去磨脑子了，那些人是不会去干的。”李燕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们街道办这边倒是有些大婶想要找工作，你们要不要？”
“哟，就开始抢起来了。”高学峰打趣道:“好歹你也是家属，先配合我做做这边的工作，让让我啊。”
“行，让，你的工人不愿意去，我那边的居民是同意的。”李燕道:“新月，回头给雷总说说。”
这事儿她当然记下了。
她给高学峰出的主意是这样想的，毕竟这些人都是在温室里养着的。
突然间将她们移出来经历风霜雨打，肯定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先给打个预防针，做个职业规划，让她们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能干过啥。
“能干啥？”李燕苦笑道:“这些人大多数第二代接班的，一般初中毕业，甚至有些初中都没有读完在家混到年龄合适了就来接班，吃苦？一辈子就不知道吃苦是什么样呢。”
真正吃过苦的是她们这一代人，上山下乡都干过呢。
“一辈子很长啊。”后面的话李新月就没讲了，万一在厂里垮了怎么办。
“你这孩子，年纪不大想事儿多，那些个工人也没你想得周全。”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李燕觉得自己一个干女儿能比得过那厂里的一大半。
吃过午饭，高学峰在家里还在理那个演讲稿。
按着李新月的想法，这种动员会若是有一个下岗工人亲临演讲效果更棒。
问题是现在她也不知道上哪儿找这样的人，至于那个卖羽绒服的，咳，不好意思，还真是编的。
王大香也算是一个成功的典型，可是她一开始就是做生意的，而且，让她站在几百人面前讲话，估计腿会打颤吧。
算了，还是别为难她了。
再说了，就算王大香肯来，纺织厂的工人会信吗？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等，等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成功了，看到了希望接下来的事就不会太难了。
“新月，你看看行吗？”高学峰将自己明天要讲的东西例了出来，写在笔记本上问她，真正是做到了不耻下问了。
“行，干爹，就这样讲。”李新月道:“效果或许不会太明显，但是吧，凡事不要急，给这些人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愿意回厂的就回厂，当然，回厂的条件是好好干，若再有迟到早退、上班不认真的再让他下岗他也会没脸的。”
给别人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
正说着话，房门响了。
李燕打开门看时愣住了，敲门的是关玲及与她在厂里最好的单媛媛，单媛媛也在下岗的名单之中。
“不好意思，高厂长，李姐，我们想打扰一下，主要是想找找这位小姑娘。”关玲这次拉了好姐妹来是想问那个串串香的事。